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鬼誓 作者:寒小满 文案 阳光爽朗痴情(XXXX)警察受 多变神秘美男(XXXX)医生攻 莫川在巷子捡到失忆美男白苏瑾一枚,从此展开了自己鲜血与基情齐飞的人生…… 他拼尽了生命追帅哥,没想到帅哥不是省油的灯, 给他带来了数不清的怪事和非人生物,颠覆了他二十多年的人生观…… 这是一个警察大人破案抓鬼追男人的故事。 这是一个有点小恐怖,有点小悬疑,又有点小小虐的故事。 这是关于两个人的,好多个故事。 也是关于两个人的,一个长长的故事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恐怖 都市情缘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莫川,白苏瑾 ┃ 配角:夏阳,沈修平,许慕,郑素儿 ┃ 其它:恐怖,悬疑,灵异   ☆、00 引子   当你照镜子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这世界上,有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人?   你们共享一切,长相,衣着,头脑,身体,甚至是最根本的基因。   直到有一天,你怨恨了这样的安排。   你让TA消失了。   从此你终于,变得独一无二。   透着粉色气息的房间里,窗帘紧闭,只有床头的老旧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   午夜时分,黑暗好像已经占据了整个世界。   少女的房间里似乎刚刚举行了什么盛大的party,床上还散落着很多彩色纸条和礼物包装,纷乱着占据了床的下半部分。   少女的梦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好事,她的嘴角渐渐上扬,带着一股甜蜜的味道。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纤细的手指拧开了门把手,没有带起一点点声音,慢慢走近了熟睡中的少女。   纤细有致的身材,黑亮的垂到腰部的发丝,一切都表明着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房间里的光线似乎泛起了波纹,光与暗交汇的角落突然一阵扭曲,诡秘的黑暗仿佛具有了实体,吞噬了一缕缕光线,像贪婪的饿鬼一般,虎视眈眈的盯着床上熟睡的少女。   少女不适的翻动了一下身体,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啊——”   刺耳的尖叫响彻了夜空。   “姐姐……”不知是哪里,似有似无的传来一句叹息。   ☆、01 初遇   白苏瑾8点钟就有一场咨询,所以一大早就出了门。   莫川趴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看着他高挑俊逸的背影消失在门边,不由得微微发起呆来。   大约三个月以前,他从警局下班回家的时候,在一个昏暗的小巷子里发现了这个男人,一身狼狈,昏迷不醒。他摸遍了对方身上所有的口袋,也只找到了一个心理医生的从业执照,上面写着男人的名字——白苏瑾。   实在是懒得带男人回警局或者去医院,又看着白苏瑾身上没有什么大碍,似乎只是晕过去了,为了图方便,莫川决定把他捡回家里去。   当然,把白苏瑾捡回家,莫川也是有些私心的。   莫川很年轻,警校毕业就直接任职,并在很短的时间里连连升迁,已经是个职位不低的警察了,是重案组的组长,很多人觉得他是靠关系,但是他用优秀的破案率,很快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他从小就长了一张娃娃脸,既显小,又不适合这个职业,不过罪犯见了他总觉得是个学生,经常放松警惕,所以莫川只能安慰自己,长的嫩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莫川是个天生的gay,家里父母又开明,所以从小到大对自己的性向都不曾遮着掩着,按理来说以他的这样的情况想要找个伴儿并不是什么难事,可是莫川就是谁都看不上——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是个重度颜控。   这事儿说出去实在不怎么光彩,虽然这是个看脸的社会,但是太看脸了,可不受人待见,所以莫川谁都没说,全在心里憋着了。   在小巷子里捡到的白苏瑾,虽然浑身上下灰扑扑的,但是昏暗灯光下的那张脸,还是让莫川一眼看到就上了心。作为一个重度颜控,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这么合自己心意的一张脸真是太不容易了!说什么也要把人给留住了!   带着激动和热血,莫川发挥了比平时更大的力气,一口气把比这个自己还高的男人扛回了家。   回家后,他就帮白苏瑾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把人放在床上,自己拎了个板凳坐在旁边等着他清醒,一边克制不住的紧盯着男人俊美的脸。   白苏瑾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娃娃脸的大男生正用快要冒火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涌起戒备。   “你是谁?这是哪里?我又是谁?”他犹豫了一下,问出了三个问题,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很久没有用过了,说话的时候泛着干涩的疼痛。   三个问题一冒出来,就把莫川问的傻了眼:捡回来的美男,居然是个失忆了的?   莫川拿出白苏瑾唯一的携带物放在了他手上,白苏瑾盯着那薄薄的卡片,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莫川只得带着他去看病,可医生也查不出什么毛病来,只能尴尬地说脑部病症很复杂,失忆可能很快就会恢复,也可能永远都好不了。   白苏瑾的情况极其尴尬,身无分文不说,还半点记忆都没有。莫川带着点讨好的意思,第二天就着手开始帮他调查身世。可奇怪的是,调查结果显示,心理医师的执照是有效的,白苏瑾的名字也的确登记在案,但是白苏瑾这个人的资料却一片空白。   莫川狐疑的看着眼前即使失忆,姿势神态也不减优雅的男人,总觉得自己捡了一个□□烦回家。但是把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职业没有住所的“三无”美男就这么赶出家门,不仅自己不忍心,可能还会带来更大的麻烦。斟酌半天,莫川还是决定把这个可疑又可怜的家伙留在自己家里,放在眼前盯着还是比较放心的。关键是,美人儿的脸很漂亮嘛,为了这张脸,自己都不想放他走。莫川在心里暗暗偷笑着。   于是白苏瑾就好运的有了住所——莫川的房子,有了职业——莫川托人让他做了J大医学院心理学的咨询师,也有了身份——莫川以警察的身份做担保,帮他登记了身份,重新办了所有证件。   总的来讲,白苏瑾的一切都是莫川给的。莫川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做了白苏瑾的大恩人,每天都享受着美男收拾打扫,洗菜做饭的全方面服务,感觉自己简直是找了个贤惠的老婆,当时看白苏瑾的那张脸和那身气势,可真没想到他家务做的这么好。   白苏瑾什么都好,会做家务,气势优雅高贵,唯一不好的,就是他对人疏离的态度,他绝不是不温和不爱笑,只是他的笑总是不到眼底,对人也很客气,但总是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好像只有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他才显得真诚热心,让人想要亲近。   莫川是个自来熟的人,最不会应付的,就是白苏瑾这样的好好先生,你跟他说什么他都乐呵着,可是就是走不进他心里,好像隔了层纱似的,莫川不管做什么,暗示什么,都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不过莫川心里盘算着,自己朝思暮想着的,也不过是人家那张脸,整天琢磨人家的心,何必呢?   莫川就这么放宽了心,不再在意白苏瑾的态度,有事没事的就看着白苏瑾的脸流口水,偶尔摸摸抱抱偷偷吃豆腐,也被对方抓包了好几次,白苏瑾倒也不生气,只是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直到看得他红了脸,偏头避开为止。   这人肯定看出我的心思了吧,可是……老这么暧昧的吊着我,到底是几个意思?莫川总是暗自琢磨着,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时间在莫川的小心思里飞速逝去,两人的同居生活,很快就持续了三个月。   白苏瑾早早的到达了咨询室,换上了医生的白大褂。   今天的咨询对象是一名大一的女生。白苏瑾坐在咨询室内等待对方的到来,暗暗琢磨着,倒是很少见到这么早就预约咨询的学生,尤其是大一的新生。医学院的学生课业都很繁重,压力也很大,这个时间一般都在上课,来做咨询却是不寻常。   也许是有什么紧要的情况吧……这样想着,白苏瑾打起精神,准备认真对待这位咨询对象。   “叮……”放在桌角的手机发出一声轻响,白苏瑾打开一看,是莫川的短信。   “苏瑾~今天想吃糖醋排骨!求做求喂食!”明明是个大男人了,发短信的时候还总是小孩子的口吻。白苏瑾有些好笑。   白苏瑾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就把手机放在一边,开始整理各个咨询者的资料。熟悉的心理学字眼跃入眼底,当初在学校里学到的一切都还完完整整的保留在自己脑海里,白苏瑾看着看着,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莫川在生活里,实在是个不怎么合格的警察,他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记忆全失的自己是怎么从事一份过去的工作的,而是轻易的就接受了他给出的,大脑还保留着技能记忆的说辞。这样想着,白苏瑾沉静的神情有了一丝变化,虽然他并不想欺骗对方,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失忆实在是唯一的选择。   八点过五分的时候,咨询室的门被推开了,然后是高跟鞋的哒哒声,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   之所以叫她女孩,是因为她还带着稚气的面部轮廓,虽然脸上已经带着完美的妆容,身上的衣着和身材也带着成熟的味道,脚上更是踏着七八厘米的高跟鞋,但是气质,却仍然是青涩而稚嫩的少女味道,并没有成熟女人的魅力和气息。   少女虽然进了门,但是走向白衣的白苏瑾时,却带着几分犹豫。看出了她的畏惧和退缩,白苏瑾迅速进入状态,优雅的笑了笑,向女孩伸出右手:“你好,我是咨询师白苏瑾,请问是林小姐吗?”   林忻然看着眼前微笑着的男人,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握住了对方的手:“你好,白医生,我是林忻然。”   “请坐吧。”白苏瑾带着笑容看着女孩坐下。   “医生,我……”林忻然对接下来要出口的话有些犹豫。   “请说吧,林小姐,我会认真听的。”白苏瑾保持着耐心的态度,他知道耐心和真诚是咨询对象最需要的东西。   “医生,也许您不会相信我说的话,”看着他专注的眼神,林忻然终于开始讲述:“但是拜托您一定要听我说完……”   一周以前,是林忻然的18岁生日,成人礼是一个重要的仪式和纪念日,像林忻然这样爱热闹的party girl,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日子。   为了在生日当天,招待好自己的朋友和同学,林忻然花了将近三天的时间布置自己的家,让整个房子都洋溢着粉色的浪漫的气息。而聚会的时候,更是请了很多人,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只要能算得上朋友的,就都被她叫来了。   聚会很成功,大家玩到了很晚,林忻然本来想要留下几个最好的朋友在家中过夜,但是几人都表示第二天还有课,纷纷告辞了。   苏如絮是林忻然最好的朋友,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临走时,苏如絮特意给了林忻然一个长长的拥抱,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轻声说:“生日快乐,忻然。”   林忻然心中一暖,不由得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谢谢你,如絮。”   能有这些朋友在身边,真是自己最大的幸运。   送走了朋友们,时间已经将近午夜了,林忻然也感到一阵疲惫,她随意的收拾了一下房子,打算其他的整理明天再做,然后就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睡梦中,温度似乎变得越来越冷,逼迫着她从睡梦中一点点苏醒。   眼膜逐渐能够感觉到外界的光线,似乎有个影子在微微地晃动,光线不均匀的变动着,刺激着她的视觉。   她不安的挣动了一下,渐渐无法忽视心中浮起的恐惧和不安,强迫自己睁开了眼睛。   “啊啊啊啊!”   ☆、02 夜半时分   眼前看到的东西让她不顾一切的尖叫出声——   她看到了一双眼睛。是的,只有一双眼睛。眼白中带着深深浅浅的血丝,眼球也向外突出着,显得纯黑的眸子更加深邃,就像一个黑洞一般撕扯着周围的一切,左边的眼睑下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明显属于女人的眼睛离自己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似乎正在细细的观察着她——   刚刚睁眼的林忻然吓得不轻,下意识的猛力推开了身前的女人。   “你是谁!你是怎么进来的!你——”   被推开的女人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了自己的样子。   看到她的脸的林忻然猛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不,那并不能被称为脸,本该有五官的地方,除了眼睛之外空无一物,只有深深浅浅的纠缠盘绕的黑色雾气,让女人看上去就像是可怕的恶鬼。   可是……那双眼睛……   “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大概是邻居听到了自己的叫喊声,过来查看情况。   林忻然看了一眼眼前一动不动的女人,又看了看响动着的房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下床,走过去打开了门。   “忻然,你怎么了,没事吧?”门外,邻居家的阿姨正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没什么,阿姨,”林忻然勉强的笑了笑:“我……我做了个噩梦被吓到了,不要紧的。”   “哦……”阿姨看着林忻然不自然的脸色,有些怀疑的向房内张望着。   林忻然下意识的错身,挡住了阿姨的视线。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阿姨狐疑的看了看她,还是转身离开了。   林忻然缓缓合上门扉,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卧室:“你……”   话音戛然而止,房间内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窗帘轻轻地飞扬着,带进一丝凉意。   “那之后的一个礼拜,一直到昨天,那个女人每晚都会出现在我床前,”林忻然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恐惧:“每晚每晚,都只是盯着我,但是很快又会消失不见。”   “医生,你会不会以为我疯了?”林忻然身子前倾,急切地问道:“可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一开始也以为那是幻觉,可是,可是——”   白苏瑾手指轻点着桌子,并没有贸然质疑对方些什么,而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林小姐,”他看着对方的眼睛,神情中带着一丝锐利:“为什么不告诉邻居,也不告诉警察有人闯进了你的房子呢?”   “如果你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你为什么只到我这里来,只告诉我这件事?而对其他人都只是隐瞒?”   “我……”林忻然犹豫着,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眼神也闪烁起来,似乎并不想说出自己隐瞒的东西。   “放心吧林小姐,我们的咨询本来就是要求保密的。”看出了她的怀疑,白苏瑾出言保证道。   林忻然的手指绞动着,明显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后,她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因为那双眼睛……”   “和如絮的眼睛……一模一样……”她的声音有些喑哑,话音有些模糊,渐渐消散在阴影里。   白苏瑾掩饰住了脸上一闪而逝的诧异,他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沉声问道:“一模一样?会不会是你看错了?毕竟那只是眼睛……”   “不!我不会看错的!”林忻然突然抬起头,激动地否认着:“我和如絮从小一起长大,我对她再熟悉不过了,而且她的眼角下面有一颗泪痣,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我不敢告诉别人,也不敢告诉如絮,我……他们会觉得我疯了的……可是如絮……我好担心如絮,她会不会有危险?她……”林忻然的情绪越发激动,声音也逐渐带上了哭腔,最后捂住了嘴巴,抽泣起来:“我……医生,我到底该怎么办……”   女孩细瘦的手指捂住了嘴唇,纤弱的肩膀颤动着,湿润的双眼充满了无助和恐惧,双眼下方的青色阴影证明着她的虚弱和憔悴。   “林小姐,你先冷静一下,我相信你的朋友不会有事的。”白苏瑾安慰道。   “虽然我并不怀疑你说的事情,但是……”白苏瑾沉吟了一下:“我们也不能彻底排除是你睡眠不足或过于劳累导致的幻觉……”   白苏瑾换了一种安抚性的语气:“这种事情直接跟你的同学说的确不太好,但是,你不妨和你身边的朋友聊聊天,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今天我给你开一些舒缓紧张、利于睡眠的药物,你先试试看,看今晚会不会好一些。”   林忻然激动地情绪似乎被安抚下来了,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白苏瑾,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的,麻烦你了,医生。”   她向门口走去,打开门,马上就要出去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回头问道——   “医生,其实你并不相信我,对吧?”   走廊里的昏暗和咨询室内的光亮在她的身上交织出了一条界线,回过头的她,身子却仍然是面向前方的,脖子拧动的角度有着一丝诡异,明暗的交界划开了她的脸庞,隐没在黑暗中的另一半脸突然显得有些模糊,似乎带着另一个人的模样,僵硬而异样的微笑挂在唇边,明明说了话,但嘴唇好像又没有开合……   白苏瑾不由得怔了怔,没有来得及作答。   林忻然扭回头,迈出了门去,背景渐渐消失在白苏瑾的视线中,黑暗一层层的将她裹入,女孩似乎是走进了巨兽的嘴巴,被一口吞噬。   白苏瑾紧绷的背脊逐渐放松下来,向后靠在椅背上,长吁了一口气,脸上温柔的笑意消失不见,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白苏瑾晚上八点多才到家。   打开门,白苏瑾就看到了半死不活的趴在沙发上的莫川,天生的娃娃脸让他看上去就是个大学生,眼巴巴的样子,活像是一只大型犬,他没规矩的样子让白苏瑾看的有点想笑。   “等你等得都快饿死了……”莫川有气无力的哀嚎着,最近J市的犯罪分子大都安分守己,自己手上没什么案子,在局里无聊的要命,就想早点回家吃好吃的,明明都说好了的,却没想到白苏瑾回来的这么晚,他都快饿瘪了。   “抱歉,”白苏瑾笑着道了歉,脱下外套换上居家服,走向厨房准备做菜,“今天遇到了些麻烦事,耽误了点时间。”   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好了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引得人食指大动。   莫川吃得开心不已,连连夸赞白苏瑾的手艺,还不忘忙里偷闲的调笑两句:“苏瑾,你干脆嫁给我吧,就凭你这手艺,我会爱你爱的要死的!”   莫川正在埋头苦吃,错过了白苏瑾若有所思的神情。   白苏瑾笑了笑,不置可否。莫川也没指望得到回答,吃得很欢快。   吃完饭后,白苏瑾起身收拾碗筷,待到他从厨房里出来,就看到莫川趴在沙发的靠背上,伸手招呼他:“苏瑾,过来一下~”   白苏瑾对他招呼宠物一样的架势并不介意,走过去坐下。   茶几上摆着几个橙子,白苏瑾顺手摸来水果刀,拿起橙子削了起来,语气温和的问道:“怎么了?”   “那个,苏瑾啊,你最近……有没有想起来什么以前的事情?”莫川凑过去,问的有些小心翼翼。   白苏瑾停下手里的动作,瞥了他一眼,正好看到了他眼里的那期冀的小眼神,心里觉得好笑:“没有,还是想不起来。”   “啊……真可惜……”莫川脸上带着遗憾,心里却偷偷松了口气。   “怎么?怕我想起来了,就不要你了?”白苏瑾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我有什么好怕的!”莫川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梗着脖子逞强,“你要是想起来了,我就不用又供你吃,又供你住了,我还要庆祝呢!”   “说的也是,的确是麻烦你了。”白苏瑾神色一变,竟带上了一份歉意,“现在我都已经有了工作了,也不该再在这里住下去给你添乱了。我会尽快找房子然后搬进去的。”   看他说的认真,莫川反倒惊慌的解释起来:“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这房子这么大,我一个人住也很无聊的,你就住在这儿就好了,这……我很欢迎你的!”   啊啊啊啊啊美男要走了不要啊啊啊啊啊!!莫川在心里怒吼着。   “噗!”看到他手足无措的紧张的样子,白苏瑾终于撑不住自己的表情了,忍不住笑了出来,“放心吧,我赚的那些钱,还不够我找房子的,就算想搬,我也搬不出去。”   难得看到白苏瑾的笑容,莫川愣愣的看着,过来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终自己被耍了,血色一下子涌上了双颊,他讷讷着:“苏瑾,你怎么变坏了……”   白苏瑾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浅浅的笑意,他递出手中削好了的橙子,莫川无比自然的接过来就往嘴里送。   “对了,你今天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莫川吃着橙子,还不忘开口说话。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工作。”白苏瑾温和的笑容僵了僵,眼神闪动了一下,微微垂下了眼睑,他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放下手里的水果刀,想要转移开话题。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嘛。”吃完了橙子,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莫川撇撇嘴,一副随意的样子,“连你这个大专家,都会觉得麻烦了,肯定不是什么小事。最近局子里可闲呢,你说来给我听听呗,全当解解闷。”   白苏瑾眼前似乎闪过了那个女孩困扰而痛苦的眼神,而最后的那一抹凄然的笑意,上午时隐约看到的灰黑的雾气仿佛又开始在面前扭动,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胸口处就像有什么在翻涌一样,让他觉得一阵烦躁,莫川在旁边的催促和询问,也让他觉得一阵气闷。   “……其他人的困扰,不应该成为你打发时间的消遣。”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开口的白苏瑾,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轻柔悦耳,而是带上了几分冷意,他看向莫川,沉声说道,“你要尊重我的咨询人。”   “莫川,不要再有下次。”白苏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道若有若无的血芒,不等莫川回答,就起身回了房间。   这几个月来,白苏瑾总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莫川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生气的模样,也从来没发现他还有这样的气势,被那凌厉的眼神看的心里发虚,莫川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道:“什么嘛……我只是随口一说,干嘛这么认真……”   “哎苏瑾!你别走啊,我这是关心你啊!”   “喂!你不要生气啊!”   白苏瑾紧紧地关死了房间的门,片刻后,终于冷静了下来。刚刚的自己是怎么了?不该发火的,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影响着自己的情绪。   想了半天,却毫无结果。在莫川看不到的地方,白苏瑾的眉头渐渐紧皱了起来。      ☆、03 不见了的眼睛   昨夜得罪了白苏瑾,莫川自知早饭是不会有了,又有点怕见到对方,于是早早的就出了门,到警局上班去了。   今天还是没有什么案子,本来可以在家休息的,可是……莫川百无聊赖的趴在办公桌上转笔玩,心里吐槽着白苏瑾。   什么嘛……吃他的,用他的,住的房子也是他的……占了那么多便宜,却老是不上不下的搞暧昧,还莫名其妙的就生气了……白眼狼……   碎碎念到一半,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头儿!”夏阳急匆匆地冲进来,“凶杀案!”   莫川猛地站起来,正色道:“修平!许慕!出发!”   白苏瑾看了看一上午都毫无动静的手机,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他知道昨天晚上莫川并无恶意,不正经的话也只是他的习惯,那种随意的口气从别人那里也经常会遇到,平时的他几乎不会动气,可是昨天的自己明显有些不对劲……   按照往常的情况,这个时候莫川早就打电话过来求饶了,可是今天却毫无动静,早上也是一大早就离开了……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白苏瑾微微出神,手指却在不断摩挲着手中的手机。   正在出神,手机却忽然震动了起来。   “莫川”二字在屏幕上跃动着。   白苏瑾嘴角微微上扬,他怀着一丝愉悦,接听了电话。   “喂——”刚刚出声就被对方打断。   “苏瑾,林忻然昨天找你做了心理咨询吗?”莫川并没有像白苏瑾想象的那样声音轻快,恰恰相反,他口气凝重。   白苏瑾听到林忻然的名字,不由得呼吸一滞,昨天那个女孩临走时的诡异样子,至今还烙印在他脑海中,心里也泛起了一阵阵不安。   “她出事了?”白苏瑾沉声问道。   “她死了。”   白苏瑾按照莫川给的地址,打车去了林忻然的家。   这是一处普通的居民小区,打扫的干干净净,虽然不算高端住房,但是一个刚刚上大学没有经济来源的18岁女孩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已经算是家境殷实了。   林忻然的家在小区的最里面,几乎是最幽静的地方了。楼梯也是古朴而老旧的样式,白苏瑾数着楼层爬到四楼,敲开了标着“402”的房门。   开门的是名身着警服的年轻男人,看到白苏瑾的一瞬间愣了一下,然后一脸恍然大悟:“哦,是你啊!我们之前见过面的,那个时候你被头儿捡……那个……”   似乎是意识到当时白苏瑾的处境颇为尴尬,身无分文,记忆全失,被自己老大捡回家,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年轻男人止住了即将出口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   “苏瑾,你来了啊,”屋里的莫川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白苏瑾,伸手招呼他道,“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莫川指着正尴尬着的年轻警察说:“这是夏阳,我们组里最年轻的小伙子了,搜查能力挺强的,就是特别老实,一根筋,要是不小心得罪你了你就当没看见也没听见啊。”   白苏瑾对夏阳露出了标准的微笑:“您好,当时承蒙关照了。”   看着对方因为自己的笑容而微微走神,白苏瑾觉得这个人十分有趣,脸上的笑也不由得加深了些。   “没事乱笑什么呢……”注意到了白苏瑾的笑容,又想起了他昨天严厉的样子,莫川不由得心里微酸,“别在这儿装老好人了,冲着个傻大个笑个什么劲……”   “怎么了?”好像听到了他的嘟囔,白苏瑾看了过来   “啊,没什么。”莫川赶忙正了正神色,又叫来了一个温文尔雅的戴着眼镜的男人,“这是沈修平,修平已经在组里干了很久了,询问啊,审讯方面的事情最拿手,脾气也最好。”   沈修平和白苏瑾礼貌的握了握手,然后就转身离开,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了。   “这是许慕,我们组里一枝花,但是是朵带刺儿的玫瑰,身手最好,脾气也最火爆。”莫川继续介绍,这次是一位打扮火辣的大美人儿。   “你好啊帅哥,我是许慕,听说你的名字已经很久了,这次终于见到了。”并不介意莫川对自己的介绍,许慕豪爽的笑了笑,和白苏瑾握手。   “还有一个留在局里看家,叫郑素儿,估计今天晚上你就能见到了。”莫川介绍完毕,就拉上白苏瑾向卧室走去,“干正事吧,你应该不怕现场吧?毕竟是医生。”   一进卧室,就闻到了微微腥膻的血液的味道,铺着木地板的地面上交错着一道道血痕,暗红干涸的样子,让人隐隐作呕。除去纵横的血迹,还是可以看出房间原有的属于女孩的温馨和浪漫的。   白苏瑾的视线,顺着地板上的血迹,移到了房间中心的大床上,昨天还在他的咨询室里低泣的少女,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冰凉苍白的尸体了。林忻然手脚分开,穿着睡衣仰躺在床上,暗色的血液遮盖了床单本身的颜色,也覆盖在她原本姣好的脸庞上。   她的表情定格在了无法言说的痛苦上,本该是双眼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两个血窟窿,在秀气的面容上显得格外狰狞,血液似乎是顺着这两个伤口不断流淌的,渐渐洇湿了床单,滴落到地板上……   回忆着昨天见面时少女含着泪水的眼眸,白苏瑾微微失神,仿佛能够看见午夜时候惊慌失措的女孩,在凶手的面前挣扎乞求,却得不到半点怜悯,尖锐的利器刺入双眼,毫不留情的力道让她疼得不断抽搐,利器进入头部的感觉是如此鲜明,冰凉的,彻骨的,她仿佛看到了死神劈下的镰刀……她的泪水和着血水一起流淌,她的痛苦慢慢消失,她的体温也慢慢冰凉……   凶手的恨意和愤怒仿佛已经化为实体,在狭小的房间里盘旋着,怒吼着,发泄着……狠狠地,杀死了林忻然。   是谁呢?是谁这样充满怨恨的,杀死了这个女孩?   眼睛……看着林忻然空洞的眼眶,只觉得那就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白苏瑾不由得想起林忻然描述的,只有一双眼睛的女人,下意识的看向了大床周围的地板。   脚印……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木质地板上,一双属于女人高跟鞋的,清晰完整的脚印赫然在目,刺眼的炫耀着自己的存在。   女人的脚印……难道真的有个女人每夜都站在林忻然的床前,直到某一天,动手将她杀死?   “之所以叫你来,是因为你是林忻然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看完现场后,莫川将白苏瑾带离,在卧室门口低声对他说,“严格来讲,你现在也是嫌疑人之一,待会要去做下笔录,你应该有不在场证明吧?”   “有啊,昨天晚上我几点回的家,在不在家,你不是最清楚了吗?”白苏瑾心里想着刚才看到的脚印,随口应付了一句。   莫川一愣,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脸上泛起了尴尬的微红,不过还是迅速切换了状态:“那待会我会跟你一起去做笔录,现在我们先说正事吧。”   说起案件,他那张娃娃脸上阳光的笑容难得的收敛起来,神情变得严肃,说话间也不再是平时的随便口气,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不同的变化。白苏瑾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不同,心里有些诧异,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莫川工作时的样子,和日常生活里,实在是大不相同。   “你昨天说的棘手的事情,是不是就是指的林忻然?”虽然是疑问,但是莫川的语气却是肯定句。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看到白苏瑾点头,莫川继续问道。   “林忻然是我的咨询对象,昨天……”白苏瑾将昨天与林忻然的对话告诉了莫川。   “只有眼睛的女人?”莫川一脸诡异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确定她这里……没问题吗?”   白苏瑾看了他一眼:“我说过了要尊重我的咨询人。”   莫川赶忙收声,正经的问道:“你相信她的话吗?”   白苏瑾沉吟片刻答道:“信,也不信。”   “什么意思?”   “所有的幻觉和妄想都不会是空穴来风,林忻然看到的东西虽然未必是真的,但也绝对不是无迹可寻的。一定有什么东西或者事件,会导致她看到那个女人,只要找到幻觉的根源,就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根据她的描述,女人的眼睛是关键,而这双眼睛又与一个叫苏如絮的女生一模一样,那么我们最大的线索,就是苏如絮这个人。”   莫川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想了想之后,又开口道:“刚才你没仔细看,大概没看到一个细节,林忻然的右手边,有一个用血写成的‘木’字,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木?”白苏瑾仔细想了想却无果,摇了摇头。   “修平!”莫川把沈修平叫过来,“你和夏阳一起,去询问一下林忻然的邻居和亲人,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许慕,你留在这里盯着现场,找到什么新线索的话,马上给我打电话。”   “是!”众人应了一声,就各去干各自的事情了。   莫川掏出手机,给留在警局的郑素儿打了个电话:“素儿,死者名叫林忻然,查一下她的背景,还有她住所昨夜的监控录像。晚上我们会把林忻然的电脑带回去给你。”   挂上电话,莫川就叫上白苏瑾,准备去J大找苏如絮。   “等一下!”许慕叫住他俩,跑了过来,“足印的基本情况出来了,高跟鞋的足印,鞋号36码,很有可能属于身材不高的女性。”   “我知道了,你去吧。”莫川点点头,“有什么新情况记得通知我。”   向属下布置着各项任务的莫川严肃而颇具威严,动作和言语都有条不紊,白苏瑾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扮演着自己优秀医师的身份,暗中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有些感慨,自己还没有了解到这个人的全部。   刚刚走出警局,莫川就猛地站住了,白苏瑾一怔,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正想询问,就看到莫川微微侧过身,向自己探过头来,声音低低的问道:“怎么样,我刚才帅不帅?”   白苏瑾愣住了,然后就觉得哭笑不得,这个家伙,真是本性难移。   他正要张嘴回应,却没想到莫川趁他不注意,动作迅速的凑上去,轻轻吻在了他的脸颊。   莫川一击得手,估计是怕他生气,扭头就跑,一溜烟儿的冲到了车上。   白苏瑾站在原地,侧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唇瓣的触感,似乎还带着初夏的青草的味道,心里有什么东西变得柔软起来,带着阳光般的微笑的年轻的男孩,偷袭般的亲吻,迅速逃离的害羞的背影,这些都曾经在他的记忆里留下过痕迹,在那些陈旧的就快要腐烂的过去里,也曾有过那么一个人,像流星一样绚烂,又像流星一样陨落……如果一切重新来过,莫川,又要面临怎样的命运?   他扬起的唇角渐渐下落,淡淡的惆怅涌上眉间。   莫川看着他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心里紧张不已,脸好像也红得发烫。他虽然偶尔会对白苏瑾开这样那样的玩笑,但是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大胆过,他也不知道白苏瑾是不是和他一样,会对男人感兴趣。刚才白苏瑾的笑容太好,眼神太亮,让他一瞬间忘乎所以。可是……如果他讨厌呢?如果他觉得恶心呢?莫川觉得哪怕是想象一下那样的可能,都让他窒息。   很快的,白苏瑾上了车,脸上仍然带着那副温和的表情。让莫川失望的是,他并没有说什么,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个幻觉。   直到莫川发动起汽车,白苏瑾都刚才发生的事情毫无反应,只是微笑着,很好看的笑,但是这一次,莫川却觉得那笑容无比可恶,就像软绵绵的棉花一样,让他鼓起全力的一击就这么落了空。   不过,也许他并不讨厌……莫川心里还存着希望。   ☆、04 特别的女孩   J大离警局很近,两人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莫川虽然对白苏瑾的一路沉默有些失望,但是还是很快的整理好状态,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查案上。   白苏瑾见到苏如絮的时候,她正安静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只坐着女孩一个人,温暖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屋子,带着橘黄色的温柔的气息。只可惜,警察们的到来,总是意味着不祥紧随而至。   苏如絮是个美人儿,她的美,是具有古典气韵的雅致和秀气,纤细匀称的身材,白皙光滑的肌肤,端正的五官,都让她有种特别的气质。虽然年龄比林忻然小一些,但是两人比较起来,倒是苏如絮更加成熟妩媚。   白苏瑾不由自主的观察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形状姣好的杏眼,睫毛纤长,眸子漆黑深邃,眼睑下方有一个小小的泪痣,并没有破坏双眼的美感,反而为她更添一份娇柔。的确是会让人印象深刻地一双眼睛,怪不得林忻然那么确定。白苏瑾暗暗琢磨着。   莫川和白苏瑾坐在苏如絮的对面,两人默契的都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苏如絮似乎被看得有些紧张,不复一开始的安静从容,不安的挪动了一下位置,犹豫着开了口:“警察先生,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昨天的午夜12点左右,”莫川懒洋洋的开口,“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啊……”苏如絮被莫川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笑,“那个时间,我当然是在家里睡觉了。您大概想问我有没有人能证明,很遗憾,我是独自居住的,所以没人能够证明。”   很冷静很成熟的女孩,不到18岁的年纪就能到这种程度吗?白苏瑾若有所思。   “现在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吧,苏小姐,虽然很遗憾,但是我不得不告诉你这个不幸的消息——”莫川顿了顿,说出他们此行的目的,“你的朋友林忻然……于昨天夜间去世了。”   莫川说话时,白苏瑾紧盯着苏如絮的面容,捕捉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她冷静的表情出现了裂纹,脸上泛起了不敢置信的神情,眼中迅速堆积起了泪花,嘴唇也微微颤抖着——   “这怎么可能!”她声音哽咽着说道,“你是说……忻然她……她死了?”   “不……不可能的!怎么会……不久前她才刚过了成人礼,她才刚满18岁……怎么可能会死呢!”她无助地摇着头,拒绝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莫川看着眼前漂亮的女生悲伤而柔弱的哭泣着,一时只觉得头大,他的同性恋是天生的,实在是欣赏不了女性的柔弱美,对女人也总是应付不来,每次碰到这种情况,他都束手无策。   倒是坐在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白苏瑾,掏出了一包纸巾递给面前颤动着肩膀的女生,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苏小姐,别哭了,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是要面对事实,协助我们找出杀害她的凶手。”   白苏瑾的话似乎打动了她,苏如絮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了下来,擦干净眼泪,重新抬起头看向他们:“你们想知道什么?我会竭尽所能的回答的。”   声音中虽然还带着浓浓的鼻音,但是可以听得出来她的坚定。   莫川意味不明的斜睨了白苏瑾一眼:看不出来嘛,这家伙对付女人还挺有一套的。   暂时把自己心里的醋味放在一边,莫川打起精神来应对眼前的正事。   “苏小姐,你最近有没有发现林忻然有什么异常?”莫川问道。   “你这么一问,我才发现……最近忻然好像是有些不对劲,但之前我以为是小事,就没怎么在意。她总是没大有精神,似乎是晚上没睡好,可是我问她的时候,她又不肯说,总是找借口搪塞过去,次数多了,我也就不再多问了。”   “她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事?或者有没有人很讨厌她?”   “麻烦……应该没有吧……别看忻然表面上大大咧咧的,其实她是个老好人,心思也很单纯,同学们都挺喜欢她的。”   “苏小姐,你和林忻然认识多久了?”坐在一旁的白苏瑾突然插话。   “从小就认识了,我的父母和忻然的父母是好友,所以我们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了。”   “昨天的时候,林忻然有找你聊天吗?”   “……有。”苏如絮面色一僵,点了点头,随即狐疑的看着白苏瑾,“不过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学校的心理咨询师,昨天早上林忻然找我做过咨询,当时我建议她和好朋友聊聊天舒缓一下压力,看来她是照做了。”   “哦,原来是心理咨询。”苏如絮作恍然大悟状,“怪不得忻然昨天突然找我谈心,明明前几天还总是躲着我来着……”   “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都谈了些什么呢?”   “其实没有什么啊,就是些女生之间的小秘密,男生啊,恋爱啊,八卦啊什么的,其他的就没有了。”苏如絮笑了笑。   白苏瑾看着她,闭口不再发话了。   “苏小姐,能告诉我你的鞋码是多少吗?”   “呃……36号。”苏如絮有些诧异,“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莫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就是例行公事,了解一下情况。”   “最后一个问题,苏小姐,‘木’这个字,会不会让你想起什么?”   白苏瑾敏锐的注意到,一向冷静沉稳的苏如絮似乎是被这个字打破了自己的防卫,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不自然的表情,手指开始不自觉的蜷曲,微微的颤抖着——一切都说明了她的极度紧张。这个字有问题。   “抱歉,我……突然有点不舒服……”苏如絮竭力的保持自然,但脸上的表情却变得越来越僵硬,“警察先生,很抱歉,这个字……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含义。”   “哦……”莫川玩味的看着她奇怪的反应,正想要继续问下去,教室的门却被推开了。   “如絮,我听说你被警察叫走了,你没事吧?”年轻的大男孩站在门口,焦急的询问着。   “浩言,你来了!”看到门口的男生,苏如絮松了口气,脸色终于好了一点。   男生快步走进来,担心的扶住了苏如絮的手臂:“你还好吗?你脸色很糟糕。”   “我没事……浩言,你知道吗?”苏如絮的眼中再次积起了泪水,“忻然,忻然她死了……”   “你说什么?”吴浩言十分震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到有其他人来了,莫川和白苏瑾对视一眼,决定不再多问。   “今天谢谢你的配合,苏小姐。”莫川和白苏瑾站起身来,握了握她的手,“你好像不太舒服,今天就好好休息一下吧。”   二人转身拿起随身的东西,打算离开教室。   “等一下——”苏如絮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们,“可以告诉我……忻然……是怎么死的吗?”   “她被利器刺穿双眼,失血过多而死。”白苏瑾答道。   “双眼……”苏如絮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警察先生,我送下你们吧。”看到他们即将离开,吴浩言赶忙说道。然后对身旁的苏如絮叮嘱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一会回来送你回家。”   苏如絮点点头,目送三人离开。   很快的,教室里重新变得空无一人,苏如絮突然浑身脱力一般,重重的坐倒在了椅子上。她的表情带着难以言说的恐惧和怨恨,盯着面前的空气,却又好像透过空气,在盯着某个切实存在的人。   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淌下,她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   笑声,渐渐充斥了整间屋子,带来浓浓的不祥的气息。   莫川和白苏瑾跟着吴浩言走出了学校。   “你是?”即将分别的时候,莫川询问道。   “啊,我都忘了自我介绍,”男孩一拍额头,“您好,我叫吴浩言,是如絮的男朋友。”   “你好,我叫莫川,他叫白苏瑾,是你们学校的心理医生。”莫川介绍道。   “听你们刚才的对话,看来你也认识林忻然啊?”白苏瑾突然开口。   “恩,是啊。”愣了一下,吴浩言很快反应过来,“忻然我当然认识了,我们几个人从小就认识,只是我和她没有那么熟罢了。”   “所以忻然,是真的……去世……了吗?”犹豫了一下,吴浩言试探的问道。   “是的,昨天夜里。”莫川答道。   “天啊……”吴浩言伤感的叹息,表情有些茫然,“生命的逝去,原来这么简单啊……”   离开学校时,天色已经暗了,两人决定先回警局,看看其他人查到了什么。   回警局的路上,白苏瑾一直垂头不语,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莫川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平时的你就像个没脑子的哈士奇,工作的时候,倒是蛮有气势的。”难得的,白苏瑾不那么正经,开了个玩笑。   “我什么时候像狗了!”莫川一瞪眼,“正经点,说正事呢。”   “……我在想苏如絮和吴浩言。”   “那个苏如絮明显有问题,关于那个‘木’字……她肯定隐瞒了很多东西,还有昨天林忻然跟她聊了什么也很值得调查。”莫川赞同他的看法,然后又不解的问道,“可是那个吴浩言怎么了?他挺正常的啊。”   “他对林忻然死讯的反应有些奇怪,而且……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总是觉得很在意……”   “有什么好在意的?难道是太文艺了?”莫川不置可否,“说不定人家是学文的呢,文艺一点才正常。”   白苏瑾并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径自低头思索,不再开口。   莫川自讨没趣,耸了耸肩,也不再说话了。   两人一路无话。   他们回到警局的时候,夏阳等人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莫川叫所有人集合,大家各自汇报自己查到的情况。   “头儿,林忻然的邻居那边,说的和白医生说的差不多,林忻然最近的确是夜夜失眠,她的房间里常常能听到脚步声,而且很像是高跟鞋的声音,但是案发当天夜里林忻然家却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夏阳抱着几个文件夹,抢先说道。   沈修平扶了扶眼睛,冷静的汇报自己查到的情况:“林忻然的父母说,林忻然自从上了大学就开始独居,最近一个礼拜都没有回家,也没有什么异常。林忻然的朋友都说她平时脾气很好,人也很单纯,也没有得罪什么人。总的来说,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林忻然,女,18岁,一周前刚刚过完生日,J大医学院大一学生,单身,独居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她的经济状况倒是没有什么问题,有趣的是,她是个孤儿,8岁之前,都生活在一家名叫‘向日葵福利院’的孤儿院里,之后被林氏夫妇收养,和父母的关系很好。除此之外,交友状况,生活状态都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监控录像那边,小区物业说案发当晚,林忻然所在居民楼附近的监视器都坏掉了,估计是人为的。”白苏瑾之前没有见过的年轻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坐在电脑前,也不回头,就那么看着屏幕,声音平板的汇报着,估计这就是莫川之前提到过的郑素儿了。   “她是孤儿?素儿,你仔细查查她以前在的那个孤儿院。夏阳和修平,你们继续排查和林忻然有关系的人。”莫川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转向许慕,“许慕,你那边怎么样?”   “关于脚印的更具体的报告出来了,但是很奇怪,鉴证科的人说,脚印太浅了,如果那真的是一个人站立形成的的话,那那个人的体重未免也太轻了,除非是个小孩子。”许慕手里拿着几张报告单,眉毛紧皱着。   “这么说,脚印有可能是假的了?”   “这是唯一合理地解释了。”许慕回答道。   “那个‘木’字呢?林忻然的房间里有没有相关的线索?”   “没有,”许慕肯定的说道,“没有找到任何与‘木’有关的东西。”   “别的呢?有没有发现什么别的东西?”莫川摸摸下巴,继续问道。   “有的,在林忻然卧室的抽屉里,锁着一把枪,但是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枪?”莫川有些诧异,“一个大学生上哪里搞到枪的?”   “枪的来源还在调查,估计明天就有结果了。”   “恩,那你继续盯着吧。”莫川看没有什么人要汇报了,就拍了拍手,“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今天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上班别迟到啊。”   大家都各自散去了,莫川也带着白苏瑾回家去了。      ☆、05 一模一样   回家后,莫川觉得跑了一天身上粘糊糊的,就去洗了个澡,出来时,就看到黑乎乎的客厅里一个人影坐在那,把他吓了一跳。   他“啪”的打开灯,才发现是白苏瑾,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川松了口气,虽然他是警察,但他也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大晚上的看到不明生物杵在那,也够吓人的。他心里还是对偷亲事件有些介意,下意识的就想躲开对方,但是放任白苏瑾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他又不能宽心。   想了想,他还是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到莫川旁边,“您老人家又怎么了?”   白苏瑾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这张嘴老是这么讨人嫌。”   莫川咧了咧嘴,“不要紧,你不嫌弃就行。”   白苏瑾沉默了,客厅里一下子满是压抑的安静,让莫川很不舒服。   “哎,你不会真嫌弃我吧?”莫川小心翼翼的撞了撞他。   “没有的事。”白苏瑾看了看他委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莫川能感觉的到白苏瑾低落的情绪,即使他脸上还带着笑。但他也知道白苏瑾很固执,不想说的,就算是打死他,他都不肯说。莫川想,虽然很想问,但是还是算了吧,谁心里每个事儿呢,就算是他……   他看着白苏瑾轮廓优美的侧脸,有些发愣。就算是他……也有些说不出口的心思……   白苏瑾和他聊了一会儿,就回屋睡觉了。   莫川道了晚安,却没有回屋,他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酒,关了客厅的灯,一个人坐着喝了起来。   看苏如絮的脸色不佳,吴浩言本打算一路将她送回家,但苏如絮想自己一个人走走静一静,于是就在离家还有一条街的地方与吴浩言告别。   吴浩言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路灯下,目送着苏如絮的身影在夜色中越走越远。路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拖的很长,漆黑深邃。   “%&¥%……”行人走动和喧哗的声音充斥着苏如絮周围的空气,让她觉得一阵烦躁。她下意识地拐进了人少的小巷子,打算抄次近路,避开纷纷扰扰的人群。今天得到的消息太有冲击力,让她想到了一些很不好的往事,那些既让她感到恐惧,也让她感到可笑的往事。   林忻然……她居然死了……是谁杀了她?又是为了什么?苏如絮仍然觉得有些难以相信,而且最后得知的死因也很奇怪,让她很在意。   不过……这样也好……苏如絮想着,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不管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杀了她,她死了,都是有好处的……   想着想着,苏如絮突然觉得一阵寒冷,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人迹罕至的巷子深处,巷子口的路灯好像坏了,前方的拐角处黑黝黝的,好像一个怪兽张大的嘴巴,随时择人而噬。   苏如絮的脑中不由得勾勒出林忻然被刺穿双眼的,凄惨的死相,打了个哆嗦,她裹紧了身上的小外套,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嗒,嗒,嗒……”高跟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有规律的声响,在空旷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巷子两边高高的院墙不仅勾出了狭窄的小道,也放大了苏如絮的脚步声。   “嗒嗒,嗒嗒……”走着走着,苏如絮突然感到了不对劲,自己的脚步声不再清晰,而是渐渐带上了重音,那交错的声音还越发明显,好像昏暗狭窄的巷子里面,突然又多出了一个人,正跟随着自己的步伐,亦步亦趋。   周围的空气好像越发冰冷了,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仿佛躲藏着鬼怪,在暗中窥视着孤身一人的女孩。苏如絮的神经越发紧张,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她在心底默念“冷静”,想让自己尽快镇定下来。慢慢地,她感觉自己急促的呼吸舒缓了一些,便决定回头看看另一双高跟鞋的主人是谁。   就看一眼,看到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就能安心了。她努力说服自己克服对未知的恐惧。   她飞快地扭了一下头看向自己背后,一眼看过去,背后之后一片密密的暗沉,灯光能够打亮的地方其实少的可怜,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就看不分明了,所以她这一回头,竟是什么人都没看到。   空无一人比有人尾随还要令人恐惧,为了打消自己越来越深重的恐惧,看清跟在自己身后的女人,苏如絮干脆停下了脚步,等待对方自己从黑暗中走出。   她停住后,属于自己的脚步声自然消失了,另一个脚步声就显得更加明显。   “嗒,嗒,嗒……”极其有规律的鞋跟敲打地面的声音,每一声之间间隔的时间几乎都是相同的,枯燥而重复的声音一刻不断的响起,让苏如絮逐渐变得烦躁。   她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片浓重的黑暗,打起全部的精神迎接着迷雾里的人的到来。她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所以不知道自己脸上流露出的那种诡异的,恐惧与兴奋交织的扭曲的表情。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清晰,黑暗中的女人渐渐显露出了她的模样——一袭淡粉色的短款连衣裙,上半身外搭一件米白色的半透明小外套,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背后,凹凸有致而又纤细修长的身段,比例完美的小腿,白皙的双足上,是一双珍珠白的细链高跟鞋。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带着一种现代人少有的古典气息。   任谁见到都会忍不住微笑的漂亮女人,却让苏如絮惊恐的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瞪大着,甚至微微凸出着,大张的双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声带因为恐惧而剧烈的痉挛着,几乎令她呛咳起来,她的胃部一阵抽搐,剧烈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弓下腰去。   苏如絮的惊恐也并非毫无理由,从黑暗中走出的女子的确很美,但诡异的是,从她的衣着打扮,到她的身材体态,都和苏如絮并无二致,换言之,这两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女人走到距离苏如絮三米左右的位置,就停下不再走了,稍长的刘海微微遮住了她的脸庞,路灯的光芒从上方洒落,阴影恰好投射在她脸上,让人看不清她的长相和神情。除去这点,若是她和苏如絮的动作是一样的,面对面站立的两个人,简直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苏如絮表现出来的惊恐,要远远超过了正常的限度,对于正常人来说,第一反应大概是遇到了跟踪狂,可她的表情,却活像是见了鬼,她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收缩,痉挛,她的大脑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她的理智在说着快逃,可她的双眼,却难以从眼前的女人身上移开。   女人默不作声,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她面前,直到她再也无法忍受,转过身,以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落荒而逃。   快要拐出巷子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昏黄的灯光笼罩着的地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尽管前一天晚上没睡好,但是第二天一大早,莫川就爬起来刷牙洗脸,精神抖擞的准备去警局了。他平时总是没个正行,但是每当有工作的时候,整个人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带着一股全心投入的认真和严肃。   “等下我,我和你一起。”身后突然响起白苏瑾的声音,把莫川吓了一跳。   “你今天没有咨询吗?”莫川打量了他一下,白苏瑾面色如常,已经没有前一天晚上低郁的样子了。莫川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一时心里十分复杂。   “我推掉了,”白苏瑾一边换上外出的衣服,一边回答,“我的咨询对象在咨询完的第二天就死了,我也要参与调查。”   男人并不介意同性的存在,当着莫川的面脱掉了身上的睡衣,赤裸的上身白皙又不失健壮,流畅的肌肉线条勾勒出他俊美的体魄,白苏瑾伸手捞起沙发上摆着的衬衣,披在身上,一颗颗的系上了扣子。白苏瑾身上带着一股贵族般的优雅,平时的穿衣打扮,处世态度也都带着一种克制的味道,这股味道看到莫川眼里,就成了禁欲系的美感,而现在他衣衫半解,结实的腹部肌肉依稀可见,和平时完全不同的魅力彻底征服了站在一旁的莫川,他一下子就忘了刚才自己那点心思,目光忍不住随着对方系扣子的纤长有力的手指一寸寸上移,追逐着最后一点点泄露的春光……他根本就没听到白苏瑾说的话,眼神灼热的盯紧了他的身体。   察觉到某人的安静,白苏瑾皱着眉转过身来,却恰好对上了莫川来不及收回的火热目光,对方眼中的欲望让白苏瑾不由一愣,他侧头想了想,随即就露出了和平时不同的笑容,一步步走向莫川,随着距离的靠近,他的笑容越发加深。   甚少露出的表情,让白苏瑾展露出与平时完全不同的气质,往常的温和模样褪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充满荷尔蒙和侵略性的致命的雄性魅力,莫川本来就觊觎白苏瑾俊美的相貌,此时更是被迷得神魂颠倒,对着他的脸大流口水,失去了往常对危险的敏感。   “莫川……”白苏瑾单手撑上莫川背后的门板,慢慢迫近了他,“喜欢我吗?”   白苏瑾俊美的脸庞离自己不过几厘米,近的让莫川窒息,白苏瑾平时总是一副温柔好脾气的样子,莫川从来没有想到过他还有这样一面。他平时嘴上老是不正经,喜欢调戏白苏瑾,但是他从来都是个言语上的高子,行动上的矮子,理论知道的不少,实践经验却缺缺,此时着迷的对象近在咫尺,弄得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我……我……”莫川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只觉得晕头转向,也就没有注意到白苏瑾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慢慢掏出了什么东西。   “咔擦——”手机相机的快门声传来,莫川才骤然清醒过来。   “你——”莫川刚要询问,就看到白苏瑾直起身,转过手中的手机给他看,照片上的他一副神魂颠倒的蠢样,嘴巴还张开着,马上就要流下口水的样子,简直不忍直视。   “这!这这!”莫川指着照片,气得连手指都哆嗦起来,“你拍这个干嘛!快给我删了!”   “你觉得我可能会删吗?”白苏瑾把玩着手中的手机,嘴角的笑容越发嚣张,“莫川,你要是再敢对着我流口水,或者,再跑来偷偷亲我,我就把这张照片拿到警局,让你手下那些小警察们好好地瞻仰一下他们头儿的尊容。”   “你敢!我什么时候偷亲你,还流口水了!快给我删了!把手机给我!”   白苏瑾仗着身高腿长,高举着手机,从莫川的身侧绕过去,打开大门走出去:“人在做,天在看,不要再狡辩了。走吧,时间不早了,去警局吧。”   “喂!姓白的!你给我站住!”莫川在后面气得直跳脚,“你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还敢这么对我!你TMD就是个白眼儿狼!!”   莫川觉得自己真是看错白苏瑾了,以前怎么会觉得这是个好说话,好调戏的老好人,好君子呢?这他妈根本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白苏瑾悠闲的走下楼梯,脸上重新恢复了人畜无害的模样,他看向手机里呆呆蠢蠢一脸迷恋的莫川,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06 孤儿   莫川总觉得白苏瑾好像有千百种面孔,平时拿来示人的,是一副温和懂礼的好人形象,但是在自己面前,却千变万化,忧郁的,邪魅的,不一而足。他有的时候觉得烦恼,因为这样的白苏瑾让他应付不来,有的时候又觉得高兴,毕竟这似乎代表着自己是特别的。   早上被整了,莫川对白苏瑾没什么好脸色,但也没把他从警局里赶出去。毕竟白苏瑾和这个案子关系较大,也了解很多关键的信息,工作时要以大局为重,这个道理莫川还是懂的。   “头儿,手枪的来源查出来了。枪是从黑道那边流出来的,估计是林忻然花大价钱搞来的。林忻然是被害的那天下午拿到枪的,估计是觉得自己会有生命危险,想有个防身的东西,可惜有了枪,也没保住命。”夏阳看到他们进门,赶快跑了过来,噼里啪啦地就说了一堆。   “怎么是你?”莫川探头找着许慕,“许慕去哪了?”   “许姐脾气急,结果一出来就带人去抓那个倒卖枪械的中间人了。”   “她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莫川只觉得头疼,“等她回来之后,让她赶紧给我打电话。”   “夏阳,苏如絮、吴浩言和林忻然三人的关系呢,有查到什么吗?”站在一边的白苏瑾突然问道。   “啊有的!”夏阳翻动着桌上的文件夹,找出一份资料来念到,“他们三人的确从小就认识,但是吴浩言与另外两人的关系比较生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毫无联系,直到去年,他和苏如絮成了情侣,他和林忻然的关系才渐渐近了。而苏如絮和林忻然倒是从小就是很好的朋友,甚至上大学都报了同一个专业……”   “等等!”莫川突然打断了夏阳的报告,“谁让你查的这些啊?我记得我没说过啊……”   “昨天你洗澡的时候,我用你手机给他打的电话。”白苏瑾简洁的回答道。   莫川的目光变得不善,而且针对的对象不是白苏瑾,而是夏阳。   夏阳虽然傻乎乎的,但是动物的直觉半分不少,莫川冷冷的眼刀刮过来,他就想撒腿逃跑,白苏瑾一把揪住他,没有理会脸色古怪的莫川,让夏阳继续汇报。夏阳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莫川,发现好像没有生命危险,于是就大着胆子继续说下去。   “除了刚才说的那些之外,他们三个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共同点,”夏阳的神情中带着点儿兴奋,“之前不是说过林忻然小时候生活在孤儿院吗?其实他们三个8岁之前都在同一个孤儿院生活,之后就被各自领养了。再之后不久,孤儿院的院长去世了,孤儿院也就没有了。”   “他们都是孤儿?”莫川有些诧异:“昨天苏如絮和吴浩言两个人,昨天半句都没有提到啊。”   这么说起来,苏如絮昨天提到的自己的父母,其实也是养父母了?他们会隐瞒过去,肯定是有原因的,看来这个案子很可能还会牵扯到过去的事情。白苏瑾暗自琢磨着。   “夏阳,把林忻然养父母的地址给我,看来我们还要再去拜访他们一次。”莫川问道。   “是。”小夏抄下地址递给他。   “走吧。”莫川心里还琢磨着昨晚上白苏瑾偷偷打出去的电话,斜睨了他一眼,一马当先的往外走。   白苏瑾无奈的笑笑,刚想迈步,莫川就被叫住了。   “头儿!顾法医要您去一趟儿。”不知道是谁大吼了一声。   莫川只得又绕回来:“得儿,看来得先去老顾那一趟。”伸手拉过白苏瑾就向着法医室去了。   莫川从来都不怎么喜欢法医室,他发自本能的厌恶那种微微腐烂的味道,尤其是当那味道和化学药剂的气味交织的时候。倒是白苏瑾到了这里,颇有些如鱼得水的意思,走马观花的看的好不开心。   不愧是个学医的……就算是学的心理,就算没记忆了,当年医学院学的那堆东西也没落下……莫川克制着捂鼻子的冲动,悻悻的想着。   “啊,小莫啊,你来了!”顾法医看到他,赶忙招呼着,一扭头就看见了一旁的白苏瑾,“哎,这位是?”   “白苏瑾,算你半个同行吧。”莫川没好气地说。   “您好,我是白苏瑾,心理医师。”白苏瑾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   “啊,你好你好,有时间咱俩聊聊啊!”老头笑呵呵的说。   “荣幸之至。”白苏瑾笑答。   “行了行了,装什么大尾巴狼啊,老顾,快说正事!”莫川不耐烦的打断两人无聊的对话。   “哦对,还有正事来着,瞧我这记性!”顾法医一拍脑门,赶忙带着两人走到解剖室里。   前天还生动鲜活,体温温热的少女,现在已经只能皮肤青白的僵硬的躺在那里了,两个眼窝空洞洞的,向内凹陷着,身上还带着解剖过后的痕迹,全然没有曾经的青春美丽了。   “哎呀,这个姑娘啊,可以说是拼着命给你们留下了个线索呢。”顾法医看着她,感慨的说着,“她应该是趁凶手不注意的时候,把这个咽在了喉咙里,我解剖的时候发现的。”   顾法医递过来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是一张破碎的纸片,纸片已经被拼好了,从材质和色彩来看,这分明是张照片,照片里的人,让莫川和白苏瑾露出了诧异而意味深长的神色。   驱车前往林忻然父母家的路上,莫川瞥了坐在副驾上的白苏瑾一眼,发现他正盯着那张照片,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你怎么看这张照片?”莫川问白苏瑾。   “虽然的确和苏如絮长得一模一样,但我不认为是她。”白苏瑾端详着手中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子身着一身红色旗袍,雅致古典的服饰更衬得她宛若从画中走出来一般,无论是眉眼神态,还是身材气质,都与苏如絮别无二致,眼角的泪痣似乎活过来了一样,就像一滴真的眼泪一般,美目顾盼间更显风流。只是美则美矣,这女子却也让人感到诡异,黑色的雾气在照片中占据了背景的位置,怪异的紧,也让那女子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一般,有了几分妖异,细细看那眸子,彻底的黑色就好像能将人吸进去一般,看得久了就不由自主的想要打个冷战……   “单看容貌,的确再相似不过,”他将照片收进口袋,“但是苏如絮没有这样的气息,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气息。”   “气息?什么气息?”莫川的注意力被引开,好奇的发问。   “死人的气息……”白苏瑾微微偏过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道。   两人从林欣然的养父母那里得到了很多有用的消息。   据二人说,当年林忻然所在的“向日葵福利院”,是一个很小的孤儿院,孩子也不多,大概只有十来个。院长人很好,虽然生活贫困,但是慈善的名声远扬,也从来都没有亏待过这些孩子们。正是因为仰慕这位院长的名声,夫妻二人才决定去那家孤儿院领养孩子。   院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给他们一一介绍了院里的孩子,很希望能给这些孩子一个好的归宿和未来。   “忻然那个时候文文静静的,很内向的样子,我们夫妻两个一见就很喜欢,所以很快就办好了手续,三天之后就来把她接走了。”林母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露出了一个温馨的笑容。   白苏瑾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张照片,放在林母面前:“伯母,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吗?”   林母端详了一下,很快就做出了答复:“哎呀,这不是小絮吗?她的爸妈和我们是老朋友了,所以忻然和小絮关系也很好。上次见到小絮还是个小女孩呢,没想到已经这么大了,还这么漂亮……”说着说着,就想到了自己刚刚成年的女儿,殒命在了最绚烂的年纪,不由得悲从中来,红了眼眶。   白苏瑾收回照片,柔声宽慰了几句。   “苏如絮和林忻然是同一个孤儿院的孩子,这个你们知道吗?”莫川问道。   林母的表情有些诧异:“真的吗?我们只知道小絮是被收养的,但是她爸妈从来没说提起过是从哪里收养的,忻然也从来没说过啊。不过他们比我们领养的早,怪不得我没在孤儿院见到过小絮……”   莫川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了几句林忻然的近况,得到答复后,两人就准备告辞了。   林父林母将他们送到门口,拜托他们尽快破案,抓到杀害女儿的凶手,莫川自然是连连保证。   “伯父伯母,你们对一个叫吴浩言的男孩子有印象吗?他当时也在那家孤儿院。”临走时,白苏瑾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时间太久了,已经记不得了啊。”林父想了半天,苦笑着说道。   虽然已经了解到不少信息了,但是莫川还是有些不满:“本来以为可以问到什么关于苏如絮和吴浩言的线索呢,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白苏瑾摩挲着手中的照片,“至少我们可以肯定,当年的孤儿院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而林忻然也确实牵涉其中,不然的话,她根本没有必要隐瞒自己和苏如絮幼时的关系。”   “要不我们去找苏如絮或者吴浩言的父母问问吧?他们肯定知道点什么。”莫川建议道。   白苏瑾毫不犹豫的摇头否决了:“不行。其一,我并不认为他们二人的父母能知道什么很有价值的信息,能知道内情的,一定是当年在那家孤儿院里的人;其二,也是最重要的,现在这两个人都是重要的嫌疑人,我们贸然前去询问,一定会打草惊蛇。现在我们最该做的,就是想办法找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川朝天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行行行,您老人家说的都有道理,我就是那没脑子的笨蛋警察!”   白苏瑾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莫川被吓了一跳,不过也没有反抗,偷偷看了他一眼,耳朵悄悄地红了。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莫川想着刚才白苏瑾温热的手掌,分出五分神开车,另外五分魂飞天外,琢磨着美男的俊脸和裸体,不自觉的傻笑着。查案时精明凌厉的样子毫无踪影,现在的他,整个人就只透着一股乐呵呵的傻气。   莫川心里高兴着,又忍不住唾弃自己的没出息,这也太容易满足了吧,摸摸头就高兴成这样,之前的不满全都不记得了……   不过不要紧,虽然美男变幻莫测心情阴晴不定甚至态度也时好时坏,但是他可以把这当成是抗日时期在打游击战,追男人本来就是个辛苦活,只要对方有点表示就该偷笑了。想着想着,他就真的笑了起来。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白苏瑾看了看自己不自觉伸出去的手掌,眼中带着几丝烦恼。   ☆、07 捉迷藏   杨勋放下手机,叫来几个小弟,嘱咐他们看好了场子,随手拿了一包烟,点着了一根,溜达着出了舞厅。   苏如絮正在舞厅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等着杨勋的到来,红灯区的咖啡厅,想也不会有太好的格调,即使这家咖啡厅已经算是高档的了,也仍然是男人们的猎艳场,穿着一身红色旗袍,打扮秀美,浑身带着浓浓典雅味道的苏如絮,已经收到了众多男人火热下流的目光。   “哎呦,这不是苏小姐吗?”杨勋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一身T恤牛仔裤的打扮,再配上乱糟糟的头发,和夹在指尖的香烟,一看就是个小混混。   “苏小姐打扮的这么漂亮来这种地方,可不是什么好选择。”杨勋一屁股坐在她的对面,翘起腿,色眯眯的打量着她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   苏如絮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然后带着一丝冷笑,高傲的扬着头看向对方:“杨勋,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混成这样?我记得从孤儿院走出去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狼狈啊。”   杨勋夹着烟的手指颤了颤,直起了身子,看着苏如絮的眼神带着不善:“姓苏的,别他妈废话。找我到底想干嘛,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苏如絮明显很少遭到这样的对待,竟是愣了一下。   “那我就直说了。”不怒反笑,苏如絮紧盯着杨勋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林忻然,她,死,了。”   “林忻然?哦,是那个胆小丫头……”杨勋眯着眼,掐灭了手中的烟,“怎么死的?自杀了?”   “不,有人刺瞎了她的眼睛,杀了她。”   杨勋隐隐猜到了苏如絮来找他的理由:“你是在担心……那件事?林忻然被杀,是因为那件事吗?”   “我也不确定。但是据说在她被杀的现场,发现了用血写成的‘木’字,”苏如絮难得的显得有些不安,“‘木’字……你知道的,那根本不是什么‘木’,那是……”   “行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杨勋抬起手制止了她,挠了挠下巴,思索着什么。   “杨勋……你……有没有跟人提起过……那件事……”苏如絮见他不吭声,试探的问道。   “你怀疑是我说漏嘴了?”杨勋有些恼火,“我怎么可能会说!那种事和普通的混可是两码事!”   “我知道你不会,可是忻然已经死了,这件事又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   “两种可能,那个胆小娘们儿说漏了嘴然后被杀了,或者是……当年,还有第四个人知道……”   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一个可怕的事实,当年的事情很可能已经暴露了,而且,他们都有踏上和林忻然相同的命运的可能。   “总之,最近都小心着点吧,”杨勋重新拿出一根烟点着,“苏小姐不是很有钱吗,雇几个保镖得了。”   “说到这儿,顺便借我点钱吧。你现在可是大户人家的女儿,零用钱应该很多吧。”杨勋向后靠在椅背上,斜眼看着苏如絮,“没钱的时候,我的嘴就不严,就怕一个不小心……说出了什么大秘密……”   “杨勋,别再用那件事情威胁我。别忘了,你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出去那件事,难道对你就有好处吗?”苏如絮冷冷的说。   “我可不像苏小姐这样有钱有爸妈,我就是一个没权没势又没父母的无牵无挂的混混,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要是说出去了,倒也没什么所谓,横竖是到牢里混个三年五载,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你拥有的一切,都会失去的。”杨勋看着不经意,语气却是极认真的。   “姓苏的,当年你忽悠着我跟你一起做了不该做的买卖,可是结果咱俩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些了,只借点钱来花花,不过分吧?”   苏如絮沉默了一会儿,从钱包里拿出所有的现金,大概有2000左右,递给了杨勋。   杨勋忍不住吹了个口哨:“不愧是苏小姐,随身带这么多钱啊。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当心被人劫财又劫色。”   接过钱随手塞进兜里,杨勋站起身,晃晃悠悠的出门去了。   “有空常联系啊苏小姐!”   苏如絮坐在原地,脸上面无表情,指甲却已经掐进了掌心。   杨勋倒是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女人毕竟还是胆小的,像他这种在道上混的,过得本来就是没本儿的日子,能多混一天算一天,哪天死在哪场械斗里了,也是常有的事情,实在没必要为这种不明不白的事情担心,倒是可以顺便赚点零花钱花花。   只是要是被警察知道了,还是挺麻烦的……杨勋边走边琢磨着。   “哈哈~我们来玩捉迷藏吧!”“好啊好啊~快走吧哥哥!”   哪里来的小孩子?杨勋有些疑惑,这里可是红灯区,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子?难道是妓女的孩子?可是以前从来没见过啊。   杨勋有些好奇,循着声音传来的方面走了几步,眼前是一个小巷子,拐进去一看,里面居然是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用破旧的木栏围着,里面的确有几个小孩子,正聚在一起玩游戏。   奇了怪了……自己在这儿呆了这么多年,再小的狗洞都摸清楚在哪了,这个院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以前从来没有碰到过啊……   不对……   这院子……怎么这么眼熟……杨勋突然一阵心悸。   杨勋忍不住又往前凑近了几步,观察着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院子,越是仔细看,他就越是心惊胆战,这院子……这院子……   这院子……分明是……是向日葵福利院的院子!   可是那个孤儿院早就已经没有了啊,是他亲眼看到的,孤儿院的孩子们被送去了其他机构,岌岌可危的楼房被拆除,重新兴建起新的建筑,而那个院子,更是早就没有了啊!   正聚在一起玩儿的小孩子们还在发出开心的笑声,杨勋却觉得浑身发冷。   如果这里是孤儿院的院子……那么那几个孩子……难道是……   一直背对着杨勋的男孩转过了脸,他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似乎是要带着她去什么地方。杨勋正好看到了男孩子的样子,这让他好像被雷劈到了一般僵直了身子——那个男孩,和他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不对……不只是一模一样……   那就是他……十年前的,十二岁的他……   “哥哥……”耳朵的侧后方,突然传来了幽幽的呼唤,甜腻的声音刺入他的耳膜,吐字所发出的微微的气流磨蹭着他的耳廓,那气息却是冰冷的,好像毒蛇吐出了信子,舔舐着他的血肉,“我们……也来玩捉迷藏吧……”   杨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成冰,他控制不住自己上下打颤的牙齿,也控制不住自己丢脸的哆嗦,整个人都僵硬起来。   理智在告诉他千万不要回头,千万不要去看背后的女人,但是他的头就是不听使唤,控制不住的慢慢回了过去,他几乎能听得到自己的颈骨“咔哒”扭动的声音,强行转动僵硬的脖子,让他的肌肉一阵尖锐的刺痛,可是他的头,还是那么不受控制的扭过去了,不受控制的,对上了女人漆黑的眼睛。   一身红色旗袍,漆黑的秀发披在背后,秀美的脸庞,眼角一颗泪痣,流转出种种风情,女人深邃的眸子,正直直的盯着他,嘴角带着一抹扭曲怪异的微笑。   很美的女人,即使站在红灯区漆黑昏暗的小巷子里,也丝毫不减她的风华。就好像之前在咖啡厅里见到的一样,即使周围都是色眯眯的男人,也依然满身高傲的美艳。   杨勋看到她的一瞬间,只觉得浑身一阵发软,刚才如潮水一般翻涌的恐惧一下子退出了他的身体,让他连骨头缝儿里都带着一阵凉气,腿软的几乎要站不住。   看着眼前高挑美丽的苏如絮,再想想自己刚才丢脸的反应,他气愤的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怒火充斥着身体,让他重新获得了力量,上前一步,一把扣住了苏如絮的咽喉,把对方摁在了墙上,语气不善的说道:“臭娘们儿,在我背后装神弄鬼的,你想怎么样!刚才那破院子也是你搞得鬼吧?我警告你,老子可不是你那狗屁大学里的小白脸!你要是再敢干这些——”   苏如絮纤细苍白的手指突然抚摸上了他的嘴唇,制止了他冲口而出的骂声,也唤回了他的理智,让他突然意识到了眼前女人的不对劲。女人明明被他扼紧了喉咙,但是却毫不挣扎,手下纤细的脖子也凉的好像冰块一般,几乎要冻僵他的手指,本该有血脉鼓动的大动脉也是一片沉寂。对方冰凉的手指还在他的嘴唇上游移,带着让人皮肤刺痛的细微恶意——   这……这不是……不是那个“苏如絮”!   “哥哥……”女人张开泛着苍白的双唇,出口的却是女孩稚嫩的童音,与她美丽成熟的面容丝毫不搭,“我们去哪里……玩捉迷藏啊……”   语音的最后,带着一丝轻轻地叹息,让杨勋突地瞪大了眼睛——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这个人是……   杨勋的颤抖着,渐渐松开了钳制着女人的手掌,他缓缓地后退,嘴里喃喃着:“不,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不再被束缚的女人直起身子,再次露出美丽的笑容,一步步的,向杨勋走来。   惊恐和畏惧几乎要将杨勋吞没,他跌跌撞撞的后退着,手胡乱的挥舞着,终于崩溃的大喊了一声,转过身去,夺路而逃。   粗重的喘息声灌满了耳朵,他知道那是自己发出的声音,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是惊恐万分,狼狈不安的,他迎着来往的行人奔跑,看到人们惊讶而厌恶的躲避着他的冲撞,但他并不在意,人越多,他就越觉得自己安全。   他一路向着自己的舞厅跑去,那里是自己的地盘,有很多小弟和客人在,冲回去之后,就把大门锁上,舞厅里人很多,就算真的是鬼,也一定不敢进来!   他气喘吁吁的跑回舞厅,一进大门就扭过身子,把自己身后的大门锁上了,还不放心,伸手拖过旁边的椅子沙发,堵在了门上。   做完了这一切,他虚脱般的坐倒在地上,大声呼唤着小弟的名字,手指颤抖着掏出一根烟,点了三次才终于点着了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觉香烟终于安抚了他快要出窍的灵魂,让他慢慢镇定了下来。   等了好一会儿,却也不见有人过来,他不由得有些怀疑。他迟疑着扶着墙站了起来,慢慢的向响着震耳音乐的舞厅走去。   舞厅和他走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区别,震耳欲聋的舞曲,隐隐的喧嚣的人声,吵吵嚷嚷的笑声和其他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半透明的大门上一道道射光不停地变换着形状,各种颜色晃得人眼花缭乱。   杨勋手上轻轻用力,一把推开了舞厅的大门——   声音戛然而止。杨勋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空旷的大厅,刚刚听到的人声和乐声好像都是他的幻觉,宽大的室内空空荡荡,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耳边也不再有吵闹的舞曲的声音,只剩下一道道射光交织着,在屋里不停地扫荡着。   杨勋的额头渐渐冒出冷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不管那女人是人是鬼,她都还没有放过自己。   头顶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杨勋定睛一看,才发现黑色的雾气正从舞厅的后部一股股冒出,黑雾就好像是活的一般,张牙舞爪的向他扑来,一点点的吞噬了那些绚丽的灯光,像一张巨大的嘴,把途经的一切,都吞入地狱。   低沉的脚步声响了起来,很慢,但也很平稳,黑雾隐住了那人的身形,让杨勋看不清楚,但他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那种刻骨的怨恨,冰冷的戾气刺激的他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小腿不由自主的抽搐着。   不行……这样下去会被杀掉的……我要逃,对……要逃到人多的地方去!强烈的危险感和更强烈的求生欲望刺激着杨勋,他猛地转身向外逃去,他一把拽开之前用来堵门的椅子沙发,伸手就欲推开大门——   门被锁上了!   他一下子感到了无比的绝望,他疯狂地敲打着紧锁的大门,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不!!放我出去!!!不要!!!”   “哥哥……”门外响起的,还是那稚嫩女童的声音,“捉迷藏……开始了哦……”   “不!如絮!”杨勋使出全身力气撞着门,试图冲出去,“如絮!!你快把门打开!不要这么对哥!我是你杨勋哥啊!!”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停住不动了,杨勋惊恐的回过头,却只看到了高高扬起的利刃。   “啊啊啊啊啊!!!”尖锐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夜空。      ☆、08 我喜欢男的   离那条小巷很远的,是坐落在城市的另一端的莫川的家。   案子一来,莫川就变得忙碌起来,开始的几天,白苏瑾还能陪着他办案,但是毕竟白苏瑾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就不能一直跟着了。   莫川对这样的现状十分不满,家里明明有个让人垂涎的大美男,即使美男秉性不明,估计是个笑面虎,可是那张颜还是让人挪不开眼的。整日在外奔波,看不到那张漂亮的脸,让莫川越来越欲求不满,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他越来越差的脾气,让重案组里的一干人等叫苦不迭。   这天,莫川顶上的大boss终于看不下去重案组愁云惨淡的气氛,特别命令莫川放半天假,莫川脸上摆着不甘不愿的神色,心里却是欢喜的,吩咐了手下人不要偷懒之后,就迈着稍稍急促的步伐出了门,连背后猛然爆发出来的热烈欢呼声都没在意。   白苏瑾早就得知了他放假的消息,又体谅他最近的辛苦,检查了一下档案,发现没有咨询者了之后,就提前下了班,去买了不少菜,准备给对方做一顿大餐。   莫川回来时,就看到了摆满了一桌的好饭好菜,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暖流,自从工作离家后,虽然住着大大的房子,但是却再也没有人会为了他偶尔的假期,给他做一大桌的饭菜了。他轻轻走到厨房门口,并没有惊动里面的人,而是静静的看着白苏瑾颀长俊美的忙碌的背影,他第一次觉得就算看不见对方的脸,哪怕就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这个人都如此动人。   有没有可能……让这个人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呢……莫川的脑海里开始勾勒起未来:白苏瑾一般都很温柔很体贴,但是偶尔也会变得很腹黑很霸道,每天都有好吃的菜,每天都有人等他回家……   莫川自从知道自己是gay之后,就知道未来的道路不好走,他并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他也希望自己能有好的运气,能和喜欢的人白头到老,他时不时的勾勒着未来的生活,而在那些场景里,那个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总像是柯南里面的黑衣人,只有一个黑乎乎的背影,而现在,他突然发现,那个形象已经渐渐被白苏瑾替代了。   他看着白苏瑾,心里充满了幸福的烦恼。   怎么办,白苏瑾,我好像,真的开始爱上你了。   白苏瑾一回头,就被背后灵一样的莫川吓了一跳,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干嘛呢,就站这吓我。”   莫川也不恼,反而嘿嘿的笑了,笑得白苏瑾摸不着头脑。他笑得跟朵花一样,一点点的蹭到白苏瑾面前,也不解释,娃娃脸上满是兴高采烈的样子,白苏瑾简直以为他中了彩票。   莫川看着他莫名其妙的样子,只觉得他怎么看都很好看,就凑过去使劲的看,知道白苏瑾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他的脸才罢休。   白苏瑾做的晚饭很好吃,莫川吃得很满足。   白苏瑾却觉得这顿饭吃得真累,甭管自己往哪伸筷子,莫川的脸都挡在那里,还一脸傻笑。吃到最后,他都想把筷子戳到他脸上。   …………   梦魇再次袭来,昏昏沉沉的感觉似曾相识,他知道噩梦再次包围了他,可他却难以挣脱。   那些熟悉的记忆碎片像流光一样飞快地掠过,让他不安的挣扎着。   “孽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哎,听说白学长那里不太正常,他居然说自己能看到鬼呢!”   “苏瑾,我要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你这幅样子,你还是人吗!……”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一刻不停的喧嚣着,指指点点的手指,窃窃私语的耳语,和尖锐的带着轻蔑的目光,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剧烈的疼痛就好像尖针一样,刺进他的灵魂。   ……   血腥的味道溢满了鼻端,几乎令他窒息,眼前是杂乱的瘫倒在地的人类的肢体,站在中央的他,手里握着黏腻的匕首,身上带着淋漓的鲜血,暗红色的一切,让他头晕目眩,他发泄似的大声叫喊,胸腔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白苏瑾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他剧烈的喘息着,冷汗顺着额头一滴滴的滑落,意识渐渐回归,他感到了胸口沉甸甸的重量,低头一看,却发现莫川正靠在自己胸前沉沉睡去,眉头紧皱着,脸上带着担忧,手还紧紧地拉着自己。白苏瑾想起昨夜难以挣脱的梦魇,大概能猜到莫川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看来是他的噩梦惊动了对方,让他担心了。   他小心的移动,将莫川抱上了床,伸手抚平了对方皱起的眉头,他支起手肘,撑着自己的头,细细打量着莫川俊朗的脸庞,明明做着警察的工作,可是天生的娃娃脸,还有爱笑的习惯,让对方看上去总像一个阳光而无忧无虑的孩子,即使此时熟睡了过去,身上也还是带着青草的香味和温暖的热度……   抑制不住心里的渴望,身边的男孩,就好像一个璀璨的发光体,吸引着他的心神,白苏瑾轻轻地伸出双臂,环绕住怀里的男孩,清朗的气息让他微微迷醉。   “莫川,我该拿你怎么办……”   清晨的安静的卧室里,回荡着白苏瑾低沉喑哑的声音。   早上醒来的时候,莫川诧异的发现自己竟然睡在白苏瑾的怀中,对方结实有力的手臂环抱着他,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他微微一动,对方就醒了过来。   “啊,抱歉……”发现对方醒来的白苏瑾嘴上说着抱歉,神情却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你在床边,就把你抱上来了,结果没想到自己又睡着了……”   莫川一下子就傻了眼,他昨天晚上刚刚琢磨出来自己是真心喜欢白苏瑾,可是也不至于第二天就直接上了对方的床啊!   “没……没什么……”对方炙热的胸膛的触感还印在后背,莫川忍不住红了脸,结结巴巴的回答着,他急着掩饰自己的羞涩,连昨天晚上对方的噩梦都忘了询问,匆匆的开门出去了。   白苏瑾好整以暇的坐在床上,微笑着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   短暂的假期很快结束,重新回到警局的莫川感觉自己就快要忙疯了,之前没案子的时候就闲得要死,现在有案子了,前一个还没什么眉目呢,突然又冒出来了第二个,莫川手头两个凶杀案并驾齐驱,感觉自己愁得头发都快白了。   林忻然的案子一直都在缓慢的进展着,黑道中间人那边许慕倒是找到了,可是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那帮只认钱的货什么都不知道,就只知道倒卖手里的东西。现在警方正在从多方面入手,试图查出向日葵福利院的过往,可是十年前的资料毕竟不好找,郑素儿已经熬了好几天的夜了。这个案子在社会上的影响相当恶劣,上面催的也紧,莫川压力很大。   更何况,那天他在白苏瑾的床上醒来,成熟男人的气息包围着他,那种令人沉醉感觉始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让他有些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生怕自己的眼神,会透漏出自己的渴望和欲求,躲躲闪闪的时间久了,几天下来,两人反而生疏起来,让莫川烦躁不已。   就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莫川手头,又冒出了莫名其妙的第二个案子。   没错,就是莫名其妙。这个案子的来历就莫名其妙,是从反黑组那边转过来的,据说反黑组最近在跟进一个大案子,暂时没时间管这个小喽啰的凶杀案,所以就直接转到了莫川手上。   莫川刚一拿到卷宗的时候,觉得只是一个没什么特别的仇杀案。一家舞厅的老板,莫名其妙的死在了自己新盘下来的店铺里面,死状还十分凄惨,喉咙被割破,双手也被砍下。据他的手下说,早上起来的时候隔着大门听到了里面舞曲的声音,以为进了小偷,想开门的时候发现大门是锁死的,找来钥匙打开门之后,就发现自家老板死在了大门边上。   死者杨勋是J市黑帮的成员之一,虽然职务不大,就是守着几间小舞厅做老板,但是混黑道的,卷到凶杀案里是早晚的事,虽然他死的惨了点,但也没什么特别的。因为人手不够,莫川不得不把之前正在休假的副队长江宏叫了回来,让他主要负责这个案子,自己则把精力放在了林忻然的案子上。   莫川不太关心的态度,在拿到案宗后的第二天彻底改变。   调查死者的通话记录,一般都是案件调查的开始,但是由于人手紧张,莫川只把沈修平分给了江宏,所以杨勋的通话记录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送到莫川手上。   莫川一眼就扫到了纸张最下方的最后通话人,突然就拿着那页纸站了起来,差点碰倒了桌子上的杯子,把旁边的江宏吓了一跳。   “莫川,你搞什么啊?”手疾眼快的扶住了歪倒的被子,江宏抱怨着。   “老江,你刚刚回来上班不知道,这个苏如絮,就是我现在手上这个案子的重大嫌疑人!”莫川激动地抓住了江宏的肩膀。   “真的啊?”江宏愣了一下,然后就琢磨出了不对,“那你这么高兴干嘛?虽说两个案子有关联,但是这毕竟也是死了个人,也说明凶手可能还会向下一个人下手,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懂个屁!”莫川高兴的忘乎所以,“这案子有新进展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苏瑾叫来了!差点就把自己那点龌蹉的小心思脱口而出,莫川赶忙住了嘴,在心里悄悄地跟了一句。   “切……”江宏很快反应了过来,“看你那猥琐样,肯定是跟你家里那大美人有关系,别在这儿装了。”   莫川横了他一眼,倒也没反驳。江宏和他搭伙多年,早就是知根知底的好兄弟,他对白苏瑾那些心思,也从来都没有瞒着江宏过,反而还常常对他大吐苦水,向他咨询咨询恋爱秘诀。想想两人好几天没好好说话,现在终于有机会把白苏瑾叫到跟前来了,莫川心里一阵窃喜。   “行了行了赶紧滚,别在这儿戳着了。”心里那点小激动还翻滚着,莫川不耐烦的开始赶人,“这两个案子并案调查,你去找夏阳了解了解林忻然那个案子的情况。”   “知道知道,我不打扰你给美人儿打电话。”江宏也不计较,摆摆手出去了。   看着办公室的门儿关了,莫川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好几日不见的想念击败了理智,他匆匆忙忙的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白苏瑾正好刚下班,于是就直接打了个车,到警局来找莫川了。   白苏瑾最近常常进出警局,局里的人早就认识他了,看见他来,都纷纷给他打招呼,白苏瑾客气的微笑着,一一回礼。   莫川看他在人群里笑得跟花儿一样,心里又开始泛酸,赶忙跑到他跟前去,拉着他进了办公室。   白苏瑾随便捡着个地坐下,就开始询问莫川案子的事。   好几天不见了,一见面就知道问案子……莫川有点失望,暗暗腹诽着,一时就没接上话。   白苏瑾见他不说话,琢磨琢磨也就猜出了他那点小心思,心里觉得好笑,却故意装作没看见他带着渴望的眼神,慢条斯理的打量着办公室的装潢。   莫川见到他冷淡的反应,心里有些难受,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走到桌子旁边,拿起卷宗递给了白苏瑾:“这是杨勋案的卷宗,你先看看,有什么发现就说。”   没想到白苏瑾并没有接过去,反而向后一靠,带着微微的质询的口气问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躲着我?”   莫川不由得一愣,却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来:“我……那个……”   “如果是因为那天早上的事情,我说过了那是个意外,我向你道歉,你不用为此而躲着我。”白苏瑾的神情里带着诚恳。   “我……我不是……”莫川觉得很烦恼,他并不厌恶白苏瑾的怀抱,只是……他对这种事念念不忘,很想再来一次什么的,要怎么说得出口啊!!而且……只是意外吗?他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反正不怎么好受。   “哎呀,你先看卷宗吧,正事要紧!”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他赶紧结束了这个话题,决定先集中注意力在案子上。   白苏瑾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认真的看起了卷宗来。他很快就看完了卷宗,揉了揉眉心:“这案子的确跟林忻然的案子关系很大,不出意外的话,很可能是同一个凶手。两个案子死者的死亡方式虽然不同,但是凶手的行凶过程中都充满怨恨,而且都对死者有折磨行为,也都夺走了死者的一部分器官或肢体,而且最关键的,就是都与苏如絮有很大关联。”   “现在看来,苏如絮是最大的嫌疑人了。”莫川也坐下来,和他一起讨论,“但是我不认为苏如絮能杀了杨勋那样一个健康的年轻男人,更何况杨勋还是混黑道的,不可能一点身手都没有,除非苏如絮还有同伙,不然很难完成这样的犯罪。”   “没错,我也不认为苏如絮是直接的凶手。”白苏瑾点头表示赞同,“有同伙是很有可能的,林忻然的案子明显与女人有关,而杨勋案子的凶手又很有可能是个成年男子,凶手很有可能是一男一女。”   “还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莫川指着调查报告中的一部分,“这两件案子的相关证人都表示案发当夜,死者所在的地点十分安静,没有半点怪异的动静。可是两个死者又都没有被下药的迹象,顾法医也证明他们眼睛被刺,双手被砍的时候,人还是活着的,这样的疼痛,没有理由一声不吭,也不出声呼救啊。”   “不对劲的地方还有很多,只有眼睛的女人,和苏如絮长得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子……这两个案子并不简单,”白苏瑾的声音中有一丝莫名的东西,“也许不仅仅……是人力所为……”   “不是人力所为?那是什么?”莫川愣了一下,“别闹了,难道还是鬼不成?”   “呵呵,别当真,我说说而已。”白苏瑾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案情,莫川看时间已经晚了,就走出办公室宣布下班,让忙了好几天的下属们各自回家休息一晚,然后就和白苏瑾一起回家了。   “苏瑾。”回了家收拾了一下,时间已经不早了,白苏瑾跟莫川打了个招呼,就进了房间,正要关门的时候,莫川突然叫住了他。   “嗯,怎么了?”白苏瑾转过身来,发现莫川就站在门边,他倚在门框上,微笑着看着莫川。   白苏瑾本来就长得高,身材也颀长健硕,不是肌肉发达的类型,但是却比例合适,宽肩窄臀,两腿修长,即使现在身上穿着睡衣,就这么随便一靠,还是显得俊逸迷人,莫川看着他,总觉得白苏瑾像个闪亮的大光源,晃得他眼晕。   “我,那个……”他支支吾吾的,差点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你怎么了?”白苏瑾有点好奇,莫川一向大大方方,很少会这样犹豫不决。   “我,我喜欢男的!”莫川也讨厌自己这副娘们儿样子,干脆闭上眼大喊了出来。   “啊?”他不敢睁眼,只敢用耳朵听着,听出了白苏瑾声音里的错愕。他觉得窘迫极了,白苏瑾大概以为他是个神经病,大半夜的蹲在房门口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他暗骂自己的冲动,强撑着面子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别的声音,心里越发紧张,再也站不住了,转身就想跑回房间。   一只手臂伸了过来,一把拽住了他。他顺着那股力道转过身,终于敢睁开眼,一睁眼,就直直的对上了白苏瑾黝黑的瞳眸。   他突然发现对方的瞳孔漆黑,深邃的就像星空一样,他看不出那双眼睛里面的情绪,只是觉得大概很多很复杂,他以前跟别人说自己是同性恋,人家眼里不是鄙夷,就是惊讶,有时会遇到志同道合的会意的微笑,但是从来没有一次,会是这样一种纠结复杂的情感。   白苏瑾看着他,轻轻说道:“我知道啊。”   莫川看着白苏瑾如他想的一般没有排斥,这也是他想要得到的答案,心里想着自己要趁热打铁,直接告白得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白苏瑾的神情里,带着某种类似于哀伤的情绪,沉甸甸的压在他心里。白天的那句“意外”又不是时候的冒了出来,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两圈,逼得他把话咽了回去。   他眼睁睁的看着白苏瑾体贴的微笑,道了晚安,眼睁睁的看着那扇门在自己眼前关上了。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他一眼就能看的出来对方的笑不达眼底,可是怎么办呢,他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觉得自己无计可施,失败透顶。      ☆、09 镜子里的女人   很快的,杨勋的身份背景也水落石出,莫川并不惊讶的发现他在十二岁之前也在向日葵福利院生活,之后便被父母收养,可是他并没有其他人幸运,18岁时,父母就重病离世,没有经济来源,又没有谋生手段的他不得不开始混社会。   由于被害人和嫌疑人的高度关联性,两个案子很快就正式开始备案调查,并且成立了专案组。虽然案情有了新的进展,但是两个现场能找到的有价值的证据却都少的可怜,而脚印、照片和“木”字等线索虽然与凶手息息相关,但是却也让人摸不到头脑。   由于苏如絮仍然是目前最大的嫌疑人,莫川和白苏瑾再次拜访,打算问问她关于杨勋的事情。   再次见到苏如絮时,她已经不像上次那样打扮精致,姿容得宜了,她好像已经得知了杨勋的死讯,对他们的到来毫不惊讶。   而这次的询问,也同样的没什么结果,苏如絮只是说林忻然死后,自己突然想起过去在孤儿院一同生活的朋友,所以就想办法找到了杨勋,然后约他出来见面,没想到这一见,竟然就是最后一面。苏如絮的样子,一如既往的哀伤悲痛,述说的时候更是微微抽泣着。   虽然知道苏如絮一定跟林忻然和杨勋的死有着更深的牵扯,但是对方不肯说实话,他们也没法严刑逼供。更何况现在苏如絮虽然非常可疑,但是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她就是凶手,所以也无法抓捕起诉,莫川也拿她无可奈何。   离开的时候,他们意外的碰到了苏如絮的男朋友——吴浩言。   白苏瑾心中一动,叫住了吴浩言。   三人一同去了附近的咖啡店,吴浩言虽然有些奇怪警察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但还是很配合的坐下了。   “打扰你了,吴先生,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啊,请问吧警察先生,忻然和我的关系也还不错,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直说就行了。”吴浩言表现的很是热心。   “我们了解到,你们三个,还有一个叫杨勋的,小时候都生活在同一个孤儿院?”白苏瑾问道。   “杨勋?”吴浩然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很快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哦对,杨勋,我都快把他忘掉了……抱歉,我那个时候和他不是很熟,我小的时候比较内向,朋友不多。没错,我们的确都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我和忻然、如絮的年纪差不多,所以关系比较亲近。”   “你还记不记得,苏如絮当时和杨勋的关系怎么样?”莫川插话问道。   “这个……我不太记得了,好像不算太差,也不算太好,就是普普通通的关系吧……”白苏瑾一直细细观察着吴浩言的表情,突然觉得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   “和你们比较熟悉的孩子还有谁,你还记得吗?”   “比较熟的……好像还有一个叫叶梓的女孩,她比我们小一岁,平时不爱说话,性格也有点儿阴沉,所以我们关系不算太好,但是平时也会带着她一起玩。”   “你们在孤儿院的时候,发生过什么大事吗?意外,或者是事故之类的。”这个问题莫川之前也问过苏如絮,得到了否定了答案,现在他打算重新问一次。   “……也许吧,”吴浩言并没有马上作答,而是沉默了一下,“不过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小了,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与我们无关吧。你说呢,警察先生?”   吴浩言的回答有些奇怪,莫川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白苏瑾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逼得太紧,然后就拉着有些不甘心的莫川结束了询问,准备离开。   吴浩言将他们送出门外,表示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来找他。   “要是市民都像你这么热心就好了,听说你们院长德高望重,从你身上也可见一斑了。”临走的时候,莫川随口说道。   白苏瑾迅速察觉到吴浩言脸上掠过的一层阴影,听了莫川的话,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过奖了,莫警官,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快要走到警车旁边的时候,白苏瑾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吴浩言还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隐隐的,似乎可以看到他的背后,微微蠕动着的暗影。   坐在车上,莫川给郑素儿打了个电话:“素儿,帮我查一个叫叶梓的女生,现在应该还在上高中。查到之后,监视她和苏如絮、吴浩言的通话情况,我有预感,这个叶梓,早晚会和他们有牵扯。还有,让夏阳和许慕最近辛苦着点,带人盯着苏如絮和吴浩言,一旦他们有什么异动,立刻报告给我。”   莫川挂掉电话,发动汽车前,却有些犹豫。白苏瑾就坐在他旁边,近在咫尺,他心里记挂着前一天晚上那个未竟的问题,他很想好好地告白,认真的问问白苏瑾,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一向不喜欢这样不明不白的暧昧,这让他觉得无比难受。   但是……莫川看了看身边闭目养神的白苏瑾,想起了昨天白苏瑾那副亲切却疏离的微笑着的模样,嘴里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这就像是一场赌博,而现在的自己,竟然难以承担失败所要付出的代价。虽然白苏瑾的表现,并不像厌恶自己……   但是如果这句话说出了口,最后换来的是永远的失去白苏瑾,那么……   莫川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缓缓启动了汽车。   “如絮,今天感觉怎么样?”吴浩言把自己带来的饭菜放在桌子上,叫苏如絮过来吃饭,“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菜,你最近身体一直不好,今天可要多吃点。”   苏如絮慢慢走过来,最近一段时间的睡眠不良让她脸色有些苍白,眼睛下面也有了淡淡的阴影。她走到吴浩言身边,伸手抱住了他:“浩言,你最近总是来照顾我,辛苦你了。”   吴浩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手臂环住了苏如絮纤细的腰身,在苏如絮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睑微微下垂,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没事的,如絮,能为你做这些,是我的快乐。”   “浩言……”苏如絮心中一阵感动,闭上眼,微微凑近了吴浩言的唇。   吴浩言却好像没有领会到佳人的邀请,反而一扭头避了过去,把袋子里的饭菜摆上桌子,招呼苏如絮快点吃饭。   苏如絮有些尴尬,但也只把这事当做吴浩言的正人君子之举,两人便坐下吃饭了。   吴浩言下午还有课,陪苏如絮吃完饭,又叮嘱她好好休息,之后就离开了。   “吱……”,门扇开合发出轻微的声响,苏如絮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侧耳倾听着吴浩言离开的动静。   门彻底关上了,踢踏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整间房子又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苏如絮缓缓站起身,把之前用来款待莫川二人的茶杯收拾妥当,然后转身去了浴室,脱下身上的衣服,准备洗澡。   水流划过指缝间,她怔怔的注视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快要绷紧到了极限。   她并没有在警察面前表面的那么沉稳镇定。林忻然和杨勋的死亡,让她感到极大的危险感,也许再下一个清晨,她的脖子就会被扭成诡异的角度,身体僵硬的瘫倒在地上,被不知名的凶手狞笑着狠狠碾过……如果真的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杀了,这世界上,又会有几个人还记得自己?   然而她的精神压力,却不仅仅于此。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并不只出现在那个诡异的夜晚。那个夜晚之后,她常常会发现那个女人出现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时是在街的对面,有时,则是在教室门口,女人永远都穿着和自己一样的衣服,不管自己怎么想尽办法的变化衣着。渐渐地,她发现只有自己能看到那个诡异的女人,渐渐地,她开始相信一个可怕的假设——   本该永远溺死在地狱深渊里的那个人,已经爬出了那个乌黑的沼泽,开始向活着的人寻仇。   她向学校请了几天假,声称自己因为好友去世而悲伤过度,需要在家静养几天,而她因夜夜不眠而导致的疲倦憔悴的面容,并没有引起老师的怀疑。她开始变得足不出户,即使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也紧紧的锁上房门,每个拜访的人,都要经过她仔仔细细的观察。   一定会有办法的……至少在这个房子里……那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已经不能向任何人求助,她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温热的水流顺着她黑亮的发丝,划过她秀美而苍白的脸庞,高耸的乳/房,纤细的腰肢,还有那白皙浑圆的臀部,比例合宜的大腿,一直流淌到洁白的浴室地砖……   浴室里宽大的、与人登高的镜子里,倒映着她姣好的容颜和完美的身材,她有些着迷的看着镜子里赤/裸的人,手指缓缓地划过自己细腻的肌理,从脸庞,渐渐抚摸到自己平坦的小腹。眼角的泪痣在水流的冲击下微微发红,显得更加灵动,让她的眼波流转之间,愈发的楚楚动人。   苏如絮的眼神有些迷茫,她看着因雾气蒸腾而模模糊糊的镜子……   镜子里的“她”,和她的动作一模一样,只是方向恰好相反,那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细嫩的肢体,从脸庞,渐渐游移到小腹……然后……   苏如絮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只手,渐渐上移,抚摸着眼睑的那颗泪痣,动作轻柔的,暧昧的,微微抚摸着,泪痣原本的微红,在手指的揉捏下,慢慢的变成了血红……   苏如絮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她的视线缓缓下移,看向自己的手掌,当她看到属于自己的手指,还依然停留在平坦小腹上的时候,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身体也变得越发冰凉,轻轻地发起抖来,她强迫着自己抬起了头,看向那面泛着不祥的镜子。   原本雾气弥漫的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碎冰,苏如絮惊恐的发现镜子里面竟然空无一物,她明明就站在镜子面前,可是镜子显示的世界里,却什么都没有。她控制不住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呼吸间,泛着白色的气流回转着。浴室里的温度骤降,她控制不住的打着颤,双手环住了自己赤/裸的身躯,惊慌的左右试图推开浴室的门,却发现门好像被卡住了,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打不开。   她使劲的拍打着浴室的玻璃门,在上面留下一个个掌印,但是门好像突然变得无比坚固,不管她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姐姐……”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幽幽呼唤,突然传入了她的耳朵,让她的动作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她震惊的扭过头去,死死的盯着那面镜子。慢慢的,镜子里不再空无一物,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渐渐从镜子的边角冒了出来,一点点的凝聚起来,变成了一团浓密的黑色烟雾,烟雾似乎具有实体一般,张牙舞爪的拧动着。   “姐姐……姐姐……”随着一声声的呼唤,一个人影渐渐的出现在了镜子里,人影由模糊变得清晰,在苏如絮的瞳孔里倒映出她的样子——一/丝/不/挂的胴体,乌黑秀丽的黑发,苍白的脸庞,眼角的泪痣——还是那个女人,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   她叫我姐姐……姐姐……难道她真的是……   苏如絮畏惧的一点点后退,直到后背贴上了冰凉的玻璃,她猛地一哆嗦,干涩的声带颤动着,发出低哑的声音:“是你吗?如,如絮……真的是你吗?”   “姐姐……”镜子里的女人越走越近,很快的,就好像要打破镜子冲出来一样,“捉迷藏……要来一起玩吗?”   “捉迷藏?”苏如絮一愣,随即一脸的震惊,“是你……真的是你!没想到你还能出现在我面前……”   “开始吧姐姐……”女人的嘴角,扯出一抹僵硬诡异的微笑,“终于轮到我们,来玩这个游戏了……”   “不……不!”苏如絮口中喃喃着,她的眼神中,恐惧慢慢退去,疯狂渐渐涌上,她的声音变得尖利刺耳,透着一股绝望般的疯狂,“苏如絮!我不会死的!我杀得了你一次,就杀得了你第二次!”   她不知道从哪里又得来了力气,随手拿起放在旁边的淋浴头,狠狠地砸在了那面玻璃上。   “哗啦”一声,镜子应声而碎,露出镜子背后灰黑的墙面,剩下的碎片仍然贴在墙上,破碎的玻璃,让镜中人的脸变得扭曲起来,乍一看上去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浴室里突兀的回荡起了刺耳的笑声,让人忍不住想要捂起耳朵,苏如絮的眼中带着血丝,全然不顾自己已经划破出血的手掌,再次举起手中的淋浴头,砸向浴室的玻璃门,一下一下,拼尽全力的敲打着,终于,在敲到第三下的时候,玻璃一下子破碎,她就那么赤/裸着双脚踩过地上碎裂的玻璃渣,三步作两步的,冲出了一片狼藉的浴室……      ☆、10 泪痣   当苏如絮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她试探着伸张了一下自己的手脚,却发现毫无异样,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她诧异的坐起身来,翻看着自己的双手和双脚,却意外的发现竟然看不到一丝伤痕。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噩梦,清醒时,一切都了无痕迹。   她掀开被子,小心翼翼的打开被自己紧紧锁死的房门,一点一点的挪动着,仔细地倾听着周围的动静,缓缓地移到了浴室的旁边。鼓起自己最大的勇气,她轻轻打开了几小时前,刚刚惊慌逃出的房门。   什么都没有。安静的浴室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水渍,没有碎裂的玻璃,也没有满地的血迹,更没有什么女鬼,也没有任何声音,苏如絮打开浴室的灯,黄色的光芒洒满室内,空气中能看出细微的灰尘的痕迹。一切如常,好像几个小时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如絮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已经离开了胸腔,她感到自己的胸前一阵空洞的冰冷,她扶着门把手,缓缓地蹲坐在了地上,捂住眼睛,无声的哭泣了起来。   苏如絮终于绝望的发现,就连自己本以为很安全的房子,都变得不再安全了。   东西被移动了位置,灯光常常奇怪的闪动,她常常莫名其妙的陷入一片黑暗的昏睡,记忆渐渐变得混乱,真实与幻境之间的界限,也慢慢变得模糊了。   她不再睡觉,只是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空气中某一个透明的点,忽略房子里那些诡异的变化,忘记那些烦心的事情之后,时间的流逝,都变得难以分辨了,好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过去了几分钟。   “呤呤……”电话的铃声吵闹着,让她突然从呆滞的状态中惊醒过来,她伸手拿起电话,缓缓地,把话筒放到耳边。   “如絮?你今天怎么样?昨天我走了之后,没出什么事吧?”吴浩言熟悉又温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她的耳朵。   “浩言……”苏如絮的嗓音低哑的吓人,“浩言……”   眼眶渐渐变得酸涩,苏如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抽泣,她紧紧地攥住那支话筒,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昨天……吗?原来……才只过去了一天……啊……   好想快点见到他……他是唯一,能让自己感到安全的人了……   扔掉话筒,她跌跌撞撞的走回自己的房间,随手拿起一件外套,套在自己的睡衣外面,又胡乱地套上鞋子,打开了紧锁多日的大门。   “如絮,你怎么了?我现在马上就到你家门口了,你稍等我一下……喂?如絮?”话筒跌落在地板上,吴浩言的声音,还在通过电波传递着。   大门合死的声音从玄关处传来。   “咦?你怎么出来了?”   “咔哒——嘀,嘀,嘀——”无人通话的电话发出空洞的忙音。   狼狈的,穿着一身睡衣,只在外面套着一件小外套的清瘦的少女,眼角还闪动着泪光,红红的眼圈令人怜爱,狠狠地扑到了少年的怀里。   “浩言……我家里好可怕……”少女低低的哭诉着,“我不想一个人了……我们去你家好不好……?”   看出了吴浩言的犹豫,少女更凄切的哀求道:“求求你了浩言……”   男生有些无奈,但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女孩身上,揽着她的肩膀,两人一起离开了。   苏如絮一下楼,就看到了让她全身血液都变得冰凉的一幕,吴浩言搂着穿着单薄睡衣的,狼狈虚弱的女孩,温柔的带她离开了。   苏如絮下意识的躲开,将半个身子隐藏在阴影里,冷冷的看着眼前两人温馨的样子,只觉得无比碍眼,心中的恨意渐渐翻涌起来。   为什么,什么都要跟我抢?   她的眼神变得疯狂,怨毒的瞪视着女孩离去的娇柔的背影,她感到自己的血液正在翻滚,怨恨和嫉妒就像一把效果强烈的催化剂,让她的每一根血管,甚至是每一根发丝,都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为什么,连浩言都不放过?!   一转身,她用比之前矫捷得多的动作冲上楼梯,重新回到家里,刚刚踏过门槛,手机的铃声就疯狂地吵闹起来,苏如絮找出手机,按键接听。   “苏如絮,好久不见……”电话那头,传来了年轻女人的声音。   挂断电话,苏如絮面无表情的看着手机屏幕上仍然显示着的陌生号码,然后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她低低的笑出声来:“原来是你……”   夕阳敛去了最后一缕余晖,黑暗沉沉的降临大地,苏如絮并没有开灯,而是走到窗边打量着下面的街道,当看到一辆熟悉的黑车时,她若有所思的低下了头。   “莫哥,”正在图书馆里翻看十年前老报纸的莫川,突然接到了郑素儿电话,“叶梓给苏如絮打电话了。”   莫川一把拉起身旁的白苏瑾就往外走,一遍继续问道:“通话内容知道吗?”   “通话时间太短了,没来得及。”   “……让夏阳那边盯紧苏如絮。”   苏如絮正端正地坐在梳妆镜前,有条不紊地拿起一样样化妆品,底妆,眼线,眼影,睫毛膏,最后是一点干粉定妆,镜子里的女人,虽然看上去有些瘦弱,然而完美的妆容很好的掩饰了她的憔悴和疲惫,让她恢复了往常的容光。苏如絮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去挑选要穿的衣服,面对着与人登高的试衣镜,她慢慢脱下身上单薄的睡衣,换上了一袭黑色的裙装,长裙完美的勾勒出了她比例合宜的身体线条,衬得她有些诡异的妩媚。她利落的盘起自己的长发,用发簪轻轻固定好,对着镜子最后仔细的打理了一下自己,满意的笑了笑。   她慢条斯理地在屋子里翻找着,最后终于从厨房里找出了一把合适的水果刀,她微微眯着眼,举起手中的刀,在灯光下细细的观察着,尖锐的刀锋,在清冷的日光灯下,闪动着刺目的光芒。   苏如絮把刀小心地放进自己随身携带的黑色小包里,打开门,离开了大楼。   莫川刚刚离开图书馆坐上车时,夏阳就打来电话说苏如絮离开了大楼,搭上出租车离开了,但是车速很快,他们没开警车,一直在后面跟恐怕追不上。莫川问了苏如絮去的方向,又估摸了一下,发现现在从警局再派人手已经来不及了,自己所在的图书馆反倒离得近一些,还不如去来个前后包抄。他也没开警车,但是情况紧急,也顾不上交规了,油门一踩,就风驰电掣的向夏阳他们的位置冲去。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苏如絮所坐的出租车开得离市区越来越远,高楼大厦渐渐消失,低矮的平房开始出现,道路也从原本的错综复杂逐渐变得简单笔直,莫川本来想利用街道来围堵对方的计划也无法实现,那辆出租车却不知道为什么开得越来越疯狂,追捕变得越来越吃力。   从这场追逐开始的时候,白苏瑾就紧紧地皱着眉头,一言不发,莫川一开始还一心一意的追着前面的车辆,时间久了,也觉出了不对劲,他嘱咐夏阳他们继续追,自己渐渐放慢了车速,在路边停了下来。   “不对劲……”沉默了许久的白苏瑾终于开口。   “打出租车从市区跑到郊区,就算苏如絮畏罪潜逃,以她的智商,也不会用这么烂的法子。”莫川心有灵犀一般的接上他的话。   白苏瑾赞赏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莫川的手机,拨通郑素儿的电话:“素儿,叶梓的地址之前查过没?”   郑素儿乍一听到他的声音,不由愣了一下,然后就反应过来:“有,我马上发给你。”   “立刻派人去她家,苏如絮很可能在那里,我们很快就到。”   “走吧。”转头面向莫川,白苏瑾念出地址。   莫川利落的打方向盘,掉头往市区内驶去。   苏如絮挥出手中利刃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渴望已久的事情。   医学院学到的知识,让她精准的割开了对方的大动脉,鲜血就像喷泉一样,高高的溅了起来,在她脸上和身上留下斑驳的痕迹,然后迅速低落下去,变成汩汩的暗红的溪流,顺着女孩纤细的脖子和身躯,慢慢的流淌下来,迅速在地面上堆积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叶梓只比她小一岁,但是身体和力量却远远不如,她环视着对方狭小而又逼仄的房间,感觉到女孩的生活并不算富裕。她想象着阴沉沉默的高中女生,就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嗅闻着那些黑暗的,永远不能浮出水面的秘密,然后窃取它们,利用它们,给秘密的主人致命一击。   她能想象得到叶梓拿起电话,拨打自己的号码,在她接听之后,用低哑难听的嗓音说出那个禁忌的名字,不待她反应,就扔出一个高昂的价码和地址,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她也能想象得到,叶梓尖细的难听的笑声,带着洋洋得意的神气,回荡在整个昏暗的房间里。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被威胁勒索的时候,苏如絮悬着的心反而落了地。这个世界上,永远都只有装神弄鬼,比如说,想要恐吓自己,然后顺利拿到钱的叶梓,大概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不要紧的,只要杀了她,一切就结束了。挂了电话,苏如絮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不断地盘旋着。   哎呀,应该先问问她的,是怎么发现那个秘密的,有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可惜……   苏如絮轻蔑的看了看地上瘫倒的尸体,算了,不要紧,她很快就能解决这一切,不管还有没有人想要杀她,都不会再得逞。   当莫川和白苏瑾带着警察冲进叶梓的家的时候,这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已经微微僵硬了,她身上还穿着学校的制服,鲜血把雪白的校服染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她的脖子上是一道被割开的伤口,皮肉狰狞的外翻着,就像一个破了口的棉袋子,泛着不正常的惨白色,血液还在粘稠的往外冒着,只是已经不再汹涌温热,冰凉的,黏腻的,带着微微泡沫的血液,缓缓地流淌出来,与地上大滩的暗红色的浑浊混到一起——本来象征着生命的血液在失去主人之后,也不过就是一片令人作呕的污秽罢了。   白苏瑾只觉得自己喉头有些发紧,他是医生,并不是没有见过尸体,但是眼前的这具尸体,还是让他感到不适。   “生命的逝去,原来这么简单啊……”不知为何,吴浩言说的那句话,突兀的浮现在了他的脑子里。   夏阳打来电话,说出租车已经追上了,只是上面的人根本就不是苏如絮,那个女人说是有人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这么做的,她什么都不知情。司机是被骗说后面的车上有坏人,才拼命飞奔的。   莫言挂断电话,在房子的角落里找到了蜷缩着的苏如絮,找到她时,她手里还握着满是血迹的尖刀,攥的紧紧地,怎么都不肯放。黑色的裙子上,已经凝结起了一块块的黑渍,干硬的粘附在裙子上,让那身漂亮的衣服不再如原本那样光鲜。她的头发微微散落,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嘴里喃喃着什么,莫川凑上去听,却怎么都听不清楚。   “老莫,”江宏好像发现了什么,把莫川叫了过去,“看这个。”   他手上拿着一张合照,很老旧的样式了,上面的颜色已经有些泛黄,人像也稍稍有些模糊,但是还是不难看出这是一群孩子,背景是一个破破旧旧的院子,孩子的衣着并不华丽,看起来生活并不富裕。让人觉得不自然的是,孩子的表情都木木的,竟然没有一个孩子面带笑容。   白苏瑾看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拿过了照片,指着中间偏右的位置:“这里。”   莫川定睛一看,诧异的抬起头,正好对上了江宏的双眼,两人眼中浮现着一样的震惊。   那是两个穿着连衣裙的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两人的眼睑都带着一颗小小的泪痣,只是一颗在左,一颗在右,两人站在一起,就好像在照镜子一样。      ☆、11 失踪的姐姐   叶梓的死亡现场人赃俱获,苏如絮怎么也不可能狡辩了,更何况她似乎完全没有狡辩的意思。警察拉起她,拷上手铐,直接把人带回了局里。   沈修平在审讯室里呆了近一个小时,最后无奈的推门出来了。   “她承认自己杀了叶梓,但是不承认另外两个。”沈修平耸耸肩,“她坚称那是叶梓干的,还说叶梓曾经扮鬼吓她,想要勒索她,她是在自保。除了这个,她什么都不肯说。”   “说实话,我觉得她精神已经有些问题了。她的状态时好时坏,我问她叶梓用什么要挟她的时候,她的样子突然变得非常惊恐,一直在那胡言乱语……”沈修平难得的有些困扰,“我看我们很难上诉了,她的这种情况,律师一定会要求做精神鉴定,很有可能会被转到精神病院静养。”   白苏瑾手里拿着两张照片,一张是红衣的女人,另一张则是那张合照,正在仔细的对比着,突然,他猛地站起身,三步作两步的冲到莫川身边。   “莫川,能不能让我去问问她?”   莫川大概能猜到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去吧,别刺激到她。”   白苏瑾推开审讯室的门,坐到苏如絮对面。   “白医生。”苏如絮死死地盯着他,“我记得你。”   “我的荣幸。”白苏瑾没有再绕弯子,直接拿出了那张合照,摆在苏如絮面前,“我相信苏小姐一定还认得这张照片吧?”   苏如絮低下头,静静地盯着那张照片,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你几个问题?”   白苏瑾没怎么犹豫,点头道:“问吧。”   “我一直很好奇,忻然到底因为什么找你做咨询,又都跟你说了什么?”苏如絮问的时候,上身微微前倾,白苏瑾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紧张。   白苏瑾并没有隐瞒,把咨询室里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复述了出来。   苏如絮的身体慢慢放松,渐渐靠回到椅子上,不知道为什么,白苏瑾总觉得她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   “谢谢你白医生,愿意告诉一个杀人犯这些,你是个好人。”直到此时,苏如絮还能露出笑容,有礼的道谢。   “没错,我当然认得这张照片。”苏如絮伸手拿过那张照片,细细端详着,“向日葵福利院,这是在我八岁那年照的,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都还在一起。”   “我也知道你想问我什么。”苏如絮手指轻点在两个女孩的位置,“没错,这的确是我,另一个是我双胞胎姐姐——苏如柳。”   “十年前,姐姐在孤儿院附近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她也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天之后,姐姐就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我失去了我唯一的亲人,变成了真正的孤儿。”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乎重新回到了失去姐姐的那一天,脸上闪过一丝彷徨。   “不久之后,我就被养父母收养,离开了那家孤儿院。”苏如絮把照片轻轻地推回给白苏瑾,“这就是我能告诉你的全部了。”   白苏瑾拿回照片,看着看似镇定自若的苏如絮,嘴角露出了一丝玩味的微笑,他拿出了另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正是那个身着红衣的女人。   “那这张照片呢?苏小姐能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呢?”白苏瑾慢条斯理的将两张照片放在一起,体贴的拿到苏如絮面前,让她看的更清楚些,“也许,你还没有失去最后的亲人呢。”   照片上的女人,有着和苏如絮一模一样的容颜,唯一的不同,就是眼角那颗泪痣,静静地停留在她右边的眼睑,而苏如絮的,则在左边。   苏如絮从看到那张照片的一瞬间,心跳声就渐渐盖过了白苏瑾的声音,她能感到血液的慢慢上涌,也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正在慢慢抽离,照片上的女人好像正在嘲讽而邪恶的盯着自己,让她好像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样,连一毫米都不能挪动。   她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躯体,正在慢慢的腾空。   她听到了自己机械的声音,带着虚假的震惊和喜悦:“这是姐姐?天哪!她竟然还活着!我一直以为……”   她看到了自己的手掌捂住大张的嘴唇,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眼眶里堆积着喜悦的泪水……   她也感到了自己正在慢慢变得冰凉,血液渐渐结成坚冰,刺透了她的皮囊,让她的所有热量,都挥发殆尽。   她竟然……真的还活着……竟然……可以活着……   原来如此,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白苏瑾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对面,看着苏如絮刻板的独角戏。他知道眼前的女人正在演戏,他也知道这个女人很聪明,聪明的可以躲避死亡的惩罚,也可以躲避各种形式的讯问。她马上就会被移送到病房,而她的罪行也会被画上精神失常的标签,得到国家的保护和公众的理解。   他的视线扫过桌子上的两张照片,一丝违和感在他心头泛起,苏如絮在撒谎,关于那家福利院的一切,她都在说谎。   可是为什么呢?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梓的确是个职业敲诈犯,”郑素儿边敲着电脑边汇报着,“我查她的财务状况时查出来的,她用一个假身份办了一张储值卡,卡里有几笔固定时间的数额很大的汇款,查了来源之后发现是被勒索的受害方。”   “她给苏如絮打的电话估计也是在勒索对方,但是没想到苏如絮会反应这么大,直接杀了她。苏如絮的精神不正常,问不出勒索的内容是什么,我查了下叶梓的电脑和信件等等,也没有什么线索。”   “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张合照,勒索的内容一定和那家福利院有关系。”莫川摸着下巴说道,“查了这么多天了,那家孤儿院还是没什么消息吗?”   “虽然资料不多,但是那家孤儿院还真的有些古怪。”夏阳又找出一堆文件夹,“这家孤儿院一直开在很偏僻的地方,离市区比较远,也很少与外界有交流,除了每周一次有固定的人外出采买之外,其他人,包括孩子都从不出门……”   许慕不耐烦的打断了夏阳的话:“说不定人家就是穷啊,所以买不起好地方,也出不起交通费。”   “不,的确有些不正常。十岁左右的小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没有道理足不出户,就困在那样一个小院子里。”沈修平开口,反驳了许慕的看法。   许慕平时脾气火爆,常常和人一言不合就会口角几句,唯独对沈修平有些不同,看到他反对,竟也没有发火,只是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夏阳在莫川的示意下继续讲道:“除此之外,就是这家福利院的院长,这个院长叫张德明,1955年生人,他在社会上以慈善和德高望重著称。一直都有人想要领养他院里的孩子帮他分担压力,但是他全都拒绝了,理由是孩子们还太小,很依赖他,他也舍不得。可是十年前的时候,他突然开始答应领养申请,并且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把大多数的孩子都送了出去,又过了不久,孤儿院就解散了,这个院长也去世了。”   “我看这个院长不太对劲,八成是个披着好人皮的大坏蛋。”夏阳念完资料,还不忘总结一句。   “你还挺会看。”莫川忍俊不禁,“那苏如柳呢?有查到什么吗?”   “这个就更奇怪了,按照苏如絮的说法,她姐姐在十年前失踪,在当时应该是个大事件,但是不仅新闻里毫无反应,就连警方记录里都什么也没查到,而且那个时候的户籍制度还不够完善,从小在穷苦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连个合法身份都未必有,要是没有这张照片,估计都没人知道还有苏如柳这么个人。”   “女孩无故失踪,竟然都没有人报案?”莫川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以向日葵福利院的情况,很容易就能做到。孩子们足不出户,福利院又不接待外客,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些孩子都是谁,长什么样,只要内部的人不透漏,孩子失踪的消息根本传不出去。”白苏瑾分析着。   “夏阳,你和素儿继续跟进吧,新消息随时汇报。”莫川吩咐道。   “是。”两人应道。   办公室里的大多数人都出去了,莫川难得的保持了沉默,他的嘴一向闲不下来,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安静,白苏瑾觉得有些不适应,扭头去看他,却发现莫川的眼神涣散,早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又想到最近对方总是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再加上时不时的跑神……   不对劲……白苏瑾皱了皱眉头。   办公室里突然响起了铃声,唤回了莫川的注意力,沈修平接起电话,听着电话另一边的汇报,点了点头。   “苏如絮已经转到青山医院了,她是杀人犯的身份,局里有派人守着,但是禁止探视,暂时不能再问话了。”放下电话,沈修平转述道。   “不要紧。”白苏瑾转头看向重案组办公室门口,在那里,一个男生在正在探头探脑的张望着,“我们还有一个可以问话的人。”   吴浩言一个人坐在审讯室里,看上去有些难过,低着头坐着不动。   “你觉得他会说实话吗?”莫川透过单向玻璃看着不安的吴浩言,轻声问向身边的男人。   “……会,也不会。”白苏瑾回答着问题,注意力却全在莫川身上。   莫川看着吴浩言,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像前几天,自己见到的还是活泼阳光的学生,而不过几天而已,他们就有的死了,有的疯掉了,有的,还要承受生者所要承受的悲伤。生命的逝去如此轻易,莫川第一次有了同样的感慨。   “苏瑾……”他扭头看向对方,正好对上了他专注的眼神,莫川愣了愣,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刚才想说的话,“如果我们能早一点识破苏如絮的伎俩……”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苏瑾打断了他的话,“如果我们早一点发现,如果我们破案再快一些,如果我们能一下子就抓到凶手……是不是那些人就不会死。”   “莫川,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我们只能遗憾,不能改变。”白苏瑾的眼神里,带着些莫川看不懂的东西,“一个人的生和死,都是有理由的。没有人会因为别人而生,也不会因为别人而死,生死,是只属于那一个人的因果。”   “不过你说得对,我们的动作太慢了。”他迈步走向审讯室,“加快速度吧。”   “啊,是你们!”看到熟人,吴浩言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   “吴先生,想必你也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吧?”莫川递过去一杯水,“现在可是敏感时期,找到这里来,你应该是有话要说吧?”   “警察先生!你们一定是冤枉如絮了!”吴浩言变得激动起来,“如絮是不可能杀人的,她那天晚上和我在一起啊!”   “什么?”莫川有些诧异,和白苏瑾交换了一个眼神。   “吴先生,案发当晚,我们可是在叶梓家里找到了苏如絮本人,她正手握着刀,满身是血的坐在那里。而且她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白苏瑾沉声道,“除非这个世界上有两个苏如絮,不然的话,你是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   “可是……可是……”吴浩言张口结舌,“这不可能啊,那天我给如絮打电话,可是她在电话里哭了,我就去她家找她,可是她自己跑下来了,说家里很可怕,要去我家住,我……我就带她回家了啊。”   “苏如絮的双胞胎姐姐,你应该记得吧?”莫川突然问道。   “姐姐……?”吴浩言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好像在掩饰着什么,“你是指苏如柳……?”   “没错。”莫川点点头,“那天和你在一起的人,应该就是苏如柳。”   吴浩言脸上泛起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说如柳还活着?这是真的吗?”   莫川把苏如柳的照片拿出来递给他:“应该是的,现在她和林忻然还有杨勋的案子有关,是重要嫌疑人。”   “这……居然会有这种事……”莫川攥着那张薄薄的相纸,声音竟有些哽咽,“如絮和如柳,从小就长得一模一样,感情也很好……如柳出事之后,大家都很难过,可是那之后不过几天,我就被领养,带去了外地,然后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   “我一直都以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吴浩言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警察先生,如柳和如絮从小就是很善良的孩子,她们不会杀人的,你们一定是误会她们了……”吴浩言微微抬头,用微微恳求的表情看向莫川。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她们两个人。”莫川说道,“判断谁是凶手是要靠证据说话的,如果你认为她们不是凶手,那就拿出证据来,证明你说的话。”   吴浩言的表情变得十分纠结,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难以说出口的事情。   “我……我的确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关于那家孤儿院的事情,因为我不想看到她们两个被冠上杀人罪的罪名。”吴浩言吞吞吐吐的说:“但是我希望这些事情不要公开。”   “可以,你说吧。”莫川颔首保证道:“我保证你说的话,只有我们重案组的人知道。”   “孤儿院的院长,是个叫做张德明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德高望重的仁善的好人,只有我们这些孩子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吴浩言声音平淡的讲述着,放在桌子上的手却悄悄地攥成拳头。   “他愿意照顾我们这些孤儿的原因,根本就不是什么做慈善或者是同情我们,他只是想要利用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孩子,来满足他变态的嗜好。”吴浩言的眼神里翻涌着恨意,“他有恋童癖。这就是向日葵福利院,最大的秘密。”   “从我五岁起,他就展露了自己的真面目。一直到我八岁,那三年的时间,是我永远都忘不了的,那家孤儿院里的十二个孩子,每一个,都不会忘记那家孤儿院,都不会忘记那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吴浩言紧咬着牙根,声音变得沙哑。   莫川和白苏瑾都有些掩饰不住脸上的诧异,这样的答案是他们没有想到的,张德明居然是一个这样的人,难以想象,十年前,这些无依无靠的孤儿们,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噩梦持续了很久,我们无法离开那家孤儿院,也没有人可以求助倾诉。我们中的有些人很坚强,即使受到残酷的对待,也仍然可以微笑着面对每一天,就好像如絮和如柳;但也有些人,渐渐地快要无法承受这样的折磨,一天天的消沉和阴暗下去,就好像叶梓,还有杨勋……至于我,如果没有如絮,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直到那一天,如柳不见了。”吴浩言的脸上泛起悲伤,“我们找遍了孤儿院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哪里都没有……”   “过了没几天,我们就纷纷被领养了。我被带着离开了这个城市,我竭尽全力,逼自己忘记那间孤儿院里的一切,去过正常人的生活,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过去的经历,那些东西,都太脏了,我情愿当做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其他人大概也都一样,所以即使是事关命案,我也不愿意把这件事说出。但是现在,如絮和如柳被当成了凶手,我就不得不说了。”   “即使你告诉我们这些,也不能证明她们不是凶手啊。”莫川有些困惑。   “当然,还有其他的。”吴浩言露出一抹苦笑,“杨勋死后不久,我收到了这封信,发信人,正是张德明。”   吴浩言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莫川:“我一直以为张明德已经死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莫川皱起了眉,伸手拆开信封,把信拿了出来,白苏瑾凑过来,和他一起看。   一张最普通的白纸,上面的内容也很简洁,是十二个名字,白苏瑾粗略一扫,就发现了吴浩言,林忻然,杨勋,苏如絮和苏如柳五人的名字,大略一想,就猜出这是孤儿院十二个孩子的名单。其中,林忻然,杨勋的名字已经被打上了叉。   “我是在杨勋死后收到这封信的,没想到现在叶梓也出事了……”   “恐吓信。但是……这未必就是张明德寄出的,也有可能是别人。”白苏瑾意味深长的看向对方,“比如苏如柳,比如苏如絮,也比如……你。”   “我?”吴浩言愣了一下,“白先生别开玩笑了,我为什么要寄这样一封信来恐吓我自己?”   白苏瑾盯着他,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管这个寄信人是不是张明德……”吴浩言眼神里带着真诚,看向莫川,“莫警官,我都希望你们能调查一下,如絮和如柳都是很好的女孩……我不希望她们被冤枉陷害。”   “我们会尽快调查的。”莫川收起威胁信,对吴浩言说道,“吴先生,你现在有生命危险,我们会派人保护你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跟学校那边请个假,就在警局呆着,不要到处乱跑。感谢你的配合。”   “还有一个问题,”见对方配合的点点头,白苏瑾继续问道,“叶梓涉嫌勒索苏如絮,你知道她是用什么勒索的吗?”   吴浩言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12 老照片   离开了审讯室,莫川的神情中,难得带了几分阴郁,他站在走廊的窗户边,少有的拿出了一根烟,点火抽了起来。   “怎么,心里难受?”白苏瑾并不喜欢香烟的味道,但是此时也没有阻止他。   “也不是难受……”莫川深深地吸了一口,眼神有些茫然,“吴浩言也是嫌疑人之一,他说的未必就是实话。我只是……第一次这么真切的感觉到,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   “做一个警察,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莫川怎么站都觉得不舒服,索性斜靠在窗棱上,侧身看着白苏瑾,“警察是合法的持枪者,也就是所谓的特权阶级。手里的枪拿得久了,就会忘记放下,就会忘记自己的真实身份。”   “太久了……我总是以为自己是个警察,能破很多案子,能救下很多条性命……”莫川露出一抹苦笑,“可是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可怕的事情真的太多了,而我,也不过就是个警察而已。”   “……”白苏瑾看着神情落寞的莫川,难得的没有开口安抚对方。   “莫川,”沉默了一会,他说道,“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警察了……”   “你还会像现在这样,难过于自己的无能为力吗?”   手里的烟渐渐快要燃到尽头,莫川盯着那烧焦的顶端,总觉得白苏瑾的问题,好像直直的击中了他的要害——   在他心里作祟的无力感,究竟是源于人性本源的善良和正义感,还是源于身为警察的责任感呢?   一个人,他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莫川随手在窗边摁灭了手里的烟头,转身越过白苏瑾,迈步走向了昏暗的前方。   白苏瑾默默无语,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审讯室,吴浩言已经被许慕带了出来,接下来的时间里,许慕会带着几个警察全天保护吴浩言,当然,顺便监视他。   吴浩言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回望过来,看到他时,露出了一抹暧昧的笑容。   白苏瑾眯起眼,总觉得好像再次看到了那几缕不祥的黑雾。   找到恐吓信寄信人的位置,并没有耗费警方太多的力气,而如此之快的调查速度,也让莫川暗暗警惕:太过顺利的过程,总让人觉得不安。   拿到调查结果的时候,白苏瑾正在做咨询,莫川打电话跟他说了一声地址,约好咨询结束后见面,就带着夏阳和沈修平驱车去了寄信人的住所。   小心的推开未锁的房门,莫川毫不意外的发现房间内空无一人,他们三个带上手套,谨慎的迈进屋内,尽可能的减少对现场的破坏,莫川拿出手机,给鉴证组打了个电话告知地址,然后就开始检查现场。   房间里的东西很多,但是并不混乱,墙上贴的满满的,都是一些陈旧的老照片,莫川仔细看了看,发现都是十年前的照片,古朴残败的孤儿院,还有破旧的院落,都在未违泛黄的旧照片里依稀可见,孩子的身影影影绰绰,当然还有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估计那就是张德明,孤儿院的院长。   贴在墙壁正中的,是一副十来人的合照,和他们在叶梓家里找到的那一张一模一样,只是稍微大一些,莫川看着照片里一张张微微模糊而僵硬的脸庞,不由得想起了吴浩言那句咬牙切齿的“变态”,心里泛起一阵不适。   他不再看那张让人不舒服的合照,而是转身走进卧室,卧室里的床铺很狭小,与之相反的,是一张硕大的桌子,桌子几乎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二的空间,让人觉得十分怪异,桌子上面,整齐的摆放着十二张照片,莫川大略一扫,就看到了苏如絮,林忻然等人的照片,只是死去的林忻然,杨勋还有叶梓的照片上,已经打上了血红色的叉号,莫川很快的就发现了苏如柳的照片——和苏如絮的一模一样,只是泪痣的位置在右眼下方,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苏如柳——照片上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照片上的女子恬静的笑着,脸上带着温婉的表情,和警方手里的另一张照片相比,神情完全不同,一丝不自然的怪异感划过莫川的脑海。   他皱着眉,重新环顾了一下这间布置诡异的屋子,心里的怪异感越发强烈,他本来就不怎么相信吴浩言对张德明的怀疑,看到这间屋子之后,就更加觉得吴浩言可疑了。一个人的死亡,并不是那么容易伪造的,而就算张德明还活着,他也没有必要在十年后突然开始谋杀自己以前侵犯过的孩子,更没有可能这么拙劣的威胁,最终暴露自己的位置,而这间屋子给人的感觉,也并不属于一个恋童癖的变态老头。   从一开始,莫川就没有打算把调查重心放在恐吓信上,他打算软禁起吴浩言,避免他趁乱逃走,另一方面,再来调查吴浩言提出的“嫌疑人”。当年的那家孤儿院里,一定不仅仅只有那一个秘密,吴浩言的言语中仍然有所隐瞒,叶梓到底威胁了苏如絮什么,会招来杀身之祸……莫川本来以为这间屋子里会有些线索,但是来到了这里,他却觉得自己的猜测有了一些偏差。   这里并不像是一处住所,反而更像是一间谋划室,凶手在这里选定受害人,制定着杀人的计划……如果按照这样的推断,那么提出线索的吴浩言,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但是这样考虑,又有些不合情理,如果这一切都是吴浩言自导自演,为什么要提出这样蹩脚的线索,主动走进警方的视野,加大自己的嫌疑呢?   莫川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正想给许慕打个电话,问问对方吴浩言的情况,就听到夏阳的叫声:“头儿,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莫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手机,去找夏阳了。   夏阳正站在一个巨大的衣柜面前,衣柜旁边就是一面全身镜,镜面无比干净,好像被主人勤加擦拭着一般,夏阳看到莫川来了,炫耀一般的抖了抖手里的衣服,那是一件女人的裙子,长长的黑色长裙,带着奢华而低调的气度,虽然没有人穿,但是飘荡的样子,就好像是活着的一般,莫川又去看柜子里,才发现衣柜里整整齐齐的挂着的,竟然全是各种各样的女人的衣服。   夏阳打量着手里的黑色长裙,神情有些困惑:“奇怪了,我总觉得这衣服有点眼熟……”   沈修平走了过来,只打量了一眼就说道:“苏如絮穿过,她杀了叶梓的那天晚上。”   没错,苏如絮穿过一模一样的衣服……莫川的脑海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是那灵感飞逝的太快,让他来不及抓住。   另一边,夏阳放下了手里的衣裙,又去房间的另一边翻找,突然“哗啦”一声,碰倒了桌子上的一摞书。   听到夏阳惊慌的叫声,沈修平眉头紧锁,走过去收拾烂摊子,他捡起飘落到脚下的一张纸,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手里的动作却猛地停下了——   “莫队……”沈修平一向平静的声音里,竟也流露出了惊讶。   莫川听出他的不对劲,赶忙走了过来,结果他手里的那张纸。那是一张陈旧的微微泛黄的身份单,上面写着向日葵福利院几个字,看来是十多年前的福利院身份登记表,名称那一栏写着“苏如柳”三个大字,旁边是一张黑白的复印上去的照片,莫川一开始还没有发现不对劲,可是当他仔细看那张照片时,他也不由得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心里渐渐成型,他看向沈修平,发现对方眼里,是和自己一样的难以置信——   莫川再也顾不上那张薄薄的身份单了,他匆忙掏出手机,拨打许慕的电话号码,电话另一头在短暂的沉默后,响起了单调的电子音——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sorry……”   “该死!”骂了一句,莫川扔掉手里的东西,抄起手机,扭头就向外跑去,沈修平明白事态紧急,一把拽起还不明就里的夏阳,跟着莫川奔出了房间。   陈旧的纸张随着吹进房间里的细微的气流飘飘荡荡,最终落到了角落里,黑白照片里,可爱的女孩儿甜甜地微笑着。   “素儿!吴浩言和许慕呢!”莫川迅速发动着警车,打开了车顶的警报,飞速的行驶着,一旁的沈修平拨打了郑素儿的电话,把手机放到莫川耳边。   “吴浩言说自己有重要的东西放在家里,许姐就跟着他一起去了。”郑素儿听出了不对劲,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定位系统,查找着许慕手机所在的位置。莫川现在无比庆幸警局给所有警员的手机都配备了GPS信号发射器,能让他在这种紧要关头找到许慕。   “队长,许姐的手机定位在青山医院,”郑素儿的声音里带着严肃,“那是苏如絮所在的精神病院。”   果然……   莫川紧紧地咬住了下唇,都怪自己太托大了,居然放任一个犯罪嫌疑人随意的行动,而没有把他关起来,听到许慕所在位置的时候,他终于明白了吴浩言想要做什么。   吴浩言给出线索,并不是想要脱罪或找人顶罪,他惟一的目的,就是暂时迷惑警方的视线,让他能有机会得知苏如絮所在的位置,并且找到她,很有可能,他最终的目的,就是杀死苏如絮……   不,那不是苏如絮,那个自称是苏如絮的女人,其实……   是苏如柳。   真正的苏如絮,很可能早在十年前,就被自己的孪生姐姐顶替了身份,不管她还是不是活着,她都已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了。   莫川从未想到过,孤儿院的孩子们隐瞒着的,是这样的一个秘密,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会顶替妹妹的身份?苏如絮和苏如柳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许慕的出事让他心乱如麻,一连串的疑问也让他烦躁不堪,他只得加快车速,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向青山医院。   此时的青山医院,正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这座J市最好的精神病院坐落在市郊的半山腰,平日里就很安静,访客也很少,是个适合病人静养的好地方。只是偶尔能听到病人们失控时发出的刺耳的尖叫,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人们口中的都市恐怖故事之一。   重案组抓获的犯人中,不乏因为精神问题而被关在这所医院里的,作为重案组的组长,莫川对这里并不陌生,自然也不会相信那些悄悄流传的恐怖传言,可是有时候,莫川看着紧锁的用特殊材料制作的隔音加固的病房房门,只觉得这里也许比监狱还要来的可怕。   孤独的,只有一个人的房间里,每日每夜的徘徊彷徨,不知道下一个瞬间,自己的灵魂还能不能占有自己的躯体……虽然这是医院,一切以治疗为目的,但是对于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来说,这里也有可能是充满折磨的地狱。   莫川有些难以想象苏如柳的心理,这个女人的精神真的还正常吗?杀了一个人,来换取独自被关在病房里的生活,做出这样的选择的时候,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直觉告诉莫川,苏如柳的精神,也就早就徘徊在疯掉的边缘了。   当他终于到达青山医院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医院附近的天气大不寻常,灰黑的雾气覆盖在天边,但似乎只笼罩着这一小片范围,暗沉的天色,好像正在缓缓蠕动着的霾状的黑雾,把这里变得好似被诅咒的孤堡。   莫川心里不祥的预感越发强烈,他的感知在告诉着他赶快离开,他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逃离的双腿,可是当他看到医院门口停着的熟悉的警车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下自己浮动的心神,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腰间的手枪,又回头看了看从车上下来的两人。   “……修平,”莫川短暂的犹豫了一下,“你跟我来吧。夏阳,你守在这里,不要乱跑,也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头儿!”夏阳不乐意的嚷了起来,“为什么不让我去?我的身手明明比修平哥要好!”   莫川烦躁的瞪了他一眼:“身手好有什么用!你那脑子不好,给我老实呆着!”   夏阳被他吼的蔫吧了下来,不敢再说话,只睁着湿漉漉的双眼,委屈的看向一旁的沈修平。   沈修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手却抬了起来,摸了摸夏阳翘起来的头发:“小夏,乖乖在这等着,等支援的人手到了,你负责领着他们进来,其他人来了的话,千万要拦住他们。”   夏阳还是满脸的不甘愿,不过也没有再闹别扭,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修平这一耽搁,莫川就已经走到了医院大门前,扬声催促着了。   沈修平看了夏阳一眼,抬腿跟了上去。   莫川带着沈修平,一前一后的走了进去。   黑雾灵活的卷动着,慢慢包裹了两人的身影,很快的,医院的门庭再次变得漆黑,就像一张长大的巨口。   莫川放在腰间的手机,悄无声息的亮了一下,随即又被黑色包裹,黯淡了下去。   失去光亮的前一瞬,“白苏瑾”三个字清晰可见。      ☆、13 林忻然   “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不方便接听电话,请稍后再拨……”   白苏瑾烦躁的挂掉电话,他一结束咨询,就给莫川打电话,到现在已经打了三个了,可是都提示无法接听,他想起莫川之前给自己打的电话,那清朗的声线似乎还在耳边,总觉得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再也呆不下去了,白苏瑾一把拿起外套和手机,迈着急促的步伐走出了咨询室。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莫川给的地址,一路催促着司机,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目的地。   他看着眼前高耸的大楼,有些意外的发现附近竟然没有警车之类的东西,电梯到达楼层,电梯门打开时,也没有看到警方出现的痕迹,阴暗的楼道里出奇的安静,如果不是这栋大楼的隔音做的太好,就是这一层的房间里都没有人。   不对劲,白苏瑾打量着泛着诡异气息的楼道,心里的警铃响了起来。按照莫川打电话的时间推算,已经过去很久了,鉴证科的人应该早就到了,可是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白苏瑾皱着眉头,提高了警惕,慢慢走向了唯一一间房门微敞着的房间,他抬头看了看门牌号,发现正好是莫川报给他的那一个。   白苏瑾轻轻握住门把手,缓缓推开了房门。   没有莫川的身影,白苏瑾只觉得心里一紧,他暗示着自己要保持镇定,深深地呼吸了一次,他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房间里很乱,好像刚刚被什么人翻找过一样,凌乱的纸张铺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角落里,一个巨大的衣橱显得格外显眼,旁边就是一面全身镜。白苏瑾看着那面镜子,怪异的感觉越发强烈,这并不像是一间属于男性的屋子,这样的家具布置,更像是属于一名女性,他打开衣橱,并不意外的发现里面整整齐齐挂着的,都是属于女人的衣物。   唯一一件没有挂着的,是一条黑色的长裙,白苏瑾拿起长裙,马上意识到长裙的特别,他又细细翻找了一下衣橱里的衣服,果不其然,有好几件衣服,他都曾经看苏如絮穿过。   白苏瑾若有所思的转身,迈进了旁边的卧室。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间布置极其不合理的房间,即使不去看桌子上摆放的东西,他都能猜得到那是些什么,他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莫川等人去了哪里,鉴证科的人又为什么没有来,他皱着没踏出卧室,重新回到凌乱的客厅。   莫川一行人都是配枪的警察,身手也都不错,不至于会被强行带走,而且屋子里虽然凌乱,但是并没有有人挣扎打斗过的痕迹,白苏瑾看了看半开着的窗户,乱飞的纸张,大概也是吹进来的风造成的。   那么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让莫川放弃了这里的现场,匆匆离开了。   这个房间里,一定有什么线索,能告诉自己莫川去了哪里,可是风吹乱了莫川等人留下的痕迹,现在这样的混乱的状况,让白苏瑾有些焦躁。   他走过去,关上了半开着的窗户,避免现场被弄得更加凌乱,转头时,却发现封闭着的房间里,再次刮起了微风。白苏瑾心里一紧,隐隐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开口说话,静静的站着,等待这一阵风过去。   不应该出现的风,带着冰凉的气息,在空气中打着旋儿,房间里的纸张再次被刮了起来,一张张的纷飞着,飘落到房间的角落里,当风渐渐停下的时候,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张,缓缓停在了白苏瑾的脚下。   白苏瑾看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空气,稍稍犹豫了一下,俯下身,拿起了那张薄薄的纸。   纸上的字并不多,上端是几个大字“向日葵福利院”,下面就好像普通的登记单一样,第一项是名字,后面用稚嫩的字体,写着“苏如柳”三个字,再右边,就是一张黑白的照片,白苏瑾的目光移到那张照片时,手指突然微微的颤抖起来,虽然是幼时的模样,但是从面部的轮廓仍然能看的出来现在的苏如絮的影子,眼角的一颗泪痣仍然点缀着她灵动的眼睛,唯一不对的是,那颗泪痣,正正的处在她的左眼下面。   苏如絮的泪痣,就是在她的左眼下面……那张合照里,双胞胎姐妹好像照镜子一样的场景,在脑海里不断地放大,原来“苏如絮”,并不是苏如絮……而是……   一直在脑海里叫嚣着的种种违和的感觉,终于找到了答案,为什么孤儿院里的孩子逐个被杀,为什么苏如絮会对“木”字表现出远超正常的惊恐,为什么她宁愿杀人,也不肯说出真相……   因为这个真相一旦说出来,她失去的,将不仅仅是自由,还有她所拥有的一切,家庭,身份,乃至整个世界。   看着手里的纸张,白苏瑾很快就猜到莫川去了什么地方,他仔细的收好了身份单,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飘忽着的隐隐约约的人影。   那似乎是个女人,一头披散着的长发,身上穿着的好像是睡衣,赤着脚,并没有踩在地上,面孔却是模糊不清的,从白苏瑾看到她的一瞬间,耳畔就响起了“嘀嗒”的液体滑落的声响。女人似乎是正看着他,他能感觉到那种被注视着的紧迫感。   这诡异的一幕好像并没有给白苏瑾带来太大的惊恐,除了一开始因为惊吓后退了一步之外,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了。白苏瑾细细的观察着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人的东西,大概能猜出她的身份。   “林忻然?”他试探着问道。   对方身上的雾气消散了一些,脸孔变得清晰起来,其实那已经很难被称作是脸孔了。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丝丝缕缕的发黑的血液顺着眼眶流淌下来,最后滴落在地面上,白苏瑾终于明白了那接连不断的“嘀嗒”声是怎么回事。这的确是林忻然,只不过,是已经死去的林忻然,她的时间,好像已经永远停留在了死去的那个瞬间,血液永远的流淌着,疼痛永远的持续着,折磨永无止境,白苏瑾看着眼前这个带着可怕面容的女鬼,曾经还记得的属于少女的娇美的容颜,也渐渐地模糊不清了……   他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安慰的语气,向对方迈近了一步:“忻然,谢谢你。”   对方仍然默默无言,下颌微微移动了一些,嘴角虽然是僵硬着的,但是还是能够看出细微上扬的弧度,林忻然缓缓转过身,身影渐渐消散,滴滴答答的水声也消失不见,房间里恢复了空旷和安静,细小的尘埃颗粒漂浮在空气里,在隐约的光线里时隐时现,白苏瑾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不知怎么,有了几分欣慰。   他不再耽搁,加快步伐,走出了房间。当他走到电梯前的时候,身体微微一沉,好像穿透了什么透明的薄膜,混乱的人声传来,他回过头去,却看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楼道里,竟然挤满了看热闹的居民,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里,警方用来保护现场的黄色警戒线清晰可见。   “叮。”楼梯到达的提示声响起,白苏瑾不再看走到另一边的混乱,回过头,快步走进电梯,关闭了电梯门,徐徐下降。   夏阳已经在青山医院的门口蹲了半天了,莫川和沈修平进去之后,医院里依旧寂静无声,只是天色越发的阴沉,雾气好像变得更浓重了几分。   夏阳属于热血无脑派,脑子经常转不过弯,不过这样的人反而更加具有野兽的直觉。他开始还盯着医院那黑洞洞的大门,时间久了,就觉得令人打颤的寒意扑面而来,危机感就像冰锥一样,刺痛着他的皮肤,让他不得不扭过头去,离那栋阴沉的建筑远一点,再远一点。可是担心和责任感又让他想要跟着莫川两人的脚步,进到医院里面,一时间,他犹豫着,只觉得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急刹车的声音,一回头,就看到一辆出租车突然冒了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白苏瑾一路催促着司机,终于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青山医院,随手掏出一张整钱递给司机,说了一句“不用找了”,就迈步下了车。司机看了看青山医院外阴郁诡异的天空,哆嗦了一下,缩了缩脖子,赶快离开了。   夏阳一看到是熟人,立刻飞奔着扑了过来:“白大哥!!!”   白苏瑾皱皱眉,一个错步躲开了他的冲击,直接问道:“莫川呢?”   夏阳本能的感到了白苏瑾的焦躁,瘪瘪嘴,讨好的凑上去:“许姐不接电话。头儿和修平哥一起进去了,好像是要去找苏如絮。”   夏阳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过白苏瑾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看着眼前笼罩在不祥气息里的青山建筑一眼,抬腿就向大门走去。   夏阳见他想进去,急忙冲到前面拦住他:“白大哥,我们头儿不让别人进去的!”   白苏瑾心里担心莫川,感觉自己的耐心就快要被消磨殆尽,莫川就在里面,他能感觉到强烈的危机感,那种不安的感觉让他变得越来越暴躁,让他颇有了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再也懒得维持自己的老好人形象,他盯着夏阳,冷冷的喝道:“让开!”   夏阳从来没见过白苏瑾这么凶的样子,猝不及防的被这么一瞪,只觉得半边儿身子都凉透了,白苏瑾的那一眼就好像冰冻射线一样,让他的心都凉了半截,他第一次在一个普通人身上感觉到这么大的压迫力。     白苏瑾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直接撞开他,继续向前走去。   被撇在后面的夏阳眼看着对方就要走进去了,回头看了看仍旧空无一人的路口,咬了咬牙,拔腿追上了白苏瑾:“白大哥!我跟你一起!”      ☆、14 死亡重现   莫川和沈修平一前一后,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两人进来之后,都不由得愣了一下。在外面看时,整个建筑都黑漆漆的,他们都以为医院里的供电设施有些问题,所以没有光亮。但是刚一迈进大门,明晃晃的日光灯就晃得他们一晕,莫川闭闭眼缓了一下,再睁开眼的时候,晕眩的感觉终于褪去,他警惕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家医院和普通的医院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墙壁好像刚刚粉刷过一样,白得刺眼,头顶的日光灯发出白色的光线,在白墙的反射下,让整个走道里,都是苍白的颜色。莫川侧过身,打量着窗外,才发现窗户外面一片漆黑,有什么类似雾气的东西正在缓慢的翻滚着。   这些黑色的雾气很不对劲,医院里面这么明亮,外面却半点都看不出来,看来是被这黑雾给挡住了……莫川暗暗提高了警惕。   “莫队,这里很不对劲。”沈修平和莫川一样,谨慎的打量着四周,最后开口说道。   “自从接到这个案子之后,就他妈的没什么对劲的事情!”莫川扯了扯衣领,只觉得心里一阵烦躁,从林忻然的案子开始,事情就开始脱轨,神秘的似人似鬼的女人,一件件凶杀案,一个个过去的秘密,交织成了一团难以解开的乱麻,警方始终处于被动的位置上,被凶手耍得团团转,而现在,更是让许慕深陷险地,无法掌控局势的无力感和失控感,让莫川十分厌恶。   莫川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正常,这里诡异的气氛好像影响了他的理智和情感,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暂时压下了自己浮躁的心绪。   “修平,苏如絮的病房是在哪里?”   “她在302号,应该是在三楼。”   青山医院是一幢欧式建筑,听说是十年前建起的,格局已经有些过时,走道也不怎么宽敞,但是纵深却很广,莫川和沈修平沿着走廊向前走着,却发现岔路有不少,从外面看青山医院好像并没有这么大的占地面积,越往里走,莫川就越觉得不对劲,他虽然没有对这里太熟悉,但是上次来时,似乎并没有这些奇怪的岔路口。   “这里好像没有人……”沈修平边走边打量着四周,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了,越是往医院的内部走,独立的病房就越多,精神病院的病房和普通医院的区别很大,没有窗子,粉刷的雪白的房间,里面的家具也很简单,有的甚至没有,大概是为了防止病人失控自残,房门也是特制的,看上去很沉重厚实,门上还带着锁,戒备森严的感觉扑面而来。一路走过来,这些房间有的虚掩着门,有的紧紧地锁着,门没关的他们都打开看过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莫川甚至凑到一间锁死的房门前细细探听,里面却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最离奇的是,他们走了好几条走廊,却一个医生或者护士都没看见,走廊也是不断重复着开始的样式,除了病房,竟然也没看见任何一间类似办公室的房间,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他们回荡着的脚步声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里已经不是青山医院了……”莫川低声说出自己的猜测,感受到沈修平疑惑的眼神,向他解释道:“我以前来过青山医院,除了一开始的那些构造是相同的,后面这些都和那家医院不同了。而且那家医院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占地面积……”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走吗?”沈修平的脸上先是闪过惊诧,随后就被他迅速调整了过来,恢复了原本的镇定,虽然他的手指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但他的表现,还是赢得了莫川赞许的眼神。   “我想……我们可能只能继续走了……”莫川看了看来路,估计原路返回已经不可能了,“沿路做下标记吧,这里已经有些像迷宫了,我们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楼梯。”   他转了转身,根据记忆推测着楼梯的方位,最后选定了一个方向,便带着沈修平,向着那个方向走去了。   枯燥而单调的行走,不断重复着的走廊,永无终止的前路让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莫川对时间和空间的判断渐渐削弱,他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只转过了几个路口,莫川察觉到自己精神的虚弱,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逼迫着自己打起精神来。   他停下脚步,却发现沈修平还在机械的提起脚步向前迈去,心里一惊,一把把人拽了回来,只见沈修平打了个激灵,一副猛地清醒的样子,眼神里也难得的带上了惊慌:“莫队!我刚才……”   莫川并没有回答,他低头琢磨着,这种状况明显已非人力所为,他虽然是个警察,但也不是什么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者,他一直坚持做个君子,敬鬼神而远之,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会碰上这种灵异鬼怪的事情。不过目前看来,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还没有害他们的意思,更像是在拖延时间,而现在这种情况下,拖延时间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苏如絮……   莫川看着眼前白花花的走廊,只觉得头痛,就算分析出来了也没用,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毕竟斗不过鬼神。正想着,他却发现走廊的拐角处,正隐隐约约的泛着红光。   莫川走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当下就拉着沈修平,小心翼翼的凑了过去,在拐角处探出头去一看,这才发现发出光芒的,是一间虚掩着的屋子。   经验告诉莫川,这样的情况,十之八/九是个圈套,但是他回头看了看背后千篇一律的走廊,心里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选择,如果不推开这扇门,说不定他就要在那些一模一样的走廊里走到死,他看了一眼沈修平,发现对方眼里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无奈,他摊了摊手,脸上重新浮现了招牌的不在意的微笑。   脸上带笑的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轻松了不少,之前那些让他烦躁的思绪好像都被甩开了,他抖了抖头发,感觉自己又重新变成平时那个自在洒脱的莫川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几缕小小的黑雾从他体内冲出,就像受到了惊吓了一样,迅速扭动着逃离了。   沈修平看着莫川嘴角悬着的笑意,只觉得自己紧绷着的神经也松懈了不少。他长这么大,还从来都没有碰见过这么邪门的事情,饶是他平素沉稳淡定,这时也控制不住自己紧张的心情,莫川能在这种时候镇定下来,对他也有很好的影响。   莫川冲沈修平比了个冲进去的手势,沈修平心下了然,回了一个收到,两人便一前一后摸到了门边,莫川轻轻拔出腰间的手/枪,拉开保险,平举在胸前,他向躲在门另一侧的沈修平打了个眼色,深吸一口气,默数着一二三,数到“三”的时候,猛地一抬腿,踹开了虚掩着的房门。   他冲进屋里,刚想出口厉喝,眼前看到的情景却让他一愣,那一嗓子也没喊出来。这是一间宽敞的房间,很宽敞,而且很空旷,什么家具都没有,空间也大得吓人。并不像病房,倒像是一间废弃的教室。   让莫川愣住的,是背对着自己,站在房间中央的,身着华服的女人,她穿着奢华的礼服,在灯光的映射下,即使是背对着,也显得熠熠生辉,剪裁恰到好处的衣裙,更衬得她身段苗条,姿容俏美,即使莫川爱的是男人,猛地看到这样的美女,一下子也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莫川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女人可能是谁。从一开始,莫川就怀疑真正的苏如絮早就死了,青山医院变成了这样一个诡异的空间,未必不是她搞的鬼,现在看到这个女人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出现在不合时宜的地方,一切都透着说不出的异样,让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苏如絮!”他看着女人的背影,大喝一声。女人听到他的声音,右脸微微侧转,让莫川看到了她熟悉的样貌,还有右边眼睑下方,那颗血红的泪痣。   果然如此。   女人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带着些微的不屑,女人的手微微一样,莫川突然听到身后“砰”的一声,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才发现房门已经被关上了,却没有沈修平的身影。   糟糕!莫川伸手拧了拧,发现门把手纹丝不动,狠狠地踹了紧锁的房门一脚。   “不!!放我出去!!!不要!!!”   突然,身前炸响了男人凄厉的惨叫,吓了莫川一跳,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猛地发现房间里面多出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瘫倒在地上的男人,正拼命的捶打着坚硬的墙壁,嘴里还在不断地发出惨叫。   莫川错愕的睁大了眼,他刚才明明看过的,那里根本没有人,可是现在却突然冒出了一个男人!   苏如絮不再理会莫川,而是移步缓缓向角落走去,男人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越发惊恐,叫声凄厉地回过头来,莫川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杨勋。   杨勋死时,面孔已经因为痛苦和惊恐而带着扭曲,莫川看到他时,容貌已经变形,不再是平常的样子,不过眼前的男人,也同样一脸惊惧,倒是离死前的样子也不远了,莫川一眼就认了出来。   骤然看到已经死去的人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莫川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结案后的总结报告要怎么写……死人活过来了,估计boss看到了会一脚把他踹出去……   虽然莫川知道杨勋已经死了,但是看到他在自己眼前尖叫嘶吼,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还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去帮他,可是刚想迈步,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张了张嘴,竟是连发声都不能了。   莫川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如絮缓缓逼近了杨勋。仔细看时,莫川才发现杨勋的样子有些奇怪,他一直伸手抓挠着背后的墙壁,还不停的捶打着,墙壁纹丝不动,他的神情变得越来越绝望。   正常的情况下,危险迫近时,没有人会选择呆在角落里,寄希望于敲开一面坚固的墙壁的,除非……   莫川突然想到杨勋案的卷宗里,对现场的描述,杨勋所在的房间房门紧锁,他被发现死在门口,似乎是想要逃出去却未果的样子,若是此时杨勋背后的不是一面墙,而是一扇门的话,他此时奇怪的举动,就可以理解了。   难道这里是杨勋死亡时的重现?莫川猜测着,又难以理解眼前这一切的意义。   他没有猜错,接下来的时间,他被迫见识了一场血腥残暴的杀人案,虽然莫川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但是当他眼睁睁看着杨勋的脖子被割断,双手被狠狠砍下时,还是忍不住胃里翻涌的感觉。   鲜血从杨勋的脖子汩汩涌出,他一阵阵的抽搐着,动静越来越小,渐渐地,停下不动了。声音消失了,气息也消失了,身体渐渐僵硬……莫川有些怔愣,他见过很多凶杀现场,但是从来都没有目睹过一个人真正的死亡,他突然感觉自己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残杀同类是人类的禁忌,这样的场面也同样是禁忌,生命的逝去如此轻而易举,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情,每个人的心里,都关着一头野兽,这样鲜血淋漓的场景,似乎是能把人最原始的兽性召唤而出。   尽管有些走神,莫川还是敏感的感到了危险的逼近,本来站在墙角的苏如絮一个闪身,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让他浑身一凛。   “不要,妨碍我。”女人的声线轻柔,却带着深深地恶意,留下这句话,苏如絮就直接消散在了空气里。   “老子还真的见鬼了……”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莫川才发现自己能动能说话了,还不待他松口气,原本安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粗重的喘息声,莫川浑身一僵,迅速的看向房间的角落——   瘫倒在地上的杨勋的尸体并没有随着苏如絮消失,而现在,那具本应无声无息的躯体竟然又缓缓蠕动了起来,失去双手的手臂在地上胡乱的挥动着,最后用光秃秃的小臂撑住地面,慢慢爬了起来,光洁的瓷砖上,留下两个圆形的血色痕迹,脖子上狰狞的裂口泛着苍白的颜色,带着一股股的血沫,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扭曲着,浑浊的双眼里充斥着亡者特有的空洞,嘴角还带着微微淌下的涎液。   莫川没有想到自己不仅见了鬼,还会见到传说中的僵尸,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摇摇晃晃的尸体,几秒钟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他飞快的端起手/枪,扣动扳机,子弹带着超高的速度飞射出去,正中杨勋的眉心。但是随即莫川就悲愤的发现死人是不怕子弹的,杨勋被击打的前后摇晃了几下,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之前的路线,坚定不移的向莫川走了过来,而且行走间动作好像还渐渐加快了。   莫川在心里把苏如絮骂了一万遍,冲到门边抬腿就踹向紧锁的大门,幸运的是,这次他没用多大的力气,门就应声而开。   门一打开,他就看到了一脸防备的沈修平,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站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脸死白的叶梓。   女孩还穿着上学时的制服,致命的伤口留在她纤细的脖子上,血液滴滴嗒嗒的滴落到地面上,她盯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发白的瞳孔里带着野兽般的凶狠。   莫川估计沈修平可能也经历了和自己相似的事情,此时叶梓在前,杨勋在后,自己两人又没有能对付死人的武器,可谓是前有狼后有虎,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两个死人的动作似乎变得越来越灵活了。   莫川从来都没有什么冲锋陷阵的英雄主义情怀,此时见情势危急,也不愿与这些非人的存在硬拼,直接伸手拉上沈修平,扭头朝走廊的深处逃去。   一直逃跑走廊的尽头,入目的仍然是一模一样的岔路,莫川没有时间细想,随便挑了一个就带着沈修平跑了进去。   他们一路向前,没有回头,也就没有发现,自他们跑入这条走道之后,身后仿佛迷宫一般的走廊就渐渐消失了,杨勋和叶梓追到岔路口,就不再移动,浊白得双眼盯着眼前黑黝黝的通道,一动不动。      ☆、15 幻境or记忆?   夏阳跟着白苏瑾迈进医院大门,看到眼前一切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他指着眼前老旧的楼房,瞠目结舌的看向白苏瑾。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精神病医院,而是一幢老旧的楼房,大概三四层的模样,斑驳的外墙,肮脏的窗户,昏暗的灯光,还有正对着他们的,黑乎乎的入口。而最让夏阳震惊的,是老楼上方悬挂的破旧的木板,上面端端正正的写着几个大字——向日葵福利院。   白苏瑾皱着眉头,并没有理会身旁一脸惊恐的夏阳,对于眼前出现的,十年前就已经不存在的老房子,他没有觉得太惊讶,在医院外面的时候,他就能感觉到这里存在着的巨大的力量,那些带着污浊气息的黑雾,更是带着不属于人间的可怕的气息,这里出现什么都不足为怪,他必须尽快找到莫川,只是不知道莫川现在是不是还和他处在同一个空间。   白苏瑾回头看了看,并不意外的发现进来的入口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缓缓翻滚着的黑色雾气,白苏瑾深吸一口气,抬起脚步,走向孤儿院洞开着的大门。   不管怎么样,眼前只有一条路能走,那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为了莫川,就算是地狱,他也要去闯上一闯。   夏阳虽然还是觉得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但是眼看着白苏瑾已经快要走远了,他不愿意一个人呆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赶紧追了上去。   孤儿院的房间结构很简单,一楼似乎是集体生活区,白苏瑾推开大门进去,看到的就是一间宽敞的客厅,家具很少,只有一个低矮破旧的沙发陈列在角落,沙发前面摆着一个窄小的矮脚茶几,地板是老旧的棕栗色,微微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就会发现上面布满了细密的划痕,间或还有几个灼烧造成的圆形小坑,客厅的中间部分,铺着一条方形的毯子,杂乱的颜色混在一起,上面好像还覆盖着一层尘土,显得灰扑扑的。   客厅左侧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厨房,菜板,菜刀之类的东西胡乱堆放着,还有一个矮矮的小冰箱,门开了一道缝,不用看都能想象的到里面是怎样混乱的样子;右边就没有什么特别了,一张很大的大概能容纳十余人的餐桌摆在那里,估计是孩子们吃饭用的,再旁边,就是盘旋而上的老旧木梯了,通往二楼。   夏阳看着孤儿院一楼肮脏杂乱的状态,再想想这里的孩子曾经经历的可怕的对待,就算他神经很粗,鼻尖也有些酸涩了。夏阳的家境普普通通,从小到大的生活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是至少有父有母,日子平顺,也没有收到什么太大的挫折,这个孤儿院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是他想都不曾想象过的,一时只觉得心酸。   白苏瑾倒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担心着莫川,心中焦灼,自然顾不上别的事情了,拉上心里感伤的夏阳,便向楼上走去。   二楼和三楼的格局都差不多,全都是狭小紧窄的房间,看的出来是一人一间,似乎也没什么规划,男孩女孩的房间都交错在一起,加起来大概十五六间左右。   这两层楼没有什么特别的,两人本来想上四楼看看,却发现通往四楼的楼梯尽头是一道铁栅栏,而且被紧紧锁上了。夏阳试着撞了一下,但是铁质很坚硬,只抖下来些灰,一点别的反应都没有。   夏阳有些泄气,这邪门的房子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处处都透着诡异,别说许慕了,连莫川他们都不见踪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苏瑾所有所思的看着紧锁的铁门,突然想到不久前见到的林忻然。很明显,莫川他们不在这里,这是两个不同的空间,自己会进到这里,说不定和林忻然有关系。   这么想着,白苏瑾开始环顾四周,想看看有没有林忻然的身影,眼角突然扫过一道虚白的影子一晃而过,向着楼梯飘去,白苏瑾心念一动,赶紧追了上去。   夏阳看他突然跑了起来,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上去了,绕过拐角,他也看到了那道飘忽的影子,顿时惊得合不拢嘴:“白……白大哥!这是什么玩意儿?”   那道白影速度极快,径直向着一楼飘去,白苏瑾忙着追赶,来不及给夏阳科普知识,只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紧紧跟了上去。   隐隐的,白苏瑾已经能看到大厅里餐桌的轮廓了,突然,他停了下来。   不对劲,这里有声音。白苏瑾尽可能的屏住了呼吸,小心的探头看去,这才发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餐桌两边,竟然坐满了人!   这时夏阳也跑了过来,看到白苏瑾突然站住不动,很是诧异:“白大哥你怎么不走了?”   他平时嗓门就大,这时不知收敛,在空旷的房子里显得更加明显,白苏瑾一把捂住他的嘴,心脏砰砰的鼓动起来。他额头隐隐见汗,神经紧绷着等待了一会儿,却发现下面毫无反应,仍是传来餐碟碰撞和细小的说话声,他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测,看了看被他捂得直翻白眼的夏阳,终于放开了手。   “把嘴闭好了,你要是再大呼小叫,我就把你扔出去!”白苏瑾压低声音,用威胁的口气说道。   夏阳本来大口的喘息又被他吓了回去,可怜巴巴的捂住自己的嘴,死命的点头。   白苏瑾满意了,带着他小心翼翼的蹭下楼梯。   刚才把他们引来的白影已经不见了,白苏瑾也懒得理会,他走下楼后,餐桌边的人仍然没有反应,就好像看不到他们一样,这让白苏瑾松了口气,拉着夏阳,就那么大喇喇的站在餐桌旁围观。   大概二十分钟之前,这张餐桌周围还空空荡荡,没有食物,更没有人。可是现在,桌子上摆着一些粗糙的食物,几个菜,一盘馒头,一大盆稀饭,看上去颇有些寒酸。桌子周围围坐着十来个孩子,还有一个大概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孩子们好像很畏惧坐在主位的男人,神情间都是一副木讷小心的样子。白苏瑾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二个孩子。   十二人中,一对长相甜美的双胞胎姐妹格外显眼,白苏瑾一眼就认出了她们,正是苏如柳和苏如絮姐妹两人,再仔细看看,林忻然、吴浩言、杨勋和叶梓几人也在其中。   白苏瑾让夏阳不要乱动,两人站在一旁不言不语,静观其变。   很快的,他就发现吴浩言与苏如絮的关系非同一般,两人亲密的坐在一起,虽然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但是还是能看得出吴浩言对苏如絮多有照顾,常常帮她夹菜,两人眉目转换间,都带着隐约的笑意。苏如柳则坐在一旁,虽然也在吃饭,但她的眼神却时时飘向吴浩言两人,满是阴郁的气息,偶尔看向自己妹妹时,更是带着几分嫉恨。白苏瑾看着他们三人,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这时,坐在主位的男人,也就是张德明,突然开口说话了。之前他一直拿着一瓶酒断断续续的喝着,神色暧昧的打量着十二个孩子,这时双眼直直的盯着苏如絮,其中的淫邪意味分外明显,嘴里却叫出了苏如柳的名字:“如柳,晚上记得来院长房间一趟啊,有点事跟你说。”   他的声音有些尖利,就好像阴冷的蛇吐出了信子,被点到名字的苏如柳浑身一抖,脸色更加低郁,她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饭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如絮和吴浩言不安的对视一眼,都不敢出声,但是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   晚饭过后,孩子们都各自上楼回了房间,只有苏如柳沿着楼梯,慢慢走上了四楼,白苏瑾跟着她走了上去,路过三楼的时候,他发现苏如絮正藏在那里,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四楼的铁门已经打开了,白苏瑾和夏阳紧跟着苏如柳钻了进去,也终于得以见到张明德的房间。   昏暗的房间里弥漫着怪异的味道,窗帘紧紧拉着,房间里一张大床分外显眼,角落里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眼尖的白苏瑾还看到了一捆绳子。想了想这玩意儿可能的用途,白苏瑾皱起了眉。   苏如柳脸上带着畏惧的神情,眸子里是失去了灵魂般的麻木和空洞,一步步走向了依靠在床上的张德明。靠近床边时,张明德直起身,带着猥亵的笑容,一把把女孩抱上了床。   夏阳捏紧了拳头,刚想迈向前去,却被白苏瑾拉住了:“没有用的,这些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改变……”   夏阳看着白苏瑾同样含着不忍的双眼,牙根紧咬着,怒火在心里乱窜,双拳不住的紧握,直到指甲深陷掌心,掐出了一道道血痕。他愤恨的瞪着淫/笑着的张德明,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眦尽裂,心里满是无能为力的苦楚。   白苏瑾死死地拉住身旁的夏阳,他心里也同样不好受,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要妄动,为了找到莫川,他也不能妄动。   张德明仍然继续着他邪恶的勾当,苏如柳身上薄薄的衣裳已经凌乱的散开了,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汗水从她的额头一滴滴滑落,她没有闭眼,而是死死地盯着在自己身上施加折磨的男人,带着无边的怨恨。   张德明似乎从她的目光里得到了某种变态的满足,他扯着女孩的头发,用嘶哑的声音得意的说道:“你这么瞪着我,可比那些只会乱叫的小家伙可要有意思多了,看在你这么好玩的份上,告诉你个好消息吧,小贱人。你妹妹,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苏如柳好像愣了一下,眼里升起了某种莫名的东西,她张张嘴,第一次发出了沙哑的声音:“不……可能……”   张明德更加兴奋,说话时带上了喘息:“还记得前几天想要收/养孩子的那对夫妻吧?我拒绝了好几次都没有拒绝掉,只能答应了……”   苏如柳的瞳孔微微放大,疼痛让她发出了细碎的呻/吟。   “哈哈!再叫几声啊小贱人!”张德明亢奋的有些诡异,“怎么办啊,人家想要收养的,只有你妹妹一个人哦!”   “你妹妹……又乖巧又懂事,不像你一样,又野又爱瞪人……”张德明凑到她耳边,黏腻的舌头舔上了她的脖颈,“即使你们长得一模一样,也没有人想要你……只有我,才会喜欢你这样的坏女孩……”   “不过也就只有如絮那样的胆小丫头,我才敢放她走,只要你还在这里,她就不敢说我的坏话……”   “放她走了挺可惜的,不过没关系,你们长得这么像,她走了,你就代替她,永远留在这里吧……”   “我会对你好,好好疼爱你的……”   听着他的话,苏如絮眼里仅有的神采也渐渐暗淡,她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眼角一滴泪水,滑落脸庞。   白苏瑾看着眼前不堪入目的景象,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目睹这一切,男人奸邪而鄙夷的语气和他记忆里的声音渐渐重叠,这些泛着腥气的场景,也和梦里面血腥的幻觉一点点重合了起来,眼前似乎再次出现了遍布鲜血的地面,四处可见的断肢,一阵阵的抽痛,让他头晕目眩。   “白大哥!白大哥!”隐隐约约的呼唤声传来,渐渐唤回了他的理智,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唯一能看的清楚的东西,似乎就只有苏如柳充满怨恨的眼神。   “夏阳……”白苏瑾的嗓音有些沙哑,他感觉自己有些脱力,伸手扶上了夏阳的肩膀,“跟上苏如柳……”      ☆、16 怀疑   莫川和沈修平被两个非人生物追的慌不择路,随便挑了一个走道就钻了进去,却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似乎是找到了脱离迷宫的道路。   沿着走廊跑了一会儿,就看到上楼的走廊,莫川没大犹豫,回头看了看追兵未至,就带着沈修平上了楼梯。接下来的路途顺利非常,错综复杂的走廊消失不见,他们很快就爬上了三楼,找到了苏如絮所在的302室。   莫川和沈修平对视一眼,各自做好准备,莫川轻轻摸上门把手,缓缓推开房门。   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莫川的预料,被推开的房门随着角度的加大,渐渐放射出越来越强烈的白色光芒,刺在他毫无防备的视网膜上,眼睛像针扎了一样疼痛,莫川手里端着枪,强忍住想要捂眼的欲望,却没法克制强光照射后流泪的生理反应,克制不住的闭上了眼睛。   待到感觉出刺穿眼皮的光线渐渐弱了下去,莫川才勉强能够睁开眼睛,他使劲眨了眨眼睛,视野慢慢清晰起来,他才发现自己眼前的根本就不是房间,而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原本习惯了有屋顶的状态,现在突然看到了暗沉沉的天空,让莫川愣了一下。不过自从他进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医院,就把各种怪力乱神的东西看了个遍,就算是一睁眼发现自己到了外太空,都不能让他觉得惊讶了,不过是从室内到了室外,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细细观察起四周。   沈修平还在自己身后,这让他放下心来,眼前的院子格局有些陈旧,和他记忆里的城市格格不入,倒像是早些年的样子,院子紧挨着一个老旧的建筑,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建筑背阴而立,一眼看过去倒也看不分明细节,只是觉得阴暗。   院子里一片空旷,一个人都没有,莫川正犹豫着要不要四处走走,就听见了隐约的说话声,似乎是小孩子的声音,莫川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发现是从那幢建筑物通往院子的门洞里传来的。   稍一犹豫,莫川就和沈修平随便挑了一处障碍物躲了进去,这地方透着诡异,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等了大概一两分钟,果然有人出来了,是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看上去好像在躲避着什么,躲躲闪闪,小心翼翼的样子。那两个孩子没有发现莫川二人,看院子里没人,好像松了口气,然后就想院子的角落走去了,那里摆着一些废弃的木板和轮胎,两个孩子很快就躲了进去。   莫川看再没有其他人出现了,就站起身想要跟上去,刚刚把身子抬起来,就看到门洞那边再次冒出了两个人影,他暗骂一声,却来不及躲避了,只能举起手里的枪,对准了突然出现的两个人。   可是当那两个人完全走出大门,露出全貌的时候,莫川的枪再也端不住了,因为那两个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夏阳和白苏瑾!   惊喜的感觉一下子从头顶窜到了脚底,莫川只觉得自己被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折磨的发疼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向着白苏瑾的方向迈了一步。   那两个可疑的孩子的存在让他犹豫了一下,他扭头看了看,发现他们没什么反应,莫川放轻步伐,小心翼翼的蹭了过去。   他越走越近,渐渐能看清白苏瑾脸上细微的表情,他看着那个人的神情从戒备变成惊讶,最后变成了熟悉的温和的笑容……   他觉得喜悦,因为自己的存在,对那个人来讲也有意义。   一旁的夏阳看到跑来的是自己队长,心里的激动和高兴都快化成江水喷涌而出了,粗神经的他对莫川和白苏瑾之间微妙的气场毫无所觉,张开手臂就想扑到莫川身上。   沈修平紧跟着莫川过来了,一眼就看到了夏阳的动作,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拽住了夏阳的耳朵,瞥了一眼默默对视的两人,不顾夏阳的挣扎,捂住他的嘴,把人拖到一边去了。   白苏瑾看着平安无事的莫川,心里也觉得欢喜,正想开口,却一阵头晕,身子也歪了一下。   莫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他,又担心他哪里受了伤,立刻向他身上摸去。   白苏瑾有些尴尬,赶快按住了他的手:“没事,我就是有点头晕。”   莫川看他脸色苍白,却是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不好多问,就换了个话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手机打不通,我就找来了。”白苏瑾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头痛好像减轻了一点。   怎么找来的?莫川有些疑惑,初见时的喜悦渐渐退去,他的理智和镇定终于回归,不对劲的感觉升了起来,他看着白苏瑾,眼里渐渐泛起莫测的情绪。   “这里是向日葵福利院,现在时间紧迫,我没法给你解释。”莫川不开口,白苏瑾也没在意,继续说道,“我们先去那两个孩子那里。”   莫川看了看那个角落,他们这边这么大动静,那两个孩子竟然一无所觉的样子,还是在那里嘀咕着什么。而且……向日葵福利院?那地方不是早就被拆了吗?   看出他的疑问,白苏瑾解释道:“这里不是真实的,很可能只是一段记忆,所以他们是看不见我们的。那两个孩子是苏如柳和杨勋,过去看看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很可能会看到十年前的真相。”   白苏瑾精神不好,身上也觉得疲惫,敏锐度直线下降,也就没有注意到莫川的神色,正随着他的话变幻莫测。   他尽量言简意赅的说完,就向着角落里走去,走了两步,却发现莫川没有跟上来。白苏瑾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了莫川复杂的眼神。   此时的莫川,思绪正如潮水般翻涌。   他的确对白苏瑾怀有特别的感情,但是同时他也是一个受过良好训练的警察,即使他再怎么偏向白苏瑾,此时听到他含混不清的解释,也不得不对他产生怀疑。自从他踏进这家医院,各种诡异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就屡屡发生,哪怕是他这个手里握枪的警察,也被折腾的措手不及,神智疲倦。可是白苏瑾呢?一个失去了记忆的普通人,却还能保持着非同一般的镇定,缜密的分析着眼前的一切,而且好像还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真的是一个普通人吗?或者,更直接一点……他真的失忆了吗?莫川第一次对这件确信无疑的事情产生了怀疑,胸口的位置泛起了微微的疼痛:他一直都相信着白苏瑾的失忆,他的无助,他的无依无靠,并且毫无怀疑的接受了他,可是如果白苏瑾真的骗了他……   他想到了夜里白苏瑾孤寂的样子,好像有烦恼一样,常常在思索着什么的样子,眼眸里带着隐约的哀伤,看着他的样子……他一直自顾自地以为白苏瑾的一切反常都是因为他失去了记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一切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失忆!   莫川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以前总是下意识忽略的事情,那就是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白苏瑾,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家庭、朋友……还有所有的一切,一句“失忆”,就让所有的这一切都被掩埋了,他除了“白苏瑾”这个名字,和这幅俊美的容貌外,竟然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怎么了?”白苏瑾看着莫川,神色仍然镇定自若,眼神却闪烁着。   莫川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还是露出了惯有的爽朗笑容:“没什么,快走吧。”   四个人很快就凑到了两个孩子身边,光明正大的偷听他们的对话,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好像自己是透明的,来去自如,没有束缚。   年幼的苏如柳和杨勋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对话都被人听了去,他们很警惕的样子,时不时的观察着孤儿院的方向。   夏阳一开始还被他们幼稚的举动逗得发笑,但是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白苏瑾的表情一直都很严肃,苏如柳那充满怨恨的眼神深深地刻在他脑海里,他能感觉到接下来两个孩子对话的非比寻常。   “我妹妹再过几天就会被收养了。”苏如柳陈述着事实,神情低郁。   “切,别逗了。”杨勋小时候就已经带着自暴自弃般的痞气,嘴里叼着个草根,“那个老混蛋不可能放我们任何一个人走的。”   “这是他亲口说的。”苏如柳好像想起了那个难捱的夜晚,牙根暗咬,“他也不怕泄密,如絮胆子小,他要拿我威胁她。”   杨勋好像相信了,表情有些凶狠,眼神闪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想一辈子都呆在这里,被那个变态折磨吧?”小小年纪的苏如柳,说话时已经有了大人的样子,她没等杨勋回答,就继续说道,“我也不想。”   杨勋听出苏如柳还有未尽之语,斜眼催促着她。   “我有办法让我们都出去,但是,你要帮我才行。”苏如柳低低的声音里,透着彻骨的狠毒。   莫川四人围在一旁,怔怔的听完了苏如柳的计划,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了,那么苏如絮……   莫川心里泛起不忍,他下意识的看了看白苏瑾,却发现对方面无表情,正看向孤儿院破旧的楼房。莫川能感觉到白苏瑾和平时的不同,这个诡异的地方好像让他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变得冷静镇定,同时也变得冷漠无情。这样的白苏瑾让莫川觉得不安,他虽然猜到白苏瑾可能存在的欺骗,但是他还是更愿意相信一切都是自己自以为是的猜测,可是现在白苏瑾陌生的样子,却让他的心渐渐坠入深渊。   “我们要进去楼里,这里的记忆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我们看到的,可能就是一场谋杀了。”白苏瑾的声音仍旧冷静。   他们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刚才还在的两个孩子已经不见了,院子里空空荡荡,他们刚才看到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17 对峙   苏如柳的计划,实在不像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能够想得出来的。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孩子,也许早就不能用年龄来衡量了。执行着计划的苏如柳,就像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除了怨恨,再也没有别的情绪,只是没有人会想到,她的怨恨,不仅仅针对张德明,更席卷了她的孪生妹妹。   苏如絮被领养的前一天,杨勋和苏如柳找上了她。   和姐姐不同,苏如絮虽然同样在这阴森的房子里长大,也同样经历了可怕的童年,但她的性格里,好像有着什么坚韧的东西,让她始终能带着甜美的微笑。唯一让她不能快乐的笑出来的,就是她姐姐。   在苏如絮六岁之前,姐姐还是对她很好的,会利用相同的容貌,帮助她躲过张德明的猥亵,也会把偶尔能吃到的好吃的留下一份给她,她们感情很好。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就渐渐改变了。   苏如柳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对妹妹也越来越不耐烦,她开始疏远苏如絮,训斥她,甚至是打骂她。苏如絮不知道为什么姐姐会变成这样,她只能偷偷躲在姐姐看不到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她。   那一天,苏如柳突然的亲切和温柔,并没有让她有半分怀疑。   “如絮,哥哥带你去玩捉迷藏吧?”杨勋牵着苏如絮小小软软的手掌,温柔的声音里,潜藏着难以发觉的险恶。   苏如絮当然不会发觉,她毫无所知的,高兴地跟着杨勋,从墙角的小洞溜出了孤儿院。   张德明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洞口,孩子们偶然发现了它,瞅准时机,趁着张德明醉酒时溜出去玩,从来都没被发现过。不过这一般是大孩子的娱乐,苏如絮第一次有机会能离开这个狭小的院子,兴奋得不得了。   张德明下午出去谈事不在,他们三个就在孤儿院附近的废弃工厂里玩捉迷藏,一个下午很快就过去了,小姑娘觉得很开心,已经有快两年了,姐姐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好。   “如絮,最后一轮了,这次你当鬼,在这里数到一百才能去找我们哦。”苏如柳温柔的摸了摸妹妹柔软的发丝,她踮起脚,亲了亲她的额头,跟她定下约定。   苏如絮乖巧的点头,背过身去对着墙壁,开始数数。   苏如柳看着妹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杨勋不耐烦的   拉了她一把,她才转过身去,走出了那间空旷的厂房。   杨勋用力推上厂房的大门,扳动门栓,很轻易的就把门锁上了。   苏如柳站在门外,还能听到妹妹报数的声音,她才数到三十。   苏如絮一直都很乖,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好好地做,这次也一样。只是她不会知道这扇门关死意味着什么,也不会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玩游戏了。   向日葵孤儿院所处的位置,是老城区的拆迁地段,政府催了好几次,要求张明德拆迁,虽然会给他钱和房子作为补偿,但是张德明还是很不满,常常在饭桌上或者床上骂骂咧咧。苏如柳不言不语,却听到了不少,张德明说,这片工厂凌晨时分就会被爆破,她不太懂什么叫爆破,但是她能听得出来,这片工厂很快就要消失了。   听到这些的时候,她难得的微笑了一下。消失,多么好的字眼,就把妹妹留在这里吧,一起消失掉。这个世界上,不需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需要有人来反衬出她的不堪,也不需要有人来过比她更好的生活。八岁的苏如柳也许还不懂这叫做嫉恨,但是她却知道怎么摆脱这种让人恼火的情绪。   苏如柳站在紧锁着的厂房大门外,静静地听着门内没有间断的报数声。   这的确是一段记忆,因为莫川就站在苏如柳身后,可她一无所觉。   他们作为旁观者,重新看到了十年前发生的一切,没有什么惊险刺激的地方,但是却恶毒得让人难以接受。一个八岁的孩子,为什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妹妹去死?   莫川想要问问眼前还不到他腰部高的小小的孩子,但是他知道那不是真的,那只是一个幻象,这让他更加难受。苏如絮马上就要数到一百了,他很想捂住耳朵不去听那清脆甜美的声音,他一直是一个很称职的坚强的警察,但这不代表他能平静的接受这一切。   所有人都很愤怒,要不是沈修平拉住了夏阳,他都要冲上去试试看能不能把门打开了,除了白苏瑾。   在三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悄悄走到了正对着厂房大门的拐角处,林忻然静静的站在那里,这一次,她脸上和身上不再有血污,那双莹润的清澈的大眼睛也重新回来了,林忻然没有看走过来的白苏瑾,她静静地注视着不远处的苏如柳。   白苏瑾没有开口惊扰她,而是站在那里,等待着。   林忻然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十年前,我就站在这里,看到了一切。”   在她开口的同时,时间静止了,苏如絮的声音停止在了一百上,白苏瑾能看到莫川他们静止不动的表情。   “但是我还太小了,还很懦弱。我不懂这意味着什么,如柳和杨勋警告我谁都不要告诉,我就谁也没有告诉。到了如今,就得到这样的下场。”林忻然转过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愤恨或者不满,只有平静。   “如絮失踪之后,如柳顶替了她的身份,被有钱人家收养了。院长可能是受了她的威胁,很快就解散了孤儿院,我们的确都从那个地狱逃出来了,就像如柳保证的那样,唯一被牺牲了的,就只有如絮,她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白苏瑾问道。   “我想,至少要有人,知道当年的真相吧。”苏如絮神情里带着类似哀伤的东西,“那家孤儿院是个无边的炼狱,从里面爬出来的我们,哪怕是活着,也都像恶鬼一样可憎,只有如絮,虽然死了,但仍然像阳光一样纯洁……”   “医生,这个空间马上就会被打破,我的力量,只能坚持到这里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拜托您一件事……”   白苏瑾静静听着,眼前的空间已经开始崩塌,黑雾再次降临,吞噬了空荡的工厂,还有阴森的孤儿院,莫川三人向他跑来,为首的莫川,好像想要开口询问他什么,但是声音还没有发出来,黑雾就席卷了整个空间。   林忻然悄然消失了。   莫川感觉自己好像晕眩了一下,神智再次回归的时候,眼前又出现了302的门牌。   他下意识的扭头寻找白苏瑾,正好对上了他同样看过来的目光,莫川心里一颤,想要询问刚才想问的问题,在离开那个工厂之前,他好像看到白苏瑾身边有个人影,可是问题到了嘴边,心里又觉得别扭,这短短的时间里,他发现了对方太多的秘密,他们好像不再亲密了,这样的想法让他觉得尴尬,转开眼避开白苏瑾的目光,莫川尽可能自然的观察起四周。   看样子,他们又重新回到了青山医院,莫川再次握上门把手,他有种预感,这次推开门,应该就能看到真实的病房了。他看了看围在周围的三个人,大家都做好了准备,深吸一口气,病房的门,再次缓缓打开。   入目的两个女人正面对面站着,一模一样的脸庞上带着相似的苍白,如果不是身上的衣物不同,简直就像是照镜子一样。   莫川很容易就分辨出了两人,因为苏如柳身上还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只是她的脸色惨白的诡异,眼神也很不正常,看上去似人似鬼,竟是比早已死去的苏如絮,更不像活人。   吴浩言就站在她俩旁边,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   看到他们进来,吴浩言和苏如絮都转过视线来,苏如絮眼神空洞,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吴浩言脸上则闪过一丝玩味。而苏如柳只是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本来以为你们不会找到这里来的。”吴浩言带着笑容,深深地看了莫川背后的白苏瑾一眼,“看来是有人帮忙啊。”   白苏瑾对他的话语毫无反应,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苏如絮。   苏如柳的情况很危险,莫川虽然不齿这个女人杀死亲妹的举动,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场凶杀案发生在眼前,他一边警惕着吴浩言和苏如絮,一边思索着救出苏如柳的办法。   吴浩言似乎胸有成竹,精神很亢奋,见他们不答话也不在乎,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从你们的注意力被我引开的时候,我就已经赢了。只要让我找到苏如柳,我的计划就已经完成了。”   吴浩言低低的笑着,缓步走到苏如柳身边,手里尖锐的匕首抵上了她的脖子,“她马上就要死了,她死了,如絮就可以借她的身体重新活过来了……多好啊,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即使一个代替了另一个,也不会有人发觉吧……就像这个贱人,曾经做过的一样!”   他越发激动,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手上使力,匕首立刻划破了苏如柳的皮肤。   突如其来的疼痛好像唤醒了苏如柳,她的视线终于清明,看清了威胁着自己生命的人,“浩言……原来是你啊……”她的声音有几分凄切,又有几分疯狂,不过谁都不知道这凄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我本以为如絮好好好地活着,所以我努力考来和她一个城市,可是当我看到你时,我就知道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肮脏的冒牌货!”吴浩言眼里带着憎恨。   “死去的人,是不能复生的。”白苏瑾突然开口了,他紧盯着吴浩言,上前一步,反倒把莫川挡在了身后,“哪怕她们是双生的姐妹。”   “不,可以的。”吴浩言丝毫不为所动,手里的匕首纹丝不动,“我已经立下鬼誓,只要苏如柳死了,如絮就能复生!”   鬼誓?复生?这都是什么东西?莫川下意识的去看白苏瑾,恰好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古怪。他想张口询问,却被白苏瑾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鬼誓……”白苏瑾好像不愿意提及这两个字,说的有些勉强,“的确可以做到,但前提是,苏如絮的魂魄真的存在。”   吴浩言有些狐疑,他本就是多疑的人,紧要关头听到这些话,让他变得激动,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苏如柳的伤口越拉愈大,鲜血开始流淌,她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你是什么意思!快说!”吴浩言的状态很不稳定,拖着虚弱的苏如柳,一步步靠近白苏瑾,莫川看着苏如柳的性命岌岌可危,心里焦急不已,再也顾不得别的了,等到吴浩言离得足够近,一把扑上去,一掌劈上吴浩言拿刀的手腕,匕首应声而落,莫川抢过苏如柳,扔给背后的沈修平,专心对付发狂的吴浩言,吴浩言纵然凶恶,也不过只是个普通人,论打斗自然比不上莫川,很快的,就被莫川一脚踢中小腹,倒在地上。   到手的人被抢走,吴浩言脸上带着狰狞的疯狂,他被莫川踢中的地方疼得要命,但这都比不上他心里的怨恨,他抬起头,狠狠地盯着莫川。   原本安静站在一边的苏如絮好像感到了吴浩言的愤怒,突然飞快地移动过来,直直冲向莫川。   “莫川,快跑!”苏如絮的速度太快,白苏瑾来不及反应,只能大喝道。   莫川一个机灵,苏如絮身上带着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刺穿他的骨骼,之前已经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厉害,他不敢硬拼,只能掉头往房间的另一头跑去,但是病房太小,他实在无处可逃,很快就被苏如絮堵在墙角。   白苏瑾眼看着莫川就要被黑色雾气淹没,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不去看苏如絮,而是看向吴浩言,厉喝道:“住手!你想让苏如絮伤害无辜的人吗!”   吴浩言好像被击中了要害,脸上疯狂的神色一下子褪去了一些,他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有些恍惚的向苏如絮的方向走去,一旁的苏如絮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一动不动,只是莫川仍然被她限制在墙角,无法移动。   “没错,如絮的手里不能染血……这些事,我来做就可以了……”他重新举起手里的匕首,对准莫川就想刺下去。   “放了莫川,我就把苏如柳还给你。不然的话,苏如絮不可能复活。”白苏瑾声音平淡,面沉如水,并没有理会莫川瞪过来的视线。   吴浩言放下匕首,打量了一下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有些意动,“先把苏如柳杀了,再还给我。”他脸上的笑容里满是恶意。      ☆、18 黑刀&鬼誓   “可以。”白苏瑾眼皮都没有眨,不顾沈修平的反对,伸手拽来虚弱的苏如柳,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尖刀,刀身漆黑,锋利的刀尖泛着银芒,一看就不是凡兵,夏阳和沈修平还没反应过来,白苏瑾已经利落的割断了苏如柳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白苏瑾俊美的脸庞上洒满鲜血,一时竟显得邪魅如恶鬼。   夏阳终于反应过来,哆嗦着嘴唇,定定的看着白苏瑾,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眼前的这个人,沈修平的反应也差不多,眼前这个轻易就杀了一个人的男人,真的还是以前那个温和俊朗的白苏瑾吗!?   夏阳怒喝一声,一拳就打了过来,白苏瑾镇定如常,眼里泛过一丝血芒,夏阳原本就盯着他的双眼,突然只觉得一阵刺痛袭上头部,让他那一拳力道顿失,捂着脑袋倒在了地上,沈修平赶紧扶住了他,眼里带着戒备看向白苏瑾,没有再轻举妄动。   莫川被困在墙角,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他看着鲜血溅上白苏瑾俊逸的脸庞,那张脸本来就俊美非常,此时带上艳红,更是衬得惑人非常,却也让他浑深发冷,如堕深渊,视线渐渐模糊,他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眼里只剩下白苏瑾毫不犹豫的动作,和冰冷无情的眼神。   他一直都在猜测真实的白苏瑾,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宁愿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宁愿自己已经死了,也不愿意看到白苏瑾成了一个杀人的恶魔!   白苏瑾没有理会其他人的反应,手里拽着苏如柳渐渐冰冷的身体,冷冷的看着吴浩言。   吴浩言先是愣了愣,接着就好像见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仰天长笑起来,“哈哈哈哈!姓白的,我还以为你有多清高,看来也不过如此,既然如此,刚才何必来阻止我!”   白苏瑾不为所动,径直走过去,把苏如柳扔给他,然后把莫川拽了过来,吴浩言看在眼里,却也没有阻止,这个男人身上有种阴冷的东西,莫名的让他觉得畏惧。   莫川紧咬着牙,死死盯着白苏瑾,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狠狠地一拳揍上去,可是他却怎么都下不去手,这矛盾的感觉就快要把他逼疯。   白苏瑾感觉到莫川愤恨的视线,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吴浩言得到了苏如柳的尸体,更加猖狂。他口中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很快的,站在一旁的苏如絮身上黑芒大作,黑雾膨胀着扬起,几乎遮蔽了所有视线,狠狠地冲进了苏如柳破败的躯体,她的尸体漂浮起来,微微离地,刺骨的寒意一阵阵涌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吴浩言似乎成功了,苏如柳脖子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胸口重新有了细微的起伏,苏如絮,马上就会获得第二次生命。   死人复活,即使莫川不懂这些灵异之事,也知道不是好事,他看着好像全然不在意的白苏瑾,心里一阵阵的疼痛,白苏瑾真实的面目,就像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身上,他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幼稚和单纯,也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识人不清。   苏如絮的重生似乎已近尾声,黑雾渐渐收缩,一丝丝融入那具躯体,莫川实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吴浩言完成他的计划,他脚下一动,就想冲上去。   白苏瑾拉住了他,莫川本能的逃避他的碰触,想要甩开他,却没想到白苏瑾的手就像钳子一样,死死地扣在他的手臂上,根本就甩不开。白苏瑾隐隐泛着血芒的双眼看着他,还染着血迹的嘴角微微扬起,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低声说道:“不要急,相信我。真正的重生之法,是不存在的。”   莫川一愣,心里微微一动,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安静下来,和白苏瑾一起,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黑雾很快就彻底收敛,视线变得清晰,苏如柳的胸口上下起伏,重新有了呼吸,一切都很顺利,吴浩言终于成功了。苏如絮在十年后,重新回到了人间。   吴浩言脸上带着几近疯狂的激动,他等着一天等了十年,为了这一天手上染满鲜血,背负了好几条人命,他几乎付出了一切,只为了换回苏如絮的存在,而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他是如此激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苏如絮缓缓睁开的双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她的手轻轻上移,抚摸着他脸庞的轮廓,那动作轻柔无比,就好像抚摸着心爱的情人,吴浩言不由得闭上眼,享受这迟来了十年的温情,直到那双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咽喉。   他震惊的睁开双眼,眼前还是苏如柳那张温婉秀丽的面孔,甚至还带着温柔妩媚的笑容,可是眼神里,却空空荡荡,平静的什么都没有。   “浩言,你输了。”苏如絮张口,声音却和原来不同,除了白苏瑾,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   吴浩言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瞳孔猛地放大,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林忻然!”他拼命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名字。   “没错,是我。”苏如絮的躯体重新被黑雾包裹,再次现出的,赫然是林忻然的模样。   “这……怎么可能……”吴浩言满脸的难以置信,然后就是一阵惊慌,“如絮……呢?你把……如絮……”   “你还不懂吗?”白苏瑾上前一步,垂下眼眸看着地上还在挣扎的吴浩言,“苏如絮,十年前就不存在了。孩子的魂魄太过脆弱,她还不懂事,心里没有怨恨,根本就不可能游荡十年,等到你发现她。”   “不……不……”吴浩言不肯相信,虚弱的反驳着。   “苏如絮不可能重生,因为你拥有的,根本就不是她的魂魄。那只是你的执念,一天天积累,一天天膨胀,直到拥有实体和力量,成为你杀人的工具。”白苏瑾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不屑。   吴浩言好像被戳破了的气球,浑身一软,终于不再挣扎,他仰躺着,看着眼前白花花的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任由脖子上冰凉的手掌慢慢收紧。   “住……住手!”女人虚弱的声音突然从房间门口处响起,莫川猛地一震,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去,是苏如柳!她居然还没死!   苏如柳还活着!这么说……白苏瑾根本就没有杀人,这一连串的事情,恐怕是他和林忻然制定好的计划!   莫川看向白苏瑾,对方也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庞,却让莫川心里一阵难受,他脸上还带着血迹,这提醒着莫川之前他对对方的愤恨和怀疑,他心里羞愧,竟有些不敢看白苏瑾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苏如柳还是很虚弱,但是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她跌跌撞撞的跑向吴浩言,对林忻然露出了乞求的神色。林忻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松开手,站了起来。   苏如柳跌坐在吴浩言身旁,眼里涌出了泪水,“浩言……浩言……”   “苏如柳,我很恨你。”吴浩言的声音很小很虚弱,但是怨恨却清晰可闻,“你夺走了我的阳光,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苏如柳呼吸一窒,却笑了起来,只是那笑里带着疯狂,“我知道你恨我,即使如此,如果重来一遍,我还是会杀了她。”   她好像陷入了记忆,脸上带着茫然:“如絮是个很乖的孩子,我一直很爱她,我从小就保护她,照顾她,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可是……我对她那么好,她却开始夺走属于我的东西……”苏如柳的表情开始扭曲,带上了厌恶和嫉妒,“她抢走了别人的喜爱,抢走了离开的机会,从出生起,我们就一模一样,凭什么她能得到比我多得多的东西!”   “而且,浩言,她还抢走了你……”苏如柳低下头,温柔的抚摸着吴浩言的脸庞,“她是因为你才死的,不是因为我……”   她的话语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钻进了吴浩言的耳朵,让他颤抖起来,“我想啊想啊,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我终于明白了上天为什么要赐予我们相同的面孔。我只要替代她就好了……这个世界上,不需要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让不招人喜欢的,没有人要的苏如柳消失掉,只要有苏如絮就足够了,每个人都会对这样的结局感到满意吧……”   “为什么……你却不满意呢?我很爱你,我陪你过一辈子,和如絮陪你又有什么不同!”   “因为你不会变成苏如絮,你永远都是那个丑恶的苏如柳……”即使很虚弱,吴浩言的吐字还是字字清晰,“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谁了……你以为长得相像就够了吗?不可能的,即使你们真的一模一样,你也不可能代替她!”   苏如柳怔怔的看着他,好像被抽空了魂魄一样,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林忻然站在白苏瑾身边,看着眼前这一场闹剧,脸上带着悲伤,“我不想看着他们互相伤害,但是好像怎么都阻止不了。”   白苏瑾不说话,莫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好林忻然本来也没指望得到回答,她更像在自言自语,“如柳杀死了自己的亲生妹妹,我本该讨厌她,可是我没有资格讨厌她,因为她把我从那个地狱里救了出来,让我拥有了十年美好的时光。其实我也很可恨,背着一个无辜的人的性命,就这么活了十年……”她的声音哽咽了,莫川听着她的话,心里也在发酸,他想象不出来这个女孩曾经承受过多少良心的煎熬。   “医生,谢谢你,愿意帮助我。我一直觉得,如絮那么好的孩子,是不会怨恨我们的,我们也不该打扰她的安眠。就这样结束,是最好的了,浩言和如柳都活着,不管他们有多怨恨对方,他们都能代替如絮,继续活下去了。”林忻然向白苏瑾道谢,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一点点的开始消散。   “你也立了鬼誓?”白苏瑾看着她,突然问道。   林忻然愣了一下,微笑着点了点头。   白苏瑾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他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林忻然慢慢的,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   “苏瑾,鬼誓是什么……”莫川正开口询问着,眼角却瞥到刚才还瘫倒无力的吴浩言,身体里突然涌出了一阵阵黑雾,张牙舞爪的翻涌着,好像要把苏如柳吞噬殆尽。   “住手!”莫川来不及细想,下意识的扑了过去,挡到苏如柳身前,白苏瑾吃了一惊,想要拉住他,却差之毫厘,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团黑雾直直撞进了莫川的胸膛。   黑暗袭来之前,他只看到吴浩言充满着怨恨的双眼,和一道急袭而来的暗芒。   他很想阻止白苏瑾伤害吴浩言,可是话还来不及出口,意识就离他远去。   ☆、19 尾声   莫川昏迷了好几天,在这期间,向日葵福利院的事件被重新调查,张德明的真实面目被揭发,德高望重的形象轰然坍塌,在社会上造成了巨大的影响,社会福利机构一时之间备受批判,孤儿们的生活状态,也终于踏入了社会大众的视线。   吴浩言和苏如柳都很虚弱,但是所幸都还活着。苏如柳不再挣扎,配合的说出了当年杀死苏如絮的地方,那里十年前的确是废弃的工厂,但是早就已经被拆除了,重新盖上了高楼大厦,已经没有人知道苏如絮的尸骨去了哪里,也许当年清理废墟的时候,曾经有人发现过她的尸体,但是没有人声张,一个小小的女孩,就这样在所有人的逃避下,毫无声息的消失了。   吴浩言身负两起凶杀案,一起杀人未遂,苏如柳也背负着两条人命,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孪生妹妹,两人都即将面临法律的制裁,虽然考虑到他们的年龄和过去的经历,说不定会从轻发落。但是他们都不在乎了,他们所有的爱恨,好像都埋葬在了那个苍白的病房,生死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大概就像林忻然说的那样,从苏如絮死去的那天起,他们就不再是人了,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贪婪的吞噬着每一点不属于自己的时间,就这么蝇营狗苟的过了十年,他们还活着,但是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分别了。   杀人案正式告破,许慕也平安无事的被找到,警局领导十分激动,好好的嘉奖了一番重案组的成员。唯一觉得不爽的是沈修平,莫川仍然在昏迷,报告只能他来写,可是他们在青山医院里的经历离奇诡异,若是照实写在报告里,说不定他自己都会被关进精神病院,他绞尽脑汁,尽可能的编了一个说的过去的报告,交了上去。   白苏瑾作为非警务人员接受了调查,夏阳他们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但一个下午之后,他就被放出来了。出来后,他在莫川的病房里呆了整整一天,然后就离开了。   莫川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他睁开眼的时候,觉得有些茫然,胸口还残留着疼痛的感觉,四肢也麻木得动弹不得,提醒着他之前发生的一切。   原来……还活着啊……吴浩言的攻击穿胸而过的时候,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冰冷的感觉从胸口扩展到全身,很快就让他失去了知觉,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看到了死神的镰刀。   他看了看周围,下属们都围在床前,他在里面找到了许慕,看到她平安无事,他终于松了口气。   夏阳告诉他,他晕过去之后,白苏瑾制服了吴浩言,现在吴浩言和苏如柳都没事了,两个人都活下来了,只是不知道会面临怎样的审判。莫川想到林忻然消失前说的话,心里觉得有些欣慰,他询问白苏瑾的下落,夏阳他们却都一脸茫然。   夏阳他们离开后,莫川一直期待着白苏瑾的出现,心里既渴望,又畏惧,他渴望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又为自己当时的不信任而羞愧。除此之外,他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鬼誓是什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莫川觉得自己一定会得到很不可思议的答案,因为他捡回来的这个男人,好像本身就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颠覆了他过去二十多年的整个人生。   更重要的,莫川想把那个心里的问题问出来。他想问问白苏瑾,到底对他有没有感情,他突然不再害怕白苏瑾可能会拒绝他,因为他觉得自己不会放弃的,不管得到怎样的答案。   可是他没有想到,直到七天后他出院,白苏瑾都没有出现。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回到家打开灯时,家里只有一层薄薄的灰尘,和空荡荡的房间。   白苏瑾消失了,突兀的,从他的生活里,不见了。   #双生 end#   ☆、00 引子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姻缘,是不容于世的。   模糊阴阳之间泾渭分明的界限。   将灵魂交付给魔鬼,   唤回还没有完结的爱情。   你愿意吗?   风尘仆仆的男人,带着简陋的行李来到了这个简陋的小镇。   与其说这里是个镇,还不如说是一个比较富裕的村子。据说这里以前的确是个村子,随着经济发展,才慢慢发展成小镇。   镇子地处偏僻,很少有外人来访,所以全镇也只有一个旅店。   男人一身低调的衣着,头低垂着,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本地人很少看到外地的来客,纷纷好奇的打量着他。   男人不想引起注意,没有过多的在街道上逗留,而是很快的住进了旅店。他的房间靠着窗子。   他放下背后的背包,随便挑了一件衣服换上,把房间的门微微打开,留下一道缝,一边听着外面的走动声和说话声,一边透过窗户,观察着楼下的街道。   步履缓慢的老者,带着眼镜显得很精明的男人,平凡无奇的中年男子,年纪轻轻的女孩……男人在床边站了很久,静静地数着进出旅店的人数,皱起了眉头。   突然,走道里响起了男人粗暴的吼声,好像是服务员做错了事惹怒了客人,男人嘴里不干净,叫骂着什么。   一身黑衣的男人离开了窗口,走到楼梯旁边探出头去,正好能看到楼下靠楼梯的房间敞开的房门,和唯唯诺诺的可怜的服务生,满意的笑了。   很好,人到齐了。   故事可以开始了。   ☆、01 血色葬礼   莫川盯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不由自主的又开始走神。   距离白苏瑾离开,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了。经历那场案件的时候还是夏天,现在却已经是秋天了。   白苏瑾的到来和离去都像旋风一样突兀而神秘,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莫川就连寻找,都无法着手。如果不是身边的人也知道他的存在,莫川简直要怀疑自己做了一场梦。   一开始,莫川觉得愤怒,觉得恼火,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他想扔掉家里所有和白苏瑾有关的东西,可是收拾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家里一半的东西,都属于对方,一对的牙刷,一对的毛巾,一对的拖鞋……那么多的东西都是为了两个人而设计,也被他们两个人使用。当莫川终于打包好了所有东西的时候,看着陡然少了一半东西,显得空洞冷静的房子,他又犹豫了。   他守着那些东西坐了一整夜,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把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扔进了地下室。   他重新回去上班,用最正常最精神的模样,应对每一个案件。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生活,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能再活下去,他也一样。   即使没有白苏瑾。   三个月过去,莫川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忘记白苏瑾了,用三个月来记住一个人,再用三个月来忘记他,其实是很公平的事情。   可是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他的心情仍然复杂,他的心脏仍然刺痛,虽然那感觉已经从尖锐,变得迟钝。他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总有一天,他会成功的。   莫川抱着这样的念头过了一天又一天,有工作时拼上性命,没有工作时就静静发呆。直到有一天,上司把他叫进办公室里,让他休假两周,好好调整状态。   莫川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的失魂落魄,已经明显到每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了。   他没有反驳上司的决定,可是又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的,缺少活人气息的房子,考虑了半天,他决定回父母家住几天。   莫川家里宽裕,父母小有资产,在临近J市的养老城市K市买了一栋小别墅,老两口住在那里,把市里的房子留给儿子居住。莫川从小就是喜欢往外跑的性子,不喜欢呆在家里受父母管教,莫父莫母知道儿子的脾气,也就很少联系他。莫川自得其乐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除了过年的时候,几乎不会去找父母。所以当他打电话给林秋染说自己想回家住几天的时候,林秋染惊讶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秋染悄悄站在莫川的房门外,心里很是担忧。莫川从回来的那天起,就没出过门,虽然一直开着电视,但是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那些跃动的画面上,视线放空在空气中的某个点上。这么多年了,林秋染还从来都没见过儿子这幅模样,可是问他,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干着急。   莫江路过莫川房门,就看到自家老婆又站在那里长吁短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拽着林秋染回了自己房间。   “你老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呢?”莫江哭笑不得。   “你看他那副样子,你都不担心吗?”林秋染觉得烦恼极了。   “担心什么啊,”莫江倒是毫不在意,“他又没有缺胳膊少腿,身体健康,有什么好操心的。”   林秋染知道丈夫一直都是大而化之的性子,懒得理他,心里想着对策,莫川这么一直待在家里是很不好的,心里有事的话,还不如出去走走。这么想着,林秋染的视线突然扫过梳妆台上的一张嫣红的请帖。   “你说,让小川代替你去参加那个怎么样?”林秋染瞥了瞥那张请帖。   莫江好像吓了一跳,“不行!你想什么呢?小川什么都不懂,去了要出事的!”   “能出什么事啊,参加葬礼而已……你嘱咐嘱咐他,让他小心点就是了……”林秋染不太高兴,“而且你每隔几年,就收到一次,还老是神神秘秘的,不肯带我去。该不会除了参加葬礼,你还干了别的事情吧……太可疑了……”   知道妻子对这个请帖的怀疑已经根深蒂固,莫江觉得头疼无比,他犹豫了半天,看着妻子越来越生气的样子,最后还是同意了。   “唉……你可别后悔啊……”莫江看着林秋染高兴的样子,无奈的说了一句。   莫江每次去都没出过什么事,所以林秋染也就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顾着高兴去了。   第二天,莫江照常看着电视,渐渐魂飞天外,突然门被推开了,林秋染走了进来。   “小川,你正好休假没事,爸妈有个麻烦事想要拜托给你。”林秋染脸上带着烦恼的神色。   “什么事?”莫川虽然很少和家里联系,但是也是个孝顺的孩子,父母的要求,一般都不会拒绝。   “这是你爸老家寄来的帖子。”林秋染拿出那张红色的请帖,递给莫川,“你还记得你大堂哥吗?叫莫营的那个。”   “唔……”莫川努力回想着,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父亲和老家里的人关系并不亲密,莫川更是几乎没有回去过,这个大堂哥,好像曾经跟着大伯来过J市,当时莫江作陪,两家人一起吃过饭。只是莫川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只记得这个哥哥好像比自己大了五六岁,现在算来,应该年近三十了吧。   边想着,莫川接过了那张请帖,嫣红的颜色,上面用毛笔写着“请柬”两字。莫川看着那样式,心里琢磨着估计是婚礼的请帖,正好莫营的年纪,也到了结婚的时候。   “你大堂哥前一阵出车祸去世了。”林秋染看他端详着请帖,丢下了一记惊雷,“这是他葬礼的请柬。”   莫川目瞪口呆,“葬礼?用红色的纸写请柬?”虽然他没参加过几次葬礼,但是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谁家会用红纸来写请柬啊!   林秋染理解他的疑惑,“我也觉得挺奇怪的,不过这好像是你爸老家那边的风俗。你也知道那边比较偏僻了,估计是有什么讲究吧……”   “葬礼的日子就在最近,我和你爸年纪大了,走不了这么远的路,你准备准备,代替你爸去一趟。还有,走之前记得找趟你爸,他还有些事要嘱咐你。”林秋染说完就走了,也没给莫川反对的机会。   “等……”莫川眼睁睁的看着老妈快步走出房门,心里觉得这事太诡异了,可是他妈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把他赶出门了……   算了,就当散散心吧……只希望不要出什么奇怪的事情……莫川看着手里鲜红色的帖子,总觉得有些不祥的预感。   灯光的映照下,那红色嫣红如血,诡异莫名。   莫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硬是倒了三趟交通工具,最后终于坐着能把人颠散架了的小面包车来到了这个所谓的白平镇。   他没有想到父亲的老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明明已经提前两天出发了,还是赶着葬礼的前一天晚上将将赶到。不过还好没有迟到,他松了口气,参加不熟悉的人的葬礼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再迟到了……莫川都没法想象那该有多尴尬。   莫川打算住到宾馆去,虽然收到了葬礼的请柬,作为亲戚他可以住在莫家,但是莫川毕竟和老家的人并不相熟,他也不愿意贸然打扰,所以还是决定自己找住处。   小镇上的人不多,似乎大多数人都待在家里,在街上的人也比较排外,并不喜欢理会外地人。莫川走了好一会,才终于拦住一个愿意理他的人,他询问了一番,得知小镇上只有一家旅馆,在镇子的东头。   天色已晚,呆在室外的人越来越少,莫川也不再逗留,快步向旅店走去。等他终于到了旅店门口的时候,街道上已经寂静一片,别说人声了,就连狗叫声都没有。莫川有些奇怪,但是他太累了,也没有多想,匆匆办了手续就住下了。   夜里睡得并不好,虽然睡着了,但是莫川总觉得心里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压迫着他一样,让他浑身不舒服。第二天起来之后,莫川洗漱完毕,照了照镜子,果不其然发现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镜子里的人脸色并不好看,隐隐透着苍白,显得很憔悴。   “憔悴一点也好……”莫川安慰自己,“毕竟是参加葬礼……”   葬礼的时间在九点,莫川看时间还早,就打开手机,看莫江给他发的注意事项。本来应该亲口告诉他的,但是莫江临时有事,没来得及,所以就给他发了条短信。莫川本来打算路上看,没想到一路颠簸,别说手机了,连路都看不分明,只能现在再看。   短信很简短,只列了几条:   一、谨言慎行,不要多说话,也不要乱打听。   二、葬礼结束后可以在镇子上逗留,但是不要呆到第七天。   三、不要靠近莫家祖宅。   莫川看着这几条“注意事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第一条还能理解,后两条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不能呆到第七天?第七天会发生什么吗?莫家祖宅又是什么,之前从来都没有听父亲提过……   莫川有些好奇,但是转念一想,说不定又是此地的风俗,在这种比较原始封闭的地方,民俗是很可怕的东西,一旦不小心触犯,说不定会引发很糟糕的后果。还是小心点吧,莫川叮嘱自己。   ☆、02 头七改嫁   时间过得很快,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九点了,莫川带上贵重物品和那张请柬,离开了旅店。   本来还担心找不到举办葬礼的地方,但是一出门,莫川就发现这担心很多余。街上的人明显比前一天多,而且人流都朝着同一个方向,仔细一看,就发现他们中的不少人,手里都拿着那红色的请柬,和莫川拿到的一模一样,估计都是去参加葬礼的。这镇子很小,估计每家每户都相识,莫家办了丧事,全镇皆知也是很有可能的。莫川跟上人群,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幢古色古香的建筑,门庭是旧时的样式,虽然不到悬挂牌匾的地步,但是黑漆的大门也颇具气势,一看就知道不是小户人家。莫川有些咋舌,虽然从小就听父亲吹嘘本家家大业大,但是看到眼前这栋大院之前,莫川怎么都想象不到莫家在老家竟然有这样的根基。   莫川长这么大,一共只参加过两次葬礼,在他的认知里,葬礼应该只与黑白两色有关,白色的灵堂,黑色的严肃的衣服,黑白色的遗照,苍白的脸孔,和压抑的低泣……莫川并不喜欢这样的葬礼,充满了哀伤和悲惨的气息,但是这就是葬礼的,没有任何人喜欢,却必须要存在。   眼前的葬礼,和普通的葬礼差不多,但是又有些不同。莫家的大门是关着的,一副闲人免进的架势,来这里的人很多,可是大多数人都只站在门外,没有人上前敲门,而且整个气氛也很奇怪,围在门口的人们并不说话,也不交流,都只是看着莫家的大门,怔怔无语。   莫川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当地风俗的一种,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有些诡异。这时,紧闭的大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打扮的像是丧主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几道深深浅浅的皱纹,头发有些花白,虽然上了点年纪,腰杆仍然挺得笔直,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质,他好像是出来送客的,正在与几个人作别,小声说着什么。   莫川看着这个男人,总觉得他有点眼熟,就盯着多看了几眼。男人好像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扭头朝他看了过来,先是一皱眉,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朝莫川招了招手,“是小川吗?”   男人的声线很低沉,声音也不大,但是在这安静的环境里,很容易就传到了莫川的耳边。叫我小川?这个人难道是……莫川响应了他的招呼,走上前去。   “大伯?”莫川不太确定,试探着问道。   “哎,”男人应了一声,嘴角微微拉扯,严肃的表情里带了些笑意,“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为什么不进来?”   “啊,我看这些人都站在外面,所以……”莫川很少见到这么有威严的长辈,觉得有点紧张,他挠挠头,老实的回答道。   莫冀,也就是莫川的大伯父,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门口围着的人群,伸手揽过莫川的肩膀,“不用在意他们,先进来吧。”   莫川顺着莫冀的力道转身,走进了莫家涂着黑漆的大门。   和他设想的一样,莫家的宅院的确很大,而且处处透着大户人家的气度。莫川跟着莫冀一路往里走,心里暗暗咋舌,他从小的生活也算富裕了,吃穿用度都不错,仍是没见过这种带着旧时气息的家宅。此时的莫家大宅挂满了白幡,走动的人很少,严肃的气氛十分明显。   莫冀带着他,直接到了拜祭的灵堂处,黑白照片端正的摆在厅堂中央的桌子上,照片里的人星目剑眉,英气凛然,莫川细细打量着,还真能看出几分和自己的相似来,不过这位堂哥估计是受其父亲的影响,不苟言笑的样子,十分严肃。三十岁左右的年纪,就早早逝去,莫川心里遗憾,神情也带了些肃然。   莫冀到了灵堂,就上前一步,站在了丧主的位置,敛眉肃立,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女子,年纪不大,面容清秀,垂首不语。莫川按照既定的程序,在签到册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恭恭敬敬的拜祭了早逝的亲人,低声向站在一旁的莫冀和女人表达了自己一家的哀悼之意。   “多谢堂弟了。”听了他的话,女人开口回应道,声音婉转动听。   莫川有些发愣。他本以为丧主都是面容悲戚,语带哽咽,哭哭啼啼的模样,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堂哥莫营的妻子,丈夫英年早逝,她脸上却没有什么哀伤的表情,无悲无喜,沉静如水。伯父莫冀若是如此,莫川还觉得正常些,毕竟他一看就是个克制严肃的人,可是年纪轻轻的妻子也能有这般表现,就有些说不通了。   他觉得不对劲,但是又想到了父亲的嘱咐,谨言慎行,咬咬牙,还是把心里的疑问咽了回去,说不定人家家里的习俗就是如此,葬礼上不能掉眼泪呢……   很快的,一切程序就结束了,莫冀同来时一样,重新带着莫川出去,莫川本来想说不用麻烦了,自己走就可以,可是莫冀一脸不容二话的模样,坚持把莫川送到门口。   “小川,没想到你会代替你爸爸来,准备不周了。”莫冀露出细微的笑容,“今天不合适,等过两天,再来家里,好好招待你。”   “啊,不用麻烦大伯了,我自己逛逛就可以了……”莫川受宠若惊,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父亲和这个大伯的关系还不错?   “不要客气,若是让你一个人逛,岂不是显得本家待客不周?”   莫川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说话这么仿古的人,再加上莫冀一直一脸威严,莫川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出言不逊,顶撞了长辈,也就不再拒绝,点头答应了。   “如此甚好,”莫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定在后天吧。”   莫川与莫冀作别,看着对方又领着几个人走进寨子,莫家的黑漆大门缓缓关闭了。莫川站在门外,打量着周围,和他进来的时候相比,人群的状态好像没什么不同,仍然围拢了一圈,盯着莫家的大门,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些人已经不是开始的那些,而是换了一拨人。   很明显的,莫家的情况有些古怪,莫川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打探,最后还是好奇心战胜了理智。   莫川不再站在显眼的门口,而是匆匆离开,汇入了人流,待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随便找了一家小杂货铺钻了进去。   莫川买了盒烟,付钱找零的时候,他摆足了外乡人的样子,和老板聊了起来。   “老板,不知道这白平镇附近,有没有什么景点之类的啊?”他漫不经心的问道。   “哎呀,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老板本来昏昏欲睡,听到有人搭话又精神起来,“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了,来来来我跟你说说……”   莫川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再不时来一个微笑点头,很招老板喜欢,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   “对了老板,昨天这街上还没什么人,怎么今天就这么热闹了,是不是有什么活动啊?”莫川装作不经意的插话问道。   “咳,别乱说,这哪是什么活动啊……”老板表情一变,小声说道。   老板看着莫川脸上恰到好处的好奇神色,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招手示意莫川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这是莫家在办丧事……”   “丧事?”莫川一脸诧异,“丧事会有这么多人去?”   “这算什么,”老板一脸不屑,“七天后,人更多了去了!”   “七天?”莫川皱起眉头,莫江给他发的信息上也着重强调了第七天,只是是要他不能留到那一天。第七天到底会发生什么?   “第七天怎么了?”莫川追问道。   老板好像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摇摇手不肯开口了。莫川当然不愿放弃,软磨硬泡的问了半天,老板终于松了口。   “我悄悄跟你说啊,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事是不能告诉外乡人的。”   莫川心里吐槽我还真不是外乡人,只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漂泊他乡的本地人,但还是跟老板细细保证了一番。   “七天后啊,莫家会再办一场婚礼。”老板声音小小的,一副担心被别人听到的样子。   莫川有些莫名其妙,虽说葬礼婚礼离得如此之近有些不好,但是也没到不可告人的地步啊。   老板看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满,忍不住又解释了一句,“是今天刚办了葬礼的莫家少爷的老婆,要改嫁!”   莫川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老板看到他的反应,终于满意了。   莫川拿着烟走出杂货铺的时候,心里还有好几只草泥马在奔腾着,没想到本家看着那么正经的样子,做起事情来却这么不拘小节,这么……惊世骇俗。   七天后,是死者的头七,在这样的时候,妻子改嫁旁人……自己如果是莫营,估计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怪不得不能呆到第七天,这种状况,就是求他,他也不会呆到第七天的……   草泥马们渐渐跑远了,莫川的脑子也冷却了一点,老板刚才的话又浮现在脑海里,“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不能告诉外乡人的……”   难道……   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也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莫川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03 旧友   莫家有些古怪,但毕竟是七天后的事情了,莫川打算先在镇子里逛逛,等到后天去莫家拜访时,再打探一下。   白平镇很小,地处偏僻,位于S省的西南角,此处巫文化比较盛行,风土人情很是有趣,莫川在街上闲逛,看见有卖纪念品的小店就进去转转,倒也看到了不少特别的小玩意。   很快的,时间就临近中午,莫川觉得有点饿了,就开始往回走,昨天听旅店老板推荐对门的一家饭店,虽然不怎么可靠,说不定是捆绑经营,但是莫川人生地不熟,还不如遵从当地人的推荐。   和镇子里大多数店家一样,那也是一家很小的饭店,一眼就能看到底,但是还算干净,莫川扫了一眼,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脚跟一转,就走了过去。   “李霄?”莫川试探着叫了一声。   背对着自己的男人转过身来,果然是他!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和记忆里的大男生差不多,只是要成熟得多。在这样一个小城,也能遇到许久不见的友人,莫川惊喜不已。   李霄看到莫川,也是一脸惊喜,赶忙站起身来,来不及寒暄,展开双臂,就来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你小子,真是好久没见了!”   李霄是一个人坐的,莫川见对面没人,就走过去坐下,两人拼了一桌。   “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等着上菜的时候,莫川好奇的问道。   “前一阵刚刚破了个大案,局里给我休假,大城市里呆久了,就想挑个人少点的地方住几天,正好同事推荐这里,我就来了。”李霄笑答,“没想到这么巧,还能在这儿碰到你。”   李霄是莫川的大学同学,两人在警校一起受训,一起毕业,是铁打的好哥们儿,本来商量好了毕业之后要去同一个城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关头李霄却改变了主意,去了B市。   莫川至今都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李霄临时起意,去了另一个城市,当年的他没有多问,只是微笑着送李霄上了火车。这几年来,不能和好哥们儿一起工作,一直是他的遗憾,现在看到对方的工作一帆风顺,似乎还颇有成绩,总算让他宽慰了许多。   “这里是我老家,我爸让我回来帮他办个事。”莫川随手点起一根烟,白苏瑾在时,很讨厌他抽烟,所以那几个月里,他也没怎么抽烟,现在白苏瑾不在了,他的烟瘾好像又回来了,莫川想到白苏瑾,又有点走神。   “什么事?”李霄好像很感兴趣。   “我大堂哥去世了,”莫川也没避讳,“我回来参加他的葬礼。”   “啊抱歉,”李霄很惊讶,“我没想到……”   “没关系。”莫川明白他的意思,“我和老家的亲戚不熟,也没什么感情。”   “这样啊……”   说话间,菜上上来了,李霄故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和莫川说起了工作上的趣事,莫川顺着对方的意思,不再提及葬礼的事情,两人一起回忆往昔,倒也不亦乐乎。   旅店老板没有忽悠他们,这家店虽然店面很小,但是菜的确很好吃,还有些当地的特色,莫川填饱了肚子,又见到了旧友,觉得多日来的阴郁终于散去了些,心里暗暗感谢母亲大人把他赶出门。   吃完饭,莫川就开始犯困,李霄接下来也没什么打算,两人计划一番,决定先回去休息一下,等到两三点的时候,再一起出门,去看看小镇周边的风景。结账的时候,李霄坚持要请客,莫川也没多说,随他去了,心里想着下一顿一定要请回去。   两人起身,向旅店走去,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一阵喧哗。   “我警告过你吧,不准进我的房间!你他妈没长耳朵吗!”一进门,粗哑暴躁的男声就冲耳而来,莫川皱了皱眉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长相猥琐的男人,身材瘦小,与他的大嗓门不成正比,正一脸鄙夷的咒骂着低着头的服务员,服务员还是个小姑娘,被他吓得瑟瑟发抖,老板也很头疼,但是毕竟对方是客人,不好起争执,只能一个劲地赔礼道歉。   旅店房子老旧,房间也少,一共只有三层,隔音效果很差,很快的,男人的怒吼就把整个楼的住客都引出来了。   莫川看着小姑娘可怜,正想上去劝一劝,就见楼上缓缓走下来一个老人,老人脸上虽然已经满是皱纹了,但是还是能看得出五官端正,估计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男子,他也没说话,只是从楼上走下来而已,简单的动作中却充满了威严,他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沉静了下来。   “这位先生。”老人走到那男人身边,缓缓开口了。   男人即将出口的咒骂陡然停住,偏头看向身边的老者,满是不驯的说道:“干嘛?”   “凡事过犹不及,我想这位小姑娘也不是故意的,肯定不会再有下次了,你就不要再责怪她了。”老人语气平稳的劝说。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男人有些恼火。   “这位老先生说得对。”又是一道声音插进来,“相逢也是有缘,不必为了点小事这么大动干戈嘛……”   说话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眉目和善,一副老好人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孩,正在低头玩手机。   突然冒出好几个人来阻挠,男人觉得很是尴尬,恼羞成怒,劈头就向后出现的男人骂道:“我操,你懂个屁!这他妈是小事吗?这……”   “先生,我警告你,虽然你是客人,但是这样大吵大闹的,小心被告扰民啊。”一只手搭上了男人的肩膀,男人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子,社会精英的打扮,就是长得略显刻薄,眉目细长,眼风凌厉,看着就不太好惹。   男人似乎是欺软怕硬的德性,眼睛一斜,看到莫川两人也朝自己走来,就有了退避的意思。   “今天就先算了,你,要是再进我的房间,看我怎么收拾你!”他指了指小服务生,丢下一句狠话,就急匆匆上楼去了。   “谢谢你们了!”小姑娘之前被骂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此时见那男人走了,松了口气,急忙冲着几人连连鞠躬,老板也表示了感谢,在一楼的小厅里摆了张桌子,说相逢就是有缘,要请大家喝喝茶,彼此认识一下,莫川想着左右无事,也就拉着李霄坐下了。   老人和精英男都没有推脱,顺势坐下,跟着中年男子的女孩好像不大乐意,他们的房间好像就在一楼,两人小声说了几句,女孩就顺着走道跑回屋了。   “抱歉,我女儿比较内向,先回房间了。”男人看女儿回去了,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向几人笑笑,也坐了下来。   “不要紧,青春期的孩子嘛,正常。”老板乐呵呵的,打着圆场,给几人倒上茶。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精英男和他的打扮一样干练,直入主题,“我是王斌,职业是律师。”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盒名片,挨个发了一遍。   莫川打量着手里的名片,发现对方在事务所里的职务不低,估计是个挺有名的律师。律师和警察关系并不好,莫川自己也认识几个厉害的律师,而且常常让他恨得牙痒痒,不过王斌这个名字很陌生,看来并不是J市人。   “啊,我叫方邵杰。”王子斌介绍完了之后,一时没有人说话,中年男人见冷场了,连忙开口,“现在的工作是打理一些家里的产业,这次出来也没带名片……”说着,男人还腼腆的笑了一下。   这样的温和的老好人还能打理公司?莫川有些惊讶。   “老夫是穆毅。”端坐在一边的老人开口了,这位老人始终气势凛然,神情平静严肃,此时说话,也带了点长者的威严,老者说完名字之后就闭口不谈,好像并不愿意提及自己的职业。   “穆老先生可是前任的大法官,刚正不阿,上个月刚刚退休……呃……”王斌的话说到一半,穆毅眼光一扫,他就住了嘴,带着点讨好意味的冲老人笑了笑,就不再说话了。   穆毅这个名字,的确很耳熟,莫川自己也听说过这位大法官的名字,据说对方在整个职业生涯里断案公正,从来没有过一桩冤假错案,是位备受敬仰的老者,今日一见,的确令人心折。   三个人都介绍的差不多了,目光都移到了还未开口的莫川和李霄身上,李霄不知为何没有说话,莫川就介绍起自己和李霄。   “我是莫川,这位是李霄,我们都是警察,不过正在假期休息中。”莫川简短的介绍完,微笑着看着众人。   穆毅和王斌几不可查的对视了一眼,微微皱起眉头,方邵杰有些诧异,惊讶的说道:“没想到今天能和警察坐到一起!”   莫川并不对他的反应感到奇怪,普通市民总觉得警察离自己很远,偶尔见到就会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就好像警察是特别物种似的。   “这几天我们俩可不是警察,只是普通市民。”他笑着说。   几人都笑了,李霄端起茶杯,一脸豪爽的说:“相逢即是有缘,我们以茶代酒,喝了这杯吧!”   几人都端起茶杯,仰头喝了,还真生出了几分亲近的感觉,当下也不管年纪老幼,身份不同,谈笑风生起来,几人好像都是为了旅游而来,认识几个朋友也是好事,聊得颇得趣味,这一聊,就是将近两个小时过去了。      ☆、04 莫七村&追逐   老年人容易疲累,聊着聊着,穆毅觉得累了,就上楼休息去了,王斌不放心,扶着他也上楼去了,莫川又坐了一会,也觉得困了,而且他还有点事要做,就跟李霄说了一声,回房间去了。小厅里只剩下李霄和方邵杰,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莫川回了房间,就打开电脑,开始查资料。这家旅店简陋狭小,实在不是什么适合居住的地方,但是唯一能让莫川满意的是有根网线,插上就可以上网,要是没有这根线的话,莫川恐怕连一天都呆不下去,早就跑回家了。   他在搜索栏里输入“莫七村”三个字,忍不住又点起一根烟,一边吞吐着烟雾,一边静静等待页面刷新出来。他今天上午在镇里逛了一圈,收获不小,其中就包括了这个村名,听本地人说,这个小镇前几年还是个村子,本名叫“莫七村”,直到政府把村子改建成小镇,才改叫了白平镇,莫家是村子里地位最高的人家,老一辈的人说,似乎从古时候就是如此了。   “七”这个数字一再的出现,让莫川十分在意,他估计问莫江,是不会有什么结果,就打算自己搜搜看。   过了好一会,网页终于刷新出来了,关于“莫七村”的内容不多,从头到尾也只有五六个链接而已,在资讯发达的网络社会,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莫川摸摸下巴,点开了排在第一的链接。   这是一个私人博客,博主似乎是个旅游达人,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博客里的内容也覆盖各地,提及了很多奇闻异事,其中也包括莫七村。   莫川没有看其他东西,直接打开了关于莫七村的博客,大略一扫,是一篇游记性质的文章。博主大概五年前来过这个地方,当时这里还是个村子,他的经历和莫川相仿,来的时候恰逢莫家举行葬礼,可是他手里没有请柬,就没能进去,只是在门外看着,顺便向同样围在门边的当地人打听了一下,得知莫家在村子里的地位超然。葬礼结束后,他又在村子里逗留了几天,知道第六天的时候,他借住的那户人家警告他不能留到第七天,他好奇询问,可对方只说是当地风俗,不能违背。博主游历四方,也知道有些地方有着奇怪的风俗,一旦违背,说不定就会带来可怕的后果,当下也不敢久留,直接离开了。之后,这次经历就被他记录下来,发在了博客里。   莫川看完整篇文章,总觉得还有些东西模模糊糊,不够清楚,他在博客下面留了言,想着过两天再看看,说不定能联系上这位博主,详细询问一下。   合上电脑,已经是三点多了,莫川仍然犯困,就躺到床上,打算休息一会儿,没想到一闭眼,就坠入了梦乡。   莫川是被敲门声吵醒的,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敲门声还在继续,莫川摸着黑打开灯,走过去开门。   原来是李霄,他正神采奕奕的站在门边,笑着看着莫川。   “你这家伙,精神还是这么好……”莫川打着哈欠抱怨。   “哈哈,你老了才是真的!”李霄哈哈笑着,跟着莫川进了屋。   莫川扑倒在床上,他还困着,实在是不忍心起床。   李霄跟过来,一把拉起他,“别睡了,说好的一起去逛逛的,这下逛不成了,不过这会出去,可以见识一下这里的夜景。”   莫川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屈服了,披上外套,跟着李霄出门了。   和前一天夜里一样,黑暗笼罩下的小镇格外安静,虽然家家都有灯火,但是万籁俱静,连狗叫声都没有,莫川走着走着,总觉得浑身发冷,心里有点别扭。   “奇怪……晚上难道不是热闹的吗?”李霄也觉得奇怪,摸了摸头。   莫川踹他一脚,“你以为这是B市,还指望着有丰富的夜生活吗?小乡村里睡得早,哪有晚上热闹的。”   李霄笑了笑,低头走路,踢着路边的石子玩。   “莫川……”他低着头说,“当年我跑去B市,你生我气没?”   “呸,我是没得气了才生你的气,”莫川笑了,“你爱去哪去哪,我又不是你妈,管得了你?”   “不是,我认真的!”李霄很正经的说,“咱俩本来说好了一起留在J市,可是我突然就反悔了……”   “你真的没生气了?”李霄小心翼翼的问道。   莫川叹了口气,扭头看着李霄,“我当时还真不算生气,咱俩这么铁的哥们儿,我还不知道你嘛,你要是没什么理由,怎么可能撂挑子跑了?要说我唯一不得劲的,就是你一直不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去B市。”   莫川的眼神里带着真诚,李霄看了他半晌,终于松了口气,一副宽了心的模样,“这四五年下来,我总担心你气我,所以连电话都不敢打……”   莫川一拐子打上去,“你他妈还敢说,走了就音讯全无的,老子还以为你半道上被抢了呢!”   李霄“噗”的笑了,“哎呦,真没看出来您还操着这心呢,真是贤惠!”   莫川也笑了,一巴掌呼到李霄脑袋上,李霄不甘示弱的回击,两人打打闹闹,在小路上跑了起来。莫川笑得欢快,只觉得好久没有这么乐呵过了,在警校的时候,是他最放纵最快乐的时光,有好兄弟,有不正经的耍贫嘴,有数不清的黄段子,还有他最眷恋的青春岁月。   两人跑跑停停,最后上气不接下气的停在镇子的角落,莫川喘着粗气,感慨自己真的老了,才这么几步就不行了,扭头看看李霄比自己喘得还厉害,心里舒坦了不少。两人随便捡了块大石头做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了。   “哎李霄,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去B市?”莫川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莫川仰起头看着璀璨的星空,乡下的夜晚,天空格外澄净,星星明亮的像钻石,一颗一颗的镶在天上,耀眼的刺目,莫川笑了笑,“不想说就算了,没事……”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霄打断了,“莫川,我记得……你是gay吧?”   莫川没想到李霄会说这个,愣了一下,随口“嗯”了一声。莫川家庭开明,出柜没什么阻碍,也就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性向,警校的同学也大都知道这件事情,有些人避而远之,莫川也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李霄也知道这件事,但是从没放在心上,和莫川该玩玩该闹闹,李霄也不是莫川喜欢的类型,两人就这么当哥们处了下来。   “我……”李霄一向爽朗,此时竟然带着点犹豫。   莫川突然回过味来,悚然一惊,脑洞就开了,这问题的走向不对劲啊……你是gay吧?然后就吞吞吐吐,再加上当年突然离开,尼玛该不会……该不会这货喜欢我吧啊啊啊!!莫川心里咆哮着,怒吼着,脑子一下子加速转了起来,他对李霄接下来要说的话充满了未知的恐惧,不行,不能让他说出来,要想个办法……   “啊!那是!”莫川灵机一动,朝着前面的路一指,诧异的喊了一嗓子,就小跑着冲了过去。他脑子里只剩下转移话题一件事了,连跑的方向都没管。   他不敢回头看,但是能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一边在心里吐槽着这种欺骗小学生的把式莫川你也使得出来,一边迈开脚步,可着劲的往前冲。   突然,他慢下了脚步,眼前好像真的冒出来了一个人,那身影一闪而过,却让他如遭雷击,怔怔的反应不过来。   那背影好熟悉,那是……白苏瑾……?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看错了……莫川拼命地说服自己,拼命地想让自己重新开始奔跑的脚步停下来,可是没有用,他的腿已经不听他使唤了,好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兀自向前跑着,他能感觉得到双腿慢慢变得酸涩,可是他就是停不下来,或者说,不想停下来……   白苏瑾,白苏瑾,如果真的是白苏瑾……   如果那真的是白苏瑾,没有追上的话,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莫川觉得鼻子被风吹的都快没有知觉了,乡下的晚风很烈,吹得他两颊生疼,这条小道越跑越暗,他都快看不清脚下的路了,前方一片漆黑,除了那道一闪而逝的影子,他再也没看到白苏瑾的身影,跑着跑着,他只觉得委屈。   那个自顾自离开的家伙,有什么地方只得他这么拼命追着跑的!而且还追不到,他都已经这么拼命了,还是追不到……   心里的委屈越积越大,他的脚步也越来越慢,直到被气喘吁吁的李霄一把拉住。   “莫川,你疯了吗!”李霄气急的吼道,“你看看这都跑到哪里来了!”   莫川茫然的打量着四周,低矮的楼房不见了踪影,眼前是一片片种着庄稼的田地,虫鸣声阵阵喧嚣着,除了他和李霄,半点人声都没有。   莫川看着看着,突然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他没有理会李霄的询问,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胳膊,一步步的走回旅店。   他送走担心的李霄,把开着的灯关掉,脱掉衣服,躺到床上,他闭上眼睛,却感到一股湿意划过眼角。   “白苏瑾……”他小声念叨着,侧过身,用被子死死裹住自己。      ☆、05 莫家老宅   天还没亮,莫川就醒了。说醒有些不恰当,他好像根本就没睡着,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五点半,窗户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几个小店亮起了灯,莫川这才想到,昨天晚上他晕晕乎乎的,连晚饭都忘了吃,现在一站起来,就觉得饿得胃疼。   莫川随手抄上钱包,披上外套,就出门觅食了。   楼下开了几家早点铺子,还有一间小杂货店也开着门,老板坐在里面昏昏欲睡。莫川随便买了张煎饼,几口就吃进了肚子,想了想,他又进了旁边的杂货店,拎了两瓶啤酒,结账之后就回旅店了。   清晨时分的旅店没什么人,只有服务生小姑娘一个人站在柜台前面打瞌睡,莫川不想惊动别人,在小厅的角落里坐下了,起开啤酒盖子就往嘴里灌。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冲到胃里,他能感觉到身体里泛起的寒意,让他猛地一哆嗦,这一口下去,总算清醒点了。莫川想着昨天晚上自己疯狂的举动,不由得苦笑一声,估计李霄要把自己当成疯子了,不过那副模样的自己,和疯子又有什么区别?   大清早喝酒对身体很不好,但是现在的他,除了喝酒,实在没有别的方法来让自己舒坦一些了,两瓶啤酒当然不至于让他喝醉,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喝着喝着,头就晕了起来。   突然,旁边传来玻璃瓶的碰撞声,莫川猛地一惊,扭头看去,果然有人,可是没听到有人过来啊。那人一袭黑色运动装,从头包到脚,还带了个帽子,整个一团黑,站在这黑乎乎的小厅里,显得有些滑稽。莫川头晕着,想事情不过脑子,忍不住小声笑了一下。   那人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扭头看过来,正好对上莫川调侃的目光,怔了一下,就走了过来,他手里也拿了个瓶子,里面装着黑乎乎的东西,光线不好,莫川也看不分明。   “你能看见我?”男人的声音清朗,听上去年纪不大,莫川仔细打量着他,却总觉得他脸上就像罩了层黑雾似的,看不分明。   “切,你以为你穿一身黑,别人就看不见你了?”莫川不屑,“不过这儿光线不好,看不大清楚就是了。”   男人好像有些惊讶,又多看了莫川几眼。   过于专注的视线让莫川有些难受,这个人简直像是能看穿他的衣服一样,他有些恼火,嘟囔了一句,“看什么呢……”   “啊,抱歉。”男人察觉到他的难受,移开了目光,他坐到莫川旁边,摆弄着手里的瓶子,却没有打开。   “你也住在这吗?昨天怎么没看到你。”气氛有些僵硬,莫川挑了个话题,打破了沉默。   “……昨天我出去闲逛了,大概是没碰上。”男人默认了他的提问,解释了一句。   “我叫莫川,你叫什么?”莫川突然对他有点好奇。   “……”男人沉默了,不愿意回答的样子。   莫川耸耸肩,他一向不愿意勉强别人,毕竟有的人就是不喜欢对陌生人报上身份,他也不是没见过,当下就不再问了,继续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酒。   “莫川,”没想到那男人突然又开口了,“赶快离开这里吧。”   “怎么?又是不能呆到七天吗?”莫川嗤之以鼻。   “何止七天……”男人苦笑了一声,“一天都不要多留。”   寒风吹过,莫川一个机灵,陡然清醒过来,扭头一看,刚才还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那个玻璃瓶子也一起没了踪影。   “怎么回事……”莫川迷茫的低语。   “莫川,你怎么在这?”李霄诧异的声音传来,“一大早就喝酒,不要命了?”   莫川顺着声音看去,是李霄紧紧皱着的眉头,像是刚刚从楼上下来。   “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衣服的人?”莫川犹豫着问道。   “黑衣服?没有。”李霄看莫川还在东张西望,气不打一处来,“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就跟中邪了似的,晚上瞎跑,早上喝酒,我一路下楼,除了那个服务生,就只看见你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难道那个人直接出门了?总不会消失了吧……莫川心里犯嘀咕,但是看李霄一脸确定的神色,也就不再多说,收起注意力,和李霄扯起皮来。李霄也没太在意,几句话之后,就绕过了这个话题。   莫川见了李霄,心里还有点别扭。昨天被白苏瑾的事弄得慌了神,把李霄那半截没说完的话都忘没了,现在人一出现,他立马又想了起来。   不过他也没别扭多久,李霄好像不愿意再继续昨天的话题了,及没提昨天晚上未出口的那句话,也没问莫川到底怎么回事。莫川安慰自己八成是想多了,暗暗松了口气。聊上几句过后,莫川觉得正常状态回来了,也就不再惦记那些事了。   李霄是早起打算晨练的,没想到一下楼就撞见了莫川,莫川摸摸肚子,觉得刚才吃的那点煎饼消化的差不多了,就和李霄一起跑步去了。   乡下的作息时间比城里早,六点半左右的时候,天刚蒙蒙亮,街上就有不少行人了,这里没大有人开车,道路窄估计也开不起来,蹬个自行车,没一会儿就能从镇子东头飙到西头了,莫川和李霄一路慢跑,大概跑了四十分钟,就到了镇子的另一边。途中有路过莫家大宅,门关得紧紧的,悄无声息,昨天还挂在门匾上的白幡已经不见了,如果不是昨天亲眼所见,莫川真难以相信这里刚刚办完葬礼。   李霄对莫家的大户庭院极为赞叹,瞅着莫川猛笑,连说自己没有眼力价,和大户人家的少爷白混了好几年,都没坑点钱来。莫川一阵无语,他没来这个白平镇之前,可从来都没想到过莫家在老家还能混成这样。他突然想到“莫七村”这个旧名,且不论那个“七”字,就单看这个“莫”,九成九是和莫家渊源颇深。   两人跑过那片宅子之后,莫川心里还在琢磨着莫家的事情,也就没留神跑的方向,跟着李霄一路上前了。知道前面的李霄缓缓停下了,他跟着停下,这才开始打量四周。   不知不觉中,李霄带着他跑出了小镇,往镇子旁边的山上跑了,莫七村,现在应该叫白平镇了,处在S省的西南腹地,S省多山,地形崎岖,但是山丘海拔都不高,白平镇和这里的大多数镇子一样,处在两座小山的中间,大山中的小镇,大都经济欠发达,来往的车辆也很少,出镇和进镇一样麻烦。不过好处是风光秀丽,李霄放慢速度的时候,两人刚刚跑过山下的一段平缓路段,接下来的,就是略显陡峭的山路了。   “怎么样,爬爬山吧?”李霄回头,带着点挑衅的说道。   “好啊,看谁爬得快。”莫川哈哈一笑,抢先向上登去。李霄大喊着“耍赖”,也赶快跟了上去。   两人都是力壮青年,再加上职业缘故,多年来都不曾落下锻炼,爬起山来速度很快,不相上下。小山并不高,很快两人就到了顶,莫川迈上最后一步,迫不及待的回头去看,入眼一片葱翠,南方与北方不同,秋季叶子不会变色凋零,只是较春夏稀疏了些,但是站在山顶俯瞰时,仍是能让人心胸开阔,神清气爽。   “莫川,你快看!”与莫川不同,李霄的注意力并不在那片美景上,他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诧异,“那有片院子。”   “院子?”莫川惊讶的回头,顺着李霄指的方向看去,的确是一片宅院,虽然被树木遮挡着,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但是高出一块的门牌还是可以辨别的出来的,莫川眯起眼睛细看,那门匾上隐隐约约,似乎是刻着个“莫”字。   这!莫川心里一惊,莫?他突然想到莫江留给他的最后一条叮嘱——“不要靠近莫家祖宅”。山顶上突然出现的与莫家有关的宅院,难不成,这里就是父亲提及的莫家祖宅?   李霄比他还要兴奋,二话不说,就拉着莫川跑了过去,说是要一探究竟。   走到近前,莫川才发现这宅院不是一般的大,与镇子的莫家大宅相比,这里简直能有它两个大,周围还垒着院墙,独门独户,霸占山顶。大门仍然是黑漆,紧紧地合着,上面没有插门栓,莫川试着推了一下,纹丝不动,看来是从里面锁上了。   莫川仔细听了听,院子里面毫无动静,连鸟鸣声都没有,死寂一片,看来是没有人居住的样子。莫川站在门口,纠结了半天才把心里张牙舞爪的好奇心压了下去,就算这里真的是祖宅,父亲的叮嘱在前,他也不好违背……   莫川叹了口气,拉上不肯放弃,蠢蠢欲动的想要翻墙进去的李霄,打算打道回府。没想到就在此时,那黑漆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   莫川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他在心里向父亲大人道了个歉:真的不是我想靠近这里,而是它自己开门了啊啊啊啊!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那缓缓敞开的大门,很快的,门里迈出了一只脚。制作精细擦得干干净净的黑色皮鞋,贴合着优美流畅的腿部线条的黑色长裤,再到上半身整齐利落的淡色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系紧,敞开了两颗,隐约可以看到精致凸起的锁骨,莫川的视线游移着,正正对上了刚刚从门里走出来的男人……   莫川觉得自己的呼吸一定是停止了,不然为什么胸口会觉得窒息呢?   从门里走出来的人,是白苏瑾。   消失了三个多月,不见了的白苏瑾。   ☆、06 我要结婚了   莫川设想过无数次重新见到白苏瑾时的场景,他可能会愤怒的把对方骂的狗血淋头,可能会忍不住丢脸的哭出声来,当然他最希望的自己能无比淡定的,云淡风轻的点一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从此各不相干……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小镇子,眼睁睁的看着白苏瑾从一个他被警告不能靠近的禁地里走出来,他几乎能想象的出来自己瞠目结舌的奇怪表情。   白苏瑾也看到了莫川,这也是他没有设想到的情况,他的眼眸暗了暗,随即恢复了正常。他并没有理会莫川,而是微微侧身,让出了跟在自己背后的女人。   莫川的嘴张的更大了,因为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刚刚见过的,自己的大嫂,大堂哥莫营的妻子!   女人也看到了他,她有些诧异,微微一笑,就朝他们走过来,白苏瑾微微皱起眉,跟在她身后。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堂弟。”女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昨天没来得及自我介绍,我叫薛世雅,很感谢你昨天来参加阿营的葬礼。”   莫川还没从巨大的打击里缓过神来,白苏瑾就这么一步步的走到了他面前,那张俊美的脸丝毫未改,仍然完美的让人怦然心动,嘴角习惯性地勾着笑意,虽然那笑并不达眼底。   尼玛……真的是白苏瑾……莫川心里翻来覆去的只剩下这一句话。   莫川不回答,气氛一时变得尴尬,站在旁边的李霄搞不清楚状况,眼见着莫川把一个大美女晾在一边当空气,只顾着盯着那个男人看个没玩,心里暗骂莫川见了男色就忘了别的,吭哧着想找个话题改变僵局。   他正想开口,却被薛世雅抢了先,莫川没有反应,她也不在意,似乎看出了莫川的注意力全在白苏瑾身上,就指着白苏瑾介绍道:“你们没有见过,堂弟肯定很好奇吧。这位是白溟,他应该比你大,叫他白大哥就好了。”   “……白溟?”不熟悉的名字入耳,莫川回过神来。不是白苏瑾吗,怎么又成白溟了……?三个月不见人影,连名字都换了?还是说,白苏瑾这个名字从一开始就是假的,只是用来耍他的?!   莫川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味,越想越火冒三丈,眼前这个男人毫无预兆的玩失踪就已经够让他火大了,结果好嘛,连名字都是假的!那是不是失忆也是假的,那些温柔的对待也都是假的?!   莫川觉得自己眼睛里的怒火都快要喷出来了。   “你好,我是白溟。”白苏瑾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察觉,礼貌的微笑着,伸出一只手,“很高兴见到你。”他的声音清朗如旧,就像清澈的山泉水一般流淌在耳边。   高兴个屁啊!莫川死死地瞪着他,伸出手,用力的握了上去,心里把那只手当成了白苏瑾本人,狠狠地捏了又捏,“不知道白先生在这里,有何贵干!”他咬牙切齿地说。   白苏瑾脸色丝毫未变,还握着莫川的手上下摇了摇,“六天后,就是我和世雅的婚礼,莫先生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来观礼。”   他的态度温文尔雅,放下莫川的手之后,还温柔的看了旁边的薛世雅一眼,薛世雅幸福的笑了笑,伸手搭上了白苏瑾的臂弯。两人客气的跟李霄说了几句,也邀请他来观礼,然后就相携离开了。   莫川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手掌渐渐用力,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他努力紧咬住下唇,他怕自己会叫出声来,也怕自己会哭出声来。婚礼……?和薛世雅?白苏瑾的一句话,就像一盆凉水一样,浇熄了他的所有怒火,也抽走了他浑身的力气……   他见过白苏瑾的各种模样,温和的老好人模样,生气时冷酷的模样,暴躁的发脾气的模样,甚至是手里握刀,脸上溅满鲜血的狰狞的模样。但是从来没有哪一次,白苏瑾是这幅模样,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一副自己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的模样,一脸温柔宠溺的看着别人……   莫川觉得自己脑子里正在嗡嗡作响,就连李霄的大嗓门,都好像隔着一层纱似的,听不分明了。   六天后,就是我和世雅的婚礼,莫先生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来观礼。   白苏瑾,要结婚了……?   得知“噩耗”,莫川再也没有心思锻炼了,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直到李霄担心的声音把他唤醒。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在梦里面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直到白苏瑾敲了他一闷棍,生生把他打醒。白苏瑾大概没有错,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承诺过什么,是他自己犯傻,还日日牵挂着,等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这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倒霉的一天了……莫川心里泪奔着,表面上还不能让李霄看出来什么。失恋了不说,还当着哥们儿的面,连痛哭流涕都不行,不然会被嘲笑一辈子的……   莫川急着回去哀悼自己还没开始就早早结束的“爱情”,根本没有心思在街上闲逛,偏偏李霄不会看人眼色,还以为他是见色忘友,硬要拉着他再爬几座山以示小惩。莫川解释不能,欲哭无泪,只能被李霄拽着,吭哧吭哧的爬山。爬了几个小时,出了一身汗,终于爬到更高的山顶,莫川低头往下看的时候,看着那座莫家祖宅被自己踩在脚底,就好像那个见鬼的白苏瑾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大嫂也都一起被踩在脚下了,莫川心里又舒爽,又复杂,那叫一个百味陈杂。   李霄把自己和莫川都折腾的大汗淋漓,心里终于舒坦了,满意的拍拍莫川的肩膀,“这才够哥们儿!”   莫川无语的看着他,心里的郁结倒是被他折腾的散去不少,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就是他妈的失恋吗!老子长这么大,又不是第一次!   不对……这好像真的是第一次……以前都没恋过啊……   纯情莫又心塞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莫川和李霄花了比上山更长的时间,终于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从那座未开发的原始小山坡上弄下来,莫川这才觉得自己累的够呛,肚子也饿得不行了。本来打算跑跑步就去吃饭的,结果一时心血来潮去爬山,一个上午就出去了。   他们勾肩搭背的回旅店,身上还沾着在山上蹭着的土和树叶,街上的人见了都让着走,莫川今天受打击太大,懒得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至于李霄,那就更无所谓了,被围观他都不在乎。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回了旅店。   换了身衣服,冲了个澡,莫川本来想问问李霄要不要一起吃饭,可是敲了敲隔壁的门,却没人应声。莫川没在意,只是一个人的话,也懒得去饭店吃饭,干脆下楼去对面的杂货店买了个方便面,又买了几根香肠,准备凑付凑付就算了。   买完东西,还没走到旅店门口,就听见老板为难的声音,“这位客人,不是我不给您地方住,实在是我们没地方啊……您看,我们这儿一共就三层,七间房,全都有人住了啊……”   莫川定睛一看,似乎是新来的客人,拎着个手提包站在柜台前面,正在跟老板理论着什么。莫川心里有事,懒得理会,绕开他们就往里走了。   其实新来的客人也不是绝对不能住下,毕竟房间都是双人房,但是几乎都只住了一个人,不过估计没有人愿意和陌生人同住吧……莫川漫不经心的想着。   七间房?自己一间,李霄一间,律师、法官、还有那个脾气暴躁的男人各一间,只有那个温吞的老实男人和自己女儿一起住了一间……还有一间,难道是那个一身黑的男人?   莫川想起来早上那个看不清楚面目的男人,还有那句不明不白的警告,皱起了眉头。   房子的采光不好,明明只是中午,房间里还是昏暗的。李霄在身边的时候,能分散他的注意力,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莫川吃晚饭之后,突然发现房间安静的可怕。   白苏瑾的脸在眼前晃来晃去,原本觉得怎么都看不够的那张脸,现在看起来只觉得可恶,莫川越想头越疼,干脆躺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莫川是被一声高亢的尖叫声吓醒的,前一秒他还在梦里狠狠地揍了白苏瑾一拳,心里爽的不得了,下一秒就回到了现实,猛地睁开眼睛,迟钝的眨了眨眼,和他睡着之前一样,天花板上悬着发黑的顶灯,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救命啊!死人了!!”尖叫声因为惊恐有些变形,但是还是能听得出来,是那个服务员小姑娘的声音。   莫川浑身一激灵,从床上翻了下来,拉开门就冲了出去,顺着尖叫声传来的方向跑去,是在二路,莫川一下到二楼,就看见服务员贴在墙边,一脸惊恐的指着屋子里面。   莫川来不及说话,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房间门里,向里看去。   白发苍苍的老者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07 毒杀   二楼中间的房间里,穆毅死了。   这位生前赫赫有名的大法官,就这么突兀的,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里,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旅店里,停止了呼吸。   莫川打电话报警,阻止了旅店里其他人想要进房间的举动,避免现场被破坏。他守着门口等了半天,却只等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老警察,看上去六十多岁,发际线高到了后脑勺上,制服也穿得乱七八糟,活像是修水管的工人。   莫川瞪着这个不怎么合格的老警察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鉴证科的人呢?”   “啥鉴证科啊!”老人家一张口,就是一口浓重的地方腔,“俺们这小破地方哪有什么鉴证科,俺们所的年轻人都回老家了,就剩下俺了!”   莫川噎得说不出话来,休假期间都能碰到死人已经够倒霉的了,现在还碰到这么一位“同行”,莫川感觉自己的人品已经低到报表了。   老警察好像察觉到莫川的郁闷,一瞪眼,推了莫川一把,就开始教训年轻人,“哎呀年轻人啊!你又是谁啊就这么堵门口这儿,快闪闪别妨碍警方办案!”   莫川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从口袋里掏出不离身的警员证,在老警察面前亮了出来。那警员证上清清楚楚的标着他的职位,在老警察眼里,就跟闪着金光似的,一下子就把他镇住了,他的表情立马变了,搓着双手,讨好的凑上来,连那浓重的乡音都收敛了不少“哎呦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那啥,队长,这么年轻真看不出来!您是……来下面调研的?还是……”   莫川在心里吐槽原来警局也兴调研这回事啊他怎么不知道,还有您这态度变得也太快了吧简直就是两张脸啊,警察这个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老人家,您也别叫我队长了,叫我莫川就行了,您一把年纪的也不容易。”一个比自己年龄大很多的长辈称呼自己为“您”,尽管这长辈不太着调,还是弄得莫川浑身不舒服。   “诶,好嘞好嘞!”老警察有点惊讶,反应过来之后就开始自我介绍,“那个,老头子我叫黄福军,队长您叫我老黄就行嘞!”   莫川很想提醒对方不用叫队长,但是想了想还是作罢了,转而问另一个问题,“镇里的派出所没有鉴证科的话,能不能给上一级的市局打个电话,请他们派个人过来?”   老黄面露难色,“哎呀队长啊,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没办法啊!”   他看着莫川面带疑问,又接着解释道:“您估计还不知道,这两天附近的山头上下大雨,山道上又出事故啦!听说是……那什么……泥石流!抢险的人说啊,最近缺人手,这事故,没有一个礼拜是整不好的!别说鉴证科的人进不来,咱们也出不去啊!”   这消息实在是出人意料,不仅莫川惊讶,周围围着的王斌、方邵杰等人也是一脸诧异,这么说起来,他们岂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你说什么?!”脾气最暴躁的,嘴里不干净的那个男人最先发难,也不顾老黄警察的身份,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老头儿,你他妈给我说清楚了!到底什么情况,我们都出不去了?!”   老黄虽然是警察,但是毕竟年纪大了,挣不过年轻人,被男人勒的两眼发直。   “你干什么!”莫川看老黄被制,伸手就去掰男人的手掌,没想到他力气还很大,莫川乍一使劲,竟然没掰动,这时旁边突然又伸出一只手,一用力,就把男人推了个趔趄,莫川扭头看去,是李霄。   “你上哪去了,怎么才回来?”这边出了大事,李霄却一直不见人影,现在终于出现,莫川忍不住抱怨。   “抱歉抱歉,在外面逛了逛。”李霄挠挠头,一脸抱歉。   那男人看他们这边成了两个人,也不敢再来招惹,愤愤地哼了一声,推开围着的几个人扭头走了。   “切,欺软怕硬。”李霄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回过头来关切的询问摸着脖子,连连咳嗽的老黄,“老人家,您没事吧?”   老人家……莫川无语了,这种片警问候孤寡老人的语气……李霄的眼神也是有够不好,把人家一老警察,活生生看成了居委会老大爷……   莫川懒得废话,直接往李霄裤兜里掏了一把,摸着一硬壳东西,顺手就拿了出来,果然是警员证,他翻开证件,在老黄面前晃了晃。   “原来这位也是同行啊!”老黄看着李霄乐了,“哎队长,这是不是您手下啊?”   “不是,我们不是一个局的。”莫川把警员证还给李霄,随口答道。   李霄终于搞明白了怎么个情况,把警员证重新塞回裤兜里,一脸古怪的看着莫川,“行啊你小子,这才几年不到,你就混成队长了?”   “滚你的,别贫了,出命案了,办正事!”莫川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   老黄把大概情况又跟李霄说了一遍,莫川和李霄估摸着道路一时半会是修不好了,也不能指望市里的支援了,只能他们三个自己上了,虽然他们不是法医也不是鉴证人员,业务不熟练,但是那么多起案子办下来,总还是用些经验的,先大概看一下现场,说不定会有些发现。   老黄是小镇子里的警察,在派出所里蹲了几十年,抓过不少小偷,凶杀案却一起都没见过,这方面半点经验都没有,莫川没让他进现场,让他去安抚其他人的情绪去了。莫川跟方邵杰借了个数码相机,动手之前先拍了不少照片,虽然鉴证科的人来不了,但是还好这里有网络,可以把图片传回去给夏阳他们,让他们找人帮忙分析分析。   房间很小,莫川和李霄在很快就把整个屋子摸了一遍,两人都有些犯愁——太干净了。穆毅的死很蹊跷,趴在地上,身上虽然没有伤痕,但是脸色泛着青黑,一看就不像自杀,十之八九是他杀。可是现场又过分干净了,别说什么可疑的东西了,就连穆毅的行李,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收在箱子里。收拾现场,消除证据的确是凶手的必修课,对于避免被抓很有益处,但是能收拾到这份上,要不是凶手有洁癖,就是很有经验。   可是没有道理啊,白平镇只是个小小的乡野小镇,多少年了都没有过凶杀案,看看老黄的状态就知道了,经验丰富的凶手专门跑到这里来行凶,可能吗?莫川看了眼李霄,他也是一脸苦恼,现场没有任何可疑的线索,他们也没有专业的刑侦工具,小镇上两个正经的医院都没有,估计也找不到专业的医生来检查死因了……   说到医生,莫川突然想到白苏瑾,当时拉着他去法医室的时候,他倒是一副熟稔的样子……得了,别琢磨了,人家现在装不认识你呢,你还在这儿琢磨!莫川锤了自己脑袋一下。   “这老爷子八成是被毒死的。”李霄找不到线索,就蹲到了尸体旁边,“这脸色一看就不对,嘴角这里……”李霄指指穆毅的嘴角,莫川凑上去一看,有几滴液体的痕迹,棕黑色的,凝固在那里。   莫川点点头,李霄的猜测和他差不多,只是现在没有专业人员,这毒药是什么也难以得知。莫川站起来,草草扫视了一遍整个房间,别说棕黑色的液体了,就连瓶矿泉水都没有,一滴水都没看见。   不过……棕黑色?莫川眼前突然闪过早上的时候,黑衣男子手里那个玻璃瓶,黑乎乎的,他心里还琢磨是什么来着,难道……   莫川让李霄再检查检查,就出门找那个服务员小姑娘去了。   小姑娘正和老板在一起,还是一脸神魂不定的模样,老黄虽然油嘴滑舌的,但是对待小姑娘还真不错,正在低声安慰着,小姑娘一个劲地点头。   “你好,我是莫川。”莫川语气轻柔的说,“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   “啊……好,好的……”小姑娘胆怯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叫唐小珍,您叫我小珍就行了……”   “小珍,能跟我说一下,你是怎么发现死者的吗?”   “每天下午我都要去房间打扫卫生的,敲敲门要是没人应,我就自己开门进去。我去那位老先生的房间的时候,就没有人说话,所以我就打开门,没想到……”小姑娘又想到刚才那一幕,脸上带着畏惧。   “你开门之前,门是锁着的吗?”莫川继续问道,这家旅店很老旧,门锁也是,并没有什么房卡之类的构造,就是最简单的钥匙开门。   “啊,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小姑娘有些惊讶,“门是反锁着的,我拧了两道才打开,所以我想着里面的人肯定出去了呢……”   门从外面反锁,可是刚才检查尸体的时候,穆毅那把钥匙正好好地放在口袋里,他人死在屋里,不可能反锁上房门,那能把门锁上的,可能就只有凶手了……   莫川看向站在一旁的店老板,“房间钥匙一共有几把?”   老板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解释道:“每个房间都只有两把,客人手里拿一把,另一把留在我这里,小珍打扫卫生的时候,我会把钥匙给她。这钥匙我每天都会好好看着的,给小珍之前,没有人动过啊……”   “你们最后一次见到穆毅,是什么时候?”   “这……”老板和小珍对视一眼,“应该是昨天下午,你们喝完茶的时候了……今天一天,那位老先生都没下过楼。”   “这期间,除了客人,有外人进来过吗?”   “只有几个想住店的,但是咱们这里没有房间了,就都被我劝走了,没有人上过楼啊……”老板愁眉苦脸的,旅店里出了凶杀案,这得影响多少生意啊……   莫川皱起了眉头,如果老板说的是真的,没有外人闯入过,也没有人拿过钥匙,那穆毅的房门到底是怎么反锁的?如果凶手不是会爬墙的武林高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住在这家旅店里面的某位住客,就是杀死穆毅的元凶!   小旅店破破烂烂,也赚不到多少钱,老板自然也不会在楼道里安监视器之类的东西,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这个案子麻烦了。   ☆、08 神秘嫌疑人   想着想着,莫川突然想到什么,“老板,三楼最里面那个房间,是谁在住?”三楼靠楼梯的房间是自己住的,中间那个屋是李霄,只有最里面的房间,一直都没什么动静,莫川这两天进进出出,也从来没见那个神秘住户走动过。   “最里面那间……”老板突然变得吞吞吐吐的,“呃,是个男的在住的……”   “叫什么名字?”莫川语气加重。   “哎呀,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啊……”老板战战兢兢的说,“我们这儿是小本经营,没那么正规……有的时候客人那什么,不愿意说名字,我们多要点钱,也就让住了……”   “……”莫川没脾气了,寻常旅店开房间怎么着都得要个身份证吧,到了这地界,连身份都不用亮,就能住宾馆了……?   “……长什么样,总能形容一下吧?”莫川懒得管老板的违法行为,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凶杀案。   “哎呦,这……警察同志,我是真的很想帮你,可是……”老板表情跟难看了,“他一个礼拜以前就定了那房间了,不定期的来几天,每次都一身的黑衣服,还带着个口罩,我哪知道他长啥样啊……”   “那个男的……”小珍也插了一句,“也不让我进他的房间,所以……”   “你就不觉得他是个可疑分子吗!”莫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都不叫安全意识淡薄了,这压根儿就没有安全意识啊!   老板尴尬的笑了,一脸你懂得的表情。   莫川大概能想象的出来,像这种小地方的小旅馆,要是钱给的多,除了杀人放火偷东西,他们啥事都敢干,莫川再次觉得自己倒霉,居然碰上这样的不开化人民群众。   “哎警察同志您别生气,我这还是能提供点线索的!”老板见莫川脸色不好,连忙讨好的说道,“那家伙虽然看不见脸,但是听声音,不像个年轻人。他在这儿一连住了好几天了,可是今天凌晨五六点钟的时候又出门去了!警察同志,我看他很可疑啊!”   “那还用你说!”莫川没好气地说道,“把那屋的钥匙给我,我上去看看。”   老板麻利的递出钥匙,莫川带着老黄上楼了。他边走便觉得奇怪,不是年轻人?老板说的那个凌晨出去的黑衣人,八成就是跟他说话的那个,可是他早上那个人,明明就是一把年轻人的声音啊,这到底搞什么鬼……莫川觉得头疼。   到了二楼,正好碰上李霄,莫川叫上他一起去三楼。爬着楼,莫川把情况简单几句说了,至于黑衣男人的那句警告,不知为什么,莫川下意识的没有说出来。李霄听完了,摸了摸下巴,“这男的很可疑啊,八成就是凶手,你早上碰见那个,真的不是喝酒喝得幻听幻视了?”   莫川瞪他一眼,“两瓶啤酒老子就能幻听幻视了?”   李霄嘿嘿一笑,说起了别的,“我刚才问了一下王斌他们,他们也都说今天一天没见到老爷子了,结合尸体的僵硬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大概就在凌晨三四点左右吧。”   凌晨三四点,正好是人的警惕性最差的时候,莫川再次有种古怪的感觉,这个凶手实在是太专业了,不论是时机还是手法,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让警方抓不到把柄。   “那个,现场真的什么线索都没有?”老黄一直跟在他们后面,这时候突然开口了。   “嗯,没有啊,干净的连根头发丝儿都没有。”李霄随口答道。   老黄不说话了,莫川觉得有点奇怪,老黄的语气,好像是应该有什么线索似的。不过仔细一想也对,要不是他自己检查了现场,他也会不会相信现场什么都找不到。   没说几句话,三人就走到了三楼最里面的房间门口,莫川掏出钥匙,转了两圈才把门打开,看来也反锁了,屋主应该不在。老黄躲到了走道里,莫川和李霄一人站一边,对视一眼,莫川虚握着门把手,手上一使劲,再轻轻一推,门就缓缓朝里打开了。莫川听着里面没什么动静,放轻了步子,打头走了进去。   这家旅店里的房间格局都差不多,一进门左手边就是狭小的卫生间,短短两米的小门廊,然后就是房间了,四四方方的空间结构,一览无余。莫川进了门,先往左手边看去,洗手间的门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莫川又往里走,走了两步,就能把整个房间都看的一清二楚了,没有人。   李霄也跟着进来了,两人打量着房间,都觉得别扭——这屋子也太干净了。   莫川也是广大不擅长家务的单身男人中的一员,该类人群的特点就是,看到太干净整洁的地方就浑身难受,不敢下脚,而眼前的这个房间,就属于让他不舒服的类型。他一直觉得住宾馆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自己整理房间,可是没想到有人更愿意自己打扫房间,而且还收拾的比专业人士都干净,纤尘不染,地面上连根头发都没见着。   莫川打量了一圈,突然发现老黄还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乎是有些惊诧和难以置信,莫川想着老爷子说不定更没见过这样的房子,也就没在意,老黄不愿意进来就算了,正好他也不熟悉流程。   不再理会老黄,莫川戴上手套,四处查看着,心里想着这倒是和穆毅房间里的情况差不多。这种状况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那八成是个洁癖,不大不小的毛病,说不定还得去看个心理医生,可若是放在杀人犯身上,那简直就是完美的素养。杀人现场,就怕你收拾打扫的不够干净,被人发现了端倪。   莫川和李霄研究了一圈,无功而返,别提能表明那黑衣人身份的线索了,就连这里有人住的痕迹都没看出来。不过这样一来,这个黑衣男人就更加可疑了。   虽然有了一个最大的嫌疑人,但是没人敢放松警惕,住在这家旅店里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所以莫川打算挨个询问一遍,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查一下每个人的房间。   挨个来吧,从王斌开始。穆毅的房间在二楼中间,王斌则在二楼最里面,他住在死者的旁边,最大嫌疑人的楼下,很有可能知道些什么。   王斌跟穆毅认识,关系似乎还不错,虽然很有可能是一个巴结另一个的关系。不管怎样,穆毅的死亡,对王斌的打击不小,莫川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斜坐在房间的椅子上,看上去疲惫不堪。   莫川不怎么喜欢跟律师打交道,不仅仅是因为律师经常破坏警察的劳动成果,更是因为他们大都口风严厉,爱绕圈子,问上半天,都未必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现在坐在他面前的王斌状态不佳,无精打采的样子,说不定很好对付,莫川觉得心里舒坦了不少。   “我今天除了吃饭,就一直呆在旅店里面了。”王斌皱着眉,“我今天一直都没见到穆老,中午的时候也不见他出来吃饭,去敲门也没有人应门……我有点担心,就回房间给他打了个电话,结果提示占线,我就想他应该没事,只是正好在打电话,就没在意……可是没想到……”   占线?莫川和李霄对视一眼,迅速回忆起穆毅房间里的状态,一切物品都摆放的井井有条,当然,电话也是一样,话筒好好地扣好在话机上。可是王斌中午打电话的时候却是占线的,难道凶手直到中午的时候,都还呆在穆毅的房间里?   “你最后一次见到穆老,是在什么时候?”莫川问道。   “昨天喝完茶之后,我扶他回了房间,然后就没见过了。”王斌回答的很快。   “这么说,他早饭的时候也没有出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老人家起得都很早,凌晨的时候,我好像听到隔壁有动静,说不定就是他出门吃早饭了呢。”王斌耸耸肩。   “凌晨几点的时候?”莫川赶紧问道。   “大概……快六点了?”王斌不确定的说,“我那时候半睡半醒的,只扫了一眼手机,好像是这个点。”   穆毅的大概死亡时间是三点到四点,将近六点的时候,他是不可能出门吃早饭的。而且莫川那个时候正在楼下喝酒,没有理由看不见穆毅下楼,那个时候,下楼的只有黑衣男人,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了。可是为什么要在杀完人之后,在现场逗留两个多小时才离开?是为了打扫现场吗?   “你有没有听到楼上有什么动静?”莫川低头思索着,李霄继续问道。   “楼上?”王斌觉得奇怪,指了指楼顶,“我还以为楼上没人住呢……没有动静,我什么都没听到。”   莫川又询问了几个和他身份相关的问题,一问到切身的情况,王斌就不那么老实了,巧妙圆滑的打着擦边球,说得多了,他觉得口渴,就端起了旁边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李霄眼神好,一眼就看到了杯子里面的液体,棕黑色的,大概是咖啡,“喝的是什么?”   “这个?”王斌举了举杯子,看到李霄点头,就解释道,“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咖啡,我每天都习惯喝一杯,可以帮助我保持清醒。”   “这个咖啡……你有没有给穆毅喝过?”李霄眯了眯眼睛。   “穆老?”王斌一愣,“不,穆老是老一辈人,不习惯咖啡的味道,他更喜欢喝茶。”   ☆、09 口供&调查   王斌的回答越来越巧妙,莫川估摸着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干脆结束了盘问。王斌并不在意莫川他们检查自己的房间,站到一边去了,任由莫川他们四处翻看着。   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除了那杯咖啡。莫川看了李霄一眼,发现他也正盯着那杯咖啡看。可是就算把这杯咖啡要过来也没有意义,刚才王斌喝了一口,里面肯定没有什么异常。如果真的是王斌下了毒,那这么长时间过去,足够他销毁有毒的咖啡了。   最后他们还是退出了房间,王斌并非毫无嫌疑,只是目前看来,还是黑衣男子最可疑。莫川和李霄转去询问下一位住客。   莫川一下楼,就看到方邵杰和他女儿,一向温和的男人看上去有些焦虑,出来旅游一趟,结果出了命案,的确挺倒霉的,尤其是自己还是嫌疑人之一。   方邵杰并没有带两人去自己的房间,估计是因为带着女儿,不太方便,几人就直接在小厅里坐了下来。   “抱歉,房间里有点乱,我们就在这说吧。”男人脸上带着疲惫,抱歉的笑笑。女孩坐在他旁边,一直低着头看手机,要理不理的样子。   “不要紧。”莫川没介意,毕竟他也没有权利随便搜查别人的房间。方邵杰的房间在一楼靠近最里面的地方,差不多就在王斌的楼下。   “小滢,别玩手机了。”方邵杰一扭头,看到女儿还在看手机,有些不满,说了女儿一句,又抬头向莫川他们介绍,“这是我女儿方滢,从小就任性,没有管教好,让你们见笑了。”   方滢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莫川和李霄,小姑娘很年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稚嫩,估计也就十六七岁,漫不经心的样子,也不说话,似乎对眼前的一切毫不在意。看得出来家境甚佳,带着些倨傲的神色。小服务生和她差不多大,但是唯唯诺诺的,瘦小苍白,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不同。   看来方邵杰口中的“家族产业”,并不是说起来的那么轻巧。   “两位,现在旅店里发生了凶杀案,穆老先生被杀,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下你们。”莫川也不磨蹭,开门见山。   “请问吧。”方邵杰脸色有些苍白,慎重的点了点头,“穆老先生是位值得尊敬的长辈,只要我们能帮上忙的,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请问你们最后一次见到穆老,是什么时候?”莫川问道。   “最后一次……”方邵杰想了想,“应该是昨天下午,咱们一起喝茶的时候了。穆老上楼之后,我就没再看他下来过,一直到今天。”   和其他几人说的一样。莫川把他的话记下来,接着问道:“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发现死者的时候,你们两位都做过什么?”   “昨天晚上我和小滢都呆在房间里看电视,一直没有出门。”方滢没有张口的意思,方邵杰连着她的份一起回答了,“今天上午我们出门在镇里逛了逛,吃过午饭之后回来的,休息一会儿之后,就听到服务员的那声尖叫了。”   “你们住在一楼,有没有听到或者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莫川接着问道。   “不寻常……”这次方邵杰想了很久,“不知道这个算不算……我晚上总是失眠,就算睡着了,也很容易惊醒,前天还挺安静的,我睡得不错,可是昨天晚上,我被吵醒了好几次。”   “吵醒?被什么吵醒的?”莫川感觉这个线索很重要。   “第一次是十二点半,楼上有脚步声,还有开门关门的声音,我还没睡熟,被吵醒了,顺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方邵杰边回忆边说,“第二次是三点半的时候,我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又被吵醒了一次……”   “最后一次就到五六点的时候了,有人下楼来了,好像还不止一个,不过那个时间已经算是早上了,有人起床也不奇怪。”   最后一次估计说的是自己和李霄吧,很可能还有那个黑衣男人。莫川在心里想着,方邵杰楼上住的是王斌,十二点半的那次,很可能是王斌出门了,看来他还有些事情没有坦白;三点半的时候还有人下楼?没有听老板和小珍说起,这个时间是穆毅的死亡时间,也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间,说不定老板不小心睡着了没有看到也不一定……   “方,呃,小滢……”莫川本来想直接叫方滢全名,说了一半又觉得太生硬了,改了个口,却招来女孩的一个白眼,莫川不擅长应付女人,更别说这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诡异存在了,当即就被噎了一下,“那个,你呢,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方滢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过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的说道:“我嘛……的确看到了点什么……”   听到方滢的话,方邵杰好像有些紧张,瞪了女儿一眼,“你看到什么了?别乱说话,这可是正经事!”   方滢并不理会自己的父亲,自顾自的说道:“今天中午的时候,我从外面回来,拐进走廊之前,往楼梯那看了一眼,好像看到了一个穿黑衣服的人从上面走下来……”   黑衣人?莫川心里一紧,急切的问道:“你看清他长什么样了吗?”   “这个嘛……我还真没看清楚。”方滢带着点挑衅的看向莫川,“我就随便看了一眼,再定睛一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了。现在想想,八成是出现幻觉了吧……对不起啦,警察叔叔,你就当我开了个玩笑吧~”   莫川被“警察叔叔”四个字打击的神志恍惚,从来都只有人说他娃娃脸显得年轻的,还没有人说过他老,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叫自己叔叔,这冲击力实在是不小。   “小滢!”方邵杰生气了,“你做事情就不能正经一点!这种事情能拿来开玩笑吗,啊?”   “别,别怪孩子。”莫川赶忙劝阻,开玩笑,虽然被小姑娘耍了很憋气,但是也不能真的跟小孩子计较啊,“也不一定就是开玩笑,说不定是真的看到了,可能还会派上用场呢。”   听了莫川的话,方邵杰虽然不再斥责方滢了,但是脸色还是很不好,也不愿意再多说了,很快就跟莫川告别,带着女儿回房间了。   “他这个女儿,真是怪里怪气的。”李霄摸摸下巴,感慨了一句。   “青春期的孩子嘛,什么样的没有?”莫川心里深以为然,表面上还是不愿意落下一个斤斤计较的样子,就反驳了一句。   不过这个女孩,的确挺古怪的。   至今为止,几个人的证词出现了不少相左的地方,莫川和李霄一合计,还是打算问完最后一个人,再集中处理这些疑点。   只是最后这趟拜访问话,估计并不会顺利,因为他们要询问的,是那个脾气暴躁,形容猥琐的男人。他住在二楼靠近楼梯的位置,也就是穆毅的隔壁,如果他愿意配合的话,很有可能也会给出很有价值的线索。   房间门紧锁着,莫川敲敲门,不一会儿,门内就传来踢踢踏踏的声响,门“吱呀”一声开了,不过只开了一道缝,细铁链式的门栓是拴着的,一开门就绷直了,男人的脸也只露出来一点点,警惕的透过门缝打量着门外的人。   “我们是警察。”莫川摸出警员证,在他面前晃了晃,“麻烦开下门。”   男人不甘不愿的关死门,“喀拉”两声把门栓卸了,又重新打开门,不过还是堵在门口,把房间挡在身后,“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注意到莫川审视的目光,他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别人进我的房间,你们应该知道的吧。”一样下巴,他示意着莫川和李霄。   “嘿,警察来查案,你这是什么态度!”莫川和李霄还没说话,老黄先发难了,大概是不爽这个之前掐自己脖子的家伙吧,老爷子一下子就窜上来,手指差点就戳到他鼻子上。   莫川吓了一跳,赶紧把老黄拽了回来,低声劝解道:“哎老黄这可不行,他态度不好是他的事,咱们总不能当恶警吧……”   好不容易把老黄安抚下来,莫川重新看向站在门口不肯让开的男人,好脾气的笑了笑,“你不愿意让我们进,我们也不能勉强你,只是你这有嫌疑的帽子,估计就要扛下来了。”   男人冷笑一声,嗤之以鼻,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莫川也不在意,点点头,“那也没事,我们就在这儿说吧。你的名字?”   “彭元龙。”男人没好气的说。   “死者穆毅就住在你隔壁,你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原来那老头叫穆毅?”男人嘿嘿笑了一声,“这名字耳熟,是不是那个有名的法官?”   莫川打量了彭元龙一眼,这人实在不像是了解法律界人士的那种人,倒像是街边闹事的混混,没个正行,不由得心生疑窦,“你也知道穆法官?”   “怎么?我就不能知道一两个出名的人物?”彭元龙好像被莫川的目光激怒了,嘴一咧,靠在门板上,不怀好意的看着莫川。   “的确不太像。”莫川也笑着,完全没受他的影响。   “你!”彭元龙经不起激,直起身来就想抓莫川的肩膀,却被李霄拦下来了。   “你想干嘛?袭警吗?”李霄掐着他的手腕,皮笑肉不笑的说。李霄本来就比莫川长得结实,力气也大,手上使劲一捏,彭元龙嘴唇哆嗦了一下,没敢再说话。   莫川伸出手,按下了李霄举着的手腕,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别动粗嘛,大家都是文明人。”      ☆、10 繁杂的时间点   李霄松开手,彭元龙解救回自己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揉着,斜眼看着李霄,眼神有些阴冷。李霄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完全不在意他的盯视。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莫川继续之前的话题。   彭元龙听到他的话,突然站直了点,眼珠子转了转,“说到这个,我说不定能帮你们个大忙呢!”   “怎么讲?”莫川奇道。   “警察同志,我要是帮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处给我啊?”彭元龙笑得一脸贪婪。   “嘿你还来劲了你!”老黄恼了,一根指头又戳了上去,“敬酒不吃吃罚酒吧你?”   “这天底下哪来的白得的好事啊,凡事都要有代价嘛。”彭元龙挑挑眉。   莫川用眼神示意老黄不要多说,他面向彭元龙,不动声色地说:“你先说来听听,要是真的有价值,我会酌情考虑的。”   彭元龙得意的笑笑,还朝站在一边的老黄努努嘴,一副挑衅的样子,老黄正要发火,就被李霄摁了回去。   “我是夜猫子,晚上睡得晚,所以昨晚上的事,我听得一清二楚。昨天大概十二点的时候,隔壁的房门开了,有人在走廊上走来走去,大晚上的我听得很清楚。我烦得要命,就打开门想看看是谁,结果一开门,就是那个老头,神色慌慌张张的,我想骂他扰民来着,又琢磨着别把老头吓出病来,到时候还要找我赔钱,我就没吭声,又把门关了。”彭元龙得了莫川的话,就说了起来。   “你还能忍住了,真不容易。”莫川似笑非笑的说。   “切,”彭元龙哼了一声,看在好处的份上,也没计较,继续说了起来,“结果过了半个小时吧,又有人出门了,我听着好像是最里面那间屋,跑出来敲老头的房门,结果俩人嘀咕半天,我也听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反正大概半个小时之后,那个人就回去了,然后就没有动静了。”   “三点半左右呢,你有听到什么吗?”莫川问道。   “三点半?谁能熬到那么晚啊,我早睡了,有动静我也没听见。”彭元龙摇摇头。   “你说的这些,是挺有价值的。”莫川把他说的都记下来,点点头,“人民警察感谢你的帮助。”   说完,莫川就往隔壁的房间走去。   “哎,等等啊!”彭元龙急了,“说好的好处呢!”   “之前袭击老黄的袭警罪名,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这好处够大了吧?”莫川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话。   李霄和老黄听着身后彭元龙的怒吼声,心里暗爽。   王斌的房间离得很近,几步路就到,莫川敲敲房门,王斌打开门看到是他,神色有些古怪,不过还是把他们放进去了。   “昨天半夜十二点多,你和穆毅做了什么?”莫川不想耽误时间,还没等王斌坐下,就开始提问。   王斌愣了一下,脸色变得不太好,犹豫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我以为我已经够小心了……”   “看来还不够,有两个人都听到你的动静了。”李霄幸灾乐祸的说。   “穆老不让我说出来的,不过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王斌耸耸肩,一边说着话,一边在行李箱里翻找起来,最后拿出了一张类似卡片的东西。   “这就是我和穆老深夜见面的原因。”王斌把卡片递给莫川。   又是一张红色的卡片,莫川看着那鲜红色,脑海里闪过自己房间里那张同样鲜红的葬礼请柬,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卡片上整整齐齐的写了几个字——不公者死。   “不公者死?”莫川不由自主的念了出来。   “没错,昨天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有人敲响了穆老的房门,把这张卡片塞进了门缝里,可是当穆老打开门找人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到。”王斌解释道,“穆老心里害怕,就把我叫去商量,我把这张卡片要过来了,想着说不定研究出来什么,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穆毅没能等到,这么快就横死在房间里。   不公者死……这张卡片是给穆毅的,穆毅是法官,执法公正是重中之重,用这样一句话威胁穆毅,是不是就暗示着这位大法官并不像传扬的那样刚正不阿,一生都没有错断过官司?莫川看着那几个端正的大字,暗暗沉吟。   “穆老……有没有判错过案子,或者有设么仇家?”莫川问王斌。   王斌嗤笑一声,“莫警官,咱们勉强也算是一个行当的,平日里都跟谁打交道,你也是知道的。穆毅,我,包括你们几位警官,要说没有仇家,有人会相信吗?穆毅做了几十年的法官,经他的手被关进牢狱的犯人,两只手都数不出来,要是想要找他的仇家,那可多了去了。”   “再说,穆毅的真面目,可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王斌低声说了一句,又颇有深意的笑了笑,“莫警官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的。”   王斌的意思很好理解,穆毅并不像盛传的那样,是个名副其实的公正敬业的好法官,估计收受贿赂之类的事情也没少做,所以仇家遍地走,明面上知道的就有不少,更别提暗地里窝着想捅刀子的了。而且穆毅刚刚退休,正是手里权力不稳,快要人走茶凉的时候,可是算得上是危险时期了。   “为什么这种时候,穆毅会跑到白平镇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莫川怀疑的看向王斌,“而你,也正好到这里来了,还住在他隔壁?”   “这个就纯属巧合了,我不知道穆毅来这里是要干嘛,”王斌干笑一声,“至于我嘛,纯粹是来旅游的,我和穆老又没仇,偶尔还是合作关系,您可别怀疑到我头上。”   王斌能提供的信息就这么多,他声称是穆老发短信给他,让他过去商量事情的,还给莫川看了手机的短信记录。穆毅的确有发短信,但是搜查现场的时候,却没有找到他的手机,莫川本来以为老爷子岁数一大把没有手机也属正常,可是他的确发了短信,那穆毅手机的去向,就值得调查了。   莫川总觉得王斌还隐瞒了些什么,但是没有线索,没有证据,他也不能对王斌严刑逼供,最后也只能先放过他,退出了对方的房间。   三人回到莫川的房间,开始整理手头的线索。   人手不够,专业人才也不够,他们能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好不容易整了个大概的时间线出来,疑点重重,乱七八糟的线索扯成了毛线球,不过最大的嫌疑人,仍然是那个住在三楼最靠里房间的神秘黑衣男。   突然一下冒出来,又突然消失,速度奇快,不声不响,在旅店里来去如入无人之境……莫川总结着黑衣人的特点,觉得头越来越疼,尼玛这还是人吗?这不是武林高手,就是阿飘吧!   想到阿飘,莫川就想到三个月前的那个案子,这世界上的确有阿飘啊,他还亲眼见过呢!难道这次的凶手又是阿飘?   不,不会的。莫川拍拍脑袋,安慰自己,不可能什么倒霉事都被他撞上的,阿飘也不是那么好见的……   李霄在旁边也整理的头晕脑胀,扭头一看,莫川表情变幻莫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老黄更好,早就倒头睡过去了,当下火气上涌,一手一个,把明显跑神的两只都招呼起来了。   莫川回过神来,扫了眼天色,已经是晚上了。案子摆在这儿跑不了,折腾了一下午也没什么起色,还不如休息一下,于是就赶着老黄和李霄回去了。老黄早就想溜了,老爷子对新潮的办案方法摸不着头脑,留在这儿也只能围观,一听莫川下解散令,就窜出门去没影了,那身手矫健得完全不符合他的年龄。   李霄看傻了眼,半晌才回过头苦笑了一下,拎着一份资料,晃晃悠悠的往门口去了。   莫川看着他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他,“李霄,你今天下午干嘛去了,那么晚才回来?”   李霄没有回头,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口气却轻快地回答:“没什么啊,就是在镇子里逛了逛。”   “你体力还真好,我都累得倒头就睡了。”莫川只是随口一问,也没在意他的回答。李霄摆摆手,离开了。   莫川把屋子里简单整理了一下,给沈修平打了个电话,把现场照片和旅店里人员的名字都发了过去,局里没大案子,夏阳他们都很闲,知道莫川有了麻烦,全都摩拳擦掌的准备大显身手,开玩笑,多好的献殷勤的机会啊,就连夏阳这种脑子,都知道要讨好老大,才能活得更好。   吩咐完事情,莫川合上电脑,觉得有点疲惫,毕竟也折腾了好几个小时了。莫川走到床边,看了会天上那要圆不圆的月亮,心里烦得要命,抽了根烟点上,靠在窗边吞云吐雾起来。   之前脑子里有事的时候还好,注意力全都在正经事上面,可是这会儿房间里就自己一个人了,案件又没什么好琢磨的,白苏瑾的脸就又冒出来了。   “六天后,就是我和世雅的婚礼,莫先生如果愿意的话,可以来观礼。”   莫川觉得自己一定是中邪了,不然白苏瑾的那句话,怎么就跟复读机似的,一遍一遍放个没完呢?那副看着陌生人的模样,眼神就像平静无波的死水——难道这三个月来,真的就只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吗?   想着想着,连吸进去的烟都带了苦味,莫川烦躁的掐灭了烟,推开窗户,让新鲜空气透进来,随手把烟头仍在窗边。他手一伸,把上衣脱下来扔到床上,忙了一下午,身上全是汗,他打算去浴室冲个凉,刚刚解开裤子拉链,准备脱下来的时候,背后突然有声音传来——   “三个月不见,你烟瘾就这么大了?”   “!!”莫川吓了一跳,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还没转过身来呢,第一反应就是抓衣服,好不容易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莫川僵硬着回头看的时候,才终于相信自己不是幻听了。   “我操!”脏字忍不住蹦了出来,莫川指着眼前皱着眉头的男人,指尖都在哆嗦,“你他妈怎么会在这里!”   ☆、11 滚出去   白苏瑾手里还拿着刚刚被掐灭的烟头,淡定的说:“来找你。”   “找我?”这个状况实在是超出了莫川的承受能力,他回头看了看紧紧锁着的房门,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怎么进来的?”   “我不会穿墙术,”白苏瑾顿了一下,抬头示意敞开的窗户,“所以……”   莫川说不出话来了,三层楼,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但是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白苏瑾能爬得上来的。而且,虽然现在是晚上,但是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大大咧咧的顺着外墙往上爬,真的不会出问题吗!还有穿墙术?你这个遗憾的口吻,是想说自己没学会很可惜吗,这玩意儿真的存在吗摔!   不过这些事情显然不在白苏瑾的考虑范围内,因为他根本就没管莫川脑子里的一团浆糊,直接就说出了自己现身的目的,“莫川,马上离开这里,明天就走。”   “走?为什么?”莫川愕然。   “不要问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白苏瑾皱着眉头,声音冷漠。   这类似于命令的语气一下子就点燃了炸药包,莫川火冒三丈,白苏瑾你这个不要脸的都要跑去和女人结婚了还敢跑来命令我走个屁啊走你以为我那一下是白亲的吗那是老纸的初吻啊……   “你让我走我就走吗!你算老几啊!”生气的结果,就是口不择言。   连白苏瑾都愣住了,他跟莫川住了三个月,还从来没听过莫言这么跟自己说话。莫川是阳光开朗的性子,嘴上不饶人是有的,可是很少会这样声色俱厉。   莫川见白苏瑾愣在那没说话,直觉是他被自己吓到了,憋了一天的火气突然就觉得有了发泄的渠道,干脆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白苏瑾的领子,继续开骂,“你突然玩失踪跑了三个月,我找你找得都快把J市掀过来了,这个我就不跟你计较了,结果你他妈又出现了!还敢装作不认识我!还要跟那个姓薛的女的结婚!”   “那是你大嫂……”白苏瑾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   “我操!那还是我大嫂!你他妈还有脸说!”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莫川就炸了,“我堂哥棺材还没躺热呢,你就要跟我大嫂结婚?!什么玩意儿!”   白苏瑾张口想解释,可是莫川还在气头上,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话,扣住白苏瑾的脖子,咬牙切齿的继续发飙,“白苏瑾,你这个无耻小人!不对,我不该叫你白苏瑾!你是白溟先生啊……你他妈连名字都是骗我的,你说不会离开也是假的,你的失忆是不是也是假的?你说过的那些话,可有一句是真的?!”   吼到最后,莫川说到伤心处,认了真,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他拉扯着白苏瑾衣领的手指,已经深深地掐进了男人的皮肉,那些激荡的情绪,分不清到底是愤怒还是难过,通通在他的心里翻江倒海,让他难受的想痛哭流涕。   白苏瑾被他顶在墙上,他的眼眸里倒映着莫川发红的眼角,瞪大的双眼,还有开开合合的嘴唇,眸色幽深,隐隐泛着血芒。   莫川骂得急了,不由得喘息起来,眼睛和鼻尖都开始发酸,白苏瑾一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莫川看着他,就觉得累了,他掐在白苏瑾脖子上的手渐渐松了,无力的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捂住脸,挡住了情绪激动激荡出的眼泪,他觉得丢脸,白天的时候,他本来以为自己都已经想开了,可是现在看来,还远远没有,仅仅只是白苏瑾站在眼前,都让他心痛难当。   “我没有骗你。”白苏瑾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他伸出手,想拉开莫川挡着脸的手,“我姓白名溟,苏瑾是我的字。这两个,都是我的名字。”   莫川退后一步,让开了他的手,“你不要解释了,我不想听。”   “我不在意你到底叫什么,这些也都无所谓了。白……你走吧,我不会离开白平镇的,这里还有没有完结的命案,我不可能一走了之。”他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但是声音已经平稳了许多。   “莫川!”白苏瑾有些着急,“你真的不能留在这个地方!”   “那你就给我一个理由!”莫川拿开手,眼圈还是红红的,“告诉我为什么!而不是这样命令我离开!”   “你不觉得你该给我个解释吗!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你会知道青山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突然消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和我大嫂结婚,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莫川终于正视了这些他一直回避的事情,他从来都不笨,也不傻。在白苏瑾离开的三个月里,他每一天都在欺骗自己,他回避白苏瑾那些不正常的举动,那些不正常的做法,他回避白苏瑾对灵异之事的了解,甚至回避在青山医院那天,他陡然冒出的怀疑……   因为这怀疑太可怕。   白苏瑾,很有可能骗了他,更有可能,只是在利用他……   他喜欢白苏瑾,他以为,只要能再次找到白苏瑾,他就会开心快乐,他会放弃那些潜藏着的怀疑,好好地对白苏瑾,就当那些过去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可是他没想到,白苏瑾会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身份出现在他眼前,让他离开,却没有一句解释。现在,那些曾经刻意压抑的想法和情感就像井喷一样袭来,让他无法克制自己出口的话语。   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我猜对了……是不是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你,从来都没有真心对我?   “就算你的名字是真的,你敢说你的失忆也是真的吗!你敢说,你从来没有欺骗过我吗!”莫川大喝,眼里带着伤痛。   “……”白苏瑾无言以对,他的失忆的确是假的,他也的确欺骗了莫川,他无法回答。   看着白苏瑾不做声,莫川心里一凉,“你肆无忌惮的欺骗我……你看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很爽是不是!你看我为了找你东奔西跑,你心里高兴是不是!你凭什么一声不吭的消失,又凭什么莫名其妙的出现!你凭什么让我再相信你?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凭什么,装作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它,来伤害我?   “滚出去。”莫川指着窗户,冷冷的说。   白苏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转身离开了,他从窗口跳出去,转瞬间就不见人影。   窗口微微吹进清凉的晚风,窗帘随风轻轻飘动着,房间里已经一片安静,刚才激烈的争执好像是一场幻梦,了无痕迹。   莫川在静谧的房间里站了良久,最后重新拿出一根烟来点上,他重重倚靠在窗棱上,好像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第二天早上,李霄总是偷偷地打量莫川,看来看去,把莫川看毛了。   “暗恋我吗?老是看我干什么!”莫川没好气的说。   “我总觉得你不大对……”被发现了,李霄索性正大光明的看了起来,还挠了挠下巴。   难道是昨天晚上动静太大了被他听见了?莫川心里咯噔一下,装作不在意的问道:“你昨天晚上……休息的怎么样?”   “嗯?挺好的啊。”李霄随口答道,“我回屋以后就睡着了。”   “啊……那就好……”莫川一边庆幸,一边狐疑,这破房子隔音那么不好,李霄居然什么都没听见?   昨天晚上,事情的发展出乎了莫川的预料,虽然是他自己直接导致的,但是压抑了三个多月的情绪翻涌起来,直接就脱离了他的控制。而白苏瑾的反应让他难以接受——其实莫川怕的并不是欺骗本身,而是欺骗之后,还毫无解释。   不做解释,就说明没有感情,那之前白苏瑾的所有做法,所有态度,就只是为了利用自己。他不相信白苏瑾看不出自己的情意,明明知道这些,却还是毫不犹豫的消失……莫川可以忍受被喜欢的人欺骗,但是难以忍受被喜欢的人利用……   白苏瑾的事,昨天晚上的事……   “莫警官,楼下有人找您呢。”房门被敲响,老板的声音传来。   “知道了!”莫川心情不好,看这个经营模式严重不合法的旅店老板也不顺眼,随口回了一句。   谁会找我?白苏瑾昨天晚上刚被我骂跑了,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回来吧……莫川边下楼边琢磨着。   到了门口一看,是个没见过的中年男人,头发有些花白,戴了副眼镜,但是腰杆挺得笔直,一脸严肃的表情,看上去……像是传说中的管家?   莫川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狐疑的走上前去,“那个,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莫先生,”男人微微一躬身,神色有些恭敬,“我是莫家的管家,今天是约好的日子,莫老先生请您去本家一聚。”   还真的是管家?莫川瞬间感觉自己穿越到了民国,约好……对了,的确约好了……   最近乱七八糟的发生了不少事情,莫川直接把与莫冀的约定扔到了脑后。算算日子,的确是今天了,要去莫家做客的。   莫川有些犹豫,旅店里发生了命案,现在估计整个镇子都听到风声了,他是仅有的三个警察之一,按理说不应该再去走亲访友,分散精力。可是……   六天后,就是我和世雅的婚礼……   白苏瑾要和薛世雅结婚了,而薛世雅,是他的堂嫂,是莫营的妻子,是莫家的人。如果去莫家拜访,是不是就能得知更多的信息呢?关于几天后的婚礼,关于莫七村奇怪的民俗……   莫川的理智在劝诫自己不要再理会白苏瑾的事情,专心致志的查案才是正事,可是他却难以管住自己那莫名的心思……   最后,“走吧,去莫家。”   ☆、12 黑色长刀   走之前,莫川把事情交代给了李霄,李霄似乎是看出他有心事,并没有多问,只点点头让莫川放心。   莫家的院子和昨天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那扇黑漆大门依旧紧闭,好像根本不会有开启的时候。管家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就打开了。   上次莫川走进莫家的时候,两旁的走道里还有零星几人走动,显得有些生气,这次直接空无一人,偌大的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管家和自己的脚步声,其他的什么都听不到。   再次走到院子的最里面,只是这次不是进主屋了,主屋里还供奉着灵堂,从门口看过去,还能看得见条条白幡,莫川视力很好,仔细一看,总觉得灵堂后面还摆着什么东西,长条状的,还挺高,联系周围的环境,倒是挺像棺材的。现代人不都是火葬吗,莫川在心里嘀咕,难道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莫家不用遵守国家规定?   他没有琢磨太久,走在前面的管家一拐,就进了主屋左手边的侧屋,莫川也跟着进去了。   莫冀很热情,莫川刚迈过门槛,他就迎了上来,“哈哈,小川,你来了!”   莫川笑着,和莫冀拥抱了一下,就被莫冀拉着去坐下了。   “小川啊,在白平镇呆了几天,感觉这里怎么样啊?”莫冀微微笑着问。   “挺好的,山清水秀,我很喜欢这里。”   “你们家在大城市里呆久了,反而会觉得我们这种小地方好。”莫冀半开玩笑的说。   “大伯严重了,我们家小门小户,不能跟本家相比的。”对着长辈不敢不敬,莫川赶忙摇头。   “别这么说,还是离开这个小地方,去外面好啊。”莫冀眯着眼,好像回忆着什么,“你父亲的选择是正确的,这莫七村,不该留啊……”   莫川听到莫七村几个字,心里一紧,莫冀话中有话,这莫七村,果然有些隐秘,他刚想接着问下去,就见门口进来了个人。   是薛世雅,莫川的堂嫂,她看到莫川,笑着走了过来,“堂弟,又见面了。”   莫川笑得有些勉强,因为白苏瑾的事,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人,只得尴尬的问候了一声。   薛世雅很热情,莫冀有些好奇,“怎么,世雅,你和小川还见过面?”   “是啊,”薛世雅笑了,“昨天上午,在祖宅那边见过。”   听到祖宅二字,莫冀的神色有些变化,“哦?小川去祖宅那边了?”   莫川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向莫冀解释道:“我是和朋友爬山去的,没想到爬上去看见了个宅院,就走过去看看,结果嫂子从里面出来了。原来那里是祖宅?”   “恩,没错,正是莫家祖宅……”莫冀微微颔首,似乎并不想多谈此事,转开了话题,“许久不见你父亲了,他最近可好?”   “他很好,身体精神都不错,闲着没事还去淘些古董,转手倒也能赚些钱。”莫川不好追问,只得顺着莫冀的话头。   “哦?莫江那小子,还有这一手了?”莫冀很感兴趣,“看来有些长进啊!”   莫冀似乎也很喜欢古董,当即就与莫川讨论起来,莫川并不太了解这些事情,但是他父亲莫江是个喜欢炫耀的性子,淘到什么好东西也喜欢在儿子面前显摆,几年下来,莫川多少还算了解一点,能跟莫冀聊上几句。   莫冀聊得十分兴起,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就要到吃中饭的时候了,莫川有些着急,几次想转移话题都没有成功。没想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莫冀仍是意犹未尽,坚持要留莫川在莫家吃饭,莫川推脱不过,也就答应了。他还想着套出些有用的消息来,饭桌上也许是个不错的机会。   到了吃饭的时候,几个仆人模样的人端着饭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布置桌子椅子,排菜步婉,颇为讲究,莫川在一旁,看的默默咋舌。   圆桌倒是不小,但是椅子却只摆了四把。莫冀招呼薛世雅和莫川入座,颇有感慨地说:“我们莫家曾经也是繁荣昌盛,枝繁叶茂,可是现在,我几个弟弟都搬离了白平镇,只剩下我这一家子独自守着这莫家大宅,我妻子早逝,如今儿子也早早逝去,莫家,眼见着也要没落了啊……”   莫川两次见到莫冀,这位腰杆笔直的老者,总是一脸庄重肃穆,即使是在儿子的葬礼上,也不显半分脆弱伤怀,如今一个人坐在偌大桌子的主位上,回忆往昔的繁盛年华,却是透出了寥落的气息。   莫川心中感慨,正想找个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时,门口又传来了脚步声。   薛世雅站起来迎了上去,莫川顿时觉得不好,梗着脖子回头看去,果然是白苏瑾。   那第四把椅子是为他留的,薛世雅挽着他过来,两人双双入座。白苏瑾看到莫川也在,眼里闪过惊讶,随后不动声色的伸出手,“莫先生,又见面了。”   莫川感觉自己的脸都笑僵了,他努力摆出自然的模样,伸手和白苏瑾握了握,问候的话,却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莫冀对白苏瑾的态度不冷不热,看到对方入座了,只微微颔首示意,倒是白苏瑾,恭敬的问了句好。   席间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莫冀不再开口,白苏瑾本来话就不多,也是一径沉默,莫川自从见了白苏瑾,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就一股脑的往外冒,搅得他头晕脑胀,倒也没注意到气氛的异常,最后还是薛世雅打破了沉默。   “上次匆匆一见,还没来得及跟堂弟解释清楚,”薛世雅轻笑一声,“白溟就只说了一句结婚,恐怕堂弟心里在犯嘀咕吧?”   莫川心里暗想我何止是犯嘀咕,我都想抽你们了……面上还是不好意思的笑笑说不敢。   白苏瑾斜看了他一眼,暗示着他的言不由衷,莫川撇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薛世雅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揽住了白苏瑾的手臂,继续说道,“也难怪堂弟觉得奇怪,这是我们白平镇的风俗。丈夫丧生的寡妇,如果想要改嫁,就只能在丈夫葬礼之后第七天的晚上才行,一旦错过了这个时间,就必须要终身守寡了,所以……”薛世雅看向白苏瑾,那意思不言而喻。   这是什么见了鬼的风俗,你丈夫真的不会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吗!莫川在心里愤愤的吐槽,脸上却只是现出了诧异的神色,抓住机会询问,“那如果……错过了这个时间,还是想要改嫁呢?”   薛世雅的神色改变了,微笑的唇角轻轻一动,那笑意带上了些阴沉,“会被惩罚哦,这是整个莫七村必须遵守的规则,没有人可以违背。”   莫川被她笑得后背有点发凉,他似乎不该提出这个问题,薛世雅的样子有些不对劲,透着一股邪气。   “世雅,别说这些了。”这时,白苏瑾突然插话了,“先吃饭吧,不然都凉了。”   薛世雅好像被惊醒了一般,那股寒意突然消散,她的笑容也变得正常起来,附和着白苏瑾的话,“说的是,我们还是快吃饭吧。”   莫川有些不甘心,他才刚刚碰到秘密的边缘,实在不想就这么放弃,他刚想开口,却看到白苏瑾示意的眼神,他扭过头去看莫冀,发现他神色有些不豫,正直直的看着自己,当下也不敢再问了,只得低头吃饭。   整个午饭期间,白苏瑾和薛世雅虽然严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是彼此布菜关心,却是一刻不断,一副郎情妾意的模样,看的莫川心里直泛酸,一顿饭也吃得食不知味,匆匆了事。   也许是之前薛世雅说的话惹得莫冀不高兴了,吃完饭之后,他也仍然沉默,并没有对莫川多做挽留。莫川看着白苏瑾和薛世雅就难受,也不想多呆,又与莫冀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   这一趟几乎一无所获,除了又多了解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民俗之外,一点用都没有。莫川又想到旅店里那个难办的谋杀案,只觉得事事不顺心,沮丧非常,一时也不想那么快就回去,脚下一拐,就走进了一条没大有人的小巷。   白平镇如果没有什么重大的活动(包括葬礼),走在街上的行人都是很少的,更何况中午时分,大多数人都在家里吃饭,莫川拐进的巷子,更是行人寥寥,多走了几步进了深处之后,更是一个人都没有,莫川一路低着头踢石子儿,根本就没注意周围的环境。   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搭上了他的肩膀,莫川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抢劫,条件反射的扣住那只手,使劲往前一甩,手的主人被他顺利的甩了出去,但是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你是谁?”莫川微微眯起眼,警惕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从背后偷袭的家伙。这是个长相陌生的男人,打扮的还很怪异,一身暗红色的衣裳,在昏暗的巷子里,看上去浓重如血色,一头漆黑如墨的乌发披散在身后,虽然是男人的身量,但是容貌却冶艳如女子,精致秀丽,看上去诡异非常。尼玛这是cosplay现场跑出来的神经病吧!莫川深深地吐槽。   可惜与他想的相差甚远,因为眼前的男人并没有回答的意思,反而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刀来,一步步向莫川走过来。   没错就是一把刀!修长的刀身流畅漂亮,刀面是浓重的黑色,反射不出一点光线,只有一面的刀刃却锋锐的能看出刺目的寒光,这是一把极好的兵器,即使漆黑,也无法掩饰它的光华。唯一的问题是,这是把刀!   ☆、13 告白&亲吻   当今中国法治社会居然有人能随身带着一把刀上大街?而且最离奇的是这不是普通的菜刀西瓜刀水果刀啊,尼玛这一看就是一把古时候的那种刀啊,真的能砍人的那种真刀实枪的杀器啊,即使离着还有几米远,莫川都能感觉得到那把刀上逼人的煞气,这绝对是见过血的真兵器,假冒不来。   莫川感觉自己的三观有点毁,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自从来到这个白平镇,不对,是自从见到白苏瑾之后,他的世界观就一遍遍的被迫刷新,拿枪指着他的人不在少数,但是拿刀指着他的,这可是第一个……   不对,说到白苏瑾,这把刀怎么这么眼熟……   莫川陡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白苏瑾割开苏如絮脖子的那一幕,当时,白苏瑾的动作太快让人看不清楚,但是那一刹那闪过的,也是一道漆黑的锋芒……难道,那也是这样一把漆黑的长刀?   虽然有些不合理,因为白苏瑾的身上,似乎并没有可以藏下这样一把长刀的地方,但是就在刚才,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从虚无处拔出了刀来……   操,就知道跟白苏瑾沾边的,准没好事。莫川心里暗骂,但却无法可想,虽然他可以合法持枪,但是那仅限他在岗的时候,现在他是休假期间,自然不能带着枪到处跑。虽然他会些打斗的手段,但是就从这男人刚才的那一翻身,就能看的出来身手不凡,手无寸铁的情况下,估计是斗不过这样一个有功夫有武器的对手的。   男人不说话,莫川也能看得出他不怀好意,当下只能顺着巷子,一点一点往外退去。男人的杀气越发强烈,压迫的莫川额角缓缓淌下细汗,精神也紧绷到了极限。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莫川却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一整天,男人好像有些不耐烦了,一个闪身,就欺近了莫川身前,手一抖,刀已经横架上了莫川的脖子。   男人动作太快,莫川只看到一道残影,下一个瞬间,就是脖颈间明晃晃的刀光了,他心里苦笑一下,这真是无法可想,要是死在这里,也够莫名其妙的。   “告诉我,白溟躲在哪里?”没想到男人并没有立刻杀他,反而开口说话了,声线艳丽低哑,靡靡惑人。   莫川愣了一下,白溟?是说白苏瑾吧,他果然没猜错,这个人是冲着白苏瑾来的。白苏瑾在哪里他怎么会知道……也许还在莫家宅子里?不过要是告诉这个人的话,岂不是连莫家也要遭殃……   莫川犹豫着,没有说话,脖子上横着的刀加上了力气,已经陷进了皮肉,一道细细的血线流淌了下来,顺着莫川的脖子淌进了衣服里。   莫川脖子上一阵疼痛,男人的威胁越发明显,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就算他知道……莫川咬紧了唇,固执的不肯出声。   男人耐心有限,就算没有莫川,找到白溟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只是莫川身上有那家伙的味道,所以他才想过来问问,既然不肯说,杀了便是。他的刀正要使力,一道锋锐的气息突然袭来,逼得他退后了两步。   莫川眼见着就要丧命,心里紧张万分,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没想到一阵风扫过,脖子上的利器似乎是移开了。他睁开眼睛,意外的发现自己眼前站了个人,正背对着自己,挡在了自己身前。   白苏瑾手里同样擎着一把长刀,同样漆黑的刀身,只是隐隐透着血芒,隐没在昏暗里,仍然微微闪烁着光芒,却是要比那个男人手上的刀更加迫人。   白苏瑾把莫川护在身后,紧紧盯着眼前轻笑着的男人,沉声说道:“赤冶,有事冲我来,不要伤害不相干的人。”   “哼,不相干的人?”红衣男人,也就是赤冶,玩味的看着白苏瑾紧张的模样,低低的笑了,“只怕,这个人,并没有那么不相干吧?”   白苏瑾不语,只是警惕的防备着。   赤冶提起手里的刀,那刀上染了血,正顺着刀锋一滴滴往下淌着,赤冶轻探舌尖,舔舐着那黏腻的液体,笑意更加加深,“这是……莫家的血……”   “白溟,你最好尽快送走你的这个宝贝,”赤冶扬起下巴,示意着莫川,“不然的话……事情就好玩了……”   白苏瑾分神瞥了莫川一眼,脸上闪过一丝忧虑。   “看在今天你让我看到了有趣事情的份上,我就放你一马。”赤冶妖媚的笑笑,收回了手里的刀,“下次再见的时候,可就没有这么好相与了,你最好躲得好一点,不要被我找到……”   虽然赤冶收了刀,但是白苏瑾紧绷着的身体却没有丝毫放松,他紧紧盯着赤冶离开的背影,直到男人消失无踪。白苏瑾松了口气,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手里的刀消失不见,他回头,正好对上莫川复杂的神情。   “我警告过你了,你应该离开这里。”白苏瑾眼里暗藏着担心,面上却不显,淡淡地说道,“越快越好。”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言语,这也是莫川最不想听到的,他再次冷下了脸色。   “告诉我我应该知道的事情,不然我不会走的。”莫川冷声说道,“莫家的事情,刚才那个男人的事情,还有你的事情。”   “这些事情你都不应该知道,你会有危险。”白苏瑾板着脸硬声说,不再有温和的神色,不能再拖下去了,他不能再放任莫川的固执。   “白苏瑾,你他妈什么都不懂!”莫川气结,咬着牙说,“我是个警察,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是个警察。你懂什么叫警察吗!所有人都不该知道的事情,我必须要知道,因为那是我的责任!所有的危险,都不该由普通人来承担,该由我来承担,因为我他妈必须要承担!”   “这不一样,这已经不是你能管得了的范畴了。”白苏瑾定定的看着莫川,并不为所动,“我也并不是普通人,你没有必要承担我带来的危险。”   “放屁!你不要给我胡扯,我——”莫川不肯接受白苏瑾的论调,兀自反驳着。   “莫川!”白苏瑾突然打断了莫川的话,一把把莫川推到了墙上,“你还不懂吗!只要你继续和我呆在一起,怪事就会源源不断的找上你,今天是赤冶,明天就不知道还会有谁提着刀来找你!你问我为什么要消失?你问我为什么要骗你?因为你会死的!说不定哪一天,我就只能看到你的尸体,横死街头!你他妈怎么就是不明白我的苦心!”   白苏瑾的脸上第一次闪现了痛苦的情绪,那种压抑着的,深切的痛苦,让莫川看的愣了神,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的看着对方。   白苏瑾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松开了摁着莫川的手,摸了一下莫川的伤口,并不深,但是需要包扎一下,他叹了口气,脸上带了疲惫,“你回去吧,找人帮你处理一下伤口,不要感染了。听我的吧,我是为了你好,离开这里,忘了我,不要再费力气寻找我……”   他转身想要离开,手却突然被拉住了。   “我不在乎你说的这些,”莫川拉住他的手,抬起眼来,深深地看着白苏瑾,那澄净的双眸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闪闪发光,刺得白苏瑾微微眯起了眼,“我不在乎会不会有怪事,不在乎会不会有人提着刀来找我,也不在乎会不会哪一天横死街头……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其他的,我都无所谓。”   白苏瑾看着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冲锋着,一点点冲击着那个黑暗的囚牢,他嗓子干涩,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可是……”   可是我在乎,我在乎你的生死,在乎你能不能有平静安全的生活……   我不想,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我背负死亡的威胁……   “苏瑾,”莫川看出他的意思,微笑着摇摇头,“你说过的,一个人的生和死,都是有理由的,没有人会因为别人而生,也不会因为别人而死,这是只属于那一个人的因果。”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因,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会得到属于我的果,而这些,都与你无关……”   原来你不是在欺骗我,原来你不是在利用我,原来,你不是不在乎我……   只要知道这些,就足够了。只要有这些,我就可以,用心的喜欢你了。   白苏瑾第一次被自己说过的话驳的说不出话来,莫川微笑着的样子就好像一柄尖锐的矛,狠狠地击破了他长久以来的固执和坚持。   这个人,这个男孩,也许是不同的。他坚强,勇敢,偶尔还很睿智,也许自己可以得到机会,重来一遍,也许这一次,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青草的味道,阳光的味道,刚刚晒好的被子一样的美好的感觉,这些都与莫川有关,就好像用刻刀深深地刻进了他的脑海一样,每一天每一秒都在怀念,而现在,这个男孩就站在他眼前,用最美好的模样,说着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这气氛让人沉醉,那些日夜纠缠着他的噩梦似乎都已远去,他的眼里,只剩下这个男孩明亮的眼睛,还有漂亮的嘴唇。   白苏瑾轻轻俯下身去,吻上莫川湿润的双唇,唇舌交缠间的暖意,让他的眼眶酸涩起来,他揽紧了怀里温热的身躯,感受着莫川的双手攀上了他的肩膀,亲吻越发投入,让他微微的喘息起来。   模模糊糊的,他突然想起了林忻然的话,其实他和她一样,从无边的炼狱里爬出来,即使活着,也像恶鬼一样可憎,生不如死。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也许他已经找到了,可以救赎自己的寸许骄阳。   ☆、情人节小福利   2月14日是情人节,这是莫川和白苏瑾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莫川已经期待很久了。   他本来以为白苏瑾会有安排的,可是直到情人节前一天晚上,白苏瑾都没什么反应,莫川有点急了,但又不好意思问,晚上实在忍不住了的时候,刚想张嘴问,就被白苏瑾扔到床上去了。   想当然耳,他那张嘴只顾着喘气叫唤去了,什么都没问出来。   白苏瑾很满足,很快就睡过去了。莫川就没那么悠哉了,他窝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的怎么都睡不着,一抬头就是白苏瑾安然的睡脸,气得他直想啃被角。   你妹!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攻君想吗?给女朋友准备惊喜,过情人节神马的!   不对,为什么是女朋友莫川你在想什么啊喂!   夜色静好的夜晚,莫川凌乱了。   情人节国家不放假,莫川不幸得仍然要继续上班。白苏瑾现在开了一家私人诊所,专门做心理咨询,自然不必日日赶着八点去上早班,莫川早上满身怨念的爬出门的时候,白苏瑾还在家里悠闲地翻报纸。   情人节一般不会有人犯事,今天也一样,莫川蹲在办公室里无聊的要命,就去找夏阳他们扯皮,几个人互相损损,说的也是热闹。警察这个职业,危险度高不说,生活还及其不规律,自然很难找到另一半,局子里大把的单身狗,莫川好歹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尽管这个家室对情人节这个日子毫无所觉,但是他看看一脸苦相的夏阳,心里还是觉得及其优越。   怎么样吧!老子有男朋友,你没有!   夏阳要是知道他怎么想的,估计要喊冤,他要有也是有女朋友啊,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是弯的啊!   可是这种优越感很快就被打破了,原因无他,有人给许慕送了一大捧玫瑰花,火红火红的,映得莫川的眼珠子都发红。   许慕翻了翻,找出一张小纸片,她一看就笑了,然后潇洒的整理东西,不一会就拎起包,朝莫川告了个假,转身就出门了,那架势都不必解释,一看就知道是去约会了。   莫川感觉自己被伤害了,血槽清空了,就剩一丝丝了。他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示意下属们提前下班,看着这帮小兔崽子欢乐的冲出门去,莫川觉得自己腿都在发软。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托着腮就开始发呆。   他不太想回家,要是一回家,看到白苏瑾还没回来,岂不是更失望?他就在警局里蹲着,一直蹲到下班。   莫川站在小区门口,盯着手机看了半天,他已经站在这儿很久了,可是白苏瑾一点动静都没有,没电话,也没短信,他盯着那漆黑一片的手机屏幕,心里怒的都想把它砸了。   “叮”一声响,莫川盯紧了手机屏幕。   “回家。”就俩字,没别的了,莫川哼唧了两声,不过还是蹭上楼,不甘不愿的掏钥匙,把门打开了。   “苏瑾?”门里面漆黑一片,莫川扭头看了看,啥都看不清楚,他叫了白苏瑾一声,也没有反应。   “什么玩意儿……”莫川嘟哝着,摸索着想把灯打开,结果开关是摁下去了,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屋里还是黑乎乎的。   莫川警觉了起来,他暗自戒备,捏紧了拳头,贴着墙缓缓往屋里走去,走了一会儿,蹭到了卧室边上,屋子里都没有动静,一片安静。   突然,一只手臂伸了过来,一把搂上他的腰,莫川吓了一大跳,直接一拳就揍了过去。那人在黑暗中就好像什么都看的见似的,一下子就握住了莫川的手腕,扣在了墙上。   那个人迅速靠过来,扣住了他的两只手,把他钉在了墙上,接着身体就压了过来,把莫川紧紧地顶在了墙上。   “我操……”莫川骂到一半,鼻子就撞上一片结实的胸膛,他浑身一僵,接着又放松了下来,没好气的骂道,“姓白的,别他妈闹了!”   “咦?”白苏瑾的声音响起,听上去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我那个……”莫川说到一半的话又咽了回去,连悄悄地红了,“我就是知道……”   “说实话,我看得到你脸红了。”白苏瑾凑过来,轻舔着他的耳廓。   “我操,你那是双狗眼吗?”莫川嘟囔。   “快说,不然……”白苏瑾撞了他一下,威胁的意味十足。   “我……我记得你的味道……”莫川顿了顿,还是小小声的说了。   这句话明显刺激到了白苏瑾,他的呼吸一窒,紧接着就吻上了莫川的唇,深深浅浅的吮吸着。   (此处河蟹2324个字……)   第二天早上,莫川睁开眼,对上了白苏瑾安静的睡脸,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稍微挪了挪身子,然后就忍不住呲牙咧嘴的按上了自己的腰。   这个禽兽都说了那个姿势不行还非得用那个姿势老子的腰疼死了!!   莫川浑身僵硬的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自己的腰疼得都发麻,他扶着自己的老腰,一点点蹭到客厅想找点东西吃,昨天一回家就开始做他连晚饭都没吃上……   莫川一进客厅,入目的就是摆在中央的那张茶几,然后就愣那了。   满桌子的粉红色是什么情况……还有那满桌子的巧克力……糖纸……是什么鬼?   满桌子的巧克力的话还可以理解为是白苏瑾给自己的惊喜,可是……尼玛这是一桌子的糖纸啊喂!什么玩意儿?   身后传来脚步声,白苏瑾懒洋洋的从卧室里走出来,靠在门上问:“怎么起这么早?今天不用上班啊。”   莫川僵硬着转了转身子,露出那张乱七八糟的茶几,疑问的看向白苏瑾。   白苏瑾打量了两眼,慢吞吞地说:“本来是给你准备的……”   然后呢?!不要告诉我你自己嘴馋全吃了啊!   “然后……”白苏瑾笑了笑,“给赤冶留了两块,想让他不要打扰我们,没想到,他全都给吃了……”   “吃……了……?”莫川突然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是什么时候吃的?”   “恩……”白苏瑾想了想,笑得一脸暧昧,“大概是……我刚刚插/进/去的时候……”   “我……操……”   莫川很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      ☆、14 回魂&旧案   莫川迈进旅店大门的时候,一脸的傻笑怎么都掩饰不住,也没在意前台那边老板正一脸惊悚的看着他,脚底下发飘的就上楼去了。   原因无他,白苏瑾正在后面跟着他呢。   李霄正蹲在他屋里研究线索等着他回来呢,听到动静了就抬头去看,刚想招呼莫川,就看见他后面还跟了个男人。好巧不巧,李霄记性好得很,一眼就认出来白苏瑾是那天在山上见到过的,而且还让莫川整个人都不对劲了的那个家伙,当即就想瞪眼,没想到话还没说出口,莫川就一脚把他踢出门外了,门板一摔,差点砸中他的鼻子。   “我还有点事,待会好了叫你昂!”隔着门,莫川就扔出来这么一句话,连个解释都没有。   “我操!”李霄怒了,砸门就吼,“莫川你个见色忘友的不要脸的玩意儿!”   吼了两句,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李霄愤愤的踹了门一脚,扭头回自己屋了。   莫川当然没空理他,莫川正在抓紧一切时间细细端详白苏瑾那张完美无瑕疵的脸,久违了三个多月,想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会可以正大光明的看了,当然要看个够本。光看还不够,手指头还蠢蠢欲动着想要摸一摸。   饶是白苏瑾,被莫川火辣辣的视线盯了半天,也有点扛不住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开口说话了,“莫川,你不是有一堆问题吗,你问吧,我会尽量回答的……”言外之意,你别再盯着我看了……   莫川听了他的话,有些意犹未尽的挪开了眼,不要紧,这次人是跑不了了,少看一眼也不要紧,还可以补回来,说道问题,莫川猛地想起来那个他最在意的问题,“姓白的,你真的要和那个女的结婚?!”   白苏瑾无语,再次提醒,“那是你嫂子。”   “这还用你说?”莫川不耐烦的摆摆手,“你就给我说清楚了,结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白苏瑾放慢了语速,似乎是在琢磨怎么开口,“她要结婚的人其实不是我,我只是一个替身。”   “替身?替谁的?”莫川眯起了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营。”白苏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了。   “莫营?”莫川张大了嘴,一脸诧异,“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怎么替他?”   “所以我不愿意让你知道这些事,”白苏瑾摸了摸他的头,有些无奈的说,“你根本就不懂这些事情,我要怎么给你解释呢……”   “别转移话题,”莫川不满,一巴掌拍开了他的手,“当然是用普通话解释。”   白苏瑾失笑,他想了想说道:“表面上来看,这只是莫七村奇怪的民俗而已,但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莫家想做的,其实是还魂。”   “还魂?”莫川陡然想到几个月以前,吴浩言疯狂的样子,还是苏如柳缓缓苏醒的场景,心里一紧,“你是说,他们想让莫营还魂,还魂到你身上?”   “没错。”白苏瑾点点头,“头七那天,就是回魂的日子。”   “我操!”莫川张大了嘴,“回魂真的能成功?!”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真正的回魂的……”白苏瑾脸上闪过一丝忧伤,沉声说道,“就算莫家成功了,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莫川有些紧张,虽然他和本家关系一般,但是几次见到莫冀,这位大伯都对自己很好,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像看到莫家出事,尽管,他们想要做一些禁忌的事情。   白苏瑾看出他的紧张,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有我在,我会阻止这一切的,放心吧,没有人能回魂到我身上的。”   “但是你一定要记得帮我掩饰身份啊,不要让薛世雅他们看出破绽。”他笑了笑。   莫川总觉得,白苏瑾还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为什么白苏瑾会恰好出现在这里,为什么白苏瑾会知道这么多事情……类似的疑问还有很多,但是……   莫川看着白苏瑾微笑着的脸,即将出口的提问还是咽了回去,和白苏瑾的关系刚刚好转,他并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时间还很多,会有机会的……   “赤冶已经找到你了,你现在很危险,我本来想让你尽快离开的,既然你不肯……”白苏瑾叹了口气,“那就留在这里吧,我知道你这里出了命案,你继续查案就行,只要情况允许,我会陪着你保护你的。”   “谁要你保护了……”莫川不甘心的嘟哝,“等我有了枪,还不一定谁保护谁呢……”   “你把赤冶想得太简单了,他可不是一把枪就能应付的了的。”白苏瑾笑着说。   “对了!”提到赤冶,莫川又好奇了起来,“你们的那把刀!是从哪里拿出来的?”赤冶和白苏瑾的刀,好像都是从虚空里冒出来,又倏忽不见的,莫川觉得很是神奇。   “我们的刀……”白苏瑾顿了顿,“是在我们身体里的。”   “身体?”莫川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补,顿时想到了很奇葩的东西。   “准确的来讲,是由血肉凝成的,其实是很不祥的东西。”白苏瑾含糊的说,似乎并不想解释太多。   莫川却不觉得那把刀不祥,深邃的漆黑的刀面,凌厉的刀锋,还微微闪烁着血芒,看着就是神兵,总的来讲,完全能够完美的满足男人心中的武侠梦。他闹着想让白苏瑾拿出刀来再看一眼,白苏瑾当然不肯,莫川还很不高兴。   还好很快就有新的事情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夏阳他们来消息了,旅店里这几个人的身份背景调查已经有结果了,夏阳发到了莫川邮箱,莫川打开电脑收了邮件,和白苏瑾一起研究起来。   “我去把李霄也叫来吧。”莫川想到了李霄,起身就想出门叫他,却被白苏瑾拉住了。   “先不要叫他了。”白苏瑾眼里闪烁着谨慎,“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莫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顺从着白苏瑾的意思坐了回去。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坦白来讲,这个旅店里的每个人都有杀人嫌疑,当然也包括自己和李霄,白苏瑾可以无条件的相信自己,但是却不可能无条件的相信李霄,他会怀疑也是正常的。不过有人怀疑自己的哥们儿,还是让他有些不舒服。   先听白苏瑾的好了,大不了晚点再去告诉李霄,也没什么所谓。他暗暗思量。   夏阳发来的资料并不少,穆毅,王斌等人都是身份不小的人物,相关经历也多得很,倒是方邵杰的情况,让他着实惊讶了一把。   方邵杰在B市并不出名,他虽然坐拥很大的家族资产,有钱得很,但是他为人低调谦和,也不爱在公众面前露面,自然知名度很低。但是他的名字却出现在警方记录里,还是加密文件,郑素儿黑进了加密系统,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了案件的卷宗。   案子发生在两年前。案情其实很简单,方邵杰的妻子林颖横死家中,案件发生时,方邵杰正在公司上班,只有他的女儿方滢在家,目睹了现场。这件案子之所以备受关注,是因为它牵扯到了警察犯案。   方邵杰的妻子林颖,患有间歇性精神病,但是并不严重,方邵杰爱护妻子,不忍心送她去疗养院,就将她留在家中,派专人看护。案发当天,看护正好请假,方滢代替看护照看母亲,以前也曾经有过这种情况,没有出过什么意外,所以方邵杰也很放心。   可是没想到,凡事都有万一,那天就恰好发生了这个万一。据方滢提供的口供,林颖突然精神病发作,有伤害她的趋势,方滢成功逃出房子,把林颖关在里面,情急之下打110向警方求助,不久之后,就来了一位巡警。   以往林颖发病,在没有专业途径的时候,只能将她打晕,方滢向这位巡警说明了情况,希望巡警能制止自己母亲,巡警了解情况之后就独自进屋了,过了不久,方滢听到门内没有声响了,就推门去看,结果发现巡警手里握着染血的警棍,昏迷倒在地上,而不远处就是林颖,头颅被击破,已经身亡。   这件案子还有后续,昏迷的巡警被警方作为最大嫌疑人逮捕,不久之后就被判罪押解入狱,整个流程快的匪夷所思,而最离奇的是,这位巡警入狱后不久,就因为打斗而不治身亡。   因为案子处理的极快,整个卷宗也很草率。莫川翻完所有资料,只觉得这案子办得太不负责任了,疑点重重不说,就连案发时的口供也只有方滢一个人的,这种情况下,难道不应该询问巡警,得到另一个当事人的供词吗?   整个事件,处处透着蹊跷,媒体的报道也被压了下去,案子没有造成多大的风波,但是越是如此,就越是显得不正常。   “这里面,恐怕另有隐情……”莫川摩挲着鼠标,皱起了眉头。   “这是一定的了,而且还牵涉到了不止一个人。”白苏瑾翻看着另一份资料,手指着屏幕示意莫川。   “穆毅是负责这起案子的法官?”莫川吃了一惊。   “不止如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白苏瑾打开了名为“王斌”的文档,迅速调到了两年前,果不其然,王斌是方邵杰请的诉讼律师,以谋杀罪起诉那位巡警。   “怎么会这样……”莫川喃喃道,“你快看看彭元龙的资料。”   白苏瑾又打开了彭元龙的文档,这次倒是没有什么和林颖案相关的信息,只是注明了彭元龙因抢劫罪入狱,两年前,他意外获得减刑,提早出狱。   “他的出狱,估计也不单纯,说不定,他就是斗殴致死的元凶……”白苏瑾猜测道。   “这么说,这家旅店里的几个人聚集到一起,其实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莫川低头琢磨着,突然觉得不对,“如果是这样的话,有没有可能,凶手的目标,不止穆毅一个?”   “很有可能。这位巡警……”白苏瑾仔细看了一眼卷宗,“王运明,也许是有人在为他报仇。”   “不行,我要去跟李霄说一声,然后看着点王斌他们,免得出什么意外!”莫川心里一紧,就想往外冲。   “等一下,”白苏瑾拉住他,“你没有让夏阳他们,调查一下李霄?”   “他是我哥们儿!我了解他!”白苏瑾几次三番怀疑李霄,让莫川有些恼怒。   “可他也是嫌疑人!甚至他也是从B市来的,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白苏瑾盯着他,加重了语气,“莫川,这些人里面,我只信任你。”   莫川一时失语,他犹豫了一下,草草点了点头,“行,我明白了,回头吧,我再给夏阳打个电话,现在没有时间了,我先去了啊!”说完就跑出去了。   白苏瑾看着被他打开的房门,伸手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夏阳?我是白苏瑾……”   ☆、15 墓地   “你是说,这几个人都是有关系的?”李霄听到莫川的话,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没错,我们现在怀疑凶手还有其他的目标,我们必须要警惕起来,不然恐怕还会发生其他命案。”莫川点点头,严肃的说。   “这可麻烦了,这样吧,你去找找那几个人,看看他们都还好吗,顺便找找老黄,我今天还没见他人影呢。虽然他不太靠谱,但是现在缺人手,多一个算一个。”李霄抓抓头发,脸上有些忧虑,“我去你房间,看看那些卷宗资料什么的,待会我们再汇合。”   “行,我这就去。”莫川答应着,转身往回走。   一抬头,就看见白苏瑾从房间里出来了,李霄看见他,还是有些敌视,瞪着他说道:“警察办案呢,无关人等别在这儿瞎晃悠。”   “他不要紧。”莫川赶忙劝阻,“苏……呃,白溟是医生,以前也帮过我的忙,是我叫他来的,我待会儿叫他去帮忙验下尸。”   李霄还是一脸不赞同,莫川赶忙推着白苏瑾走了。   “请多关照。”离开前,白苏瑾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客套了一句。   李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莫川下到二楼,敲了敲房门,发现两个屋子都没有人应声,又跑到一楼去,方邵杰的房间里也没有人,当下有些着急,“不好,他们都不在……”   “哎,警察同志,你找那几位客人吗?”老板看到他们,过来搭腔。   “恩对,你有没有看见他们?”来得正好,莫川急忙询问。   “哦,他们都出门去了,那位律师先生和一楼的方先生一起走的,彭先生是自己出去的。”老板想了想,回答道。   “方邵杰的女儿呢?”   “也一起去了。”老板看他还是一脸着急,就安慰道,“不用着急啊,眼看着午饭时间都过了,他们也该回来了,你先坐在这儿等会吧?”   “老板说的有道理,他们是分散走的,我们又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找都没法找,还是在这里等一会比较好。”白苏瑾也说。   莫川心里着急,但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和白苏瑾一起,坐在小厅里等待。   “苏瑾,三个月以前,你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想,吴浩言的事情……”小厅里安静的不行,白苏瑾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不语,莫川没忍住,打破了寂静。   白苏瑾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   “你说这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死而复生,但是……如果当时,林忻然并没有设计破坏吴浩言的计划,而苏如絮的灵魂又真的存在的话……”莫川缓缓的说。   “不会有这种如果的……”白苏瑾的眼神里,藏着某种难懂的情绪,“即使亡魂真的重新回来,那也不是重生……那只不过是,受鬼誓蛊惑的恶鬼,短暂的拥有了人类的躯壳罢了,仅此而已。”   “鬼誓……”莫川抓住了关键词,“你之前也说过这个词,鬼誓到底是什么?”   “鬼誓吗……”白苏瑾露出一抹苦笑,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鬼誓,大概就是恶魔与凡人开的一个愚蠢的玩笑……”   白苏瑾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莫川听不分明,正想再次询问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他顾不上这边了,站起身来跑去看。   浸染着鲜血的犹如地狱一般的场景渐渐消散,白苏瑾苦笑着看着自己洁净的双手,他似乎还能想起手上沾满血污,黏腻湿滑的感觉,人类的肢体是那么脆弱,漆黑的长刀轻轻一斩,就碎裂倒下,鬼誓是什么呢?对他而言,也许就是一场永远都无法醒来的梦魇。   白苏瑾攥起手掌,不再去想那些纷乱陈杂的记忆,站起身跟上莫川的脚步。   能不能得到救赎呢?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在旅店门口吵嚷,果然是莫川等了半天的几个人,好好先生方邵杰难得的涨红了脸,正在跟彭元龙争执着什么,方滢好像有点害怕,躲在方邵杰后面。彭元龙被揪住了领子,但是好像没受什么影响似的,仍然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嘴里还不忘骂上两句。   莫川扫了两眼,却没看到王斌的身影,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他走过去,想要劝住激动地方邵杰,“方先生,这是怎么了?”   方邵杰喘着粗气,一脸气愤的指着彭元龙,怒声道:“你自己问他吧!这个,这个不要脸的家伙!他对小滢——”方邵杰说不下去了,指着人的手指头都在发颤。   莫川看了一眼一脸害怕的方滢,大概能猜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转身瞪向彭元龙,语气不善:“说吧,你又干了什么好事!”   彭元龙还是一脸的痞子相,语气轻佻的说:“莫警官,什么叫‘又’啊,说的我好像经常怎么样似的……我也没对这小妞做什么啊,就是夸夸她长得漂亮,碰了碰她的小手儿,怎么,这也犯法了?警察大哥要把我抓起来不?”   莫川看了他这幅模样心里就有气,不过这种事儿,也的确没法办,只能待会让李霄收拾收拾他,这样一想,莫川心里就舒坦多了,他看着彭元龙,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事好解决,彭先生待会找去找李警官谈谈心,做做思想教育,想必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彭元龙终于正经了点,一脸不满的表情,嘴里嘟囔着脏话,却不敢再造次了。   莫川心里担心王斌,扭头刚想询问方邵杰,结果他还是一脸愤怒的表情,只能好声劝解了几句,好不容易,才让方邵杰缓和了表情。   莫川没当过爹,自然难以体会方邵杰的心情,他心里琢磨着方爸爸对女儿还真不错,瞧这紧张的。   “王斌?”方邵杰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又被莫川的问题弄愣了,“他不在吗?”   看到莫川摇头之后,方邵杰又四面看了看,这才发现王斌不见了,他面露难色,“莫警官,我真的不知道王斌去哪了。本来我们是一起出的门,可是出了小滢的事,我就没顾得上他……”   “行,我知道了。”莫川面带忧色,这时正好老黄从远处小跑着过来了,老爷子虽然年纪不小了,比莫川父亲还要大上一些,但也许是职业的缘故,身体还很硬朗,看着也显年轻。   同一时间,白苏瑾和李霄搭伙从旅店里出来了,彭元龙见了李霄,缩着身子就想往旅店里钻。莫川看他们两个人一起,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事情紧急,他也没顾上,跟几个人简短的说明了情况,临时安排了分工。   老黄负责留在旅店里,照看好方邵杰、方滢、彭元龙几人,当然,也包括店老板和服务员小珍,保证他们的安全;白苏瑾和李霄,还有莫川,三个人负责寻找王斌,越快找到他,他的危险就越小,为了加快速度,他们三人兵分两路,白苏瑾和莫川一路,李霄一路。   本来可以分成三路,一人负责一个方向,无奈白苏瑾不肯和莫川分开,莫川也明白他的意思,万一落单,恐怕赤冶又会趁虚而入,也就没再坚持,两人匆匆与李霄告别,就顺着街道向北面去了。   李霄看着他们俩并肩离开,好像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转身向着南边跑去了。   白平镇的形状大致是圆形的,莫川他们居住的旅店在村子的最东头,到南北两头的距离都差不多,就是离西边最远,西边,差不多是莫家大宅所在的位置,白苏瑾并不是很想靠近,莫川选择北边,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如果碰巧让莫家的人看到自己和白苏瑾在一起,不知道又会掀起什么风波。   镇子很小,从东头跑到北边花不了多少时间,只是道路窄小,错综复杂,找人就麻烦了。莫川一边找,一边向路人询问,问着问着,他就觉出了镇民的古怪。   大多数人都很配合,不管能不能帮上忙,至少都会回答莫川一下,态度也比较正常,虽然不算热情,但也不至于冷淡。只是越往村子的北边走,情况就越不同,行走在外的路人越来越少,镇民们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奇怪,不仅对莫川的询问毫无反应,充耳不闻,连理都不理,而且还总是在角落里暗暗地盯着他们。   莫川一开始还没有发觉,直到那视线越来越多,越来越鲜明,刺得他后背都发疼,他猛地一转身,发现很多人躲在阴影里,暗中盯视着自己。再抬头去看房子的窗户,窗帘都紧紧拉着,只留了一道缝,仔细一看,竟能看得出来属于人类的眼睛,呆滞的,茫然的,死死地窥视着。   越往北走,环境也在渐渐改变,小路变得荒凉起来,两边的房子也变得越来越低矮,按理说,白平镇深处大山之中,周围都郁郁葱葱,植被繁茂,不应该在北面有这么一片荒芜之地。莫川找着找着,天色渐渐暗了,秋天白天短,即使时间还早,天边也是阴沉着的,背后还跟着各种诡异莫名的实现,王斌的线索迟迟没有,他们眼看着就要走出村子了。莫川觉得心里发毛,脸上带上了不安。   白苏瑾一路都没有出声,只是跟着莫川,但是看得出来他很警惕。此时看出了莫川的畏惧,他搭上莫川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不要再往前走了。”   白苏瑾说话时的气流从耳边窜过,莫川敏感的缩了缩身子,感觉耳朵有点发麻,他装作不在意的揉了揉,白苏瑾的靠近让他觉得好了一点,也稍微镇定了一些,“前面是什么?”   “前面是莫七村村人的墓地。”白苏瑾看着前方荒芜的地面,沉声说道。   “墓地?”莫川的声音也放轻了,“没有墓碑?”   “这里不立碑。”白苏瑾又靠近了一点,警惕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神色古怪的镇民仍然盯着他们,不仅如此,还开始尾随着他们。不知是离得近了胳膊没处放,还是处于保护的意思,白苏瑾的胳膊轻轻环上了莫川的腰。   白苏瑾的手搭上自己腰的时候,莫川紧张的差点蹦起来,可是他很快发现白苏瑾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也就没有反抗,只是顺着他的目光向后看。   这一看,就发现了背后那些奇怪的镇民。   “这是怎么回事?”莫川本能的感觉到不妙。   “先跟着我离开这里。”白苏瑾抬头打量了一下天色,已经临近黄昏了,洒落到地面上的暗影越来越多,气氛也变得越发不祥,他再次附到莫川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待会我手上使劲,你就往上跳,我会带你上屋顶。”   “上屋顶?”莫川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重复了一句,然后猛地明白了白苏瑾的意思,“我操,你还能——”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腰间传来一股大力,他下意识的顺着力道往上一跳,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高处,俯视着下面零零散散的镇民了。   “上屋顶……”莫川瞠目结舌,终于把后半句说全了,心里还在吐槽着我操一蹦就上了屋顶尼玛这真的是人吗我操……   白苏瑾好像被他的反应取悦了,轻笑了一声,也没再提醒,就带着莫川几个跳跃,回到了镇子内部,两个人这才从屋顶上下来。   “你难道是古代人?”终于平静下来的莫川斜睨着白苏瑾,“会武功的那种?”   白苏瑾笑了,“不是,我是货真价实的现代人。我以为你见识了赤冶的本领,会对我多一点了解。”他的心情好像变好了,促狭的眨了眨眼。   莫川想起来他把赤冶摔出去的时候,赤冶一个空翻优雅落地的情景,默默无语了,这两个货都是非人类吧……   ☆、16 第二个死者   莫川没有时间吐槽太多,天黑的很快,不一会儿,夕阳就只残留了一抹余晖,白苏瑾看了看天空,沉声说:“我们要加快速度了,晚上呆在外面不安全,我们要尽快回旅店。”   莫川应了一声,跟着白苏瑾小跑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些人,为什么跟着我们?还有躲在房子里面的那些……”   虽然步伐很快,但是白苏瑾的呼吸丝毫没乱,平稳的说:“莫七村的墓地是外乡人的禁区,就算我们自己不走,那些人也会驱逐我们。房子里的,是回魂产生的东西……”   “他们就是?”莫川诧异的瞪大了眼,他想起了那些隐匿在窗帘后面的,僵冷黏腻,不似活人的诡异的视线,“那莫营如果重生的话,也会是那副样子的?”   “他不会,”白苏瑾瞥了他一眼,“莫家的回魂是很完善的,重生的人,和正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就连身体形貌,都会慢慢变回原本的样子。莫七村周边的那些东西,其实是些残次品,不能见阳光,神智也不完全,并不能算作人类。”   “这种回魂,根本就没有意义吧?”莫川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些人还要这么做?”   “人的执念,永远都不会改变。”白苏瑾的话语有些晦涩,“有的时候,即使唤回的只是一个怪物,也会有人心甘情愿,倾其所有。”   莫川边快步走着,边分出神来,默默看着白苏瑾俊美的侧脸。心里想着也是,如果有一天白苏瑾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哪怕倾尽所有,自己也会让他重新回到人间吧……哪怕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哪怕要受千夫所指,哪怕……最后得到的,只是一个算不上人类的怪物……   “站住!”莫川正在走神,突然听到白苏瑾身形一紧,低喝一声。   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刚好看到一抹黑影,堪堪消失在小巷的拐角处。   “追!”白苏瑾拉了他一把,两人一前一后的冲了出去。   那道人影的速度很快,影影绰绰,飘忽不定,只是从身形上看,似乎是个男人。莫川拼命追着,也还是赶不上,白苏瑾倒是能险险的坠在他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很快就拐进了另一个巷子。   莫川的身体素质已经很不错了,运动神经也很发达,在大街上追犯人甚少失手,只是没想到这次的家伙这么能跑,狂奔了一阵,他的胸腔都一阵阵发紧,可是他不敢停下,追丢了那道黑影倒还是小事,一想到白苏瑾又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的双腿,就不受控制的继续往前迈去。   又拐了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再走几步就到主路上了,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行人正在走动着,白苏瑾背对着他,站在小巷子的出口处。   莫川绷着的一口气松了,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普通的跑步没问题,玩命儿的跑就不行了,他双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着粗气。   白苏瑾转过身来,走到他身边,伸手扶住他,“追不上就不用这么拼命了,我会回去找你的。”   “我……我不放心你!”莫川一挥手,喘着气说着。   白苏瑾看着双颊涨红的莫川,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这一次,柔软的笑意终于到了眼底,他握住莫川的手,低声说道:“我不会走了,说到做到。”   白苏瑾的视线过于专注,看的莫川脸上火辣辣的,他有点羞窘,扭过头去,含含混混的说:“最好是这样……”   他偷偷看了白苏瑾一眼,发现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连忙伸出手来制止,“那啥,刚才那人呢?”   听到他的话,白苏瑾正了正脸色,“没追上,混到人群里就找不着了。”   “唔……”莫川想了想,摸着下巴说,“我总觉得,他就是那天早上跟我搭话的黑衣男……”   “搭话?”白苏瑾警觉的看向他,“怎么回事?”   “就是……”莫川把那天早上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白苏瑾想了一会儿,最后猜测道:“跟你搭话的这个,很有可能不是人。”   “我操,”莫川乐了,“不是人那是啥,难不成……”   他突然猜到了白苏瑾的意思,诧异的张大了嘴,“你是说,他是那个?”   “恩,就是那个。”白苏瑾一本正经的说。   莫川有点崩溃,抓着头发说:“那我要怎么破案!凶手是只鬼的话尼玛我要怎么破案!”   “他不是凶手。”白苏瑾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鬼魂是没有力量直接杀人的,只有人类有能力杀人。”   “可是,这不科学啊……”莫川觉得不对劲,“当时那个苏如絮,就差点把我杀了啊……”   “苏如絮不是鬼魂,她是吴浩言的执念形成的特殊存在,拥有很多人类赋予她的力量。至于刚才那个,”白苏瑾指指巷子外面,“只是普通的灵魂,连怨气都没有多少。”   “但是我怀疑他协助了凶手,不然犯罪现场不可能一点儿线索都没有。”白苏瑾皱了皱眉头,“我们还是要想办法找到那个杀人犯。”   “好吧,这我还能接受一点……”莫川勉强的说,这种玄妙的感觉,差不多就是所谓的新世界的大门敞开了……   “我们找得差不多了,也没看到王斌的影子,先回去吧,说不定李霄那边会有线索。”白苏瑾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就开始催着莫川回去。   “行吧,我们回去。”   白平镇还是和前几天一样,一旦入夜,就安静的可怕,莫川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房子,总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些诡异,就好像暴风雨前的平静,正在酝酿着绝顶的灾难。莫川在心里计算着日子,今天,是第三天,离第七天,还有四天的时间,且不说白苏瑾势必会留到第七天,就单说道路不通,这镇子上,就没有人能离开。但是如果第七天真的很危险,是不是要提前打算,至少要保证李霄他们的安全……   想着想着,旅店就到了,李霄早就回来了,正蹲在门口等他们,看到他们来了,拍拍屁股站起来,迎了上来。   “我那边没找着王斌,你们呢?”李霄嘴里叼着烟,劈头就问。   “我们也没有。”莫川答道,皱紧了眉头。   已经入夜了,王斌仍然不见踪影,直觉告诉他,王斌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其他人怎么样?”   “都没事儿,老黄倒是先走了,说是家里有事。”李霄回头看看,老板正窝在前台打瞌睡。   “他还挺忙……”莫川有点无语。   “莫川,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死者的尸体?”白苏瑾突然插话,打断了他们俩,“说不定我能帮上什么忙。”   “啊对!你算半个专业的。”莫川想起来了还有这回事,就让李霄等在门口,看看待会王斌会不会自己回来,然后就带着白苏瑾进去了。   马上走到楼梯的时候,白苏瑾回头看了看,越发浓重的黑暗里,李霄嘴上叼着的烟头忽明忽暗,闪烁着暗红色的光点,黑暗嚣张的吞噬着一切,渐渐将他覆盖……   上到二楼,穆毅的尸体还停放在他的房间里,在二楼的中间,莫川带着白苏瑾过去,到了门口的时候,白苏瑾却看向了最里面的房间。   “最里面住的是谁?”白苏瑾突然问道。   “啊,”莫川想了想,“应该是王斌……”   “你能把这个房间的门打开吗?”听到他的回答,白苏瑾径直走了过去。   “我没这儿的钥匙,你要打开这里?”莫川看着他的举动,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怀疑,王斌在房间里面?”   “这不可能啊,他要是会回房间,肯定会有人看到的!”莫川觉得难以置信。   “去拿钥匙,把这里打开,你就知道了。”白苏瑾摩挲着门锁,并没有理会莫川的诧异。   “行,我这就去。”莫川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很多事情都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衡量了,他跑下楼,不一会儿就把钥匙拿来了。   店老板看莫川急匆匆的,心里也紧张兮兮的,神情不安的跟在莫川后面上来了。   白苏瑾把钥匙插进去,拧了两道才把门打开,他和莫川对视了一眼——反锁着。   白苏瑾直接把门推开了,房间的窗帘紧紧拉着,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楚,白苏瑾打开灯,大概扫了一眼,没有人,床铺和地面都干干净净,甚至整洁的有些不正常。莫川看到这副样子,心里一紧,这场面和穆毅的房间无比相似。   白苏瑾不再注意空荡荡的房间,而是盯着紧闭着门的洗手间,示意莫川和老板保持安静。众人安静下来,莫川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房间里一片寂静,突然,他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水声,正从洗手间里传出来。   白苏瑾缓缓推开洗手间的门,打开灯,小灯泡“刺啦”响了几声,终于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粉红色的液体顺着浴缸的边缘滴滴滑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滩半透明的水洼。苍白的手指飘荡着水面上,失去了血色的指尖不似真人,更像是塑胶玩偶,僵硬着,毫无生气。莫川往前迈了一步,淡淡的血腥味袭上鼻尖,让他的胃里一阵翻涌,王斌的脸浸泡在血水里,显得有些狰狞。与室外空无一物的洁净相比,这个浴缸,更像是一处肮脏的埋骨地。   王斌的确在他的房间里面,只是已经停止了呼吸。   “出什么事——”李霄可能是站在楼下,看到王斌房间的灯亮了,就也急匆匆的上来了,边走边高声问着,直到站到莫川身边,话语戛然而止。   他的神色有些怔愣,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扭曲,那种混合着震惊和快意的表情,让他的脸色诡异非常。白苏瑾似有所感,状似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   尽管亲眼见到死亡现场已经有很多次了,但是每一次看到这样的场面,莫川还是会觉得心里不舒服,案子调查中的时候,死者不断出现,本身就是对警方最大的嘲笑,吴浩言那个案子是这样,这一次还是这样,虽然已经有些心里准备了,但他还是会心怀愧疚。   警察的天职大概就是保护,和白苏瑾对他的保护不同,他的保护对象可能是任何一个人,无论善恶,那是一种无条件的责任。白苏瑾曾经问过他,如果他不再是一个警察,是否还是会难过于自己的无能为力,莫川看着眼前满注着血水的浴缸,和里面早已没有了呼吸的王斌,暗暗攥紧了拳头,如果白苏瑾重新问起这个问题,他大概已经可以给出答案了。早在很久以前,那些不知名的东西,也许是责任感,或者是别的什么,早已经深深烙印进了他的骨骼,不管源头是警察这个职业,还是他的天性,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无论如何,他都还是会难过,还是会愧疚,还是会心痛于生命的逝去,和自己的无能为力。   ☆、17 生死之事   莫川和白苏瑾合力,从浴缸里把王斌抬了出来,放到地上,这个生前打理的干净利落,看上去精明能干的青年律师,此时面色苍白浮肿,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粉红色,那是鲜血晕开后的颜色,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手腕上一道横断的伤口,深深割开了动脉,伤口已经被水浸泡的发白肿胀,看上去诡异非常。   白苏瑾已经蹲下开始大概的验尸了,这里没有设备,他也做不了太多,只能先根据尸体的大概状态估计一下死因和被害时间。莫川看这边没有他的事,就拉上李霄一起去检查房间了,当然他也没报什么希望,如果这两起案子的凶手是同一人的话,那他们能找得到线索的可能性,实在是少的可怜。   果然不出他所料,屋子里什么都没找到,干净的连根头发丝都没有,虽然李霄明显的有些心不在焉。莫川觉得有点奇怪,不过也没多问,即使是哥们儿,也不是可以分享一切的,如果李霄愿意说的话,早晚会跟他说的。   他们检查完,又等了一会儿,白苏瑾终于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他刚洗过手,甩了甩手上的水,对莫川等人说:“死因是腕部大出血,大动脉破裂之后又浸泡在水里,加速了血液流动,会加快他的死亡速度,估计的死亡时间可能误差有点大,大概是在今天中午十一点到十三点之间。很难说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但是如果这个房间里的情况和另一位死者相同的话,那应该是他杀。”   “十一点到十三点……”莫川边想边说,“那正好是他和方邵杰他们一起出去的时间,那个时候,他已经出门了,老板也没有看见他回来,那他是怎么进的房间,还死在这里的?”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当然,也许要排除白苏瑾。莫川悄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霄也垂头不语,一副有心事的模样,走到洗手间里,四处检查着,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老板还站在一边,看到莫川的视线扫过来,连忙摆了摆手,“警察同志,你可千万别怀疑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位律师先生出门之后,我真的没看见他回来啊……”   莫川并没有怀疑他,只是想再跟他确认一下罢了,看他这么紧张,正想安慰他一句,突然听到李霄“咦”了一声。   洗手间的地上铺着防滑的垫子,刚才王斌的尸体,就是被放在了这上面,李霄正掀开垫子查看着,突然看到了一个红色的东西。他伸手一拽,就把那个东西拉了出来。   是一张血色的卡片。李霄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下。莫川站的有点远,不过乍一看到那刺眼的颜色,他心里顿时升起不祥的预感。   “不诚者死”,李霄把卡片举起来,上面写着四个黑色的大字。   不公者死,不诚者死……   穆毅半夜时分收到的卡片,和李霄从王斌这里找到的这一张,明显是一个系列的,出自同一人之手,再联系今天下午收到的资料信息,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这两起凶杀案,都与两年前的那起巡警杀人案有关。   在那起案子中,从线索到调查再到最终判决都充满了疑点,被认定为凶手并且最后死在狱中的那位巡警,很可能也是被冤枉的,当了某人的替罪羊,而他的遭遇,的确与穆毅和王斌息息相关,穆毅是负责审理案件的大法官,是执法者,最终判定了巡警有罪,“不公者死”,大概是在暗示他收受了贿赂,做出了不公正的判断;而王斌则是原告律师,负责陈列线索,起诉嫌疑人,如果凶手给他的卡片,写的是“不诚者死”,那大概就是指的他陈列的线索,列举的罪状是有问题的,甚至有可能是虚假的,最终导致了巡警的入狱。   现在王斌和穆毅都已经死了,而两年前的庭审记录和警方记录,也好像遭到了清理,郑素儿费了半天力气,也只拿到了缺失很多的版本,已经难以考究了。也许该从那位巡警那入手,调查一下和他亲近的亲属或者是恋人之类的……   莫川琢磨了一会儿对策,跟李霄沟通了一下,李霄没有什么意见,他好像很疲惫,不怎么想说话,沉默的时候居多。莫川不太习惯这副样子的他,总觉得怪别扭的。   白苏瑾也不怎么开口,只是倚在墙上,静静地听着两人说话。   莫川和李霄商量的差不多了,李霄不想多呆,就跟莫川说了一声,心事重重的回屋去了。莫川保留了王斌和穆毅两个房间的钥匙,让老板下楼守夜去了,他关上灯,和白苏瑾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   莫川上楼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白苏瑾一直默默地跟着,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莫川斜眼看看他,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开门的手也有点不稳,钥匙几次划过了门锁,就是没捅进去。白苏瑾的目光落到了他手上,靠过来一步,站到莫川背后,胳膊伸出来,右手握住莫川的右手,稳住了钥匙,顺利的打开了门。   白苏瑾的胸膛靠得很近,几乎只与莫川的背隔着两层衣服和一层薄薄的空气,莫川能感觉到自己后背不远处散发着热量的热源,这样的姿势很暧昧,暧昧得让他忍不住回忆起某一个清晨,他在温柔的晨光里苏醒的时候,也曾感受过这样的炽热和温柔,这样的靠近和贴合,很容易就能让他沉沦。   白苏瑾能察觉到他的走神,打开门之后看他不动弹,干脆搂住他的腰,推着他往里挪了一步,吓了莫川一跳,噌的就往前窜了一步。   莫川动不动就炸毛的反应总是能取悦白苏瑾,白苏瑾轻笑一声,一把把他拽了回来,揽进自己怀里,两人都已经进来了,他随意把门踢上,凑到莫川耳边低声说:“莫警官,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莫川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猜都能猜得出来他那调笑的样子,白苏瑾的气息弄得他耳朵发痒,搂抱在腰间的手掌炽热亲密,让他腰间有些发软,莫川能感觉到血液涌上脸颊,他敢打赌自己一定又脸红了。   他在心里哀嚎,你这么纯情人家一句话你就脸红是要闹哪样啊!他实在是不想让白苏瑾看到自己这么丢脸的样子,于是只能拼命把头扭向另一个方向,以避开白苏瑾越来越贴近的嘴唇,嘴上还不忘嘴硬,“什么叫不好的事情啊!是你突然推我,吓了我一跳……”   “哦?真的吗?”白苏瑾低低的笑了,胸腔微微颤动,蹭在莫川的后背上,“你还记得我手机里那张照片吗?恩?”   “我操!”哪壶不开提哪壶,莫川一想起来那张流着口水一脸蠢样的黑照就来气,脖子一梗就抬起头来,差点撞上白苏瑾的鼻子。   白苏瑾眼疾手快,赶快往后让了一下,才避免了毁形象的风险。莫川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使劲挣扎着,“我警告你把那破照片给老子删了!”   莫川的身体在白苏瑾怀里扭动着,毫无自觉地上下动弹着想要挣开他的手臂,白苏瑾被他蹭着,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嘴唇也凑上去,微微磨蹭着莫川光滑的脖子,最后实在忍不了了,一把摁住了莫川动个不停的腰,哑着嗓子说:“别动了!”   莫川愣了一下,还真不动了,这一停下来,就觉出了不对劲儿,好像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呃……尼玛纯情男再纯情也是男的好吗!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吧,这玩意儿是啥一下子就能猜得出来啊!这种少女小说里常见桥段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是什么鬼!(莫警官你居然还看少女小说=-=)   不过莫川还真的不敢动了,虽然他已经垂涎白苏瑾很久了,而且还熬过了长达三个月的空窗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能接受这么快的进展,上午刚刚表明了心意晚上就滚上床什么的实在是太刺激了纯情男接受不能啊!   他不动,白苏瑾也不动,但是他还好,至少没有生理需求,白苏瑾却是有点难捱,可以啃的骨头就在怀里,不放手的话有点忍不住,放手的话又不甘心,他心里一犹豫,想放开就难了,忍不住轻轻抚摸着莫川的腰。   莫川被他摸得很痒,他一直在等白苏瑾撒手,没想到半天都没等到。他觉得自己脸都快烧起来了,再也等不了了,往前一使劲,就硬是睁开了白苏瑾的手。   白苏瑾正分神,手上也没使劲,一不小心就被他逃开了,他有点发愣,看了看空荡荡的怀抱,一抬头又看到莫川小心翼翼的紧张模样,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那啥,我也不是不那个……不是不愿意!”莫川看他神色有些莫测,心里一急,解释的话就脱口而出,“这不是天时地利都不对吗,那个……”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啥的时候,他简直想抽自己一巴掌,还天时地利,尼玛莫川你到底想干吗?!   白苏瑾被他一搅和,倒是觉得舒坦了点,他发现莫川简直就是一个神物,永远都能让他出乎意料一把。这么一想,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转身去了洗手间,“我去冲个澡。”   白苏瑾进去不久,洗手间里就传来哗哗的水声,莫川侧耳听着那动静,心里乱七八糟的,全是白苏瑾的样子。不得不承认,知道白苏瑾拥他入怀,在他耳边低哑的说话的时候,他才终于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终于敢相信这个人已经回到了自己身边。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三个月之后,当他再次见到白苏瑾的时候,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白苏瑾与他曾经了解的那个人已经不同了,更加神秘,更加特别,也更加真实。有的时候他看着他,那张俊美的面容依然如旧,但是那个隐藏在表象之下的人,已经越来越清晰了,清晰地,偶尔会让他觉得陌生。   现在的白苏瑾,不再是温和有礼的绅士形象,甚至不再习惯性的披着那层温柔的假面,他其实不爱笑,不爱说话,不爱表露自己内心的感情,他好像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事情,又好像荒芜的一无所有……莫川感觉自己正在慢慢接近白苏瑾的本质,尽管这感觉,就好像重新认识一个全新的人。   但白苏瑾其实还是那个白苏瑾,莫川恍惚着,回忆着刚才那个温热的怀抱,有些东西还是没有改变的,就好像那双有力的手掌,那个安稳的倚靠……   爱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一个人爱上的,大概不是某一个人的某一种特质,而就是那一个人,就好像你眷恋着他身上的某一种味道,某一寸肌肤,某一处指纹,那是一种只专注于那个人的爱,不论他的改变,也不论他的本性。   白苏瑾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莫川一脸出神的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最后坐到他身边,“在想什么?”   莫川一扭头看到他,本能的掩饰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呃,在想案子,穆毅,还有王斌……”   “这些人有什么好想的啊……”白苏瑾随意的说道。   “他们被杀了啊,我当然要想,我要尽快破案才行,不然可能会有更多的受害者……”莫川有点不适应白苏瑾随便的语气。   “人的生死,老天自有安排,何必多想。”白苏瑾哂笑道,“多想也无益,阎王要你三更死,就不会留你到五更的。”   “苏瑾……我总觉得,你并不在意生死。”莫川看着他,话说的有点犹豫。   白苏瑾一愣,但很快就笑着答道:“我的确不在意。就像我跟你说的,生死自有因果,多求无益,也不必伤怀。”   这个样子的白苏瑾自有几分洒脱,但是莫川看着他的眉眼,总觉得看进去是一片凄凉,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平白感到几分寂寞。   莫川想了想,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个问题就脱口而出,“那要是……有一天,死去的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白苏瑾看过来的目光有些凌厉,莫川缩了缩身子,但是还是迎着他看了回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待怎样的回答,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像是在提醒他,活着的这个事实。   “我会永远记得你,”白苏瑾目光悠远,就好像在眺望遥远的地方,“直到我也死去。”   ☆、18 偷窥   白苏瑾的回答完他的问题,就若有所思的盯着莫川,目光有些莫名的意味,莫川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却被他看得有点心慌。白苏瑾的回答算不上动人,更没有甜言蜜语,生死相许的意思,可是他说的很认真,很用心。莫川说不上来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也许在白苏瑾开口之前,他曾经期待过更煽情更感人的话语,但是,如果白苏瑾真的给出了那样的答案,拿也就不像是白苏瑾了。   “莫川,”白苏瑾看着他,突然开口了,“我知道怎么样,能让死去的人回到人间。那是真正的,唯一的办法。”   莫川没想到他会提到这个,有些诧异的看过去。   白苏瑾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如果哪一天……你死了……”   “我不会用在你身上的……”   白苏瑾的声音很轻,轻的莫川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他还来不及对这句话做出反应,就听到对方继续说道:“当然,我不会让你死的。”   白苏瑾的语气变得轻快,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前一刻的郑重和严肃都是假象,风轻轻一吹,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莫川看着他,笑了笑,伸出手去,轻轻握上他的掌心。   人这一世,哪里需要两辈子的时间?   要是每一天都有这个人在身边的话,无论哪一天失去性命,他都不会遗憾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旅店里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好像空无一人一样,莫川也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白苏瑾拿着他的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凑过去,头上还带着水汽,好奇地问:“你看什么呢?”   白苏瑾看了他一眼,伸手把毛巾接过来,把他拉过来,给他擦头发,“刚才在王斌屋里,我有件事没说出来。”   “嗯?什么事?”莫川觉得舒服,眯着眼享受着,不在意的问了一句。   “王斌的死因,不是腕部大出血。”   “嗯……啊?”莫川反应的慢了半拍,猛地扭过了头来,“不是大出血?!”   “嘘,小点声。”白苏瑾在唇上比了比,示意他放低声音,又把他的头掰了回去,继续擦头发,“这里隔音很不好。”   “不是,那死因是什么?”莫川放低了声音,着急地问。   “是溺死。”白苏瑾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出血量不够大,手腕应该是在他死后被割开的。”   “怎么会这样……”莫川喃喃道,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难道……”   “没错。”白苏瑾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就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种情况的话,估计应该不是凶手做的,他也很难做到。我猜测,他是在旅店外面,白平镇西头的那个小湖里,让王斌溺毙的。而王斌死后,又被另一个人带回旅店,放到浴缸里,伪装成大出血的假象,让他又死了一次,顺便还重新打扫了现场。”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莫川疑道。   “最简单的答案,就是帮忙。他在协助另一个人犯罪,帮他掩饰罪行,更改作案时间,打扫现场,而且说实话,做的还挺不错的。”白苏瑾耸耸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第一期案子里,他也帮了忙。他在干扰我们的视线,我们得到的线索里,有真有假,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当然了,这位‘好心人’,八成还不是人。”   “是我们今天追丢的那个?”莫川脱口而出。   “没错。”白苏瑾点点头,“我能感觉到他来过的痕迹。只是不知道凶手对有人帮他这件事知不知情,如果不知情的话,估计也会吓他一跳。”   “为什么现在才说?”莫川问完了,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你还是不放心李霄?”   白苏瑾没回答,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莫川刚想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   有人在外面!   白苏瑾神色一凛,立刻冲过去打开门,门口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向着楼梯那边跑过去了。   莫川紧跟着过来,想追过去,却被白苏瑾拉住了。   “别追了,我们追不上的。”白苏瑾沉声说道,“有人在帮他。”   莫川探出头去看,诧异的发现走道里的空间微微扭曲着,就好像有热量在炙烤着一样,空气颤动着形成一个奇妙的弧度,刚才跑走的人早就不见踪影了,楼梯口深邃的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那个灵魂的力量越来越强了……”白苏瑾好像有点烦恼,低声说:“已经可以影响到空间了。”   “鬼能干的事情还真不少……”莫川很不爽,嘟嘟囔囔的说。   “很多东西都能加强鬼魂的力量,执念,怨恨,等等都可以。”白苏瑾关上门,低低笑了一声,“不过,就算没抓住那个偷听的人,我也能猜到那是谁。”   “是谁?”虽然不想让白苏瑾太得意,但是莫川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明天你就知道了。”白苏瑾不肯说,只是趁着莫川没注意,瞥了一眼扔在床上的电脑。   睡觉的时候,虽然房间里有两张床,但是白苏瑾明显没有睡到另一张床上的意思,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躺在莫川的床上不肯起来。   莫川在理智和欲望之间抉择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扛得住美男的诱惑,他看着白苏瑾似笑非笑的脸,心里多少有点唾弃自己,忍不住红了脸。   他“啪”的关上灯,摸着黑爬上了床。刚刚上去,有力的手臂就伸了过来,熟练地揽上他的腰,莫川僵了僵,还是顺从的顺着那股力道靠了过去,任由白苏瑾把自己搂在怀里。   “上次,你做噩梦的时候,”莫川把脸埋在白苏瑾胸膛上,声音闷闷地说,“你说那次是意外……”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莫川还是能记得,听到白苏瑾的话的时候,那种心口一紧的难过的感觉。   “骗你的。”白苏瑾摸了摸他的头发,很小声的说。   “那,我偷偷亲你的时候,你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一直都觉得很委屈。   “我装的。”白苏瑾继续小小声地说。   “你老是装作不知道我喜欢你,还笑得那么假……”白苏瑾的声音很温柔,抚摸在头发上的手掌也很温柔,莫川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觉得困了。   “我错了。”白苏瑾乖乖认错,“以后不会了。”   “不要再离开我了……”尾音消失在呢喃的唇间,莫川沉沉睡去。   “不会了。”白苏瑾揽进了他,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保证。”   第二天一早,莫川是被楼下传来的喧哗声吵醒的,好像是有还几个人在争执,其中一个人的嗓门最大,很容易就能听得出来那个声音的主人是彭元龙。   白苏瑾不在床上,莫川从床上爬起来,抬头一看,他正站在窗户跟前往下看。白苏瑾听到莫川的动静,扭过头来,见他醒了,就指了指楼下,“快起来吧,我们得抓紧时间下去。”   莫川凑过去,从窗口探出头去看楼下,果然,旅店门口有几个人在争吵着什么,其中一个就是彭元龙,再仔细一看,另外几个人似乎是李霄,店老板,还有老黄。莫川用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脸,换了身衣服,就急匆匆的和白苏瑾一起下楼了。   一到一楼,就听见了彭元龙的吼声,“老子不在这儿住了还不行?都给你钱了还不让走,你们这他妈是黑店啊!”   李霄冷声道:“这里发生了命案,你也是嫌疑人之一,我不能放你离开这里。”   “我操!这晦气地方都他妈死了两个人了,谁还敢在这儿呆!”彭元龙瞪着李霄,恶毒的诅咒道,“小心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李霄皱起眉,不耐烦的说:“甭废话了,我今天就把你扣在这儿了,你要是非要走,别怪我把你拷在厅里,你他妈自己选吧!”   彭元龙一瞪眼,转身就想走,李霄一把拽住他的肩膀,直接把他拉了个趔趄,手腕一扭,就把他的胳膊拧了起来,再一使劲,彭元龙就疼得缩起了身子,“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李霄咬着牙,恶狠狠地说,直接就把彭元龙扯进了旅店里,“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莫川拉着白苏瑾站在一边,倒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彭元龙的确不能走,先别说道路塌方,他根本就走不出这个镇子,就说凶手正藏在暗处虎视眈眈,未必就不会趁着他落单,要了他的姓名,还不如留在这间旅店里安全。莫川和李霄的意见一致,自然不会去阻止他。   折腾到最后,李霄怒了,还真的掏出了手铐,把彭元龙拷在了椅子上。   没想到李霄休假中还能带着手铐,莫川惊讶的看了他两眼。   彭元龙被拷着不能动了,嘴里还在不干不净的骂着,李霄也不理会他,另外搬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就那么盯着他看。   没一会儿,彭元龙就被看毛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闭口不说话了,眼珠子转了一下,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莫川看他老实了,就去敲了敲方邵杰的房门,他们父女俩都在,看来也没敢出门,莫川把他们俩也叫出来,加上店老板、服务员小珍、还有老黄,小厅里一共九个人,或站或坐着,都在等着莫川说话。   ☆、19 李霄的秘密   莫川清了清嗓子,开始跟众人说明现在的情况,“目前这家旅店里已经发生了两起凶杀案了,如你们所见,死者分别是穆毅和王斌,根据我们的判断,凶手很有可能还会继续行凶,而最有可能的受害者,就是你们三位,彭元龙,还有方先生和您的女儿。”   彭元龙哼了一声,但是眼底泛起了一丝恐惧。   “为什么会是我们?”方邵杰的神色有些古怪,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方滢,向莫川询问,“能问一下,你们是根据什么判断的吗?”   莫川看了他一眼,想到了那份古怪的案件报告,这位好好先生也并不像他表现得那么温和可欺,也许恰恰相反,他平和的外表下,隐藏着黑暗的灵魂,想到这儿,莫川看他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点特别的意味,方邵杰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方先生,根据我们调查得到的结果,两年前,您的妻子死于谋杀,对吧?”莫川沉声问道。   方邵杰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有些莫测,最后还是冷静的点了点头,“没错,不知道莫警官为什么要问这个?”   这位坐拥庞大家业的成功商人褪去温和的假面之后,展露出来的,是一种上等人所特有的逼人气势,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隐藏在镜片后的双眼透出凌厉而险恶的目光,这个样子的方邵杰,让莫川联想到了草原中潜伏着的豺狼。坐在他身边的方滢也放下了手里一直在把玩着的手机,微微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看向莫川。   “那起案子的凶手,恐怕另有其人吧?”莫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我不明白莫警官的意思。”方邵杰微微低头,声音平稳,并没有什么波动,“警方找到了嫌疑犯,法院的判决也已经生效了,就说明那个人就是凶手,而现在,那个凶手也已经给我妻子偿命了,一切尘埃落定,怎么会另有其人呢?”   “这可未必。方先生,难道没有在警方办案,律师诉讼,还有法院判决上下点功夫吗?”莫川微微眯起眼,“甚至,就连监狱里面,也想了想办法?”   方邵杰笑了,他推了推眼镜,冷静的回答:“莫警官,我相信警方是讲究证据的,如果您没有确切的证据的话,还请不要用这样的猜测来妄自诽谤我。”   “彭元龙的被保出狱,和你也没有关系吗?”莫川问道。   “你可以问问他,是不是认识我。”方邵杰不为所动。   莫川转头去看彭元龙,对方愣了一下,莫川突然提及他的身份,让他吓了一跳,他迎着莫川凌厉的目光,赶快摇了摇头否认道:“我的确不认识他,保释我的人也不是他……”   莫川看着彭元龙,语气带着一丝威胁,“我知道你做过什么,那位巡警死在狱中,恐怕就是你的功劳吧?你要是骗我的话……”   彭元龙慌了,赶紧解释道:“我……我的确是接受了别人的条件,只要制造冲突让那个新入狱的警察死掉,就能让我出狱……但是我真的没骗你啊,跟我谈条件的那个人,真的不是这个姓方的啊!”   方邵杰的笑容里,微微带上一丝得意,看的莫川心里很不爽。方邵杰的表现明显不对劲,他是那起谋杀案里最大的嫌疑人,甚至很有可能干涉了正常的司法程序,把一个无辜的人诬陷至死。可是他们手里的确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可能和他有过交易的穆毅和王斌已经死了,唯一还活着的彭元龙却矢口否认自己认识方邵杰,只有猜测的话,他们是不能拿方邵杰怎么样的。   莫川只能不甘心的暂时放过方邵杰,转而问起另一个问题,“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几个人,会在同一时间都到白平镇来了?”   “这个嘛,的确是有原因的。”方邵杰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问题,就很爽快的说了,“我们都收到了一张卡片。”   卡片?莫川立刻想到预告着穆毅和王斌死亡的那两张血红色的卡片,他赶忙问道:“是什么卡片?能不能给我看看?”   方邵杰倒也没拒绝,点点头就进屋拿去了。   李霄盯着坐立不安的彭元龙,冷冷的问道:“你也收到了?”   “对,的确是收到了……”身份被戳破,彭元龙再没那么有底气了。   方邵杰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血红色的卡片,乍一看,倒是和莫川手上那两张一模一样。   莫川接过来,卡片很简单,黑色的大字印在暗红色的卡片上,显得有些怪异。上面只有三行字。   我知道真相。   带着你的女儿来白平镇。   最下面一行是一个日期,莫川算了算,正好也是他刚来白平镇的那一天。   “这张卡片是塞在信封里寄过来的,”方邵杰重新坐回椅子上,意味深长的说“署名,是王运明。”   王运明……这不是那个巡警的名字吗?这玩意儿总不会是鬼寄出来的吧……   莫川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向好整以暇的方邵杰,“上面写的真相是什么?”   “是啊,我也很好奇啊,所以我就带着小滢来了。”方邵杰耸耸肩,答得滴水不漏。   方邵杰是只狡猾的老狐狸,话说的分毫不差,莫川很难抓到他的把柄,他正盘算着还能问点什么,就听见旁边一直没出声的白苏瑾突然说话了。   白苏瑾的话不是冲着方邵杰问的,反而是冲着坐在一旁,神色阴郁的李霄去的。   “李警官呢?你又为什么会来白平镇?”白苏瑾意味深长的问道。   李霄没有想到他会问起自己,明显有点措手不及,他愣了愣,有些不自然的答道:“我啊,我就是碰巧来旅游——”   “天底下很难有这么巧的事情吧?”白苏瑾笑了笑,“其实你,认识王运明吧?”   李霄面色突变,有些凌厉的瞪向白苏瑾,白苏瑾并不在意他的眼神,继续缓缓说道:“不,其实不仅是认识吧……你们的关系还很好,对吧?”   莫川很惊讶,带着疑问看向白苏瑾,白苏瑾看了他一眼,低声解释道:“昨天下午我给夏阳打电话让他调查一下李霄,晚上的时候就收到了回复。”   莫川心里有些不满,他并不喜欢白苏瑾背着他去调查他的朋友,虽然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做错。   “如果告诉你了,你一定不会愿意的。”白苏瑾有些无奈,“你总是这样,很容易被感情蒙蔽双眼。”   李霄默默地看着他俩的互动,自然也发现了莫川的不满,他苦笑了一下,最后还是承认了,“莫川,不要怪你这位朋友,他很厉害,也很聪明。他说的是对的,我的确认识王运明,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丝丝苦涩。   莫川看着心情低落的李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是哥们儿啊!有什么事都可以一起分担啊!”   “因为这件事,我不想和你一起分担,也不想你被牵涉进来。”李霄再次露出苦笑的表情,“运明的死很蹊跷,这两年来,我一直都在私下调查这件事。但是,这件事早就被来头很大的人压了下来,调查是被禁止的,资料也被人为抹除了很多,我始终找不到确切的证据,进展也很缓慢。我只能暗中监视着与那起案子有关的几个人,方邵杰,王斌,还有穆毅,说起来,我倒是不知道彭元龙和这件事还有关系,没想到就是他,直接害死了运明……就在几天前,我发现他们几乎都在同一天离开了B市,而他们的目的地,都在同一个方向,我察觉到不对,就一路跟着他们,也来了白平镇,甚至和他们住进同一个地方,近距离的监视他们。”   他抬起头,看着莫川,眼里带着真诚,“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但是我真的不能告诉你这些事情,你如果也牵涉进来,一定会对你的前途有不好的影响的,我不能这么做……”   “你到底把不把我当哥们儿!”莫川听着他说了半天,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生气,“你以为比起你来,我会更在意那什么前途吗?”   “就是因为我知道你更在乎我,所以才更不能告诉你。”   莫川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瞪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白苏瑾偷偷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多说,自己继续询问李霄,“昨天晚上,在门外偷听的是你吧?”   李霄也不否认,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的确是我,你对我有戒心,我看的出来,也能猜出你大概会向我隐瞒一些东西,而这些线索,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所以我也是不得不去听墙角。”   “偷听的是你?”莫川睁大了眼,他突然想到自己和白苏瑾昨天晚上那些一听就暧昧的对话,心里一慌,赶快问道,“你听到了多少?”   李霄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多少,从死因那开始听,没几句就让你们发现了。”   莫川暗暗松了口气,虽然他的性向李霄也知道,但是关起门来说的话,让外人听到了,还是有够尴尬的,还好他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   莫川其实并没有把李霄的隐瞒放在心上,他本来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现在问明了事情原委,两人的目的又没有什么冲突,就一路跑偏的去琢磨别的事了。白苏瑾也没再发问,小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时,彭元龙突然说话了,声音小心翼翼的,“那个,警官大人,我们就一直呆在这儿吗?”   莫川回过神,“我们还是都呆在一起吧,这样的话,不管凶手想干什么,都很难得手了。”   众人都没有异议,彭元龙是不敢,方邵杰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更安全,也就一言未发,只点了点头。   小厅里的气氛有些诡异,现在众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已经解开,方邵杰、彭元龙、李霄三人都各怀心思,眼下各居一隅,都低着头不说话,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倒是老黄,这老头本来就不着调,现在好像也对这紧张的气氛毫无所觉,还是找了个地儿蹲着,一点都不犯愁的样子。   莫川拉着白苏瑾,正想找个地方坐下,再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做,白苏瑾却突然抬起头,看向门外。   莫川察觉到不对劲,赶快问道:“你怎么了?”   “我能感觉到赤冶,他正在靠近莫家宅院。”白苏瑾说着,神色变得严肃。   “你们还自带GPS定位系统?这都能感应到?”莫川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吐槽了一句。   “我必须立刻过去,他应该是去找我的,如果找不到我的话,可能会对莫家人不利。”白苏瑾没理会他的不着调,对着莫川嘱咐道,“我先离开一下,去处理那边,你自己小心,看着这边,我会尽快回来的。”   “行,你去吧。”莫川想起那位对他挺好的大伯,心里也开始担心,连忙答应,目送着白苏瑾出了旅店,往莫家去了。   ☆、20 计划&逃离   白苏瑾走了之后,莫川心里担心,坐在那里,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过了一会儿,老黄晃悠着蹭了过来,嘿嘿笑着,递给莫川根烟。   莫川看了他一眼,伸手接了过来,在手里把玩着,没有要抽的意思,老黄凑在他身边,自己点上根烟,又把打火机递过来,莫川摇摇头没接,他还记得白苏瑾不喜欢自己抽烟。   老黄也没勉强,收起打火机,吸了口烟,小声的问:“那个,莫队长,昨天发现的那个死者,是怎么死的啊?”   莫川笑了,“你还记得问啊?我还以为你不靠谱的连这个都忘了呢。”   “嘿,瞧你这话说的!”老黄有点不乐意了,“再怎么说,就算我马上就要退休了,我这好歹也是个警察啊!”   “您老人家当然是个警察,我也没说您不是啊。”莫川被他逗乐了,觉得心情好了点,看老黄也顺眼多了,就耐心的说起了案子,“昨天晚上的时候,我们发现王斌死在他房间的浴缸里,但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看到他从外面回旅店……”   莫川说到这儿,觉得这邪乎事儿八成会吓到老黄,就瞥了老黄一眼,老黄的确是一脸诧异,难以置信的模样,但也还算镇定,莫川心里琢磨着,没想到这老黄心理素质还挺好的。   “是挺奇怪的,但是说不定是看岔了没看见呢……或者从别的地方进来的?窗户什么的?”老黄不仅心理素质不错,还能提出点看法来,莫川突然发现他也没那么不靠谱,说不定之前都是自己看错人了。   “你说的也对,的确还有其他的可能。”莫川点点头,然后继续刚才的话,“王斌的情况很奇怪,他的死因是溺死,死亡现场应该也不是房间里的浴缸,但是他却在那里被发现了,而且手腕上有很大的伤口,如果没有专业人士验尸的话,很可能就会被认定为失血过多而死了。我们初步估计,凶手可能是有同伙的,一个人犯案,另一个人帮助他清理现场,所以我们始终找不到线索。”   莫川自然不会把闹鬼的事情告诉老黄,正常人都不会相信这种事情,如果不是三个月之前刚刚经历了这样的事件,莫川估计自己都不会相信的。   老黄有些发怔,不知道心里正在想什么,莫川没听见他说话,就瞥了他一眼,结果发现老黄面无表情,好像在发呆。   “哎,想什么呢?”莫川推了他一把,“是不是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老黄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又挂上了那副讨好的笑,撞了撞莫川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嘿,我能有什么想法啊,我就是一小地方的小警察,哪能有你们大城市来的见识多啊,我就是觉得吧,这事儿挺古怪的,那得是什么样的人来打扫现场,才能打扫的那么干净啊……啧啧……”   莫川嗤笑一声,“这还用你说吗?不古怪的话早就能破案了,怎么会拖到现在还毫无头绪……行了,甭聊了,你也不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我和李霄来就行了,你就帮着我们,守好了还活着的这几个人吧,恐怕接下来,他们一直都会有危险。”   “放心吧您,我别的忙帮不上,这个事儿,绝对会尽力的!”老黄拍拍莫川的肩膀,脸上笑着保证,“再怎么说,我也是人民警察,在职一天,就干好一天事嘛。”   莫川点点头,看着他走回去了,心里琢磨着觉悟倒是不错,要是能说到做到就成了,下次别早退了才是真的。   那厢,老黄刚刚走回去,就听见彭元龙在闹腾。   “李警官,你这也不能不让我上厕所啊!”彭元龙缓过劲儿来了,刚被拆穿身份时的恐慌和害怕好像已经褪去了,他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没有刚才的胆怯了,反而敢跟李霄叫板了。   这段时间里,李霄一直都有些消沉,阴沉着脸在想自己的事情,莫川也没有打扰他,王运明,对于莫川来说,是一个陌生的人,但是对李霄来讲,却很重要,莫川并不想用关心的样子去询问他关于王运明的事情。有的时候,这样虚假拙劣的安慰,同伤害并没有什么区别。   彭元龙咋呼了两声,李霄却没有什么反应,彭元龙说了好几遍,说话的时候眼珠子乱转,一看就没动什么好脑筋,只是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这时候,老黄凑过来,跟李霄说:“哎,李警官,我带着他去洗手间得了,省的他在这儿吵吵,打扰大家休息,你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李霄看了他一眼,倒也没反对,走过去把彭元龙的手铐解了,反正出旅店的门就这么一个,除了房间里面,又没有窗户,他想上楼也不可能,因为只有一个楼梯,都有人看着,不怕他逃跑。老黄愿意看着他正好,李霄心情低郁,并不想干这守着人上厕所的活。   彭元龙好不容易才能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揉了揉手腕,倒也挺安分的,瞥了老黄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老黄走过去问老板一楼有没有洗手间,老板给他指了指,走廊走到尽头是后厨,平时可以做点小菜,里面就有个洗手间可以用。   彭元龙走在前面,老黄紧跟在他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去了洗手间。   彭元龙好像没有耍花招,因为很快,他就和老黄一起回来了,看上去一切正常,李霄看他还算老实,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了,就没再拷上他,只是仍然坐在他旁边看着他。   方邵杰和方滢也没有什么异动,方邵杰从房间里拿了个电脑出来,敲敲打打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莫川怀疑他是在打点关系,联系律师。毕竟现在的情况,对他也挺不利的。方滢一直在低头玩手机,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动静。   安静的环境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疲惫,莫川就这么呆坐着,也没什么娱乐,盯得久了就觉得犯困,他想了想,走过去嘱咐老板沏杯茶来,钱记他账上,退房的时候给,老板自己手里面的生意不太干净,对莫川存着讨好的意思,听到他的话,赶快摆摆手示意不用记账了,就一杯茶的事。莫川心里想着走的时候再说也行,也没再坚持。   “给我也来一杯吧。”老板正要去,李霄叫住了他。   老板点点头,就去后厨沏茶去了。   莫川看李霄精神不振,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心里有点担心,“李霄,你还好吧?要不你先睡会,我看着就行。”   “不用了。”李霄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我扛得住,你一个人不保险。”   莫川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再多说。   不一会儿,老板回来了,手里端了个大盘子,倒是拿来了不止两杯茶,还有好多杯水,老板把茶分别递给莫川和李霄,剩下的水一人一杯分了。众人都折腾了快一个上午了,也都渴了,老板的水来的正及时。   老板给沏的茶挺浓的,莫川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不过浓点倒是正好,反正也是为了提神,莫川一仰头,一口气都灌了进去。   喝下那杯茶之后不久,莫川就觉得不太对劲,不仅没有醒神,反而更困了……   又过了一会儿,莫川眼前开始变得模糊,目光渐渐有些失焦。这,这是……   他最后的环顾了一圈,这才发现小厅里的人几乎都已经昏睡过去了,只有一个人,不仅没睡,还站了起来。   是他……   这是莫川的最后一个念头。   彭元龙的计划很成功。   他看着小厅里的最后一个人也倒下了,得意地站起身来。这帮警察的警觉性也不怎么样嘛,尤其是那个老头,就放任他一个人进了后厨,也没进来盯着,倒是让他少费了不少功夫,轻易就把药下进了水里,然后,顺利的放倒了所有人。   作为一个刚刚出狱不久的抢劫犯,他怎么可能毫无准备呢?迷药只是最基本最简单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更有用的东西,甚至包括,一把枪。他随身携带着这些好用又小巧的东西,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突发的状况,保证自己能够顺利脱身。   彭元龙从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个行李袋里,摸出一把漆黑的手/枪,仔细的别在腰间,然后背起背包,拎着东西离开了,走出大门后,还不忘细心地把门合死。   身份已经暴露了,再继续留在这里的话,和送死无异。他疑点重重的出狱,必然会受到警方的重点调查,上次帮助他的人,肯定不会再在意他的死活,甚至于,那个人会更希望他死了,毕竟如果他也死了,就可以顺利的把一切都埋葬了。   他必须要离开,虽然离开这里的道路塌方了,但是以他的能力,在这个镇子上或者镇子附近,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只要能躲过这几天,等到道路修好了,第一时间离开这里,他就安全了。到时候改个名换个姓,就再没有人能威胁得到他了。   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司空见惯,现在,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只要能离开这里,事情就简单多了。   彭元龙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就混进了人群中。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一道身影轻轻推开旅店大门,迅速的走出来,又重新把门合死,跟上了他的脚步。   ☆、21 发疯的彭元龙   彭元龙在白平镇里走了挺久,渐渐走到了镇子的北边,如果莫川在的话,肯定会提醒他北边是白平镇的禁地,最好不要靠近,可惜的是,莫川此时正倒在旅店里,意识全无,自然也不可能提醒他了。   彭元龙并不知道白平镇的特别,他是故意的,寻找着人少的地方走,渐渐就走到了北边。当然,走着走着,他也发现道路两边越发荒僻,行人也越来越少,他一开始还很高兴,觉得自己挑了一个正确的方向,可是没过多久,他就不这么想了,因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他。   这些人的眼神很不正常,既呆滞,又凶狠,就算现在还是白天,也透着一股森冷的味道,饶是彭元龙这样的恶人,被这样缀着盯着的时候,心里也不由得发毛,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比如说避开人群,比如说走到了村子的北边。   脚边的路越来越荒凉,房子没有了,地面上本来有的绿意也不见了,就只剩下干涩的发白的土地,在这大山里显得格外反常。彭元龙是一个惜命的人,而且他也畏惧诡异的事情,毕竟在社会里混的人,谁不讲究一个运气?对于他这种常坐亏心事的人来说,鬼敲门是最可怕的事情。此时,他越往前走,心里就越觉得不安,最后终于停下了脚步,他回头一看,背后跟着的人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这些人也并没有什么动作,就只是盯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只是这个样子,反倒比有人袭击更让彭元龙害怕。人本来就更畏惧未知的东西,彭元龙也是如此,越是不知道这些人想要干嘛,他心里就越是惶恐。   终于,他压不住心里的恐惧了,他掉过头,绕开这些人,重新向着镇子的中心跑去。这些奇怪的人见他离开了,倒也没有追过来,只是扭转着脖子,定定的看了过来,知道彭元龙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隐藏在这群人中的,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他躲在这些人中间,成功的利用他们掩饰了自己的身形,此时见到彭元龙逃走了,他也转过身,悄悄地离开了这群人,向着镇内跑去。   彭元龙小跑了半天,终于再也看不见那群人了,荒芜的,空无一物的土地上,那些奇怪的人就像是黑乎乎的秃鹫,虎视眈眈的盯着每一个胆敢踏入自己领土的人,那是一种野兽守卫领地般的气势,彭元龙回忆着刚才的情景,心里一阵后怕,如果继续留在那里的话,说不定会被扑上来的人撕成碎片,那样的人,简直就不像是人类了,比残暴的凶兽更有威胁感,诡异莫名。   重新回到人流较大得镇子中心,彭元龙有些犯愁,刚才的经历让他心有忌讳,这个白平镇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他也不敢再随便乱跑,他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一边拐进没有人的小巷,在里面绕来绕去。   他拐了好几次,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管他怎么走,总是有一个脚步声,一直跟着他。   有人跟踪!这是彭元龙的第一个想法。他暗暗戒备,手伸到腰间,握紧了那把冰凉凉沉甸甸的手枪,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杀人,开枪很有可能会暴露他的位置,会让他更不安全。   脚步声似乎是从背后传来的,彭元龙集中精神,脚下不停,继续向前走去,注意力却都放在了自己背后,根据声响估摸着自己和那个人的距离。正好,前面是一个拐角,彭元龙再次感慨自己的运气,他在拐角处拐弯,隐没在另一条巷子里,脚下仍然踏着步,发出行走的声音,但是实际上,他并没有往前走,而是隐匿在了巷子口,抽出手/枪,端起来指着空无一人的拐角。   那个人的脚步声放得很轻,但是的确越来越近了,彭元龙手上用力,端平了手/枪,他没想开枪,但是在这里守株待兔,那个跟踪的人一拐弯,就会看到枪,肯定会被吓一跳,那点时间,应该足够自己制住这个人了。彭元龙有点紧张,他渐渐放轻了脚底下的步伐,直到最后停下来,不再踏步,他屏起呼吸,绷紧了身体。   跟着彭元龙的,是一个黑衣男人,巷子里没有其他人,对他而言,也是一件很便利的事情,他和彭元龙一样,侧耳倾听着脚步声。他很谨慎,一直都在注意着不对劲的敌方,彭元龙的脚步声很正常,渐渐变小,直到最后消失不见,男人估计着彭元龙应该已经走出挺远了,就慢慢接近了巷子口,准备拐进下一条小巷。   就在这时,他却听到“啪”的一声,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似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明显,男人很快意识到这声音是从拐角处发出的,他心里一紧,也顾不上别的了,赶快拐进了那条巷子,眼前看到的东西,让他愣住了。   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把手/枪。漆黑的,反射着冰冷的光线。   但是没有人,没有彭元龙,也没有其他人。男人侧耳听了一会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捡起地上的手/枪,揣到怀里,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莫川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疼得要命,他费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晕了多久,脖子僵硬得一动就会带起阵阵刺痛。   晕过去之前的记忆慢慢回笼,他突然想起昏迷之前的最后一眼,看到的那个站起来的男人。   ——彭元龙!莫川心里气急,一定是他做的手脚!   莫川看了看周围,发现其他人还都一动不动,似乎是还没有醒来,他忍着头痛走过去,把他们挨个叫醒了。   刚刚醒来的李霄目光里带着茫然,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脸色很难看。他也看了一眼周围,很快就发现小厅里少了一个人,正是彭元龙。   “操,真他妈的,竟然被算计了……”李霄脸色阴沉的仿佛要滴出水来,咬着牙骂了一句。   莫川深有同感,居然这么简单就被人下了药,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们得快点找到他。”莫川皱着眉说。   “找个屁!”李霄骂道,“这孙子想跑想得都快疯了,就他妈让他跑吧!死了就是该!就当偿命了,他害死了……”   他很激动,话说到最后,却突兀的停住,没动静了,有些发怔。莫川看他难受,想劝他两句,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尴尬的闭口不言。   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那么了解自己的这位好兄弟。这种感觉,就好像警校毕业的时候,他把李霄送上去B市的火车时一样,他看的清清楚楚,对方有心事,很麻烦,很棘手的心事,但是他却一无所知,无从碰触,更无从分担,而现在,王运明的事情也是一样,李霄就坐在他面前,但是却远得难以企及,他的难过和悲痛,莫川都触手难及。   他觉得无力,最后只能搂住李霄的肩膀,使劲晃了晃。   李霄回过神来,看向莫川,他的眼睛微微发红,声音却是坚定着的,“你说得对,我们……得找到他才行。”   “我是运明的……朋友,”李霄费劲的弯了弯嘴角,“但是,我也是个警察。”   莫川觉得欣慰,这个样子的李霄,才是他认识了那么多年,正气凛然的李霄,堂堂正正,磊磊落落。   莫川留下老黄看着剩下的几个人,自己和李霄一起出门找了,李霄本来想分头找,但是莫川想到白平镇的诡异,劝住了他,最后两个人一起行动,搜索着白平镇的大街小巷。   于昨天不同,彭元龙很好找,不像王斌那样,四处都不见人影,莫川和李霄摸到第三条巷子,就看到蹲在那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彭元龙。   莫川和李霄对视一眼,一左一右的靠了过去。出乎他们意料的,直到他们走到彭元龙跟前,他都没有反应,还是把头埋在膝盖里,一动都不动。   这情况一看就不对劲,李霄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钳住了彭元龙的一只手,拽了他一把。   “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声,从眼前这个男人嘴里冒出来,吓了莫川一大跳,李霄更是如此,手一抖,就把彭元龙的手丢开了。   彭元龙猛地站了起来,瞪视着莫川两人。他一站起来,脸就露了出来,莫川立刻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嘴角挂着丝丝涎液,嘴巴大张着,阵阵喊叫声和低吼声从喉咙底下发出来,竟像是野兽的叫声般难以理解,听不分明,眼睛外凸着,布满了暗红色的血丝,密密麻麻的交错着,乍一看,仿佛红着眼似的。他的眼神很空洞,虽然是冲着莫川和李霄的,但是明显没有看着他们,而是看着什么莫名的东西,眼里是全然的恐惧和疯狂。这个总是大吼着怒骂着的脾气暴躁的男人,此时正剧烈的颤抖着,抵靠在粗糙肮脏的墙壁上,嘴巴里断断续续的吐着求饶的话,连眼睛里,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流淌出眼泪,看上去可怜的要命。   莫川很诧异,忍不住看了李霄一眼,却发现李霄也一脸震惊的看向自己。   彭元龙疯了。   在他设计潜逃了几个小时之后,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尖叫颤抖的疯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   ☆、22 错过   彭元龙的状态很糟糕,他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吓着了,一直都很惊恐的样子,而且说什么都不肯跟莫川他们走,就那么缩在墙角哆嗦。   莫川无奈,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晚,再继续逗留下去可能会不安全,最后只能一掌劈晕了他了事,李霄帮衬着,两人合力把彭元龙扛回了旅店。   他们三个一进门,老黄就凑了上来,挺着急的样子,担心的问:“哎呦,去了这么久了,他这是怎么了?”他看到紧闭着双眼,五官还在扭曲颤抖着的彭元龙,很是诧异。   莫川看他还留在这儿,没有像前几天那样提前溜掉,心里满意了些,耐心的回答:“他好像是疯了,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吓得,我只能先打晕他,把他带回来再说。”   “疯了?”老黄蹲下身摸了摸彭元龙的脸,嘴里喃喃道。   莫川也没心思管他,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预料,从他们中计昏迷,到找到彭元龙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个像彭元龙这样的有前科的罪犯,会变成这样?而和他一起被迷晕过去的人,也未必就是无辜的,只要悄悄地离开,再趁着他们没有苏醒的时候回到这家旅店,就根本不会被发现。   莫川沉默着,视线一一扫过皱着眉头的方邵杰,脸上挂着畏惧的方滢,同样在沉思的李霄,躲在一边不敢靠过来的老板和小珍,还有蹲在地上的,不知道在干嘛的老黄……   说不定,这几个人里面,就有一个,是导致这所有凶案的元凶……   事到如今,他没有办法相信除了自己和白苏瑾以外的任何人,和这些事件息息相关的这几个人,心里都各怀目的,没有人可以相信谁,即使是李霄……   虽然不愿意,但是莫川也不得不对他保持怀疑。   想到这里,莫川突然意识到白苏瑾还没有回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变暗了,阴沉沉的透露着不祥的意味,他开始担心,因为白苏瑾保证过自己很快就会回来,而直到现在他都不见人影,只能说明他遭遇了意外。   莫川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一袭红衣,黑发披肩的冶艳男子,还有他那与长相不符的逼人的锐利和杀意,心里一紧,不由有些慌乱。   李霄很快察觉到了他的心神不宁,看他一直盯着旅店门外,心里多少也能猜出一些了,他走过来,点上了根烟,低声说道:“你在担心那个……那个……”   “白苏瑾。”这次莫川没忍住,伸手要了根烟来点上,小声说。   “恩,白苏瑾……”李霄说的很慢,好像是咀嚼着这个名字一样,“莫川,你跟他……是不是……”   莫川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对于这种事,他从来都不屑于掩饰,所以他很爽快的点头承认了,“就是你想的那样。”   李霄不说话了,烟雾从他的唇角弥散,将他遮掩的有些模糊。   “我……不知道从哪天起,就开始喜欢他。”莫川也不在意,他的眼神有些茫然,边回忆着过往,边缓缓地吐出每一个字符,“虽然他不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他有很多很多的秘密……”   李霄侧过头去,默默地打量莫川的侧脸,此时的莫川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很开心,又好像很忧郁,与平时的那个他截然不同,但是却格外真实。对一个人的喜欢,会让你轻易的就脱下铠甲,揭开面具,用最真实的模样说话,亲吻,拥抱,度过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李霄看着莫川,心里有什么囚禁了很久的东西在蠢蠢欲动,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倾诉的欲望。   “我……也喜欢过一个人。”李霄狠狠地吸了一口唇间的香烟,感受着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的味蕾处绽放。   “真的吗?从来都没听你说过。”莫川回过神,李霄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短暂的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因为我从来都不肯承认,”李霄低下头,苦涩的笑了,“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你,莫川……你好像永远都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对每一个人坦诚自己的性向,也不在乎得到的是嘲讽还是咒骂。”   “你的意思是说……”莫川第一次听到这番话,而这短短的几句话里面包含的意思,让他格外震惊,“你也喜欢男人?”   “……也许应该说,我喜欢的那个人,正好是一个男人。”李霄看向他,眼里是满满的自嘲,“我隐瞒了……很多年,没有人知道,就连我喜欢的那个人,也不知道。”   李霄看到莫川的神情从恍然到疑惑,最后变换成同情和忧伤,就知道他八成是想岔了,于是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莫川,自嘲的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来都不是值得可怜的那个人,因为从一开始,错的那个人,就是我。”   “什么意思?”莫川皱起眉,李霄眼里的伤痛太过明显,让他心里也开始难受。   “王运明,他不仅仅是我的好朋友。”听到这句话,莫川惊诧的瞪大了眼,他刚想说话,却被李霄制止了,“让我说完吧。这可能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些了。”   莫川听话的闭上了嘴,只安静的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可能是第一次,他距离李霄如此之近,近到,可以分担最隐秘的秘密。   “我和运明,从小就认识,我们从小在同一个城市长大,我们亲密无间,是铁打的好哥们儿,直到我们高中毕业的那一天,运明跟我说,他爱我。”李霄用很低的声音陈述着这一切,“在我生命的前十八年里,我从来都不曾想象过,有一天,会有一个男人向我表白,而这个男人,还是我最好的兄弟……”   “你大概想象不到我当时的震惊和诧异,”李霄垂下眼帘,“更多的,则是愤怒和不满,那个时候的我,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被男人表白,这件事情,让我成了很多人的笑柄,时间久了,我甚至觉得怨恨他,为什么,要把这种可怕的事情强加到我的身上。我逐渐疏远他,就连大学,我也都固执的,和他选了不同的警校。”   莫川无话可说,他是一个天生的同性恋,他明白异性恋加诸在这个人群身上的所有不公平,而他也必须要忍受这些,慢慢的习惯,慢慢的学会无视。他也没有理由责备李霄,他只是做出了普通人会做出的,最常见的选择。但是他还是觉得心痛,为那个素未蒙面,但切实存在过的勇敢的男孩。   “在警校的那几年,我逼着自己忘记运明,忘记和他有关的一切,我需要过‘正常’的生活,而我也的确做到了,我不见他,不与他联络,就这么过了很久。但是我不快乐,我没有一天是快乐的,我的心就像悬在空中一样,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多蠢。”李霄的脸上浮现了后悔的神色,“可是快要毕业的时候,运明来找我,我不见他,他就那么傻傻的站在楼底下,等了整整一晚上。”   “莫川,你知道吗?我那天站在楼上往下看,当我看着他一直在那里,怎么都不肯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落地了,踏实了,舒服了。”李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个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我一直都在骗自己,也一直在骗运明。我的嘴巴拒绝了他,可是我的心,早就接受他了。”   “但是,我又一次做了错误的选择,我害怕了。我还记得你曾经经受过的一切,那些讥讽,那些辱骂,那些背地里的说三道四……我不是你,我忍受不了这些的,所以,即使我知道不应该,我还是逃跑了……”   “我逃去了B市,在那里重新开始,我那个时候想着,我只要再多过几天,再多见几个人,多谈几次恋爱,一切就都会回归正常了……运明最终会放弃我,最终会找到新的人来喜欢,而我,也会找回曾经的生活。”   “可是我没有想到,运明会偷偷地跟着我,来了B市。他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他只是悄悄地来了,然后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看着我,陪着我……我没有想到,运明他这么爱我,远比我爱他,要深得多……”   李霄渐渐哽咽了,声音变的颤抖,“直到两年前,我听说了他的死讯……我去了他家,看了他的日记,看了他的博客,我才发现,原来这每一天每一天,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我……”   “莫川,我是不值得同情的,我错了那么多年,我错的那么离谱,我为了所谓的面子和自尊,牺牲了那么多本该美好的时光,更牺牲了运明的性命……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用这一切来惩罚我的无知和愚蠢……”李霄伸手,抹去了不知不觉间滑下的眼泪,“现在,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找出那个陷害运明的人,找出那个真正的凶手,我会替运明报仇,偿还我曾经欠下的一切!”   李霄抬起手,握住了莫川的肩膀,死死地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疯狂,低吼道:“所以,不要阻碍我,莫川!当我找到那个人的时候,不要阻挠我!从运明死去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要……我只要那个人以命偿命!”   ☆、23 非去不可   莫川浑身一凛,突然明白了李霄的意思,他看着李霄疯狂充血的眼睛,觉得指尖慢慢变得冰凉,喉咙有些干涩,他咽了咽喉咙,嗓音有些沙哑,“李霄,你不可以……你忘了吗?我们是警察啊,我们可以逮捕他,但是不能……”   李霄松开了手,后退了一步,看着莫川的眼神渐渐变得陌生冰冷,他的声音僵硬而冷酷,“你还不懂吗,莫川。从我下定决心的那天起,我就不想,也不屑,再当一个警察了。”   莫川失语,他怔怔的看着李霄转身离开,带着一种他不曾见过的决绝,他意识到,这一次,他可能真的会失去李霄这个朋友了。   “我不愿意看到他这样……”耳边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吓了莫川一大跳,他扭过身,看向自己身后。   这是莫川第二次见到这个人,他就是那个在清晨和他聊天的黑衣男人,不出意外地,他也是那天他们追丢了的那个人。他仍然一身黑色的衣服,带着帽子,莫川努力的想要看清他的脸,但是即使灯光如此明亮,男人的脸仍然是模模糊糊的。   莫川警惕的看着他,张口就想叫人,却被阻止了,“不用费劲了,他们看不到我的。”男人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安抚的味道。   莫川回头看了一眼小厅里的众人,他这边的声响不小,可是那些人却是毫无所觉的样子,仍然在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好像真的看不见自己身前的这个神出鬼没的男人。   “你想干什么?”莫川盯着他,眼里带着防备,白苏瑾的猜测再次被证实了,这个黑衣男子,的确不是人。   “我不希望看到李霄这样。”男子却并不理会他的提问,只是径直的看向李霄所在的地方,兀自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劝劝他。”   莫川一愣,心里一动,猜到了什么,他试探的问道:“你是不是……”   男人转过脸来看向他,他的脸孔虽然是模糊的,但是莫川能感觉的出来他好像笑了一下,“如果他做出什么不该做的时候,拜托你,一定要阻止他。”   莫川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心里的戒备也放轻了不少,他看了一眼李霄,放轻了声音说:“我可以答应你,因为我也不愿意看到他这个样子。”   “但是,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莫川上前一步,略带急切地问道,“为什么不干脆结束这一切?你应该很容易就能做到吧?”   黑衣男人后退了一步,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他的声音有些飘忽,但是仍然能听得出来其中的笑意,“很抱歉,我不能……我和你一样,都有自己需要守护的人,在不得不选择的时候,我也必须要做一些并不想做的事情……”   “我们还会再见的……”话音的最后,男人消失在了空气中。   “王运明……”莫川看着重新变得空无一物的空气,喃喃的自言自语。   与莫川不同,这间旅店里的其他人,都完全没有注意到黑衣男人的出现和消失,莫川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看不见这个鬼魂,只有自己能看到他,并且与他对话,如果这是黑衣人故意为之,那么目的又是什么?   他正在思索,异变却陡然发生。入夜后的白平镇一向是安静到近乎死寂的,街道上也并没有人行走,整个城镇就像是死去了一般,但是今天晚上,一切似乎都发生了不同。   莫川站得离窗户很近,他可以很清楚的听见外面渐渐呼啸起来的风声,气流旋转挤压着,发出刺耳的哭号声,听的人无比难受,莫川仔细聆听着,逐渐分辨出那些夹杂在风声中的,凄厉瘆人的哀嚎呜咽声,莫川本能的觉得,那并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那样冰冷刺骨的感觉,并不属于拥有温暖体温的人类。   外面发生的异变,让莫川暂时放过了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注意力转到了至今不见踪影的白苏瑾身上,今天晚上的白平镇明显很不正常,似乎有什么潜伏着的东西,从暗影里钻了出来,张牙舞爪的炫耀着,盘旋着。   莫川越是听着,就越是觉得心慌,那是一种发自身体的不安感,让他连站着不动都做不到,下意识的走来走去。小厅里的几人也意识到了外面的不对劲,纷纷凑了过来,李霄脸色冷硬,皱着眉没有说话,方邵杰揽住了不安的方滢,静静地站到了后面,老黄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脸上泛着不安,彭元龙还没醒,仍然躺在地上。   莫川扫了他们一眼,很快发现老黄的脸色不太对,他站住了询问:“老黄,你知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这……”老黄有些畏缩,犹犹豫豫的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快说!”莫川心里不耐,皱起眉喝道。   “这……哎呀,说就说吧!”老黄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一咬牙,“我虽然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是在这白平镇呆了这么多年,多少也知道点什么。这白平镇,很是邪乎,有不少奇怪的民俗,这夜间不出门,就是其中一项,要问为什么,就跟今天晚上这事儿有关。传说啊,镇子北面,是白平镇人的墓地,多少年多少代的死人都埋在那里,时候久了,阴气聚集,就有可能在夜里出来游荡……依我看啊,今天晚上,说不定就是这么个情况,我们还是都留在这屋子里,不要出门乱跑为妙。”   李霄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一向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此时听到这种明显是乡野传说的说法,心里顿觉不耐,这风虽然有些诡异,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风而已,很有可能是天气气压地形等等因素造成的,怎么就成了闹鬼了?   莫川却没有立刻否认这种说法,他原本也不相信有鬼,但是就在刚刚,他还亲眼见到了非人生物,这个镇子的确很古怪,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规矩和民俗,处处都透着不正常,偶尔夜里闹个鬼,也并不是不能想象的。   老黄的这番话让他更加不安,他的心砰砰的,跳的越来越急促,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鲜明,他的理智逐渐难以再约束自己的情感,对白苏瑾的担心驱策着他的身体,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和嘴巴。   “李霄,老黄,你们在这里守着,我要出去一下。”莫川简短的吩咐,就往旅店大门走去。   “啊?莫队长,你不能出去啊!”老黄被吓到了,赶快过来拦他。   李霄虽然不相信老黄的那番话,但是也能感觉到外面危机四伏,实在不应该出门,当下也皱着眉头阻拦,“莫川,你不能出去,外面不安全。”   “我必须要去,”莫川甩开老黄的手,直直的看进李霄的眼底,“你明白的。”   李霄好像被他坚定的眼神撼动了,他犹豫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物件递给莫川,示意他带着,莫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手枪,但是也没拒绝。李霄见他没有拒绝,伸手结果去了,就不再开口,微微后退了半步,让开路,放任莫川离开了。   老黄阻拦不及,只能手足无措说:“哎呀李警官,你怎么能让莫队长出去呢,还有你那枪,今天晚上……”   李霄并不理会老黄喋喋不休的话语,看向大门的眼神有些幽深。   我当然明白,就算我再怎么阻止你,你也非去不可。   倘若易地而处,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只是,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李霄缓缓收回目光,重新走回小厅里面。   和老黄说的一样,白平镇的状况的确很不对,莫川刚一踏出旅店大门,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与室内还算合宜的温度不同,镇子露天地方的温度低得可怕,而且这股寒意里,似乎还藏着一些让人忍不住战栗的东西,偏偏街道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莫川出来的匆忙,也没来得及多加件衣服,没有办法,他只能裹紧了双臂,加快脚步,向莫家大宅走去。   白苏瑾临走时,感应到的赤冶的位置就是在那里,虽然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那里是唯一的线索了,莫川还是打算去看一看。   莫川一开始还是在快步行走,但是很快的,就忍不住小跑起来。他走着走着,就觉得心里泛起寒意,背后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跟着似的,让他一阵阵的发毛。可是当他回头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莫川苦笑,这种时候,他宁愿自己一回头就看到一只鬼,也不愿意什么都看不到……   人类对未知的恐惧,才是最深重的恐惧。   就这么一路加快速度,很快就到了莫家大宅门前,门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死地闭着,莫川站在门前听着里面的动静,但是什么都听不到,耳畔只是一直回响着风的嚎叫,他心里一阵烦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起手,敲了敲莫家的大门。   没有反应。莫川又加大了力气敲了好几次,但是一点回应都没有。这个大宅院就好像死了一样,一点声息都没有。   莫川无奈,院墙太高,他连翻都翻不进去,只能在周围绕了一圈,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能帮他找到白苏瑾。皇天不负有心人,仔仔细细的找了一圈之后,他终于找到了点东西。   那是一截碎掉的布片,黑色的,在漆黑一片的夜里很不显眼,莫川也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的。这布片乍一看没有什么出奇,但是莫川一拿起来,就嗅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让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他顺着布片掉落的位置四处看了看,就发现了滴滴点点的血渍,看血液的颜色,似乎刚刚留下没有很久,还是新鲜的暗红色。莫川没有犹豫,立刻顺着血迹一路追了过去。   苏瑾,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24 做个交易?   莫川一路循着血迹往前走,不知不觉的,就从镇子的西头出去了,走出了白平镇。   眼前的血迹越来越明显,渐渐变得触目惊心,仔细看的话,还能在地面上发现一些打斗的痕迹和破碎的黑色布条。莫川抬头,借着些许光亮,勉强可以看见痕迹指引向的方向,正是几天前,自己和李霄一起爬上的那座山坡。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白苏瑾和那个赤冶,很可能就在这座小山的山顶,而那里,正正坐落着莫家的老宅。   莫川犹豫了一下,还是咬咬牙,三步作两步的往上爬。   对不起了老爸,其实我很想听你的,但是……   莫川爬得很快,不一会儿就接近了山顶,当他迈上最后一步的时候,立刻就看到了背对着他,持刀而立的白苏瑾。   白苏瑾的衣服上沾着滴滴点点的鲜血,细细的血线顺着他手里黑中泛红的长刀流淌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他的衣服虽然有些破损,但是肩背仍然挺拔,握刀的手仍然沉稳坚实,似乎并没有受伤,莫川不由得松了口气,又看向他的对面。   站在白苏瑾对面,与白苏瑾对峙的,并不仅仅是赤冶一人。赤冶站在最前面,手里轻握着那把漆黑的长刀,脸上带着艳丽的笑容,红色的衣裳洁净如故,精致秀丽的脸庞白皙诱人,竟是毫发无伤的样子。   在他身后,零零散散了站了十数个人,全部都身着黑衣,带着兜帽,将脸孔隐藏在黑暗之下,他们的身形都差不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乎就像假人一般。   白苏瑾背对着莫川,全部心神都放在赤冶身上,并没有在意背后传来的细微动静。倒是赤冶,一眼就看到了莫川,微笑着转过脸来,“咦?白溟,这不是你的那个小朋友吗?”   赤冶的言辞轻佻,语气里带着清晰可闻的不屑和嘲讽,莫川听了有些生气,但是还是咬咬牙,忍了下来。   白苏瑾听到赤冶的话,顿了顿,也转过头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渍,在他俊美的侧脸上留下了暗红的印记,却丝毫不减他的英俊迫人,反而更为他添了几分妖异的魅力。莫川看着他,突然发现他的瞳眸中闪烁着暗红的光芒,丝丝缕缕的,如流光溢彩般夺目诱人,看着看着,眼前的白苏瑾好像与几个月前,手起刀落,利落的杀了“苏如柳”的那个白苏瑾重叠在了一起,他眼神冷酷,看进他的眼底,似乎只能见到无穷无尽的血色旷野,毫无声息,死寂一片。   只是,这一次,当莫川看着这样的白苏瑾的时候,心里浮起的,已经不再是畏惧和怨愤,而是心疼和怜惜。莫川从来都不曾知道白苏瑾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像这样,毫不犹豫的挥刀,毫不犹豫的伤人,毫不犹豫的,任由自己遍染鲜血,但是他却能无比清晰地,从眼前这个身化修罗的男人身上感觉到,他那些刻骨的孤独,和刻骨的痛苦。   也许是莫川眼里的情绪太过鲜明,白苏瑾看着他,眼里暗红的光渐渐消退了不少,他的神情慢慢变化,从全然的冷酷变得正常起来,他就好像刚刚从梦中醒来一样,从迷茫变得清醒。   莫川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能感觉到白苏瑾身上的冷厉散去了一些,他小心地上前一步,“苏瑾……”   “你怎么会过来……”白苏瑾看着他,忍不住叹息,“我告诉过你,晚上不安全,你……”   “我知道……可是……”莫川的声音里透着不安,“你去了这么久……”   白苏瑾没有再多说,只是向莫川那边靠了一步,微微侧身将他挡住,向赤冶扬声说道:“赤冶,你带着这么多人手,也奈何我不得,还是放弃吧!”   赤冶不为所动,反而笑得越发艳丽,“本来嘛,是很难拿你怎么样的……不过现在,就不一定了……”   白苏瑾沉默,只是握紧了手里的长刀,紧紧盯着赤冶。   赤冶笑得越发开心,忽然一挥手,沉声说:“上!”   站在他身后的数名黑衣人突然动了,就好像木偶被注入了灵魂一般,动作灵活的冲了过来,那速度迅捷的不可思议,莫川站在白苏瑾身后,竭力捕捉着他们的动作,却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   白苏瑾使力推了他一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保护好自己,不要让我分神。”   莫川顺从的躲到一边,重重点头,生死存亡就在一线,如果真的彼此挂念,就唯有保护好自己,不让对方担心。   那群黑衣人并没有为难莫川,径直冲向白苏瑾,也看不出他们有拿什么武器,但是他们的每次动作,都能带起一阵锐利的寒意。白苏瑾浑然不惧,手里的刀快速的舞动起来,动作轻盈简洁,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每一次挥砍,都能带起一丛血花。当他挥起手里那把刀的时候,身上就冒起了凶悍的杀意,冷凝彻骨,几乎让人难以相信,这个招招致命的男人,就是平日里那个安静温和的俊美男子。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黑衣人就好像毫无痛觉一样,不管受了多少刀,不管淌了多少血,都仍然毫不犹豫的前仆后继。白苏瑾的眉头渐渐皱紧了,虽然这些人伤害不到他,但是一时却也摆脱不开,不好解决。   莫川看白苏瑾暂时没有什么危险,终于放下心来,自然而然的注意到了一直站在原地没有移动的赤冶。赤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站在那半天没有移动,过了一会儿,却突然朝莫川走了过来。   莫川看他过来了,忍不住摸了摸怀里那把李霄给的枪,虽然赤冶厉害的不似人类,但是这一次,他也并不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了,至少还有枪,就算不能杀了他,也能让他畏惧,不敢轻举妄动。   白苏瑾自然也注意到了赤冶的靠近,他猛地劈出一刀,逼退了周围那些纠缠不休的黑影,吼了一声,“赤冶!”   赤冶抬头看了看他,笑着打了个响指,瞬间,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了好几个黑衣人,冲上去重新围住了白苏瑾。对方人多势众,就算白苏瑾身手再好,一时也难以突围,只能眼睁睁看着赤冶朝着莫川走了过去。   莫川心里紧张,但是为了不让白苏瑾担心,他还是竭力稳住了心神,冷冷的看着赤冶一步步靠近,手里悄悄握紧了那把手/枪。   出乎他意料的,赤冶在离他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下了,莫川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警惕的打量着他,赤冶看出他的戒备,轻笑了两声,不以为意的开口,“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你想干什么?”莫川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话,冷冷的问道。   “你不是想要救他吗?”赤冶指指被围困着的白苏瑾,脸上带着点诱惑的神情,“很简单,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今天就会放你们走。”   莫川看了看白苏瑾那边,并没有开口回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赤冶抬抬下巴,语气有些轻蔑,“你不明白,我们的刀,由血肉而铸,每一次挥刀,都是在以体相搏,他现在打得越卖力,对他身体的伤害就越大,你若是等他自己破困而出,估计就能去他半条命了。”   听得他的话,莫川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赤冶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他不敢拿白苏瑾的性命冒险,于是他问赤冶,“什么条件?”   赤冶神秘的笑了笑,低声说道:“非常简单的条件……你死了以后,和我们做个交易,就可以了。”   死了以后?莫川没有明白,正想询问,却突然听到白苏瑾寒冷似冰的声音,“赤冶,你如果敢这么做,我一定会杀了你!”   赤冶并不理会他,只是看着莫川,“怎么样,答应吧,这是一个……绝对不会吃亏的交易哦~”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死了以后进行的交易……交易什么?   莫川很茫然,但是白苏瑾的情况似乎渐渐变得不好,他越是犹豫一分,白苏瑾就更危险一点……   “轰!”就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一瞬间就被沙土遮蔽了视线,当灰尘慢慢散去,莫川勉强能睁开的眼的时候,却骇然发现自己和赤冶之间,正横亘着一道深深的沟壑,那似乎是被什么利器劈出来的,边缘很整齐,还在泛着微微的寒意。而白苏瑾正站在他身前,原本还算干净的衣服已经彻底被血洇湿了,而那血液仍然一滴滴的滴落下来,他受伤了,伤的还不轻。   白苏瑾背对着莫川,所以莫川看不到他脸上冰封般的神情,和那择人而噬的凶猛的气息,自己的鲜血似乎激发了他的凶性,他死死地盯着赤冶,眼里是满溢的杀气,声音寒冷的就像是隆冬的寒冰,“赤冶,不许打他的主意!”   赤冶被他的气势所逼,脸上白了几分,他的笑容终于褪去了,若有所思的看了白苏瑾一会儿,开口说道:“白溟,我犯了个错……原来你……”   他没有把话说完,深深地看了白苏瑾一眼,倒退着缓缓离开,只小声的留下了一句话,“没有用的,就算你今天阻止了我,你也阻止不了他,你应该明白的……”   赤冶离开了,但他的话仍然传入了莫川和白苏瑾的耳朵,莫川自然不明白他的意思,白苏瑾却是明白了,这句话对他影响很大,他甚至不自觉的颤抖着,脸色变得煞白。莫川立刻发现了他的不对,赶快扶住他,白苏瑾流了很多血,莫川握住他手臂的时候,很明显的感觉到黏腻的血液。   白苏瑾一被扶住,就趔趄了一下,他的脸苍白的可怕,身体凉的就像一块冰,他掐紧了莫川的手臂,死死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不要……答应……他的任何条件……”   莫川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幅模样的白苏瑾,咬牙切齿,充斥着刻骨的恨意,仿佛在咀嚼着某人的血肉,看的他心底一凉,慌乱的连忙点头。   “你……发誓……”白苏瑾掐的更紧了。   莫川忍着疼,依他的意思发了誓,白苏瑾这才放松了力道,身体瘫软下来,昏昏沉沉的靠进莫川怀里。   ☆、25 我爱你   当莫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扛着半昏迷的白苏瑾回到旅店的时候,他立刻就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劲。   来开门的李霄怔怔的看着一身是血的莫川和白苏瑾,脸色很古怪,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过来,帮着莫川把白苏瑾扶进屋里。屋里的人看到他们进来,都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只是远远的看着,不肯靠近。   莫川累得不行,把白苏瑾从小镇的西头带回东头,几乎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但即使如此,他也感觉到了众人投到他身上的视线,含着微微恶意,又带着丝丝畏惧的视线。   也许是因为浑身都是血?莫川暗暗想着,但是当他注意到李霄的神色也很古怪的时候,就立刻否定了刚才的推测。   一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大致扫了一眼小厅里面,一切与他离开时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   他的目光看向静静躺在地上的彭元龙,本能的感觉到不对劲。   “发生什么了?”莫川扶住浑身冰凉的白苏瑾,心里着急。   “彭元龙死了。”李霄简短的回答,“他醒过来之后突然发疯冲了出去,等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是……是枪杀……”   李霄说完,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含含糊糊的问了一句,“那把枪……你没用吧?”   莫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心里很难受,但是也能理解他们的怀疑,毕竟李霄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枪给了他,而老黄就是一个地方上的小警察,也没有配枪,唯一有可能枪杀了彭元龙的,似乎就只有自己了。   但是他还是觉得难受,李霄的怀疑让他格外不舒服,但是仔细想想,自己也一直都没有信任过李霄,所以……   莫川说不清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索性就不再想,只是从怀里掏出那把枪递给李霄,然后就一声不吭的托抱着白苏瑾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李霄检查了一下枪里的子弹,默默无语的把枪收了起来,问莫川之前,他心里带着些害怕,若是……   还好没有,李霄轻轻叹了口气。   白苏瑾身上伤口并不多,但是都很深,最厉害的一道在胳膊上,几乎都能隐隐透出骨头,莫川想了想,去跟老板要了些包扎的东西,老板有点畏畏缩缩的,但是还是给他找来了些应急的药物和绷带。莫川没有理会那些人仍然带着点怪异的眼神,径自带着东西回房间了。   他关上房门,沾了点碘液,给白苏瑾清理伤口,可是他清理着,就慢慢皱紧了眉头。   白苏瑾的状况很奇怪。他的伤口还在微微的渗血,但是在灯光下看着,那血液泛着暗沉的黑色,和正常的血液有些不同,好像要更加黏腻一些,流动的也更缓慢,莫川自己也受过伤,见过血,可是从来没有见过白苏瑾这样的血,粘稠发黑,简直就像是死人流淌出来的……   莫川从最深的手臂上的伤口开始包扎,白苏瑾的情况其实应该缝针了,可是他不会,现在也不敢出门,只能先撒上些止血的药物,给他包起来避免感染。可是当他包到一半的时候,却发现白苏瑾的伤口正在缓缓地闭合,拿处巨大裂口的边缘处已经合拢,而且还在进一步的愈合。莫川诧异不已,赶忙解开已经裹到一半绷带,定睛细看,白苏瑾的伤口,真的在缓缓地愈合!   莫川急忙去看他身上其他地方的伤,胸口上的,小腹上的,腿上的,竟然都在愈合,而且因为伤得较浅,几乎都快完全恢复了。但是与身体不同,白苏瑾的脸色却更加苍白了,身上也冰冷的厉害。   莫川怔怔的看着,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搅着,乱成了一团。他一直都以为白苏瑾只是很厉害,可能深具阴阳眼之类的什么,可能有一些神秘的力量……他从来都不曾觉得白苏瑾不是人类,可是今天亲眼看到的这些,已经决然不可能属于人类了……古怪的仿若死人的血液,超出认知的飞快的恢复速度,还有冰凉的身体,苍白的脸色……   天哪,这个人不会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吧……   尽管不合时宜,但是莫川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到了奇怪的地方去。   白苏瑾的脸色已经苍白的不似活人,与之相反的是他身上的伤口,几乎都已经完美的愈合了,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白皙结实的躯体光裸着,一如既往的光滑紧致。   莫川凑上去摸了摸白苏瑾的胸口,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只是浑身冰冷的可怕,莫川有些担心,虽然在他心里白苏瑾已经成功进化为疑似吸血鬼的不明物种了,但是……他还是白苏瑾啊……   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都还是白苏瑾。莫川想起那两个早上,温暖如阳光般结实而安稳的怀抱,犹豫了一会儿,站起来脱掉身上的衣服,钻进被子里搂住白苏瑾,想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怀里的男人冰凉的就像一个大冰块,莫川刚一报上去,就被激得打了个哆嗦,但他没有放手,反而微微收紧了胳膊,抱紧了白苏瑾。   时间久了,白苏瑾身上的温度好像回暖了一些,莫川抱着抱着,就迷糊了起来,他隐约感觉白苏瑾动了几下,之后就觉得自己被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那温度很合宜,既不冷也不热,莫川迷迷糊糊的蹭了蹭,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就沉沉睡了过去。   “莫川,莫川……”   莫川是被一阵呼唤声唤醒的,有人叫着他的名字,他应该起来了,可是正倚靠着的怀抱太温暖,让他不想起来,不想睁眼……   等等,怀抱?   莫川突然发现不对,昨天的时候,不是他抱着白苏瑾的吗?!   反应过来的莫川猛地做了起来,挣开了那个怀抱,赶快往身边看去。   白苏瑾无语的看着自己突然空空荡荡的臂弯,有点无语,他迎着莫川的目光,微微笑了起来。那笑容俊美如初,让莫川看的微微愣了神。   眼前的白苏瑾,晨光轻柔的抚过他的脸庞,映得他好似正微微发着光。昨天夜里那个苍白的,冰冷的,仿若死人般的白苏瑾就好像一个噩梦,在阳光下无声无息的消散了,莫川愣愣的看着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诡异离奇的梦。   “再躺一会儿吧。”白苏瑾见他不说话,伸手又把他拉了回来,“我有些事要告诉你……”   莫川听话的顺着他的力道躺回去,白苏瑾一开口,他就知道昨晚的一切并不只是梦。白苏瑾到底是……什么?也许马上,他就会知道了。   他有些畏惧,又有些期待。   “我其实不是人。”白苏瑾一本正经的说着惊世骇俗的话。   莫川漫不经心的把玩着白苏瑾微长的头发,又戳戳摸摸他胸口光滑的皮肤,心里默默想着,恩我知道你不是人你是不是吸血鬼啊?   “我其实是死人。”白苏瑾继续一本正经的说。   恩,不就是死人嘛……莫川继续漫不经心的想,突然——   啥?死人?!不是吸血鬼吗?!   他蹭的一下窜了起来,两眼灼灼的等着白苏瑾,“你是死人?”   白苏瑾好像早就猜到他的反应了,淡定的点了点头。   我操死人……怎么会是死人……你不是不是人吗……   莫川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难以相信的摸了白苏瑾几把,嘴里嘟囔着,“怎么可能呢,你能说话能动弹,有心跳,有体温,还能打架呢,你怎么可能是死人呢……”   白苏瑾被他毫无章法的摸来摸去,呼吸顿时有些急促,他一把握住莫川不安分的爪子,吸了口气,沉声说道:“我的确是已经死了的人,能拥有这些,是因为我……做了一个交易。”   “交易?”莫川一愣,立刻想到昨天晚上赤冶说的那个死后进行的交易。   白苏瑾明白他在想什么,点了点头,“就是赤冶说的那个。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完整的重生的办法吧?”   莫川记得,不仅记得这个,他还记得白苏瑾当时严肃而忧伤的神情,还有那句斩钉截铁的,“我不会用在你身上的……”   “那个办法,的确可以让人完整的回魂,就像我一样,得到和活人无异的身体,只是……”白苏瑾顿了顿,神色里带上了憎恶,脸庞有些扭曲,“要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很不好的东西,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微微泛着苍白,声音也带着沙哑。   “我不能让你承受我曾经承受过的这一切,所以,你永远都不可以接受那个交易,永远都不可以答应赤冶的条件……”白苏瑾握紧了莫川的手,紧紧地看着他,眼神里甚至带着微微的乞求,“答应我,莫川,不管赤冶说了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可以答应他……”   莫川有些无措,他当然可以答应白苏瑾,只是……   “要付出的代价……究竟是什么?”莫川看着他,轻轻问道,“你究竟……经历过什么?”   白苏瑾看着他,缓缓垂下了眼帘,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不好的记忆,指尖微微发颤,透露出他内心的战栗,“跨越尸山血海,爬出地狱……这就是我曾经经历的……我付出了所有的一切,我伤害了身边所有的人,我像恶鬼一样活着,放弃了一切良知……”   “这就是我付出的代价。”白苏瑾低着头,渐渐蜷缩起来。这个俊美的,骄傲的,冷静的,似乎无所不能的男人,此时就像是最虔诚的罪人,俯身在莫川的腿边,字字泣血的说出他的忏悔,“我日日做着噩梦,梦里是血红色的战场,和破碎的残肢……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后悔我在那一个瞬间所做出的选择……”   白苏瑾的话很抽象,莫川并不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但他能感觉到那些记忆里面沾满着的鲜血和苦痛,这让他的胸口也隐隐泛起了疼痛。   莫川低头看着,他只能看到白苏瑾柔软黑亮的头发,这是白苏瑾最脆弱的模样,这个强大的男人此时就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呜咽着蜷伏在他身下,为了他的过去而后悔,而痛苦……   莫川就这么看着他,突然觉得眼眶变得湿润,这个男人并不是一个好的人,甚至并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他好像曾经做过一些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那些事情也许与鲜血和杀戮有关。他觉得自己应该厌恶这样的人的,两手沾满了鲜血,伤残生命的人,本来应该是他永远的敌人……   可是……   莫川俯下身,搂住了白苏瑾的肩膀,他使劲把这个蜷缩着的男人抬起来,在他微长的黑发里找到那柔软的炽热的嘴唇,深深地吻上去。   ……   我爱你,是爱你身上的味道,爱你的某一寸肌肤,爱你的某一处指纹。   哪怕你身上遍染鲜血,我也还是记得你的味道。   哪怕你身上布满伤痕,我也还是眷恋你的肌肤。   哪怕你身上不再温暖,我也还能描画你的指纹。   哪怕你不是一个真正的活着的人,我也还是迷恋你的体温,你的声音。   对我来讲,这就是爱了,这就是我愿意陪着你,愿意接受你,愿意救赎你的原因所在了,其他的所有事情与之相比,都无足轻重了……   ☆、26 狂欢之夜   莫川的吻很生涩,但是却很缠绵,辗转着抚过柔软的嘴唇,和灵巧的舌头。   白苏瑾有些发怔。   他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一个柔和温暖的亲吻。   柔软的晨光洒在莫川柔软的发梢,男孩轻轻的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隐隐被阳光渲染上一层金芒……   白苏瑾很少像这样,仰着头看着一个人。此时,他蜷缩着身子,用前所未有的脆弱的姿态依靠在莫川身边。男孩的身体并不健壮,稍微有点瘦弱的样子,但是体格匀称,光滑柔软,身体温热,带着青年独有的温度。昨天夜里那个炽热的仿佛能灼烧起来的怀抱,还深深地烙印在白苏瑾的脑海里。   在夜晚无边的黑暗里,有人将他从被鲜血浸没的噩梦中唤醒,那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血色褪去,睁开眼的时候,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娃娃脸的大男孩……   白苏瑾见过莫川的百般模样,耍赖的,埋怨的,精明的,震惊的,等等等等,但是从来都没有一次,能让他这般心神皆颤。虽然觉得冷但是依然牢牢抱着他的莫川,即使知道他的诡异但是依然温柔亲吻着他的莫川,白苏瑾只觉得自己冰冷的似乎已经停歇了许久的心脏,再次开始跳动了,而且还跳动得如此有力,血液的流转格外得快,在他的脑海里呼啸而过……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了,他惟一的念头,就是抱紧他,亲吻他,唇舌之间传递的炽热犹嫌不够,他还渴望得到更多。   他就像是溺水的垂死之人,挣扎着握住掌心中唯一的一根稻草,生怕一不小心,这个希望就会消逝……所以要留住他,要狠狠的拥有他,直到再也不会失去……   莫川很快就发现了白苏瑾的变化,他开始占据主动,而且那技巧更加娴熟煽情,让他很快就只能被动的回应了。不知不觉的,莫川就被舔吻的迷迷糊糊,浑身发软,这样的亲密接触太过让人着迷,就好像在交换着灵魂,他能深深地感受到白苏瑾的热情,白苏瑾的侵略,甚至还有……白苏瑾的深深地绝望。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世界末日快要来临,而此时此刻,是爱人之间的最后的狂欢,他们可以不顾一切,可以放肆纵情。   (此处XX2281字)   ☆、27 心理咨询   莫川疲惫至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天的晚上了。他睁开眼,发现灯是开着的,白苏瑾就躺在自己旁边,一手抱着电脑看着什么,另一只手揽着自己的肩膀。莫川微微动了动身体,只觉得四肢五骸都透着股酸疼,身上也使不出力气,身后那处更是一阵阵的疼,让他忍不住呲了呲牙。   白苏瑾立刻感觉到他醒了,把电脑放到一边,帮着他坐了起来。   “唔……现在几点了?”莫川晃了晃还有点晕沉的脑袋,声音沙哑的问了一句。   白苏瑾专注的看着他,语气低柔的回答:“晚上八点,你睡了很久。”   “抱歉,我昨天……没能控制住自己……”说完了,他又带着歉意补了一句。   “啊?”莫川一愣,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忍不住红了脸,小声的说,“没……没什么……呃,挺舒服的……”   白苏瑾看着小小声的他,有些诧异的扬起了眉,然后又抿嘴笑了,伸手揉了揉莫川的头发。   莫川抬起头看着他,总觉得白苏瑾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并不是形貌上的改变,他的容貌依然完美如昔,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不再荒芜如沙漠,而是隐隐约约的泛着光,就好像璀璨夺目的星海。他变得更迷人了,莫川的心跳声越发强烈,他突然发现,在经历了这些种种的事情之后,在认识了白苏瑾这么久之后,自己居然仍会有这样的怦然心动的感觉。   白苏瑾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而是转身拿过来了一个小本子,上面记了些什么,他翻了翻那个本子,找到其中一页,把它递给莫川,“在你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不少事,你应该也急着知道,我就大概跟你说一下。”   早上的那场疯狂过后,白苏瑾打理好莫川,收拾好房间,想了想,就下楼去了。莫川今天大概是很难下床出门了,但是恐怕这个旅店里的怪事还会继续,白苏瑾打算替莫川下去看看情况。   他下到一楼,却是看到李霄一个人守在店门口,虽然已经天亮了,但是大门还是合死的,牢牢地阻碍着外面的阳光。   李霄看到他动作自然地走下来,一点都没有受伤了的迹象,眼里流露处几丝惊讶,“你……没事?”昨天被莫川扛回来的白苏瑾面若死灰,浑身冰冷,还满是血迹,李霄本来还挺担心的,可是现在,白苏瑾却面色红润,健康无碍的出现在他眼前,他简直怀疑自己昨天晚上看到的都是梦。   “还有些虚弱。”白苏瑾走过来,温和的笑了笑,“不过基本上没什么大碍了。”   李霄的目光有些古怪,在他眼里,白苏瑾大概已经是个怪物了吧,莫名其妙的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又莫名其妙的全好了……   白苏瑾并没有理会李霄的眼神,搬了把椅子坐到他旁边,漫不经心的解释,“我的体质比较,嗯……特别,伤口好的很快。”   尼玛你就算要骗人起码也要编一个靠谱的借口啊你以为你是吸血鬼吗还体质特别?(话说你和莫川的脑洞真是无比相似啊)李霄愤愤地啃了啃嘴里叼着的烟,不满的想着。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第一次看到白苏瑾开始,他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就不怎么好,虽然长得很好,看上去也温和有礼,但是就是浑身透着一股漠然,冷得就像一个死人,李霄看见他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该说野兽系的直觉是很强大的吗……李霄你无意中触摸到了真相……   白苏瑾明摆着就是在糊弄他,但是李霄也懒得计较,他知道莫川也有些什么事情瞒着他,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他心里装着更重要更沉重的事情,所以也懒得询问,徒增烦恼。可是……   “怎么就你一个人,莫川呢?”李霄眼神转冷,盯着白苏瑾。   “睡觉呢,”白苏瑾笑了,扭过头来,促狭的看着他,声音里带着暧昧,“他今天……不适合下床……所以我来替他问问情况。”   不适合下床……李霄僵硬着转回头来,深深地吸了口烟,心里为被吃干抹净的好基友默哀了三秒钟,这种莫名其妙看着就不像个好人的神经病男人有什么好的!不就一张脸还不错吗!   白苏瑾没管他心里在想什么,整了整神情,认真的询问起来。   李霄有点不情愿,但是这一晚上除了彭元龙的死亡,就没再发生什么了,说说也无妨,于是他就简短的说了一下。白苏瑾掏出一个小本子,边听边记。   昨天莫川离开旅店之后不久,彭元龙就醒了,一开始他很安静,自己蜷缩到角落里去了,李霄也没管他,就任由他蹲那了。   没想到过了不一会儿,彭元龙就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尖叫着发起疯来,而且力气大得吓人,冲开了好几个想要拦住他的人,径直冲出旅店。旅店里的人已经很少了,但是也不能放任彭元龙就这么在外面瞎跑,还好剩下的方邵杰看上去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离开旅店,所以李霄干脆,嘱咐老板看好方邵杰和方滢,自己叫上老黄,两人一起去追彭元龙了。   为了加快速度,他们兵分两路,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当两人汇合之后,却意外的在返回旅店的路上发现了横死在街道上的彭元龙,李霄大致查看了一下他的尸体,是被枪杀的,一枪正中心脏。   随后李霄就和老黄一起,把彭元龙的尸体带回旅店了。   莫川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方邵杰等人表示自己要回去睡觉了,李霄不能强迫他们留在小厅里,又考虑到方邵杰等人都住在一楼,如果发生什么的话,也可以很快的反应,干脆就放他们去睡觉了,自己守在门口,避免有外人进入。   再然后,就是白苏瑾下来了。   “老黄呢?”安静的听完了一切的白苏瑾开口问道。   “他在这凑付了一晚上,早上的时候说家里有事,就先回去了。”李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说,“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事……”   听了他的话,白苏瑾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本子,“能不能让我看看彭元龙的尸体?”   李霄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的指了指墙角,“就在那,你去吧。”   还好白平镇的温度并不高,一早一晚的还挺冷的,不然这么多具尸体就这么放在这旅店里,肯定早就腐烂发臭了。   李霄想着,就忍不住吐槽这个落后的小镇的落后的派出所,居然连个储存解剖尸体的地方都没有……   白苏瑾站起身,走到彭元龙的尸体旁边,又掏出一副手套戴上,粗略的检查了一下。李霄犹豫了犹豫,最后还是没忍住,凑过来看,“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   白苏瑾皱起眉,收回了手,“没有,就是枪杀,只是……”   这个人身上有很重的阴气,白苏瑾隐约能猜到彭元龙发疯的原因了。   “只是什么?”李霄在一旁追问。   “没什么。”白苏瑾摇摇头,“只是没有专业设备,我们没法得到枪的型号和弹道之类的线索。”   李霄也皱起眉,叹了口气,白苏瑾说的一点都没错,条件的缺乏极大地限制了他们的调查,让他们一直处于被动,被凶手耍得团团转。   李霄已经熬了一夜没睡了,此时很是疲惫,白苏瑾看了他一眼,突然建议道:“你去睡一会儿吧,这里我替你守一阵,你醒了之后,我们再换班。”   李霄有些犹豫,他的确很困了,精神紧绷了一整个晚上,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可是白苏瑾……   唉算了……看在莫川的份上……   “行吧,你守着吧,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先回屋了。”最后李霄还是同意了,甩甩手上楼去了。   看着李霄离开了,白苏瑾并没有立刻坐下,他绕着整个小厅走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最后,他在昨天莫川曾经站过的地方停下了。   “这里……”白苏瑾喃喃的自言自语,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低声说,“出来吧,我找到你了。”   小厅里依然一片沉静,白苏瑾的那句话就像是石沉大海,一点回应都没有激起,白苏瑾等了一会儿,露出了一个冰冷的微笑,手上一震,就想拔出刀来。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   “白医生。”中年男子的声音温和良善,但是却透着一层虚伪,尤其是对于昨天刚刚见识了他的真面目的白苏瑾来说。   “方先生。”白苏瑾笑着回过身来。   “没想到,你一点事都没有……”方邵杰的脸上带着些微诧异。   白苏瑾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却懒得回答。如果说对李霄他还愿意随口解释一句的话,那么对着方邵杰,他连半句话都欠奉。   方邵杰也不在意白苏瑾的态度,他盯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眼里闪烁着莫测的意味,最后客气的说了一句:“我知道白医生是位很厉害的心理医生,不知道……您愿不愿意替我做一次心理咨询?”   白苏瑾挑起眉毛,没想到方邵杰会冒出这么一句来,但是……他打量了这个老狐狸几眼,很快就发现了他脸上挂着沉沉的疲惫,似乎还有几分惊慌,虽然他很好的压制住了那些不合宜的情绪,但是还是没有瞒住白苏瑾的眼睛。   说不定……   白苏瑾心里有了些把握,他笑了笑,举步朝对方走去。   “我的咨询费,可是很高的哦。”   ☆、28 一睡不醒   “他找你做咨询?”莫川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个老狐狸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啊?”   “我倒是不怕他有什么企图。”白苏瑾的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屑,“不过有趣的是,他的确是来做咨询的。”   莫川抬眼看着白苏瑾,他突然发现这个男人正在一点一点的变得锋芒毕露,以前那个温和良善的假面似乎慢慢被击破了,眼前的这个耀眼的高傲的白苏瑾,似乎才是他最真实,最原本的模样。莫川觉得开心,他能感到,大概是自己促成了白苏瑾的改变。   “我记得你以前不肯告诉我患者的事情的,还警告我要尊重他们。怎么,这次肯告诉我了?”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莫川忍不住开了个玩笑。   “你还是要尊重我的患者,因为不论如何我都是个医生。”白苏瑾正色说,随后又笑了,“不过方邵杰这样的人,并不在我的患者之列。”   “呃,说到这儿……”莫川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的心理医生执照……还有你的身份……”   白苏瑾并不在意,从怀里掏出那个唯一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笑容里带了点苦涩,“在我……死去之前,我的确是一名心理医生。”   “只不过,事到如今,我所有的过去,都已经被我一刀斩断了。”他仔细看了看那张执照,又把它塞了回去,定定的看着莫川,“而我的未来,就要由你来改变了。”   “一刀斩断”,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莫川难以想象,在白苏瑾重生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用这样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过去。他没有再追问,未来永远都比过去更重要,而白苏瑾的心结,也早晚有一天会完全解开。   莫川转而说起了方邵杰,他有些好奇那个狡诈冷静的男人,究竟会为什么而烦恼。   “他么?他的确该觉得烦恼了。”白苏瑾冷笑了一声,继续讲起了下午发生的事情。   白苏瑾一走进方邵杰的房间,就感到一阵阴冷。一楼的房间本来就比较潮比较暗,但是方邵杰的这个房间里,却好像不仅如此。   至于方邵杰的烦恼,白苏瑾一眼就发现了。   是方滢。   白苏瑾和方邵杰一前一后进屋的动静已经不小了,但是这个女孩仍然直直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得很熟的样子。   大概……不仅仅是睡得很熟……白苏瑾看着闭着双眼毫无动静的方滢,心里默默地想。   方邵杰顺着白苏瑾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己的女儿,神色难得的带上了点黯然。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小滢来了这里之后,就变得……”方邵杰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方先生不妨直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白苏瑾直截了当的问。   “……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方邵杰怔了怔,重新恢复了那副风度翩翩的温和面目,大概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弱点,然后就说起了正题。   方邵杰和方滢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那封神秘的寄到他们家的信,也就是他拿给莫川看的那一封,上面简短的写着几句威胁的话。方邵杰本来不至于就这样乖乖遵从那封信的指示,但是写在寄信人那一栏的名字,成功让他改变了主意。   方邵杰带着方滢,赶在信上所要求的时间之前,来到了这个小小的白平镇。   来这里之前,他已经打点好了所有的事情,公司,人脉,等等,就是为了避免发生什么他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可是没想到,竟然会碰到凶杀案,若是仅仅如此就也罢了,偏偏方滢还出了问题。   方滢是方邵杰的独生女儿,虽然从小娇生惯养,小毛病不断,但是仍然是方邵杰最宠爱的孩子,是他的掌上明珠,方滢出了事,方邵杰自然焦急不已。   从来到这个小镇开始,方滢就变得“贪睡”了。   第一天只是起得比平时晚,方邵杰只当她是太累了,也没有放在心上,可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方滢睡得越来越久,时间越来越长,直到今天,他们来到白平镇的第五天,方滢夜里睡下后,就一直睡到了现在,不管方邵杰怎么叫都叫不醒。   方邵杰的妻子有精神病史,方邵杰一直以来最担心的,就是女儿方滢也遗传了同样的基因,说不定在某一天,就会陷入疯狂,所以当方滢变得不正常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尽快找到医生为她检查一下。但是眼下的环境并不允许,他们被困在大山里,通信不畅,他又不敢随意外出,因为现在很可能正有人在垂涎着他们的性命。这样的情况下,白苏瑾就是他最不好的,但是唯一的选择。   “算起来,她已经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了?”白苏瑾看了看表,现在是中午十二点左右,昨夜李霄放他们回去睡觉的时候,大概是午夜零点,到现在,差不多正好十二个小时。这样的睡眠时间,的确有些太久了。   方邵杰点头称是。   白苏瑾凑上去,仔细端详了方滢几眼——女孩睡得很沉,但是呼吸却很轻浅,不凑近一些的话根本就听不到,脸颊透着几分苍白,嘴唇紧紧抿着,就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似的,眉心浅浅的蹙着。   白苏瑾直起身,若有所思的问道:“方先生,令媛还有哪里不对劲吗?”   方邵杰目光一闪,随即扶了扶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只是精神不太好,除此之外没有什么了。”   白苏瑾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您不告诉我也可以,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把令媛唤醒,但是……”   “她下次睡着了以后,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白苏瑾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他本来就不是莫川那种悲天悯人的性子,对方邵杰这样的人更是毫无好感,对他的女儿也并不在意,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而已,他何必为之操心?   方邵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白苏瑾毫不怀疑他心里已经起了杀心,但是他毫不在意,仍是笑吟吟的看着他。   方邵杰最后还是妥协了,也许他是在想着事后再解决白苏瑾也说不定,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开口了,虽然是很不情愿的样子。   “白医生,我不认为你会相信我说的这些东西。”方邵杰的眼神里透着几分厌恶。   白苏瑾明白他这样的自认为是受过良好教育的精英人士的想法,无非就是不信鬼神,比起怪力乱神的灵异现象,他们更愿意相信手里紧紧握着的权力和财富。甚至于当这些是真的发生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也不愿意相信,甚至不愿意说出口。   白苏瑾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就是静静的等着。   “的确还有一些怪事……”方邵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咬咬牙顺畅的说了下去,“小滢她……总是跟我说自己能看到一个黑衣服的男人的身影,她还说那个人移动的很快,她常常只能看到他的一道影子,但是……就是每天都能看到,无论她去了哪里。她跟我说,那个人就像是在跟踪她。”   “一开始我很在意这件事,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从来都看不到那个人影,我每天都和小滢在一起,按理来说她能看到的,没有理由我看不到……”方邵杰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可是我就是看不见。哪怕是就在这个屋子里的时候,小滢说那个人就在这里,但是当我回头去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   在他说话的时候,白苏瑾并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方滢,而是定定的看着房间里的某一个点,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正在和那个透明的东西做着某种交流。   方邵杰很快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白苏瑾的样子很古怪,即使他并不相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这幅模样的白苏瑾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白医生?你怎么了?”方邵杰忍不住问了一句,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小心翼翼。   “……”白苏瑾并没有立刻看向他,过了一会儿,才扭过头来,神色诡异的看了方邵杰一眼,语气冷淡地说,“还有什么别的吗?”   方邵杰被他不冷不热的态度弄得很不高兴,想他在B市的时候,在他面前拍马奉承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多少年了,都没有人敢这么对待他,白苏瑾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心理医生,居然也敢这么轻慢他……   方邵杰不愿意在人前破坏了自己的形象,倒也没有发火,只是说话的语气变得冷硬,“没有了,还是麻烦白医生尽快把小滢叫醒吧。”   白苏瑾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恰恰相反,他心情还不错的样子,瞥了方邵杰一眼,就听话的走上前一步,在方滢身上拍拍打打几下。很快的,方滢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女孩的眼睛很大,还带着几分年少的稚气,但是仔细看看,又能见得到女人的妩媚,她刚刚醒来,神智还不清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白苏瑾看了她一眼,那双眼睛里,深深浅浅的,平白透出几分阴森的鬼气来,在这件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有几分骇人。   白苏瑾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方邵杰上前确认了一下女儿的情况,随后就毫不客气的对他下了逐客令。他没有反对,听话的顺着对方的指示出了门,在方邵杰即将关死门的时候,轻轻地问了一句,“方先生,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情况吗?”   “说不定,我可以帮帮你。”   回应他的,是一声重重的关门落锁声。   ☆、29 自首   “那之后,你就一直在这里了?”   “没错,我从方邵杰那里出来之后不久,李霄就来替我了,我就回房间守着你了。”白苏瑾拿回莫川手里的小本子,缓缓地翻动着。   “你到底在方邵杰那里发现什么了?”莫川虽然是在提问,但是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答案。   “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白苏瑾笑了笑,说出了一个和莫川猜测的一般无二的名字,“王运明。”   “真的是他……”莫川喃喃道,“他为什么要缠着方滢?”   “冤有头债有主,只有鬼魂想要被某个人看见,那个人才能看得见他们。方滢能够看见,一定是有原因的。”白苏瑾答非所问。   “你是说,王运明的死,和方滢有关系?”莫川皱起眉头,“可是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我以为三个月之前,你已经见识过孩子的力量了。”白苏瑾意有所指。   “可是方滢和苏如柳是不同的,她虽然有些大小姐脾气,但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莫川小声说,又补了一句,“我还是觉得,方邵杰是最可疑的人。”   “等等……”莫川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张口问道,“照你说的的话,方滢也就算了,为什么我也能看到王运明?”   白苏瑾好像并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只是暧昧地笑笑,转移开了话题,“不出预料的话,明天一早,一切就会见分晓了,你应该会见到一个不一样的方邵杰。”说到最后,白苏瑾的笑意有些诡秘。   莫川狐疑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总觉得白苏瑾有什么事情在瞒着他,不过仔细一想,方邵杰八成会被王运明折腾的不轻,莫川并不在意方邵杰这种人,但是想到方滢,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白苏瑾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无奈的加了一句,“放心吧,方滢不会有事的,王运明不会伤害她。”   莫川并不明白白苏瑾为什么这么笃定,但是他说的话一般都是没错的,他也就不再提起了。   莫川虽然已经睡了很久了,但是腰背仍然酸疼,听白苏瑾说了这么长时间,他又觉得累了。白苏瑾见他身上难受,就让他趴在床上,伸手帮他按摩腰部,莫川不一会儿就舒服的直哼哼,不出几分钟,就又睡过去了。   白苏瑾见他又睡着了,干脆把灯关了,给莫川盖上被子,自己也钻进去,伸手揽过莫川的腰,将他抱在怀里。   怀里的青年四肢修长,身体柔韧结实,带着年轻肉体特有的活力,淡淡的青草香萦绕在鼻尖,还有浅浅的阳光的温暖的味道,白苏瑾深吸一口气,原本冰凉的胸腔渐渐温热起来。这么漫长的时光里,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早已被开膛破肚,剖出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在阳光下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身体里空荡荡的感觉,这种巨大的伤口,大概永远都难以痊愈了。直到,莫川走进了他的生命。   ……   “苏瑾,这一次,我大概真的要离开你了……”   “孽子!你给我滚出去!!”   “听说白医生那里有问题呢……”   ……   在他死去之前,他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父母,朋友,甚至是……情人。   他在孤独里不甘心的死去,直到再次从地狱里一步一个血印的爬出来,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倔强的想要活下去究竟是为了什么,大概只是不甘心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死去,就连一个为他流泪的人都没……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   鲜血和残肢遍地,鲜活的还在跃动着的心脏就握在他的掌心,手里的长刀叫嚣着鲜血和杀戮,鼓动着他空无一物的胸膛,沸腾着他发黑黏腻的血液,让他狠狠地紧握手掌,让那颗还活着的心脏,就这么碾碎在自己的手里……   他,亲手,斩杀了所有一切的过去。   就像一具牵着线的木偶,只记得挥出手里锋锐的凶器,忘记了自己曾经生而为人,也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有过体温和生命……   他没有想到,活下去的代价竟然是这样,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别人手中的一把刀。直到有一天,他倦了,累了,连刀都快要举不起来了……   他逃跑了,背叛了,即使他心知肚明,在余下的所有时间里,只有无穷无尽的追杀等待在前路。   他本来以为这就是自己的余生了,直到,他的生命里多了一个莫川。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在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之后,还愿意抱紧他沾满鲜血的身体,还愿意亲吻他冰凉的不似活人的嘴唇了,也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在见过他出鞘的刀之后,仍然愿意向自己献上一切了……   他早就已经不是人了,爱情是什么,他也早就不记得了。   但他会永远抓紧莫川的手,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救赎。   暗夜里,白苏瑾的眼里悄然闪过一丝血芒,他轻轻阖眼,小心的吻在莫川的额头,安心的睡去了。   今夜,暖阳会驱散梦魇,一切苦难都将湮灭。   来到白平镇的第六天。   莫川醒来的时候,白苏瑾就已经不见了,只留了一张纸条,说婚礼将至,他要去解决莫家那边的问题,让他不用担心,注意王运明。   莫川看着纸条,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注意王运明?王运明就不是人啊大哥,他一个普通人,除了能看得见之外,一点别的优势都没有,他要怎么注意提防一只鬼啊!   睡了一整天还要多,莫川动动身子,觉得自己舒服多了,虽然还是有点腿软,但是基本上已经没有大碍了,他终于松了口气,一天不露面已经挺不正常的了,要是两天都神秘消失……估计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会不对劲了。   但是,当莫川下到一楼,找到李霄的时候,还是悲哀的发现了对方诡异的视线,看得他浑身不自在。   “呃……”莫川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场。   李霄瞥了他一眼,状似不经意的先开了口,“怎么,你腰好点了?”   “噗!”莫川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腰……好点了?你妹啊这种全世界都知道他干了什么好事的情况是什么鬼!他的确从不掩饰自己的取向,但这并不代表他很放得开啊!恰恰相反,大多数时候,他在这方面都挺保(chun)守(qing)的,李霄一句话上来,直接把他给问懵了。   莫川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半天都回不了神,李霄也没指望他回答,慢条斯理的总结了一句,“恩,看来是好了……”   莫川觉得自己腿都软了,扶着椅子蹭过去坐下,尴尬的无以复加。   他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却突然发现方邵杰从房间里走出来,径直走到了自己面前。   方邵杰还没开口,莫川就已经发现了他的不同,他的不对劲很明显,明显的明眼人一见就知。平时都整理的平整妥帖的衣服,现在竟然很凌乱的布满了褶皱,眼镜也戴得歪歪斜斜的,手上蹭了几块黑渍,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是这一切,都比不上他神情姿态的巨大变化,简直就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无论是之前那个温吞吞的老实男人的形象,还是那个精明狡猾如同豺狼般的成功人士的形象,都与现在的方邵杰天差地别,那种运筹帷幄,胜券在握的沉稳淡定的模样已经不见了踪影,这让他那张本来还算英俊的面容瞬间失色不少,在他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惊慌恐惧的丑态,像是受了什么巨大的精神创伤,瞬间就完全改变了这个男人。   莫川仔细打量着他,总觉得此时方邵杰脸上的表情,和昨夜彭元龙疯掉之后的神色相差无几,几乎是一模一样,那种好像在恐惧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一样的眼神,还有那隐隐中透着疯狂和偏执的目光——   莫川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方邵杰,好像……   “莫警官,是我杀了我妻子,然后诬陷给了那个姓王的巡警!”方邵杰说的话完全出乎了莫川的预料,他竟然自己承认了一切,“我愿意自首!请您逮捕我吧!”   莫川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太过戏剧性的一幕,这简直是神转折,虽然方邵杰在他心里面,一直都是最可疑的那个人,但是不过一天多的时候,这个做事圆滑,毫无破绽的老狐狸,就在自己面前,对发生的一切事情供认不讳,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莫川还没反应过来,坐在他身边目睹了一切的李霄却突然暴起,一把掐死了方邵杰的脖子,他的椅子直直的倒下去,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这一声直接把莫川的神给震回来了,情急之下,他顾不得多想,扑上去就去掰李霄的手,嘴里怒吼道:“李霄!你他妈疯了吗!”   李霄完全不理会他的阻止,他眼睛充血涨得通红,手臂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他的手越掐越紧,方邵杰已经被掐的喘不上气来了。   莫川眼看掰不开他的手,干脆一拳走上他的脸,打的李霄摔倒在一边,不得不松开了手,莫川赶快上前,把捂着喉咙不住咳嗽的方邵杰挡在身后。   李霄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莫川会打自己,他顿了顿,重新爬起来,缓缓从怀里掏出手枪,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稳稳地端起枪,指向了莫川身后的方邵杰。   “我操!李霄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莫川看他这幅模样,气得肺都要炸了,他动了动身体,把方邵杰挡到自己身后,迎上了李霄的枪口。   “我说过了,莫川,不要阻止我。”李霄眼里还泛着红色,即使看到莫川顶着他的枪口,手也还是文丝未动,“我也说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包括我的命吗?”莫川定定的看着他,唇角竟然勾起了笑意。   “……”李霄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把枪放下。   两人对峙着,谁都没有动作,突然一直被莫川挡在背后的方邵杰突然动了,他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突然瑟缩着尖叫了起来。   莫川心里一跳,下意识的看向李霄背后,在那里,一道黑影正在缓缓浮现。   是王运明,他从虚空中出现,和以前一样,穿着一身漆黑的衣服,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脸孔变得清晰,莫川终于能看清他的模样了。和照片上一样,是个温柔清雅的年轻人,容貌里带着和煦,笑容里藏着一丝狡黠,很美好的男人。   莫川看着他,心里唯一冒出的,就是“美好”这个形容词。   和莫川与方邵杰不同,李霄对王运明的出现毫无所觉,他虽然觉得莫川的神色有些古怪,但是仍然警惕的没有回头。   站在他背后的王运明对莫川笑了笑,缓缓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抚上了李霄的侧脸。   那一瞬间,李霄明显的怔愣了一下,眼神里闪出一丝迷茫。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对莫川来说已经足够了,他扑上去,一掌劈掉了李霄手里的枪,把他撞倒在地上。趁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从他怀里摸出手铐,利落的把他拷上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李霄好像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空气。莫川扭过头去,看向王运明在的方向。   黑衣男人脸庞苍白,迎着他的目光,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30 受伤   等到莫川分别处理好李霄和方邵杰,将两人分别控制在小厅的一角之后,王运明已经悄悄的消失了。   李霄反应过来之后,并没有继续叫嚣着要报仇杀人,而是若有所思的坐在角落里,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虽然看不到王运明,但是似乎还是感觉到了刚才那轻轻的触摸,这让他的情绪沉浸在一种莫名的状态里。   莫川看他那边暂时没有大碍,就把手/枪自己收好,然后去了方邵杰那边。   王运明消失之后,方邵杰那副惊恐的模样褪去了一些,但是眼神空洞,脸上还残留着畏惧和惊慌,看到莫川走过来,他僵硬的动了动眼睛,呆滞的看向莫川。   莫川看着他这副狼狈的模样,心里感叹不已,谁能想到这个一天之前还精明狡诈的仿佛永远都不会失败的男人,会这么快就彻底改变……方邵杰的反应很明显,他会变成这样,和王运明脱不了干系,如此类推,彭元龙的疯狂大概也和他有关……   “这个鬼没有什么怨气……”莫川突然想起白苏瑾那天做出的判断。如果白苏瑾说的是真的,王运明真的没有对这些陷害自己的人怀有什么怨气,那为什么又要逼疯他们呢?而彭元龙疯了之后,为什么又会被杀呢?   莫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他们似乎遗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而就是这个东西,顽固的阻止着他们找到真相。   他蹲下身,面对着方邵杰的眼睛,他很想问问对方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能把他吓成这样,但他又怀疑方邵杰还能不能听明白他的话,又能不能作出回应。他正犹豫着,却没想到方邵杰先说话了。   “莫警官,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男人的声音很小,还微微带着慌乱,他呆滞的眼神突然变得灵动了一些,若有若无的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李霄,声音放得更轻了,“我会跟你回警局自首,我会交待一切,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我女儿……小滢,她有危险,我希望你能替我保护她……”衣衫凌乱,姿容狼狈的男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意外地显得顺眼了一些,他摆出了从未有过的卑微的姿态,恳求着莫川的一句保证。   莫川觉得有些诧异,方邵杰在他心里面的形象一直都是冷酷狡诈的,让他常常忽略了这个男人其实也是一个父亲,而现在看来,方滢在他心里面的地位,大概要远远超过他的财富和地位。   方滢有危险……这句话让莫川很在意,昨天白苏瑾明明保证了王运明不会伤害方滢,为什么方邵杰会认为自己女儿有危险呢?而且……方滢现在在哪里?   “方滢怎么了?”莫川虽然不喜欢方邵杰,但是方滢毕竟还只是一个孩子,莫川并不希望大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会牵扯到她,于是他低下身,小声询问方邵杰。   方邵杰听到他的话,就知道他已经答应了,但他的表情还是很低郁,“小滢她在屋里……莫警官,我的女儿就拜托你了,我已经没有办法保护她了,接下来的,就交给你了……”   他话音还未落。老黄的大嗓门就从旅店门口传来了,“哎莫队长你好啊!你没事吧?”   莫川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的目光就移到了各居一隅的李霄和方邵杰身上,当下就诧异的张大了嘴,“咦李警官,你怎么被拷起来了呢?方先生这又是怎么了?”   方邵杰看到有人来了,当下闭口不言,又恢复了那副僵硬呆愣的模样。莫川扫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个男人是真的吓着了,还是装出来的。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一定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不然不可能甘愿放弃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一个口头保证的保护。   老黄问完问题,发现没有人搭理他,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想了想往莫川这跑了过来,小声问道:“莫队长,这是怎么回事啊?”   莫川扫了他一眼,突然发现这个老黄总是在事情全都发生完了之后才出现,所谓马后炮,就是指的他这样的,而且总是莫名其妙的溜掉,又莫名其妙的回来……该不会……   这么一想,莫川看着老黄的眼神就带上了几分怀疑。老黄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尴尬的退了一步,低头搓了搓手。莫川打量着他,又觉得自己大概是想太多了,一个畏畏缩缩,胆小怕事的快要退休的老头儿,哪怕他是个警察,也很难有那种冷静残酷的对待生命的态度,也很难完成这么多起凶杀案。   不过,莫川想了想,还是决定以后做事要提防一下这个行踪成谜的老警察。   事情的发展太快,莫川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方邵杰突然认罪,李霄暴起伤人,王运明突然出现,再到他安置好不正常的两个人,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细想,几个人的状态就变成了这样。现在,李霄已经不能指望了,老黄又不能完全相信,白苏瑾不在这里,莫川也只能孤军奋战了。   他扭头看了看方邵杰的房间,房门半掩着,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他想起刚才方邵杰说的方滢有危险,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他想了想,并没有告诉老黄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嘱咐他看好了李霄的方邵杰,不要让他们移动或者乱跑。老黄虽然很好奇,但是刚才莫川看的他毛毛的,一时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喏喏的答应了了事。   莫川说完这些,就进了方邵杰的房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敞开了房门,这样就算他在屋子里面,也能看得见小厅里的大概状况了,如果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也能很快反应过来。   方邵杰的房间也很小,一走进去就能看到全貌,方滢就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脸色很苍白,安静的睡着,莫川仔细观察了她一下,发现除了醒不过来之外,她并没有什么别的不对。但是醒不过来,就已经是最大的问题,如果她永远都醒不过来,就这么一天天的睡下去的话……   从十五六岁的少女,无终止的睡下去,哪怕能得到最好的医护和照顾,这个女孩也会一点一点的,变成皮包骨头的没有灵魂的骷髅。丰润的脸庞会一点点干瘪,匀称的身体会一点点消瘦,肉体会一点点枯萎,腐朽,然后,可能在过早的年纪就会失去生命……   她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没有办法醒过来而已。   人类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是薄如蝉翼一般的存在,蝴蝶轻轻一振翅,可能就会让它破碎……   莫川坐到床边,一边守着方滢,一边分出精力来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老黄背对着他,坐在方邵杰对面,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大抵只是在发呆而已。莫川又看了看方邵杰,他还是那副不言不语的模样,但是眼睛却直直盯着自己的方向……   也许并不是自己,而是在看方滢……   莫川心里正猜测着,却突然发现方邵杰的眼神变了,一下子挣动起来,老黄吓了一跳,一把把他摁住——   莫川一愣,下意识的往自己面前看,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方滢自己坐了起来。   “你醒了?”莫川本能的扶了她一把,可是当他俯下身去看方滢时,却发现对方是闭着眼睛的。   莫川微微一愣,顿时觉得古怪,就在这时,腰肋左侧突然传来一阵寒意,莫川浑身一凛,当即侧身躲开了,定睛一看,却发现方滢手里握着一把小巧的水果刀,险险擦过自己腰间,不仅如此,这个小姑娘还不停手,而是继续一刀一刀的刺了过来。   这是一个很诡异的场景,方滢闭着眼,似乎还在熟睡中,但是却站起身来,挥舞着手里的凶器,不断地试图伤害莫川,她就好像又长了一双眼能看到一切一样,精准的向着莫川扑过来,毫不犹豫的进攻。   莫川很为难,其实想要制服一个试图刺伤自己的暴徒并不困难,但是方滢的情况毕竟是特殊的,她还是个小女孩,而且她现在的状况更像是在梦游,如果贸然反击,也许会伤害到她,造成更糟糕的后果。还好方滢毕竟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力道和速度都很有限,所以莫川虽然躲得狼狈了一点,倒也没有受到伤害。   没想到,方滢眼看着伤害不到莫川,居然调转了刀子的方向,笔直的刺向自己胸口。莫川吓了一大跳,赶紧上前一步去抓她的手,想要拦下她手里的刀子,可当他靠近时,方滢闭着眼睛的脸庞上陡然浮现了一丝冰冷的笑容,手腕一翻,刀子就扎进了莫川的侧腹,刀子刺穿皮肉的动静清晰可闻。   “唔……”莫川闷哼一声,干脆伸手到腰间,一掌劈开了方滢的手,忍痛把那把水果刀拔/出/来。这时,本来在旁边看着没敢靠近的老黄终于有了点眼力,冲上来帮着莫川把奋力挣扎的方滢压在床上,随手抽过来一件衣服把她的手绑住了。   莫川摁住自己腰上的伤口,咬着牙吸了口气,那把水果刀并不大,但是却直直的捅到了底,莫川没想到方滢一个女孩居然会这么狠辣,毫不犹豫的就能把刀子插/进人的身体……   方滢在床上扭动了几下,眼睛仍然紧闭着,嘴里却不断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脸上带着凶戾的神色,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倒像是残暴的恶鬼。   莫川撕下一块床单,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然后三步作两步的冲出房间,一把揪住了方邵杰的领子,“这他妈是怎么回事!”   ☆、31 真面目   “小滢的妈妈……有精神病……”方邵杰小声回答了一句,后面的话却没说出来。   即使他不说,莫川也能猜到他的意思,精神病大多是有遗传史的,根据他之前查到的档案上写的,方邵杰的妻子发病时,也是有暴力倾向的,那么,说不定他的女儿,也遗传了这种精神问题……   可是……“她一直闭着眼!这你要怎么解释?”莫川没有放开他,继续质问。   “我也不清楚,小滢从昨天开始就这样了……”方邵杰扭过脸去,好像不敢看他,“她一直睡觉,一醒过来就试图伤人,过一会儿,又会睡过去……”   “你他妈为什么不告诉我?”莫川看着方邵杰,越看心里越生气,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相信,他大概还抱着微妙的希望,或许方滢发疯,能重伤莫川,然后他就能趁乱带着女儿逃走,甚至是可以自己逃走。   方邵杰不说话了,莫川只觉得眼前这个男人让他恶心。   “最后一个问题,”莫川的声音冷若冰霜,“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今天来向我自首?”   “……”方邵杰的目光明显的飘忽起来,脸上隐隐泛起恐惧,却闭紧了嘴,不肯回答莫川的问题。   莫川见他不肯说,愤愤地甩开了他,脸上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   他本来以为方邵杰父女的异状是王运明作祟的后果,而王运明可能在利用方滢对付方邵杰,但是现在看到的状况却似乎不止如此。方滢的样子很诡异,好像不仅仅是撞鬼那么简单,她的精神状况可能也是存在问题的……   至于王运明,他的目标究竟是方邵杰,还是方滢?为什么方邵杰只是被吓到而已,而方滢却时疯时睡,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   “你以为……小孩子真的那么简单吗?”   昨天夜里白苏瑾颇有深意的问句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让他一瞬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莫川看向狼狈的倒在地上的方邵杰,心里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起,房间里方滢的尖叫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终于完全消失了。莫川走过去看了一下,她又睡着了,身子微微扭曲着,脸上还带着声嘶力竭后的疲惫,但是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了,和她“醒来”的时候,判若两人。   莫川能感觉到自己腰间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他也觉得疲惫,这场来势汹汹的杀人案几乎已经牵连进去这个旅店里的所有人了,而眼下,更是连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孩,都与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莫川作为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总觉得这就像是一场精心编排好的闹剧。每一个角色的上场和谢幕,都遵循着既定的剧本,无论是死去了的人,还是活着的人,都被预先设计好了道路,无一例外。   只是……想到这里,莫川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不管凶手是谁,他寄出信,几乎将每一个与王运明的死有关的人都叫来了这个白平镇,甚至让他们都住进了同一家旅店,然后,故事就开始了。一个个人本来应该按照顺序死去,然后每个人被颁发一张血红色的卡片,上面历数着他们的罪状,本该如此的,可是当彭元龙死去时,事情有了变化,他只是死了,但是没有发现那张血红色的卡片,这是不是意味着凶手的计划被打乱了?   如果是的话,那么被打乱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他和白苏瑾这两个本来不该出现在计划里的人,还是因为别的……?比如说,彭元龙突然疯了?   莫川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一些头绪,这个错综复杂的,涉及了太多人的案件,终于渐渐散去了迷雾,纠缠成一团的乱麻正在慢慢解开,莫川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莫川很专心,就连方滢又闹了几次,都没能打断他的思考,这样的状态很奇妙,时间的流逝好像变得模糊了,似梦似醒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直到一道冰凉的气息划过他的身边,才让他浑身一颤抬起头来。这一抬头,他才发现外面已经黑下来了,竟是不知不觉的到了晚上。   这种冰凉的感觉对他来讲已经并不陌生了,好几次了,王运明出现的时候,就带着这样一股气息。   莫川抬起头来,不出意外地发现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正轻巧的站在自己面前,他的站姿很奇妙,飘飘忽忽的,让人觉得一阵风刮过他就会跌倒似的。   莫川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人,李霄和老黄都没有什么反应,什么都没看到,只有方邵杰畏惧的缩了缩身子,眼睛定定的看向这边。看到他的反应,莫川在心底肯定了一些猜测,看来王运明的确……只是为什么呢?   莫川没有开口,这间屋子里的两个人都看不见王运明,贸然对着空气说话的话,可就不好解释了。王运明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他在等着对方说明来意。   王运明温和的看着他,微微笑了笑,声音很轻的开口,“莫川,谢谢你帮我阻止了李霄。”   莫川动作细微的摇了摇头,意思是并不是自己的功劳。   王运明并不理会他的回应,只是继续自己的话,“作为报答,我来给你带个消息。”   王运明顿了顿,莫川看着他,心里突然泛起一阵不安。   “那位带刀的大人正被围困,也许正需要您……”果然,王运明说出了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带刀的……大人……虽然“大人”这个用词有些奇怪,但是莫川还是立刻反应过来对方说的是白苏瑾,白苏瑾被围困?怎么会,他不是去莫家了吗?   王运明大概是看出了莫川的疑惑,又好心的加了一句,“莫家和之前追杀你们的人联手了,我亲眼所见。”   是赤冶!他果然不肯放过苏瑾!只是,莫家……   莫川想到那个对他很温和的伯父,心里泛起难受,一边是亲人,一边是爱人,这样的情况让他有些为难,但是……   莫川咬咬牙,还是下定了决心,人死是不能,也不该复生的,不管生者的渴望多么强烈,都不应该牺牲一个无辜的人,来唤回自己心爱的人的生命……   他要阻止莫家人,即使那是他的亲人,即使那个要付出自己生命的人不是自己的爱人,这种事情,也不应该发生……   莫川站起身来,不顾李霄和老黄古怪的眼神,正色询问还站在自己身前的王运明,“你会伤害方滢吗?”   他必须要问,如果两年前的事实和他所猜测的一样的话,那么方滢,才是最有可能出事的那个人,如果在他去找白苏瑾的时候,方滢出了什么事,他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王运明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我不会伤害她,这里的剩下的人,我都不会伤害的。”   他看着莫川,又补了一句,“我向你保证。”   ……   莫川没有耽搁太久,他只简单跟老黄说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了。   临走时,他看了李霄一眼,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没有放开他,也没有跟他说什么,李霄也没什么反应,就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他的离开似的。   莫川离开后,王运明静悄悄的走到李霄身边,默默地看着他,眼神带着深深的眷恋,只可惜,李霄的眼里,只能映出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李霄的眼睛缓缓闭上了,安静的睡了过去。   旅店里剩下的六个人里,有五个都已经睡着了,只有一个人,缓缓站起身,在旅店里走来走去,执行着他最后的计划。   王运明一直守在李霄身边,没有帮忙,也没有阻止,他只是安静的看着,眼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天色渐渐完全暗沉下来,旅店里也变得昏暗,那个人没有开灯,就这么就着仅有的一点光亮完成了自己最后的工作,他微微后退一步,像是在欣赏一份杰作,轻轻仰着头,敞开手臂,最后,他轻轻地喟叹了一声。   男人走到门边,小心的点起一根烟,星星点点的火光微微照亮了他的半边脸庞,在昏暗的夜里透出几分鬼魅。   是老黄。   莫川如果在这里的话,大概会觉得无比诧异,老黄终于挺起了他始终微微弯曲的后背,这样一看,他竟然显出了几分壮年人才有的精气神,脸上层层叠叠的皱纹都舒展了些,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锐利起来,就像是一把出鞘见血的匕首。   这哪里还是那个畏畏缩缩的老警察?哪怕说他是名军人,都不会有人觉得诧异。   安静的夜里,渐渐起风了,王运明深深地看了老黄一眼,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伸手最后抚了抚李霄的侧脸,缓缓消失了。   ☆、32 回魂阵   白苏瑾的确被困在莫家了,而且是在莫家的老宅。   赤冶会和莫家联手,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一直都以为赤冶追杀他归追杀他,但是并不会让太多的人知道。不过现在看来,“那位”对这件事情的执着程度加深了,或者是,他有了更感兴趣的东西……   “没有用的,就算你今天阻止了我,你也阻止不了他,你应该明白的……”赤冶的话突然从脑海里冒出来,让白苏瑾皱紧了眉头。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赤冶的目标,大概并不是他白溟,而是……   莫川。   想到这里,白苏瑾不由得握紧了自己手里的长刀,昏暗里,长刀并不像之前那样闪烁着暗红的光泽,而是沉沉的黯淡着,好像失去了生命力一般。白苏瑾的身体虽然很快的恢复了,但是之前的那场战斗已经消耗了他过多的力量,看上去并无大碍,但是其实很虚弱,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彻底回到原来的状态。不然的话,哪怕赤冶和莫家联手,都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困住他。   白苏瑾微微仰头,微弱的月光透过头顶的小窗丝丝缕缕的透进来,照的他的脸庞似明似暗,一时间显得阴晴不定。   赤冶,如果莫川没事的话,我就暂且放过你。   若是他出事了,哪怕是拼上这费尽力气得来的第二条性命,我也不会放过你……和他。   白苏瑾手中漆黑的长刀片片碎裂,一点点消失在空气里,化为一片虚无,他缓缓闭上眼,掩饰住眼底闪烁的血芒,呼吸声渐渐变得细微,最后几不可闻。他就像是死去了一般,无声无息的静静坐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另一边,莫川匆匆离开旅店,却又在迈出门的那一刻觉得有点儿后悔,这么相信一个属性不明的非人类好像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尽管王运明长了一张好人脸,但是他毕竟是个死了的人,要是想干什么的话,连法律责任都不必承担,说到底还是个危险人物,但是当他看着王运明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时,就是提不起怀疑他的心思……   莫川回过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身向着莫家那边去了。也许就这样把他们留在这里的做法不够负责,只是眼下,他并没有别的选择。   镇子里的莫家宅院空空荡荡,莫川一打眼,就知道里面估计空无一人,他的目的地,应该是那座坐落在小山上的莫家老宅。   小跑的速度快了,莫川能感到自己腰间的伤口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黏腻的东西顺着身体缓缓渗出来,莫川小心的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一手鲜红,他咬咬牙,紧了紧捆在身上的布条,没有理会那道深深的伤口,继续往山上爬去。   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鲜血从他身上滚落到地面,隐隐激起一股灰黑色的气流,白平镇渐渐骚动起来,以往死寂的夜晚终于消失不见。   莫川爬到山顶的时候,一眼就看到祖宅的大门是敞开着的,黑洞洞的,就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妖魔的大嘴,乍一看,里面好像什么东西都没有,又好像充满了东西,鬼祟的蠕动着。   接下来面对的事情,大概就不是常理可以解释的了,莫川站在祖宅的大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拔出插在腰间的沉甸甸的手/枪,戒备的走进去。   走进去之后,莫川立刻就发现了这座宅院的古怪。他本来以为出现在眼前的会是密集的矮房,或者是窄窄的廊道,就像大多数旧时代的大户人家的宅院一样,但是他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空旷的一片。   没有房子,也没有亭台楼阁,只能看见突兀的屹立着的院墙,而在这些孤零零的墙壁中的,是一个很大的仿佛是广场般的空间。莫川小心的向前走了几步,虽然这里一目了然,一眼就能看的出来没有人,可是他还是不敢掉以轻心,莫川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奇怪的地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不仅仅是一片空地,地上刻凿着深深浅浅的痕迹,像是有规律似的,莫川盯着其中的几道痕迹,不一会儿就觉得头有点犯晕,很奇怪,这些痕迹好像有什么特别的力量,能够引动人的灵魂。   莫川猛地一惊,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再抬眼看去,站的远了,却一下子就看出了关键。这些痕迹,深深浅浅的嵌在一起,竟是一起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圆圈一个套着一个,无数个边缘由不同线条组成的同心圆嵌套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个密密麻麻的复杂神秘的诡异的……阵法……   莫川不得不这么想,这种场景,其实可以完美的和一些修仙问道的电影经典桥段重合在一起,而这个巨大的奇怪的圆圈,恰恰就像是传说和小说电影里最长出现的那种用途神秘的阵法。   只是眼前的这个“阵法”,并没有让莫川觉得神奇敬仰,而是让他觉得头皮微微发麻,他对这个地方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父亲禁止他靠近的莫家老宅里,隐藏着一个奇怪的广场,和疑似阵法的刻在地面上的存在……莫家的诡异的婚俗,逝者第七日进行的回魂,无论如何都不能留到第七日的警告……这一切组合在一起,让莫川产生了一种背后发凉的感觉,父亲究竟知道多少?莫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自己作为莫家的后代,又有没有可能,是一个已经死去的灵魂重新归来后,留下的血脉?   莫川只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正在慢慢变凉,就好像那流动都已经放慢了一样,心脏的鼓动声变得缓慢,脚下的这个古怪的“阵法”好像正在吸收着他的体温,伤口处缓缓渗出血滴,那滴血液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般,慢慢向着地面坠落过去,一点点,一寸寸的,最后终于“啪”的一声落地。   那坠落声轻微的几不可闻,但是几乎就在同时,地面上那遍布着复杂刻痕的硕大圆形微微一亮,就像是在吐息一般,又迅速的黯淡下去,莫川并没有发现,他滴落在地面上的那滴血,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消失了,就像是透过地面,渗透了下去一样。   “莫老,我说过的吧?你们莫家的这个年轻人,才是回魂最好的人选。”突然,赤冶那极具辨识度的嗓音响起,话里带着微微的笑意,却让莫川厌恶的皱了皱眉。   原本空无一物的院子里,多出了几道身影,莫川扭头看过去,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入口,这几个人就像是从空气里冒出来的一样。莫川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笑意邪肆的赤冶,他好像很高兴,艳丽的眉眼微微上挑,带着莫名的欢喜,而在他身边的,是一袭黑衫的莫冀,还有挽着他的手臂,打扮的娇俏动人的薛世雅。   莫川看到莫冀和赤冶走在一起,心顿时沉了下去——   王运明说的是真的,莫家真的和赤冶联手了……只是不知道白苏瑾现在在哪里?   莫冀直直的盯着莫川,眉头皱的死紧,脸上的表情有些莫测,些微的不忍,些微的难过,还有些微的犹豫,最后汇聚成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小川,马上就要到第七天了,你为什么还不离开莫七村?”莫冀开口询问,声音里带着微微的责备,“你父亲应该已经嘱咐过你了。”   “……”莫川听着他的问话,默默不语。他的确应该离开的,毕竟已经收到了那么多警告了,如果白苏瑾不在这里,如果旅店里没有发生命案,他可能早就已经离开这里了吧。但是……命运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它强迫着莫川不得离开,只能留在这里,静静等待第七天的到来。大概从他再次见到白苏瑾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注定了要面对今天的场面了吧。   “莫老,何必多说呢?”赤冶声音里带着兴奋和不耐烦,在一边催促道,“你应该比我明白吧,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他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就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莫川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莫家,要对自己做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威胁,这种感觉让他下意识的举起了手里的枪,对准了笑的很灿烂的赤冶,沉声说道,“告诉我白苏瑾在哪里。”   赤冶还没开口,就见莫冀上前了一步,脸上带着不舍和歉意,但是出口的话语气却很坚定,“对不起了,小川……要怪,就怪你自己留到了现在吧……”   什么……?   莫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颈侧一痛,手上顿时没了力气,眼前一黑,缓缓倒在了地上。   幽暗房间里端坐着的白苏瑾,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伸出手,像是接住了什么的模样,仔细一看,他的掌心里一抹嫣红,竟是一滴鲜血。   “莫川……”这滴血,带着浓浓的莫川的味道,白苏瑾轻轻嗅了嗅,低声喃喃,低垂着的眼里闪过一道浓重的血芒。   莫家老宅在短暂的响动之后,就再次恢复了平静,宅院里面重新变得漆黑死寂,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远在白平镇的另一头的简陋旅店,也是同样的死寂,在老黄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方滢悄悄地消失在空气中,只有她房间里那扇窄小的窗子半开着,微微有风吹进来。进来找她的老黄静静地看了那窗户一会儿,转身消失在黑暗中,离开了旅店。   静悄悄的旅店里,轻轻响着几道细微的呼吸声,李霄沉沉睡去,在睡梦里皱紧了眉头。   “砰……砰……”黑暗里,不断传来轻微的物体碰撞声。   ☆、33 我是新郎?   李霄是从一阵头痛中醒来的,他睁开眼时,看到的东西都带着微微的重影,让他一阵眩晕。这样的感觉很不寻常,他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   他闭了闭眼,并没有立刻起身,一动不动的等待那一阵阵晕眩过去,他侧耳听着,直到过了几分钟之后,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才缓缓睁眼,慢慢移动自己的头,打量这周围。   他仍然在那间旅店里,甚至仍然坐在之前那张椅子上,一切好像都和他睡去之前没有任何变化,只除了……   手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了,而屋子里少了几个人,老黄,方邵杰,都不见了,李霄走进半敞着的方邵杰的房间,不出意外地发现方滢也不见了。   老板的小珍仍然睡着,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李霄并没有急着叫醒他们,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砰……砰……”像是什么东西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不是很有规律,时有时无,时轻时重,但是在安静的旅店里显得格外明显。李霄犹豫了一下,小心的分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最后向着旅店的大门走去,听起来,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当李霄推开那扇大门的时候,几日不见的阳光强势的顺着被打开的门缝肆无忌惮的冲进来,晃得李霄一时睁不开眼,当他终于适应了刺眼的光线,眼前看到的一切让他一瞬间愣住了。   他正对着的,是两条僵硬的从上面垂下来的腿,被风吹的晃动着,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旅店的墙壁和门板,不出意外的话,之前听到的砰砰声,就是它搞的鬼。李霄不由自主地走出几步,顺着这两条腿往上看,它们的主人,是方邵杰。   低垂着头,双手被扣住吊起,一根绳子栓到了旅店高高的门梁上,看上去整个人都已经僵硬了,露出来的手掌和手腕泛着淡淡的缺少血液流动的青黑色,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狰狞的神色,倒像是毫无所觉下死去的。   李霄打量着他,不由得有点出神。这个男人,本来是他昨天想要杀死的,他本来都想好了的,哪怕付出一切,哪怕丢掉警察这个曾经让他引以为豪的职业,哪怕失去曾经拥有的平和美好的生活,哪怕什么都不要,下半辈子就在监狱里度过,哪怕所有人都不知道真相,只以为他是一个变态杀人狂……这些都不要紧,只要能为运明报仇,能杀了那个真正该死的人,一切都值得了。   他本来是抱着这样的死志,来拼命的想要杀死这个男人的。   但是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不过是黑夜轮转成白日,这个男人就死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以一种赎罪者般的卑微的姿势死了。   他一下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方邵杰已经死了,王运明的仇已经报了,但是他呢?他还什么都没有付出……   就这么离开白平镇,回到本来属于自己的城市?写一份口供,一份述职报告,也许会被处罚停职几个月,也许会被直接降上几级,但是不过一年半载,生活又会回复到原本的模样,他会继续上班,继续查案破案,继续做一个高尚的无私的人民警察,享受着褒奖和荣耀。   可是运明呢?他死了,是怀着罪名死去的,没有人会知道真相,没有人会为他洗刷冤情,因为所有知道真相,能证明真相的人都死了,还有谁能站出来,改变已经发生了的一切呢?   李霄本来是不在意这些的,因为他以为自己会自然而然的失去一切。即将失去一切的人,自然不会考虑这些小事。可是现在情况改变了,方邵杰的确死了,但是凶手不是他,他的身份只是一个旁观者,他会在阳光下继续活下去,他的心会永远充满着歉疚,直到生命的最后。   李霄迎着清晨的朝阳,忍不住跪了下去,泪水顺着他的眼角,一股一股的流出来,最后倾泻如潮水,这个坚强的,仿佛铁打的一样的男人,在这一刻哭成了一个孩子。   王运明死去后,直到这一天的早晨,李霄从来都没有哭过。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明明心里是满满的仇恨和痛苦,但是眼眶偏偏就干涩的什么都淌不出来,他只能在简陋的,门庭冷落的葬礼上呆呆的站着,看着王运明的躯体被运走,在火焰里化为飞灰,什么都不剩下,然后就是一夜夜的重复那一天的场景,就像是一个逃不出的轮回,每天每天都会重新再来,让他不得安宁,却又甘之如饴。他一次都没有哭过,也许是因为心里破了个大洞,冷冷的吹进来凉风,眼泪还没来及流出来,就冻结成冰了。   但是现在,他终于可以流泪了,因为终于,他连最后的执着,都失去了。   “运明……呜……运明!!”男人在极早的清晨,向着还空无一人的街道声嘶力竭的哭吼着,没有人能听得出来他在嘶吼些什么,但是任谁都能听得出来,他心里汹涌如海的悲哀。   坐落在山腰上的莫家祖宅,莫川也迎着细微的阳光的缓缓醒来,颈侧传来一阵难以忽视的酸痛,让他下意识的捂了上去,触手一片烫热得红肿,让莫川忍不住皱了皱眉,劈晕他的那个人手劲可真大,一点都没留情面……   莫川缓缓爬起来,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他好像被关在一个很狭小的房间里,房间里很昏暗,只有头顶上有几缕细细的阳光透下来,这个角度和感觉……   莫川眯着眼想了想,恍然大悟,这里是地下!然后他就想明白了为什么赤冶和莫冀他们能突然的出现,大概祖宅那一大片空地下面,就是建在地下的真正的祖宅,莫家的确有够隐蔽,连房子都隐藏在大地底下。   不出意外的话,白苏瑾也是被关在这里的……   这样想着,莫川又有点高兴,不管怎么样,总归是离得近了一点,他去试了试房门,果然是锁着的,他使劲撞了两下,那紧闭的房门纹丝不动,一点反应都没有。莫川有些沮丧,他身上还带着伤,脖子也疼得要命,不断地削弱着他的力量和体力,撞开门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及微。   就在这时,门外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动静,传来一阵开锁的细碎的声音,房门被从外面打开了,一个长相秀气的年轻女孩儿走进来,看上去有点怯懦,柔柔弱弱的样子,手里拿了一个大红色的东西。   莫川趁着她进来的时候,斜眼往外面看了两眼,结果发现门外守着两个大汉,一看就很能打的样子,当即就有些泄气,莫家卧虎藏龙,从之前毫无动静靠近自己打晕自己的那个人,就可见一斑了,眼前这两个守门的肯定也不好对付,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是最佳状态,轻易往外闯,说不定会弄得更惨。   莫川不是冲动型的人,大多数时候,他都更喜欢耐心等待,知道等到更合适的时机,眼下,他也做了这样的打算,因此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准备先专心应付眼前这个小姑娘。   女孩儿走进来之后,就回身把门关上了,莫川默默地收回目光。   小姑娘一看就没多少阅历,看着莫川的眼神带着点畏惧,畏畏缩缩的蹭过来,犹豫着想说话。莫川心里琢磨着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难得见到个看上去好忽悠的,说什么都不能把人给吓跑了。他拼命回想着之前看到过的,白苏瑾露出的那种温柔友好的应付女人的笑容,别别扭扭的照着记忆里的印象冲着小姑娘笑了一个。那女孩儿愣了一下,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莫川心里松了口气,虽然和预计的效果不一样,不过好歹目的是达到了。   小姑娘不那么害怕了,动作也轻快了起来,捧着手里那大红色的东西凑上来,声音清脆的开口了,“莫先生,家主派我来,给您送这件喜服。”   ……喜服?莫川瞪着那大红色的东西看了半天,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他面色古怪的问道:“呃,为什么要给我送……喜服……?”   这什么鬼啊,被敲晕了之后醒过来就要穿喜服?哪有这样强买强卖逼人结婚的啊?还喜服?以为这是几十年代啊!   “咦?”小姑娘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像是没明白他为什么问了这么个问题,但是还是耐心的解释了一句,“因为今天晚上是莫先生和我们少奶奶的婚礼啊,当然要穿喜服。”   少奶奶……莫川觉得自己被雷劈中了,这复古的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称呼暂且不论,莫家的“少奶奶”,十之八/九指的是薛世雅。可是要和她结婚的不是白苏瑾吗?怎么会变成了他?他可是莫营的堂弟啊,要是结婚那不就成了乱伦了……?   不对,莫家这所谓的结婚根本就不是真的结婚,只是想要他的肉体罢了……   可是,这还是不对啊!莫川想了半天还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眼前的小姑娘还一个劲把那让他头皮发麻的大红色“喜服”往前递,莫川硬着头皮往后躲了躲,僵笑着问:“那个,我记得原本要和你家少奶奶结婚的,应该不是我吧?”   小姑娘想了想,“嗯好像是的,之前那个应该姓白……不过没关系,其实是谁都一样,我只是来送衣服嘛。”说完,还露出了个好看的笑容。   莫川感觉自己快哭了,他抖着手接过那件烫手的大红色衣服,心里想着怎么着都要多套点话出来,于是就凑上去和小姑娘套近乎,“你好,我叫莫川,你是……?”   莫川根本就没有问姑娘名字的经验,于是就这么硬邦邦的问了,索性小姑娘还不谙世事,也不计较,爽快的回了,“我叫莫云,您可以叫我小云。”   莫川舒了口气,还好没听到个丫鬟名字……   “嗯,你知不知道,之前那个白先生……现在在哪里?”莫川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了一句,这小姑娘好像还不懂事,问问她应该不会被怀疑。   “这个啊……”莫云偏偏头,认真的琢磨,“听说白先生会是今晚的宾客呢,宾客的话,应该都在客房吧……”   得,问了等于没问,莫川心里挫败,想也知道白苏瑾不可能在客房,不然那房门早被他给砸了,肯定是单独关在某个地方,不过……今晚的宾客?   小姑娘把衣服给了他,又看他没什么问题了,就收拾收拾出去了。   莫川看着那道房门重新锁上,心里有了些计量。   眼下逃也逃不出去,还不如守株待兔,以逸待劳,就这么等到晚上好了。   既然白苏瑾是晚上的宾客,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一定就能见到,到时候,再做打算也能容易一点。   这么一想,莫川就觉得心里舒服多了,身上还疼着,他干脆往床上一躺,就睡了过去。   ☆、34 噩梦&仪式   莫川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时而是纷至沓来的流光,时而是深邃漆黑的碎片。   梦里的他身体很沉,直直的往下坠落,有一种坠入深海的错觉。周围都是扭曲的模糊的透明液体,他奋力睁开眼去看,隐隐约约的能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莫冀欣慰的表情,薛世雅留着眼泪,微笑着扑进他的怀里,红衣男人冶艳得意的笑容,还有最远处的,看不太分明面容的,身姿高挑挺拔的男人,遥遥地向自己递来一个陌生的冷酷的眼神……   看到那个眼神的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什么翻搅了一下,让他忍不住皱起眉,下意识捂住了胸口。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他的一个眼神,都让自己心痛?   他拧着眉,仔细回想着,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有一个东西,有一个人,是永远都不能忘了……一旦忘了,就会在心里,留下一个永远都填不满的黑洞。   那个站在远处的男人一步步走过来了,模样渐渐变得清晰。   俊美的没有瑕疵的容貌,微微挡住眼睑的稍长的黑发,眼里间或闪动着惑人的血芒,匀称结实的身材,穿着写意而简洁。男人手里握着一把漆黑的长刀,迈着稳健的步伐,向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他有些茫然,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冷酷邪魅的男人。   为什么呢?这个人,为什么要用这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男人站定,轻巧的举起手里的长刀,笔直的指向他。   他能听到莫冀的怒吼声,薛世雅的尖叫声,还有那个红衣男人隐约的嗤笑声……在这些混乱的声音里,他只觉得胸口一凉——   那把刀,深深刺进了他炽热的胸膛。   “滚出去。”   男人的眼神冷酷,声音清凉似水,嘴角紧紧地抿着,那是莫川最难忘的弧度。   ……   莫家老宅里,莫川猛地睁开眼。入目的,是低矮的房梁。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温热依旧,但是梦里那种冰凉铁器刺入,仿佛在吸收着自己灵魂的感觉,仍然停留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   手下的布料有些不对,莫川一愣,赶紧坐起来查看。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那件大红的喜服了。   这件喜服贴身穿着,料子柔滑似无物,又似有生命一般,轻轻地细微动作着,仿佛是在呼吸。莫川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的衣服,总归不能裸奔,索性就只能忍着身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暂且先穿着这身喜服了。   刚才做的那个梦,还牢牢地刻在记忆里。   莫川回想着,隐隐觉得刚才梦里那个自己,已经不是“莫川”了。兴许是莫营,他那不曾谋面的大堂哥,不然为何莫冀会欣慰,薛世雅会欣喜,而白苏瑾,会愤怒?   白苏瑾那冷酷陌生的目光犹在眼前,那黑色长刀毫不犹豫插入胸膛的感觉犹在身上,让莫川忍不住苦笑起来。   但愿晚上可以平安解决,不然以白苏瑾的性子,恐怕就是亲手杀了他,也不会愿意自己被莫营附身吧?   另一边,旅店门口。   李霄哭了很久,最后终于干涸了眼泪。一个人纵然有再大的悲伤,也不可能永远流泪,只能在心里泣血。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抬眼扫了一下,不由得愣住了,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清明。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街上的行人前所未有的多,而且都围聚在旅店门口,直勾勾的看着李霄。   这样的情景,哪怕是李霄也觉得头皮发麻,他看了看仍然悬吊在空中的方邵杰的尸体,大概可以猜到这些人堵在这里的原因。   他试探着向前一步,想要解释一下,岂料这些镇民全都拥了上来,直接把他推进旅店里,重重的合死了大门。   李霄愣了一下,试图出去,却发现大门已经被堵死了。   “喂!你们把门打开!”李霄冲外面喊道,“我是警察!”   外面毫无回应,门板仍然死死地合着,李霄撞了几下,都没有成功。他可以透过窗子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很安静,也很有秩序,更像是在执行着什么命令,看守着旅店里的人不让他们出去。   “……”这诡异的景象让李霄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索性找了个椅子坐下,怔怔的出神。   现在,和王运明的案子有关的人几乎已经全部被杀了,只除了方滢,可是眼下连她都失踪了,害死了王运明的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他来到白平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他还能做什么呢?   一时间,李霄只觉得茫然。   就在这时,一直好好放在桌子上的杯子突然自己翻倒了,发出“哗啦”的声音。   声响惊动了李霄,他走过去查看。   “该死……”半晌,他喃喃道。   之间桌子上几个蘸水写出来的大字——   莫川有难。   第七天的夜晚,终于还是到了。   莫川被门口那两个大汉带着,一路往上,最后重新回到了地面上。和他猜测的一样,真正的老宅的确是建在地下的。   莫冀正站在那巨大圆阵的中央,脸上带着严肃的神情。在他旁边的薛世雅,一身艳红的嫁衣,画着精致的妆容,在夜色的映衬下,乍一看,的确很像那志怪小说里常常提到的艳丽娇娘。只可惜,莫川是个弯的,再美的姑娘,在他眼里都是只花瓶,只有观赏价值。   他没放多少注意力在眼前这个漂亮女人身上,而是东张西望的想要找到白苏瑾。   薛世雅见自己的魅力毫无作用,不由得冷下了脸色,手一挥,就走过来几个男人,肩上扛着重物,莫川仔细一看,赫然是莫营的棺椁!   得,本来还是志怪小说,现在直接变成鬼怪小说了……这办个“婚礼”,旁边还要蹲着个死人是吗……莫川深深地吐槽。   就在这时,人群从老宅的大门口涌进来了,看上去都是普通的镇民,但是在这个诡异的时刻,又都显得不普通了。这些人的到来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就像是排练好的一样,各自找了个位置站定了,毫不混乱,很有条理。若是有懂行的人仔细观察一番的话,就会发现他们站的位置,都恰好是地上那层层叠叠的圆形大阵的重要节点。他们是阵法的发动者,是这个回魂之夜的执行人。   当然,莫川是不会知道这些的。他只觉得眼前这些人很诡异,就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和他记忆里曾经碰到过的,聚集在北边坟地的那群人的状态很相似。   比起这些人,他更在意白苏瑾在哪里。他看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难道那个小姑娘是骗我的?莫川心里有些焦急。   正当他想出口询问的时候,就见赤冶带着几个人,踏着轻盈的步子出现了。   “莫老,我们没迟到吧?”远远地,赤冶那独特的声线就传了过来。   莫冀没吭声,静静地看着他们走到眼前。   他没有心思去注意赤冶和莫冀的交锋,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赤冶身后,那个容貌俊美的男人身上。   白苏瑾脸色泛着苍白,看上去情况并不是很好,但是神情却很平静,看到莫川的目光时,眼里透出一丝细微的笑意。   莫川觉得自己七上八下了很久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他突然想起了李霄的那句话——   “莫川,你知道吗?我那天站在楼上往下看,当我看着他一直在那里,怎么都不肯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的心终于落地了,踏实了,舒服了。”   他想,自己现在也是这样的感觉,看到那个人在那里的时候,哪怕一句话不说,也会觉得自己的心落地了,踏实了。莫川想着,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赤冶好像察觉到了他们两个之间流淌的暧昧,暗暗地瞥了他们一眼,笑了笑,却没有多说什么。   “仪式就要开始了。”莫冀转过头来看着莫川,声音突然放低了,“小川,我很抱歉……你父亲大概会恨我,但是……”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最后一句话说出,老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悲哀。   莫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一直对自己很关切的大伯,最后竟然会用自己,来换回自己已经死去的儿子……   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自私。他没有办法接受莫冀的道歉,心甘情愿的献上自己的躯体。   正如莫冀所言,仪式开始了。   那围站在周围的镇民们,口中开始发出低哑的含糊的声音,莫川侧耳去听,却发现什么都听不分明,那些从不同的人口中发出的不同的声音,渐渐凝聚在一起,充斥在浑浊的空气里,让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黏腻扭曲起来。地上遍布的巨大的繁复的刻纹开始微微散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忽明忽暗,就像是在呼吸一般,渐渐变得强盛起来。   莫川站在这圆阵的中央,突然觉得神智有些模糊。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微微扭曲着,似真似幻,像是透过镜子,又像是透过海水。   海水……   莫川猛地一惊,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竟是无比熟悉。脸上带上了笑容的莫冀和薛世雅,得意的赤冶,还有站在后面的,看不清楚面目的黑发的男人……   胸口隐隐泛起疼痛,冰凉的铁器插入心脏的感觉还停留在那里,正一点点的唤醒他的神智……   不可以……不可以,让莫家得逞……   迷蒙间,莫川的脑海里只回荡着这唯一的念头。   ……   ☆、35 穿透胸膛   除他以外的其他人,都正神情严肃地等待着什么。   站在阵圈正中,一身喜服的莫川,正紧紧闭着眼睛,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时而挣扎,时而快慰,看上去诡异非常。只是随着那含混不宁的声音越发加大,他的表情慢慢变得稳定下来。那是一幅沉稳成熟的模样,和平时的莫川大不相同。   莫冀和薛世雅紧紧盯着莫川,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上渐渐流露出欣喜。赤冶神情暧昧,唇边泄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站在他背后的白苏瑾,眼神却变得越来越冰冷,他能感觉到莫川的气息正在渐渐褪去,这让他焦躁起来。手指微微舒张,漆黑的长刀已经若隐若现,他绷紧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赤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皱着眉扭头看了他一眼。   白苏瑾正好整以暇的站在那里,气息平稳,并没有什么不对,赤冶狐疑的打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回过头去了。   白苏瑾渐渐放松下来,不着痕迹的看了阵法的某一处一眼。   有人帮忙,事情就好办了。   ……   莫川一直在挣扎着,但是收效颇微。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牵扯着他的灵魂,吸收着他的力量,让他的反抗越来越微弱,渐渐地难以抵抗那个陌生的灵魂。   苏瑾……苏瑾……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隐约间,莫川只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很多很多的记忆都变得模糊,然后慢慢消退了,唯一留下的,就只有一个名字——   白苏瑾。   那是谁?莫川迷迷糊糊的想,长什么样子,是做什么的?   这些都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不能忘记这个名字,不管忘了什么,都不能忘记这个名字。所以他一直记得,哪怕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莫川!……莫川!!”   隐隐约约的,莫川能听到一声声大吼,随后身体被猛地一推——   那种束缚感突然消失了,他就像是突然被冲上了岸,周围那沉重的冰冷的海水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沙滩上暖呼呼的阳光。   “苏瑾……”莫川还有些恍惚,只记得喃喃那个一直记得的名字。   “我在。”回应他的,是一道清冷沙哑的嗓音。   莫川猛地一机灵,终于清醒过来,他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被白苏瑾揽在怀里,风呼啸着吹过耳边,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在高速移动着。   他费力的抬了抬手,扯住白苏瑾的衣服,嗓音干涩的问:“发生……什么了?”   “李霄救了你。”白苏瑾简短的说,“我带着你逃出来了。”   “李霄……?”莫川想了想,手指突然揪紧了,“他救了我?他没事吧!”   “放心,王运明会保护他。”白苏瑾嗓音低沉,奇迹般的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莫川心里还是隐隐的觉得不安,但是比乍一听到时好了不少。   “我们……这是去哪里?”   “无处可去,赤冶在追我们……”白苏瑾的声音里带着坚定,“不管去哪,我都会保护你的。”   莫川皱起眉,刚想反驳说他可以保护自己,白苏瑾就猛地停下了。   “这里是……莫七村的坟地?”莫川打量了一圈,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哪里,不由得心里发凉。之前发生过的诡异的事情记忆犹新,让他很是不安。   “今夜莫家摆回魂镇,这里的人手是最少的。我们躲不过赤冶,还不如就选这里和他了断。”白苏瑾低声解释,警惕的观察着周围。   莫川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今夜之事赤冶不会善罢甘休,他摸摸怀里,意外的发现那把手枪还在,也顾不得惊讶,干脆拿出来戒备着。   赤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就到了,竟是独自一人,没有像上次那样,带着众多黑衣人。   尽管如此,白苏瑾却更加谨慎,手中长刀忽现,面色冷峻。   “白溟,何必还要反抗呢……”赤冶同样手中握刀,懒洋洋的笑着说。   “并不是反抗。”白苏瑾笑了,眼中带着挑衅,“我只是反叛而已。”   “反叛”这个词,似乎刺激到了赤冶,他眯起眼睛,终于收起了笑容,冷冷的打量着白苏瑾。   “对待叛徒,我似乎没有必要多说废话了。”话音未落,红衣男人就冲了上来。   白苏瑾毫不犹豫的迎上,黑色刀芒闪过,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残影,凶器相交,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号声,杀气翻涌,搅弄着周围的空气。风悄悄地起了,在周围呼啸着巡视。   莫川自知插不上手,退了几步,让出这片战场,手里握着枪戒备着。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到白苏瑾和赤冶交手,也是第一次看见那把漂亮的像是艺术品一样的长刀,嚣张的释放出本性,凶煞非常。杀气横溢,眼泛血芒的白苏瑾对他来说有些陌生,但是又很熟悉,这大概就是真实的白苏瑾,目中无人,染血肆意,只愿将挡路者斩杀脚下……   莫川怔怔看着,总觉得艳红和漆黑夹杂着,几欲迷了他的眼,这是他没有见过的白苏瑾,但是却同样夺目的让人沉醉。   “跨越尸山血海,爬出地狱……”   “彻底的完美的重生,尽管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白苏瑾的话言犹在耳,但是他却突然有了不同的感觉。为了重生,为了活下去,白苏瑾究竟有没有错,莫家又有没有错呢?   生存大概是每一个人的本能,就像现在,他为了活下去而逃离莫家,白苏瑾为了活下去而与赤冶战斗。没有人会甘心赴死,活下去,是人类灵魂最深处的执着。   他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自私。他不能忍受莫家的做法,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无比感谢命运让白苏瑾重生,把他带到自己面前。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改变,这改变也许是因为白苏瑾,也许是因为所遇到的所有的人。   他总以为,自己看不惯这世界上的血和恶,也看不惯伤害和冲突,可是渐渐地,他开始察觉,这世界上有些血不得不流,有些恶无法铲除,有些伤害只是为了赎罪,而有些冲突,则只是为了活着。   一个人,执着的想要活下来,到底有没有错?   如果……   “死去的人,是我呢?”莫川下意识的喃喃道。   赤冶在打斗的间隙遥遥的看过来,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莫川一怔,随后就感到胸口一阵刺骨的冰凉。   “莫川!”   原来这把刀刺入体内,是这样的感觉啊……   莫川垂头看着,这是他见过的,第三把黑色的长刀。与白苏瑾和赤冶都不同,这把刀,竟然微微散发着金芒。   很美,也很尖锐,直透心脏。   他能听到白苏瑾声嘶力竭的吼叫,但是还来不及作出回应,就被黑暗吞噬了。   莫家老宅。   入夜之后,围聚在旅店门口的人就渐渐变少了。李霄抓住时机,从二楼的窗户溜了出去。他不知道莫川究竟在哪里,但是空气中呼啸着的狂风似乎正在给他指路,带着他一路向西奔跑。   李霄放开心神,干脆随着诡异的直觉向前,他总觉得身边跟着一个人,很熟悉的人,给他一种温柔的安定的感觉。他下意识地相信对方,向前一直走着。   直到停在山坡上的莫家老宅门口。   风骤然静止了,李霄打量着眼前微敞的大门,隐隐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古怪的声音,还有幽幽的闪烁着的黯淡的蓝光。   李霄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悄悄混了进去。院子里的人很多,但是这些人都像是没有心智似的,只顾低着头说着什么,完全没有注意到李霄。李霄试探了一下,发现真的没有人发现得了他,干脆就放开速度,猫着腰迅速向里靠近。   很快的,他就要接近中心了。突然从左侧投来一道锐利的视线,刺得他一下子定住了。李霄小心的顺着那道目光回看,却意外的对上了白苏瑾的眼睛。   这时的白苏瑾,直觉的让李霄感到强大,他有种锋锐的气势,逼得人不得不凝神戒备。白苏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转回头,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救出莫川并不难,他从背后扑出,一把拽开了对方,就像是打断了什么东西似的,空气猛地一窒,然后变得扭曲起来。   白苏瑾从李霄手中接过莫川,几个起落就蹿了出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红衣男人的动作很快,李霄还没有站稳,就被他一拳打倒在地。   “唔……”昏迷来的很快,黑暗层层叠叠的仿佛帷幕般落下。   最后残留在李霄眼里的影像,是一个熟悉的,穿着黑衣的背影。   “你是谁?”赤冶追着白苏瑾和莫川去了,只剩下莫冀和薛世雅,一脸警惕的看着眼前这个突兀出现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也就是王运明,温和的笑了笑,手一挥,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是失踪了的方滢。   方滢站在那里,仍然紧闭着双眼,似乎还没有醒来的样子,愣愣的一动不动。   “不用费力了……”王运明开口了,声音温润,犹如谦谦君子。   “我知道,这阵法一旦开启,就不能停下。祭品逃脱的话,你们莫家,也会承受莫大的劫难吧?”   莫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握紧了拳头,却没有反驳。   王运明笑了,从袖子里伸出一只苍白纤瘦的手掌,轻轻推了方滢一把。小姑娘像是收到什么指令似的,一步步走到了圆阵的中央,也就是莫川曾经站过的地方。   “莫老爷子,不必担心。”王运明用安抚的口吻说,“我会帮你解决这一切的,莫川逃了也不要紧,这个小姑娘顶上就可以了嘛。”   他的语气轻柔,但是却暗藏恶意,让莫冀心里泛起一阵不安,“你想怎么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莫冀自然也不会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很简单,”王运明顿了顿,笑容里带着狡黠,“把重生的人换成我,就可以了。”   “你——”莫冀倒吸了一口冷气,指着王运明的手有些颤抖,“你是死灵?”   “没错。”王运明颔首。   “不,我不会答应的!”莫冀还未开口,站在一旁的薛世雅突然激动起来,怎么可以呢?这是复活她丈夫莫营的仪式,怎么可以出差错,让一个孤魂野鬼占了便宜?   王运明闻言,轻蔑的看了她一眼,“晚了,你们已经不能阻止了。”   “我势必会复活。”黑衣男人嘴角上扬,轻轻弯腰抱起昏迷的李霄,“这是命运的安排,没有人可以阻止。”   ☆、36 你想活下去吗   他行走的道路,是一片片泛黑的血污。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他脚下好像什么都没有,飘荡在虚空,又好像什么都存在,每迈出一步,都能听得到回响。   他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比如说他是谁,又为什么在这里。   但他还记得一件事,那就是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可是前面有什么呢?隐隐约约的,好像有红色的闪烁的光线。   那就走吧,走到头,看看尽头那里,到底有什么。   沿路渐渐出现阻碍,挥舞着简陋兵器的人类,苍白着面孔,扭曲着胳臂,歪歪斜斜的走过来,他躲开,再躲开,最后不耐烦的挥手,黑芒闪过,毫无阻力的切入肉体,鲜血喷涌,人类那脆弱的肢体应声落下。   他手里握着一把刀,黑色的,纤长的古刀,仔细打量的话,还细微的闪烁着金芒。他试着挥了挥,耍了几手,竟然意外的有模有样,刀锋锐利,握在手里的时候,就像是睥睨天下的君王,鲜血任意挥洒,零落的碎肢遍地,意外的让他舒爽。   挡路?有什么要紧,砍了便是,手里有刀,不就是因为这个吗?   挡在前路的人越来越强,有的时候他也要费尽力气,缠斗半天,甚至是付出几道伤口的代价,才能继续前行。   他走了很久,也走了很远,但从来都不曾回头,只留下一地的血污横流。   尽头的血红光芒越来越清晰,终于,在某一个时间点,他劈开最后一个拦路的障碍,抬腿迈进宿命的尽头。   “莫川……”一个低沉的声音,用类似于叹息的语气念道。   莫川?他有些茫然,但隐约的觉得亲切,这是谁呢?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记忆就像是翻滚着的海潮,一浪浪的,带起深埋在泥泞下的东西。   “你想不想活下去?”那个声音继续问道,带出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死了吗?”他皱皱眉,低头打量自己。泛金的长刀,刀面上还染着温热的鲜血和不明的肮脏痕迹,刀锋依旧锐利,带着嗜血的气息,刀柄被他牢牢握在手里,他试着松了松掌心,却发现手掌完全不听使唤,兀自握着那柄长刀。衣服上,皮肤上,都是遍布的暗红黏腻,不出意外的话,脸上也是,这样浓重的血污,就像是古战场上最后的士卒,以血做衣,以杀做魂。   的确不像是个活人,更像是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   “你死了,但你也还活着。”   “我死了,又怎么会活着?”他不解的反问。   “生和死之间,还隔着很遥远的距离。”那声音顿了顿,很有耐心的解释,“你看,这道路的尽头,就是生者的世界,而你的背后,就是亡灵的城都。”   “两者之间,是长长的血路,你很强,可以走到这里。你只需要再往前一步,就可以重新活过来。”那声音轻巧的说话,就好像这一切只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我为什么,要活过来?”他想了想,突然笑了。   “为什么不想活着呢?”那声音有些诧异,又有些好奇,“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想要活着的,活着很好,阳光灿烂,鲜花遍地。”   “我什么都不记得,对我来说,活着并没有意义。”站的累了,他干脆盘腿坐下来,手里的刀好像松了一点,不再牢牢依附着他的掌心了。   “啊……”那声音惊叹了一声,突然又开心起来,“那很简单,我可以让你想起来一切。”   说完,空荡荡的空气里突然响起一声响指,风声突然呼啸着刮过,兵戈交击的声音,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交缠着奔腾而来。   “莫川!”是熟悉的,男人的嗓音。   “啪!”   他手里的刀应声而落,海潮终于完成了最大的席卷,将一颗深深掩埋的贝,冲上沙滩。月光倾吐,光滑的贝壳缓缓张开,里面是璀璨的珍珠。   莫川的目光扫过坠地的长刀,扫过染血的衣服,最后扫过沾满血污的手掌,丢失的记忆一一回笼,他终于不再是迷途的旅人。   “现在,你想活下去吗?”那声音再次开口,诱惑的让人迷醉。   “告诉我条件。”莫川低哑着嗓音回答。   “啊!我喜欢这样的时刻~”那隐藏在空气里的人似乎是欢喜的转了个圈,开心的发出魔鬼的邀请,“很简单啊,带上你的刀,然后永远感激我,迈上一步,离开这里!你将得到第二次生命!”   地上的长刀金芒闪烁,很美,很锋利。这是一件凶器,同时也是一件诱惑人的美器,没有哪个人能拒绝它的强大,和它的冰冷。   莫川垂下眼睑,静静地看着它,却并没有伸手。   “怎么了?”他久久地没有动作,那声音有些焦急,忍不住催促,“你不爱这把刀吗?”   “我不爱。”莫川冷声答道,“刀是凶器,我不好杀。”   “那你不爱白溟吗?”那声音继续问。   “我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东西,莫川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就拿起刀吧!”那声音又开心了,尾音都带着上挑,“拿起刀,你就可以回到他身边,你就可以爱他了!你甚至可以更爱他,因为这一次,你将是他的同类,同他并肩作战,而不再是一个懦弱的,脆弱的,只能受他保护的人类!”   “不。”空气里没有东西存在,莫川只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轻声说。   “你说什么!”那声音陡转直下,终于带上了怒意。   “我说不。”莫川并没有在意空气里陡然变大的压力,垂下眼眸,静静地坐着,“我不会复活,我也不会成为他的同类。”   ……   “答应我,莫川,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可以答应他……”   “你……发誓……”   ……   “他不需要同类,也不需要有人陪他并肩作战。比起同类,他更需要一个纯粹的,真实的人类,陪着他,温暖他,照顾他。他也不需要我重新活过来,如果我死了,他不会想尽办法让我重生,他只会永远记住我,直到他也死去。”   ……   “那要是……有一天,死去的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会永远记得你,直到我也死去。”   ……   “他需要的是救赎,而不是陪伴。”青年的眼眸抬起,漆黑的瞳孔里像是流淌着银河,群星璀璨,夺目绚烂,“如果我永远的死去,就恰好是对他,最大的救赎。”   那声音久久的沉默了,久到莫川有些恍惚。   然后,虚空片片破碎,背后的血路倏忽不见,手边的长刀陡然崩裂,眼前的出口幻化成空,一切都像是一个虚假的环境,一瞬间就消失无踪。   身体猛地下坠,无边的黑洞里,莫川缓缓闭上眼。   “莫川!莫川!”   他总是在声嘶力竭的呼唤声中清醒,莫川费力的睁开双眼,使劲眨了眨,才终于看清了叫着自己名字的男人。   周围还是荒芜的寸草不生的诡异坟地,而跪在自己面前,小心的环着他的,也还是那个俊美的锋锐的男人。只是这个男人现在看上去很激动,眼里带着不敢置信的神色,还有满溢着的快要沸腾的欢喜。   “我没事。”莫川小声开口。   我没事,我只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杀伐,顺便戏弄了一只高傲的魔鬼。   我只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以为漫长的时光,只能靠记忆来彼此维系了。   睁开眼看到你就在眼前,大概是最美好的事情。   “赤冶……呢?”   “他突然离开了,像是受了伤。”白苏瑾贪婪的看着他,心里是难以抑制的庆幸,“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以为你……”   “没什么,我只是学着你,握了握那把长刀……”莫川低头去看,记忆里穿胸而过的泛金长刀就像是一个幻觉,他的胸口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只留下了那种冰凉的彻骨的感觉。   他的话说的含混,白苏瑾却在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强大的男人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心酸的难以抑制,那是一种混合了骄傲,感动,难过,还有其他的很多东西的感觉,这世上,也许有很多人都曾经走过那条漫长的仿佛无边无际的血路,都曾经受过那个神秘的声音的蛊惑,都曾经为了生死之间的抉择痛苦,这其中也包括他。但是莫川,却做出了最正确,却也最艰难的选择。   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死去的,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拒绝重生的诱惑的。爱情,亲情,友情……生者的世界里,束缚着人的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不管是哪一个,都让人难以割舍……   你想活下去吗?   我不想。   白苏瑾猛地抱紧了莫川,这世界上的有些付出根本不必说,但是彼此都明白。   赤冶退离了,可是莫家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去祖宅。”莫川在白苏瑾耳畔轻轻说,“王运明,有问题……”   此时他身体酸软,几乎移动不得,但是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一些本来想不明白的事情,在高速运转的思维下迅速清晰起来,让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白苏瑾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拦腰抱起他,迅速向着莫家祖宅去了。   两人离开后,空无一人的坟地上突然黑芒一闪,赤冶重新出现,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他恭敬的开口,却是冲着虚无的空气,“大人,您还好吗?”   “没什么。”如果莫川在的话,估计立刻就会发现,这道声音就是他在昏迷时听到的那个声音,“没想到这个莫家人,会是我这么多年来碰到唯一的例外。”   “……”赤冶没有答话,只是微微弯着腰,一副敬畏的样子。   “走吧,莫家的事,就先不用管了。”   “是。”   一阵风卷过,黑幽幽的坟地,再次变得空空荡荡。   ☆、37 凶手是谁   李霄已经醒了,赤冶那一拳打得并不重,他会晕过去,也有身体虚弱的缘故在里面。但是这一睁眼,他却觉得自己还在梦中。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站在他身边的,竟然是王运明。   “运明……?”他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是我。”王运明柔柔的看着他,语气温柔,“好久不见。”   “你……你……”李霄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温润的脸孔,只觉得自己的语言功能已经丧失了,只能欣喜又震惊的指着对方,却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   “阿霄,不要担心,我马上就可以重新和你在一起了。”王运明轻轻拉下他的手指,笑容明朗,只是脸色格外苍白。   王运明的手掌碰触到李霄,让他忍不住颤抖了一下,那手掌冷得就像冰块,还散发着刺人的力量,李霄终于有些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王运明已经死了,他亲自参加的葬礼,所以眼前这个王运明,就只有可能……是个鬼魂了。   重新……和我在一起?这是什么意思……   李霄打量着周围,苍白着脸满是愤怒的莫冀和薛世雅,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小姑娘方滢,还有那些一圈一圈围着的古怪呆滞的镇民,扭曲的空气,幽蓝的一呼一吸的地面……   这简直就像是邪教的传播地,散发着浓重的不祥。   他刚想张口询问,就被一声饱含着诧异的轻唤打断了。   “……运明?”这声音很熟悉,李霄顺着声音看去,竟然是老黄。   此时的老黄,已经不再是李霄记忆里那个不像样爱摸鱼的临退休老警察了,样貌什么的自然是没有改变,但是腰背挺起来了,整个人的气质也天差地别,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个人,冷静的,沉稳的——   隐藏在暗影里的凶手。   李霄在一刹那明白了一切。老黄的伪装太过成功,他竟然一直没有察觉。   王运明直直的看着眼前这位老人,笑容中难得的带上了苦涩,“爸。”   他这一开口,再次震惊了李霄。   老黄,白平镇的这个老黄,居然是王运明的……父亲?   “老黄,你果然是凶手。”就在这时,莫川的声音突然传来。   众人皆是一震,扭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莫川还很虚弱,白苏瑾撑扶着他,两人缓缓地穿过人群走过来。   “我一直都不愿意怀疑你。”莫川终于在老黄面前站定,脸上带着遗憾,“不为别的,就因为我们都是警察。自己的同僚犯案,是天底下最讽刺的事情。”   老黄暂且不管王运明,而是专心对付莫川,老人的笑里藏着深深的讥讽,“警察?警察能做到的太少了,不能澄清事实,不能秉持公正,不能还运明一个清白的名声……警察这个身份,对我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   “所以,你就利用了这个身份,杀人来为王运明报仇吗?”莫川冷下脸,语气凌厉。   老黄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最后模棱两可的说:“莫队长,说说看吧,我都怎么犯案了?毫无根据的猜测,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莫川的身体依旧无力,但是这样的时刻,他却不愿意依靠在白苏瑾身上,他努力地挺直腰,站的沉稳挺拔,“既然这样,我就替你,和王运明一一道来。”   他扫了一眼静静站在一边的王运明,黑衣男人并没有表态,没有阻止,更没有赞同。   “穆毅的案子很奇怪,旅店里的几个人说法不一,但是都提及了一个可疑的,住在三楼最里面房间的黑衣男子。而不少人也见过这个黑衣男子,但是有人说是年轻人,有人说是年老的,穆毅被害那天凌晨五点多,我在一楼小厅碰到了一个从楼上下来的年轻的黑衣男子,与他攀谈几句之后,他就消失了。但是后来当我询问旅店老板的时候,他却声称住在旅店里的黑衣男人是个年长的人。这时,我就开始怀疑,这所谓的黑衣男人,是不是其实是两个人,一个负责凶杀,一个负责打扫现场,销毁证据。”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那些奇怪的证词,也就变得可以理解了。穆毅被杀的那天晚上,旅店里的很多客人都听到了奇怪的声响。其中,方邵杰听到的是最多的,十二点半,三点半,还有凌晨五六点,这三个时间点,旅店里都有人活动的声音。除此之外,彭元龙还提供给我一个信息,那就是午夜十二点时,穆毅出门观察过。观察的理由是什么呢?很简单,有人悄悄地在他门缝里塞了一张恐吓卡片,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老黄你的手笔吧?”   “穆毅开门查看,却什么人都没找到,不想自己的举动还被彭元龙悄悄看在眼里。过了半个小时,他又叫来王斌,两人一同商量这张卡片的事情,而这番动静,也被方邵杰和彭元龙发现了。穆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凌晨两三点左右,而三点半的时候,方邵杰再次听到了不同寻常的声音,这一次,估计就是你杀死穆毅造成的声响吧,而那时恰好是人最疲惫的时候,老板和小珍都睡着了,你刚好可以无声无息的离开现场。方邵杰也听到了有人下楼的声音,所以那时的你,确实是已经离开了。”   莫川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觉得有些疲惫,老黄的脸色渐渐冷下来,但是并没有出声打断他,而是静静等着他继续。   “按理来说,案件到此就已经结束了,但是奇怪的是,王斌和方邵杰都在凌晨五六点的时候,听到穆毅房间里再次传来动静,有人活动,有人开门关门,而我和老板小珍他们,更是在五六点的时候目睹黑衣男子从楼上下来。这就奇怪了,黑衣男人怎么可能重复离开两次呢?”   “唯一的合理的解释,就是这场案件里,有两个黑衣男人。一个,老黄你,负责杀人,而另一个年轻的黑衣男人,也就是王运明你,负责清理现场和销毁证据。王运明,你是警校出身,再加上你现在的状态,做这些对你来讲毫不困难,而你的目的,大概就是混淆视线,想要掩护你的父亲吧?”莫川说着,视线看向了王运明。   李霄难以置信的看向王运明,他难以想象,对方也在这些谋杀案里起了作用,虽然没有直接杀人,但是掩饰现场,销毁证据,和帮凶并无二致。   王运明看着莫川,轻轻拧起眉,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老黄沉稳的表情终于改变,他怔怔的看着儿子,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川并不在意他们的沉默,而是径自说着自己的猜测,“然后,就是第二个死者王斌,王斌的真实死因是溺死,但是却被人为的伪装成腕部大出血,失血过多死亡。我想,他大概是出门时被老黄你叫走,然后被推进镇子周边的湖里溺死,之后你就离开了,并没有处理尸体。但是王运明再一次帮了你,他转移了王斌的尸体,隐藏了死因,改变了死亡现场,完美的保护了你。只可惜,这时候我带来了苏瑾,专业人员的存在打破了王运明的计划。但是他还是成功了,因为我们并没有怀疑到你。”   “彭元龙的死,是让我怀疑你的关键,彭元龙被枪杀了,但是却没有收到恐吓的卡片,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彭元龙疯了,凶手的计划被扰乱了,只能退而求其次,杀了他了事。在这之前,我一直都以为两个黑衣人是一伙儿的,直到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两个黑衣人的关系其实很奇怪,其中一个并不知道另一个的存在,因为有时他们的行动是相悖的。”莫川意味深长的看了王运明一眼,“其实你是想阻止你父亲杀人是吗?所以你出手干涉,逼疯了彭元龙和方邵杰,想要让你父亲放弃杀死他们的念头。”   王运明看了看垂头不语的老黄,最后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是打算阻止他,杀戮会给他带来不幸,我不希望他为了我付出这么多。”   老黄猛地抬起头来,咬着牙好像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但彭元龙还是死了,不出意外地,方邵杰现在也死了。”莫川看了李霄一眼,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肯定的神色,“但是老黄,你杀了的,都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真的杀了林颖,害的王运明担负罪名的人,其实并不是方邵杰。”莫川一字一句的说道,刺激着老黄紧绷的神经。   “你……你说什么?”老黄一愣,忍不住询问。   “方邵杰没有杀害他的妻子,真正杀了人的,是站在那边的小姑娘,方滢。”莫川伸出手,指着仍然闭着眼站在那里的方滢,这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脸上仍然带着稚嫩的气息,皮肤细嫩,看上去纯洁而又无辜。   “这——这不可能!”老黄难以接受的后退了一步,他看了方滢一眼,摇着头大声吼道。   “方滢遗传了母亲的精神病,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早在两年前,就开始有发病的征兆了。林颖发病时有暴力倾向,很可能会对女儿拳脚相向,这样造成的精神压力,激发了方滢的症状,终于有一天,让她在疯狂中杀死了母亲。”莫川看着方滢的眼神中闪烁着哀伤,“方邵杰就像你一样,为了保护女儿不惜一切代价,即使这代价,是由一个无辜的人的生命支付。”   “爸,莫川他说的是真的。”王运明听到这里,终于叹了口气坦白,“的确是方滢杀了人,而方邵杰……说到底只是一个可怜的父亲……”   可怜的父亲……老黄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的父亲?   宁愿手上染满鲜血,也要替儿子报仇,但是当他以为自己完成了一切的时候,却赫然发现,其实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到。   整个空间里,一时只萦绕着模糊不清的镇民们的声音,除此之外,整个气氛沉凝的可怕。   “王运明,”就在这时,白苏瑾突然开口了,不过却是想着方滢的方向,“放了那个女孩吧,重生是一个禁忌,不能轻易碰触。”   王运明打量着白苏瑾,眼神有些古怪,最后语气微妙的说:“白溟大人,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未免可笑了点。您有什么立场来劝告我呢?顶着一副重生得到的躯体吗?”   白苏瑾神色骤然一凝,身体紧绷起来,重生一直都是他的逆鳞,是他最不愿意被人碰触到的存在,此时却被王运明毫不留情的说出,一下子就激出了他的凶性。   莫川伸手一按,阻止了白苏瑾。就算王运明再怎么不对,他也都还掌控着方滢的安危,他可以不在意王运明,却不能不在意那个孩子的性命。   “运明,你想……重生?”李霄听到他们的对话,诧异的瞪大了眼睛看向王运明,“这怎么可能?”   王运明看向他,神色重新变得柔和,“很简单啊,我会重生在方滢的身体里,然后我们就可以重新在一起了,就当她偿还给我一条性命吧,很公平,不是吗?”   李霄的嘴唇颤抖着,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运明,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怎么可能这么做呢,你这样做,和杀人又有什么区别?”   “我有哪里做的不对吗?”王运明的脸色阴沉下来,“我是无辜的,但是我却死了,方滢才是杀了人的那个人!她才应该去死,凭什么死了的是我?我很爱你,我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和你在一起!而现在,我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我做的是对的,没有人可以责备我,就算是阿霄你,都没有这个资格!”   莫川看着陷入疯狂的王运明,渐渐皱起眉,这个王运明,和他之前见到过的王运明有很明显的不同,这种偏激的,阴暗的情绪,把他整个人都变得不对劲了。   “死者的怨气正在影响他,莫七村的阵法也对他有不好的影响。”白苏瑾凑过来,在莫川耳边低声说,“现在能阻止他的,就只有对他影响最大的李霄了。”   ☆、38 献祭   场面正在渐渐失控。镇民们古怪的声音正在慢慢变响,地上的圆形大阵明灭的频率明显加快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汇集,一点一点的汇集进站在阵圈正中的方滢的身体里,同时也在影响着旁边的王运明,让他的状态越发失控。他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愤怒的宣泄着他对这世界的怨恨,他已经看不到周围的人是谁了,而是冲着空气不停地咆哮。   “这就是回魂只能在死者头七那天进行的原因了……”白苏瑾紧紧地盯着仍然在怒吼的王运明,低声向莫川和李霄解释,“回魂阵会招来这片土地上所有死者的怨气,并利用这股力量帮助新死的魂魄完成重生。”   “但是,如果这个魂魄并不是新死,而是像王运明这样的已经颇具力量的死灵,力量就会溢出,负面情绪会极大地影响他的情绪。这种情况下,回魂的确可以完成,但是对王运明和方滢,都会造成很不好的后果。”   “后果……是指什么?”听到这里,李霄白着脸询问。   “方滢的状态也很古怪,她的精神很不稳定,怨气趁虚而入,会控制着她和王运明争斗。这会变成一场战斗。”白苏瑾皱皱眉,“谁赢了,谁就是这具躯体的主人,但是无论谁赢了,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两个人的魂魄都会受损。”   “我该怎么做?”李霄看着王运明,眼神里渐渐浮现出坚定。   “用你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办法,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他恢复神智。”白苏瑾说,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运明……”毫不犹豫的,李霄上前一步,站到王运明面前。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里面却包含了太多沉重的东西,沉重的,让王运明的眼里,陡然闪过了一丝茫然,他声嘶力竭的吼声突然停下了,只怔怔的,看着站在眼前的李霄,空气里一时弥漫着难言的沉默。   “运明,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李霄顿了顿,脸上带上了自嘲,“以前的我,哪怕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都绝对不会说出这些话的。但是现在的我,哪怕当着这里所有人的面,也能毫不在意的说出口了。”   “运明,我是这世界上最大的骗子,骗了你,骗了所有人,更骗了我自己。我以为,只要把你从我的人生里驱逐,我们两个人,就都能更幸福,更完整的活下去……”说到这,李霄深深地低下头,掩饰着渐渐变得哽咽的声音,“可是我错了。自从你死后,我每日每夜都在想,如果我当时能留在你身边,能抱你在怀里……”   “我错过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错过了那么多的时间,我后悔的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或者回到过去,狠狠地揍以前的那个自己一顿!”李霄捏紧了拳头,身体微微颤抖着,“可是你已经死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王运明缓缓地眨了眨眼,好像终于清醒了一点,他凑上去,轻轻搭上李霄的肩膀,很小声的说:“阿霄,再过一会儿,我就能重新活过来了……你会重新得到机会,我们会好好地相爱,你不高兴吗……?”   李霄颤抖着手指,去触摸按在自己肩膀上的苍白纤细的指骨,触手的,是一片冰凉,凉的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心里一阵苦涩,“我……不高兴……”   “运明,生死这样东西,是一件决定了,就不能改变的事。我宁愿永远为了失去你而永远痛苦后悔,我也不愿意……”李霄的嗓音变得干涩起来,好像每吐出一个字,都要耗尽浑身的力气,到了最后,他终于说不出来了。   ……   我宁愿永远为了失去你而永远痛苦后悔,我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变得不像你,看着你丢弃了那个温柔美好的样子,给自己披上狰狞带刺的盔甲。   “我爱你……”李霄举起手,用心的抚摸着王运明冰冷惨白的脸庞,声音轻微的几不可闻,“我爱的,并不是你作为活人的时候跳动的心脏,和温热的体温……比起那个,我更爱你化身厉鬼时,也仍然温柔善良的心。”   “运明,你忘了吗?你为了你的父亲,宁愿背负帮凶的罪名,你为了我,宁愿一直做一个偷偷摸摸的影子……”李霄说了,忍不住流下眼泪,“我……我真的高兴不起来,看着你变成这样,被怨恨蒙了眼,忘了自己是谁……”   “阿霄……”王运明低声喃喃,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真的可以吗?如果错过这次机会的话,我就要永远离开你了……”   “你再也不会见到我了,甚至连感受,都感受不到……这样,也可以吗?”他小声问,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哀伤。   李霄哽咽着,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可以的,我们都会很好的,继续走下去的……至少这一次,我可以好好的,向你告别了……”   一直环绕在身边的低沉的呢喃声终于到达了顶峰,一时间,声响巨大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地上幽幽的蓝光冲天而起,眼看着就要将单薄脆弱的方滢吞噬——   一只手轻轻使力,推开了她。   那只手苍白纤瘦,指节分明,带着刺骨的冰凉,但是动作,却是温柔的。   再见了。   王运明嘴角上扬,带着忧郁的弧度,他的身影渐渐变得暗淡,似乎就要融入背后的黑暗,他轻轻开口,吐出了无声的话语。   这一次,就让我们好好道别吧……   李霄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是却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使劲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如果不这么做,他真怕自己会忍不住扑上去,拉住王运明不准他离开。   这世间的生死离别如此痛苦,一次,就已经足够刻骨铭心,为什么,老天要让有些人,经历两次呢?   因为这样的话,就不会再有遗憾了啊。把来不及说出口的话说完,把没能好好完成的告别完美的做好——   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蓝色的光芒越来越耀眼,迷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白苏瑾揽住莫川,带着他转身,不去直视那冲天的蓝光,莫冀和薛世雅也匆忙捂住双眼,只有李霄,哪怕已经被刺激的流出眼泪,都不肯移开目光,虽然如此,他也还是很快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莫川心里难受,忍不住悄悄握住了白苏瑾宽大的掌心,细细地感受那回握过来的温暖和力量。   蓝光好像只持续了几秒,又像是已经持续了一个世纪,当它终于消退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看向圆阵的中心——   然后,所有人都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这真的有可能吗?”莫川皱着眉头问白苏瑾。   “有可能,虽然可能性很小。”白苏瑾打量着躺在床上昏睡着的人,很感兴趣的样子,“这可以说是一场献祭了,因为其中一方,是完全心甘情愿的。”   李霄坐在床沿上,看上去一脸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话题的中心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个人是老黄,当然,也有可能已经不是老黄了。   就在所有人都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的那段时间,老黄冲到了回魂阵的中心,代替了方滢的位置。   没有人看到他的动作,也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做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们只是在蓝光散去之后,看到了静静躺在地上的老黄。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献祭式的回魂,就连莫冀,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情况,其中的一方完全心甘情愿,甘愿为儿子献出自己的躯体。肉体与死灵之间完全相同的血脉,也许会为这次回魂带来巨大的影响,但是,在老黄醒来之前,没有人知道结果,没有人知道到底有没有成功。   王运明,是会重回人间,还是会永远消失?   不管是哪种结局,对李霄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变故。   莫川看李霄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知道现在不便打搅,索性就拉着白苏瑾出去,回了自己房间。   一切结束之后,莫家大概是看在白苏瑾那把刀的面子上,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面色不豫的放他们离开了,这一次变故,险些酿成大祸,莫家赔了夫人又折兵,连血脉的传承都出了问题,估计相当一段时间里,白平镇都不会再传出什么奇怪婚俗的传言了。   老黄昏迷不醒,几人只得带着他重新回到旅店休息,等着他醒来。   “你说,王运明的重生,究竟是不是件好事?”莫川靠在白苏瑾怀里,忍不住询问,他至今都记得他曾经走过的那条血路,重生这种事,大抵就是如此,鲜血满途,荆棘遍地。   “只要是重生,就不会是好的。”白苏瑾的回答很轻,但是一点都没有犹豫,“生死之事,本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的,不论用怎样的方式改变生死,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用自己亲生父亲的身体重新活过来……”白苏瑾眯起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没有人能开心的起来吧。”   莫川沉默了。   他一直都很欣赏王运明,哪怕对方曾经试图利用方滢获得重生,那是一个很美好的男人,聪明狡黠,重情重义。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一直追随一个得不到的人的,能够熬过那些痛苦和寂寞,他的坚强和执着,会打动每一个人。   也许等到他醒来之后,他会觉得痛苦吧……   但是痛苦过去之后,也许就会得到永远的幸福了。   “苏瑾。”莫川突然翻了个身,趴到白苏瑾身上,“我们一定要好好地活着,这样就算哪一天死了,也不会有遗憾了。”   白苏瑾揽紧身上人的腰,轻轻吻了吻他的唇,“好。”   获得第二次生命,是一个充满了诱惑力的礼物,可那却是潘多拉的宝盒,哪怕只是遐想着碰触一下,都有可能堕入无底深渊。   究竟是爱情更强大,还是亲情更强大呢?   方邵杰为了女儿放弃了良知和性命,老黄为了儿子放弃了职责和躯壳。   王运明可以为了保护李霄和老黄而不顾一切,李霄,也可以为了喜欢的人而奋不顾身。   将灵魂交付给魔鬼,换回你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这么做了。   其实生命只有一次才好,只有这样,每个人才会记得珍惜的活着。   ☆、39 尾声   莫川和白苏瑾在白平镇逗留了十天,直到第十天,塌方的山路才修好,他们一行人这才得以离开。   莫川的手机在那个异状频发的夜里弄丢了,他迟迟不归,莫江和林秋染急的不停打电话,但是总也打不通,就快去警察局报案了。   还好在他们这么做之前,莫川总算想起了他们二老,用公共电话报了个平安。他并没有提及第七天夜里那些诡异非常的事情,也并没有提起莫家的古怪,但是他总觉得莫江什么都知道,因为莫江担心的太过了,就好像觉得他会死去一样。   他的确差一点死去,还差一点重新活过来,变成和白苏瑾一样的人。   索性这一切都过去了,莫川挂上电话,扭头看看站在自己身边的白苏瑾,这个男人正低着头,仔细研究着手里一个奇形怪状的小雕饰,看上去颇得乐趣。   “你将成为他的同类,你们将并肩作战!这样,你难道不喜欢吗?”   那个蛊惑人心的声音犹在耳边,而他也还记得自己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不需要同伴,他只需要救赎。”   如果……没有白苏瑾的话,也许他真的会答应那个条件,重新回到生者的世界。   多亏有他,所以自己还能在阳光下肆无忌惮的微笑……   莫川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拉住白苏瑾修长的手指,悄悄地缠绕着,纠缠着,光阴恰好,岁月静美。   人间的确太好,好得让人舍不得离开。   离开白平镇,莫川直接回了家,当然了,他是带着白苏瑾一起的。   莫江和林秋染着实诧异了一番,他们的确早就知道莫川的性向,但是这还是莫川第一次把人带回家。   白苏瑾很擅长应付女人,无论是中年妇女,还是年轻小姑娘,此次面对着莫川的母亲,更是恨不得拿出浑身解数,直把林秋染哄得服服帖帖的,就连莫川看了,都忍不住眼红。   “妈,到底谁才是你儿子啊!”莫川想去厨房找点吃的,结果被林秋染赶了出来,一转头,就看到林秋染端了盘水果给白苏瑾送去了,当即不满的抱怨。   “去你的!”林秋染头都不回的嫌弃自己儿子,“你哪能比得上苏瑾啊,我跟你说啊,你可要好好对人家,错过了苏瑾这么好的孩子,我看还有谁要你!”   “我……”莫川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负气的回房间了。   过了很久,白苏瑾终于推门进来。   莫川气哼哼的翻了个身,没理他。   白苏瑾凑上去,抱住他的腰把人翻过来,干脆的低头亲上去。   “唔……”莫川挣扎着伸出爪子推他,嘟嘟囔囔的说,“你……你疯了?我爸妈就在隔壁呢!”   “不怕。”白苏瑾随口应付,然后再次吻上去。   怀里的人还是不停地扑腾,弄得他认了真,干脆按住他乱动的手脚,舔了舔他的耳垂,声音沙哑的说,“他们听不到的。”   莫川眼露怀疑,他又补上一句,“我有办法。”   “……”   那好吧,算你厉害……莫川悻悻的想。   他再次被湿热的吻包围,男人炽热的体温让他觉得无比安定,生活的美好汹涌而来,几欲将他灭顶,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话,他只想感谢对方,把白苏瑾送还到他身边。   夜还很长,幸福也会很长。   距离他们离开白平镇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季节轮转,很快就进入冬天。   李霄带着老黄,不,现在应该叫王运明了,两人一起离开了B市,应莫川的邀请,回到J市任职。   王运明的长相已经渐渐恢复成原本的样子,已经不可能留在原本的城市了,J市是一个新的开始,他可以再次拥有平和的生活,而且会更加幸福。   王运明永远都记得,两个月前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李霄那红了眼圈的模样。那是他等了十多年的情景,虽然来的迟了些,但是总归还是等到了。   旅店的连环凶杀案,最后以方邵杰畏罪自杀告终,这是一个不可能以真相收场的案子,方滢作为唯一的生还者,被送进了疗养院,这个可怜的女孩虽然还活着,但是精神已经不正常,很难再过正常人的生活了。王运明的案子,最终也没有平反,两年过去了,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事情的真相了。这世界上的事情大多都是这样,真实,并不是最好的答案。   王运明摩挲着手里粗糙泛黄的硬质卡片,心里勾勒着那个被他唤作“父亲”的人。老黄的确是他的父亲,虽然早在他十岁那年,就和妻子离婚离开了家。   没有人会知道老黄这个人曾经做过什么,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多么伟大,又是多么疯狂的父亲,时间久了,甚至不会有人记得他的存在……   但是他会记得,因为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血管的鼓动,都在宣告着那个人的存在,他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但是他知道,自己要好好地活下去。   “运明,来吃饭了!”男人的呼唤声从房间外面传来。   在他不在的两年时间里,李霄学会的做饭,意外的手艺还很不错。   王运明连声应着,把手里的东西放回桌子上,起身往外走。   静静躺在桌子上的,是一张老旧的警员证,皱皱巴巴的,几乎要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上面贴着一张黑白的老照片,旁边是铅字打印的名字——   黄福军。   ☆、00 引子   乌鸦小姐不漂亮也不温柔。   乌鸦小姐阴沉沉的,很孤单。   乌鸦小姐有一身黑漆漆的不起眼的羽毛,和一双单薄的瘦弱的翅膀。   乌鸦小姐喜欢在空荡荡的天空里乘着风翱翔。   有一天,乌鸦小姐消失在缤纷的凡世里。   只留下纷飞满天的纤长黑羽。   男孩身量不高,格外瘦小,像是营养不良似的,看上去比教室里其他的学生小了好几岁。他成绩一般,也不爱说话,在班里没有几个朋友,每天都是从早到晚的沉默,经常有人在背后揣测他是不是哑巴。   男孩不在意,因为男孩有一个秘密。   一个可以让他日复一日的深陷其中的秘密。   高三的学生学习很紧张,男孩虽然不怎么在乎所谓的未来,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每天上课听讲,下课复习做作业。   这一天,一切都有些不同。   男孩不见了。   没有人发现他的逃课,就连老师都没有注意到。瘦瘦小小的男孩,从来都不说话的男孩,就像是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就算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也会被人下意识的忽略,更何况不在呢?   人的眼睛总是下意识的追随夺目的璀璨,对于阴郁的黑,从来都视而不见。   邮局门口,男孩沉默着递出了一个黑色的信封,邮费用光了他身上仅有的一点零用钱。   男孩在窗口站着,看着那个黑乎乎的信封辗转着经过了好几双手,最后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面排队的人不耐烦的催促,男孩怯弱的说了句抱歉,这才转身离开了。   孱弱的身影,在阳光下黯淡的就像快要融化的水晶,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乌鸦小姐,我心爱的乌鸦小姐。   如果我拥有能撕破苍穹的羽翼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带你高飞,飞到海枯石烂的尽头。   可惜我没有。   我只拥有一根轻飘飘的,黑漆漆的羽毛。   ☆、01 我杀人了   燥热的夏天对莫川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折磨,此时就是如此。   警察局也在倡导搞勤俭节约,空调虽然让开,但是不许开到二十八度以下。说实话这跟没开没有多大区别,莫川懒洋洋的窝在办公室里,数着墙上钟表的秒针一格格的转,还有五分钟就下班了,他在祈祷不要出什么案子,让他能早点回家。   他最近总是觉得烦躁,不仅仅是因为天气的变化,更是因为晚上睡下后,沉沉纠缠着的梦魇。   不知道为什么,莫川总是会做一个一模一样的梦,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梦里总是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但是很瘦弱,像是个单薄矮小的孩子。那个孩子总是安静的看着他,并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但是却让他感觉到了浓稠的哀意,深深地缠绕着他,直到他窒息着醒来。   莫川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白苏瑾。白平镇的事情过后,白苏瑾常常觉得愧疚,也比以前更加紧张敏感,莫川知道,那个隐藏在赤冶背后的神秘的男人,对白苏瑾的影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得多。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惊动白苏瑾,现在平静的日子来之不易,不用为了一个不清不楚的梦境大动干戈。   前一天白苏瑾说今天会准备大餐,想到这里,莫川就觉得心情很好,很快的就把那个奇怪的梦境抛到了脑后。白苏瑾做的饭很好吃,莫川已经期待了一整天了。   秒针还剩最后一圈,莫川已经哼着小调开始收拾东西了。   “头儿!”隔着门板都能听见夏阳的声音,他正在迅速靠近。   莫川一下子就沮丧了,夏阳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他掏出手机,不甘不愿的给白苏瑾发了个短信,刚摁完最后一个键,夏阳就冲了进来。   莫川看了看审讯室里满脸泪痕,正在瑟瑟发抖的女生,有些苦恼。女孩看上去受惊非常严重,坐在那里只是一个劲地哆嗦,嘴里嘟囔着自己杀了人,却对外界的询问毫无反应,莫川给女孩冲了一杯牛奶放在她眼前,希望能安抚一下她的情绪,但是女孩视若无物,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头儿,你说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啊?是不是又是被学习弄得压力太大……”   “闭嘴!”莫川狠狠地赏了夏阳一个爆栗,“瞎说什么呢……”   其实夏阳这么说,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就在不久之前,就有一个学生疯疯癫癫的跑进警察局,高喊着自己杀人了,结果半天之后清醒了,又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把局里搞得乌烟瘴气。   女生还在流泪抽泣,莫川束手无策,扫了一眼同样皱着眉的一干手下,觉得头更疼了。夏阳没大脑,沈修平不够感性,许慕和郑素儿虽然是女人,但是没有一个具有女性的温柔特性,审讯和搜查资料倒是在行,但是却完全不会安慰一个受到惊吓,神志不清的正在上高中的女孩。   “让我来吧。”熟悉的嗓音突然从背后响起,温润如玉,但是又隐隐暗藏着锋芒,莫川诧异的转过身去,是白苏瑾。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给你发短信说我晚点回去吗?”   “我在家也没事,干脆来看看你。”白苏瑾绕过他,打量着审讯室里不安的女孩,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看来我是来对了,正好可以帮到你。”   这的确是白苏瑾的专长,安慰一个涉世不深的单纯的女孩子,对他来讲毫不费力……莫川于是点点头示意他进去。站在审讯室外,透过透明的单向玻璃,可以很清楚的看见白苏瑾温柔的笑容,安抚性的肢体语言,还有微微开合的嘴唇,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则神奇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静下来,肩膀的颤抖渐渐平息,哭泣变成了细微的哽咽——白苏瑾总是有这种特别的力量,似乎能够直接触摸到人的灵魂,安抚人内心最深处的不安。   莫川看着眼前这和谐美好的一幕,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却翻涌起来。   心理医生其实是一个很特殊的职业,他们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情绪垃圾桶,帮助自己的患者吸收和解决心理上的不适和痛苦,但这样的做法势必是有不良影响的,长久以往,他们自身反而会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如果是一个天性乐观的人来从事这个职业,说不定还会好一些,但是白苏瑾……   白平镇上的经历像是一把神奇的钥匙,打开了白苏瑾紧锁的心门,也迅速拉近了两人的关系。白苏瑾曾经经历过的痛苦和折磨,纠结和不安,莫川都已经略窥一二,对他来说,这个俊美的男人已经不再那么神秘了,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他都一样有爱有恨,有心有情,而且比之常人,心里还埋藏着更多的血泪。这样的白苏瑾让莫川心疼,也让他隐隐担忧,一个本来就已经很不幸福的人,真的还能够承受那么多陌生人的负面的情绪吗?   莫川曾经尝试着提起过,试图让白苏瑾放弃心理医生这个职业,毕竟他的医科专业很好,转去做一个其他科室的医生也毫无问题,但是白苏瑾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莫川并不明白,对于白苏瑾来说,心理医生这个职业,是他唯一还能够证明自己存在的东西了。自他重生以来,他就不再拥有过去,不再拥有亲人,就连白苏瑾这个名字,都曾经失去过一段时间,他唯一拥有的,就只剩下这个了。在他还一切正常的那段美好的时光里,他是一个心理医生,子承父业,学业有成,春风得意,白苏瑾永远都不愿意忘记那一切,所以他也永远都不可能放弃心理医生这个职业。   “在想什么?”白苏瑾打开审讯室的门出来,就看到莫川正在认真的发呆,连门的响动都没有听见,忍不住笑着问道。   被他一唤,莫川这才回神,“啊,我在想……当老板自己开诊所果然很幸福,上班下班都很随意。”他并不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白苏瑾的意思很坚决,他们都是独立自主的男人,莫川会尊重他的决定,所以在那之后,尽管他还是很担心,却也不再提起这件事了。   从白平镇重新回到J市,白苏瑾没有再做之前大学心理辅导师的工作,毕竟旷工了三个多月,想做也做不了了。但是他手上还有一笔积蓄,大部分是家族的遗产,小部分是以前在医院工作时攒下的钱。在这之前,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动用这笔钱,在遇到莫川之前,他的人生被割裂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他心里,这些钱,是属于前半段人生里那个正常成功,春风得意的白苏瑾的,而后半段人生里,这个血腥满身,持刀度日的白溟,是不可以,也不配,使用这笔积蓄的。   但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悄悄作用着,同时改变着他和莫川,让他的想法和原则都在发生变化。回到J市之后,白苏瑾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取出了这笔积蓄,开了一个私人的心理咨询诊所,基本的装修完成后,他的工作就安定了。到了现在,运转的还算不错,甚至还招了几个实习生,所以事情不多的时候,白苏瑾就比莫川自由多了,偶尔也会来警局找莫川,像这次这样“帮忙”的情况,也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白苏瑾有一双能够洞察人心的眼睛,轻易就发现了莫川的言不由衷,不过他并不想深究,他和莫川爱情观最一致的地方,就是不会过多的干涉对方。两个人生活在一起,生理上的距离已经太过亲近了,若是心理上还不肯保留空间,那么难免会备受折磨。话虽如此,但是看着莫川不自觉的转着眼睛的拙劣的演技,白苏瑾还是忍不住想要逗逗他,他凑近了一步,扶住了莫川劲瘦的腰肢,嘴唇贴近他的耳边,声音微哑的轻声询问,“真的吗?”   莫川只觉得头皮一炸,白苏瑾低沉的声线扫过他的耳畔,像是一股电流一样窜过他的身体,就算两个人再亲密的事情也已经做过很多次了,白苏瑾还是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像这样的一句调笑,一双炽热的手掌,就已经足够让他浑身发热。莫川有的时候觉得,大概从自己第一次在昏暗的小巷子里看到白苏瑾漂亮的脸庞的时候,他就已经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陷阱,比起心理上的喜爱,他的身体和本能反而更加强烈,他渴求着白苏瑾这个人,发自骨骼的。   这里是警局,莫川发热的脑袋突然想到这一点,猛地降下温来,他红着脸,赶快拍开白苏瑾不老实的手掌。可是已经晚了,他已经看到不远处许慕脸上那意味深长的微笑了。   “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被下属看到了窘迫的样子,莫川有些拉不下面子,他捶了白苏瑾一拳,低声抱怨着。   “怕什么?”白苏瑾却不以为意,反而得寸进尺,伸出结实的手臂抵上墙壁,把莫川困在角落,“夏阳他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这……影响多不好啊……”他们毕竟是两个男人,莫川使劲推着他,嘴里勉强的反驳,“我还有案子呢……”   “等一下。”白苏瑾任由他推着,脑袋却凑上去,轻轻吻在了他的唇角。   “好了。”偷袭得逞,白苏瑾看着莫川窘迫的表情,笑得很得意,“现在可以办正经事了。”   “……”莫川忍不住轻轻舔了一下嘴角,无语的跟着白苏瑾一起进了审讯室。 。   修改程度还是非常大的,可以当做另一个故事来看了   但是最根本的还是不变的。   ☆、02 她还活着   沈修平已经在审讯室里等着他们了。莫川之前注意力全在白苏瑾身上,竟然没有注意到沈修平进去,现在一想,估计刚才的一切都被他看到了,当下就觉得浑身别扭,难得尴尬的冲沈修平笑了笑。   沈修平神情平静,淡定的向莫川两人点了点头,然后就专心致志的研究自己手里的笔记本去了,那本子上空白一片,什么都还没记,也难为他看的那么认真了。莫川觉得自己脸上发烧,忍不住瞪了白苏瑾一眼。白苏瑾脸皮厚,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似的,径自走到墙边站着,把剩下的那个位置让给莫川。   莫川哭笑不得,也懒得再跟他计较,拖开椅子坐下,开始认真的打量对面的女生。   女生身上还穿着校服,年纪不大,也就是高中生的模样,一头俏丽的短发,很有青春的感觉,眼睛虽然已经因为哭泣而微微红肿了,但是还是能看出清亮的神采,眼角微微上扬,带着那么点勾人的意思,挺漂亮的女孩,虽然还很稚气,但是已经能让人记住了。就第一印象来说,莫川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好的。   但是,她说她杀了人?想起来之前女孩嘴里止不住的自言自语,莫川皱起了眉头。   “你……你叫什么名字?”女生看起来还是很脆弱,眼里含泪的模样楚楚可怜,莫川不太相信这样的女孩居然会杀人,说不定又是一个压力太大精神失常的学生……这样想着,莫川不由得放柔了语气,不想吓到她。   女生沉默了一会儿,嗓音沙哑的开口,却完全忽略了莫川试探的提问,“我……我杀人了,我是来自首的,你们,你们快把我抓起来吧!”说着,她又激动起来。   “你先冷静一下。”莫川沉声说,“你能不能说一下具体的情况?被你……杀了的人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我……我……”女生的声音颤抖着,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脸庞,凄切的哭了起来,“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我对不起她……我一不小心,一不小心……她就从楼上摔下去了!”   “告诉我你的朋友是谁,是从哪里摔下去的?”她说的很真实,不似作伪,莫川心里一动,急忙追问道。   “她叫吴瑶……她是从我们学校的顶楼摔下去的……”   “莫队,是铭丰中学。”沈修平指了指女生校服上绣着的红色校徽。   “带上她一起,我们走!”   警车呼啸着到了铭丰中学的时候,天色已经几近黄昏了。J市是素质教育的重点考察地,学校并不敢明目张胆的给学生补习,所以学生放学也早,六点多钟的时候,大多数学生都已经离校了。   这样正好,不然莫川他们八成会被学生围观。哪怕是这样,还是有不少晚归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聚集着,盯着他们窃窃私语。   “莫队,我总觉得事情不对劲。”沈修平皱着眉低声说,“学校里还是有不少学生的,如果真的有人坠楼的话,怎么可能没有人报警呢?”   “就算不对劲,我们也还是要来看一下的。要是什么都没有的话自然最好,要是有什么的话……”要是有什么的话,找到尸体,立案调查,也是对死者的尊重。   沈修平不再多说,安静的跟在莫川身后,白苏瑾也跟着一起来了,此时正走在前面,陪着那个惊恐虚弱的女生,边走边安慰着,稳定着她的情绪。   在来到这里的路上,他们终于问出了女生的名字,她叫唐糖,是铭丰中学高三(八)班的学生,死者吴瑶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今天下午放学后,两人在教学楼顶楼聊天时发生口角打斗,吴瑶向她攻击的时候,唐糖躲避并推了她一把,导致吴瑶撞断护栏从顶楼摔落,唐糖亲眼目睹了她的死亡,之后就惊慌的直接到警局自首了。   铭丰中学只有一座教学楼,但是却很大,像是三栋楼连在了一起,莫川暗暗庆幸自己把唐糖也带来了,不然的话,想要找到坠楼地点就难了。   唐糖一路哭泣,此时却像是发泄的差不多了,慢慢的镇定了一些,虽然还是紧紧跟着白苏瑾,但是看上去神智清醒了不少,很配合的带着警察向坠楼地点走去。   “就是这里……”最后,他们终于走到了教学楼的另一面,这里是背阴的,此时天色渐晚,唐糖指着的那片草丛也显得很阴森。   唐糖不敢靠近,拉着白苏瑾站的远远的,莫川带着沈修平还有几个鉴证科的同事一起过去。走到近前,却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咦?”莫川惊讶的和沈修平对视了一眼,都有些难以置信。无论是事情的经过,还是事发的地点,唐糖都已经叙述的很清楚明白了,十分真实,完全不像是编造的,所以莫川都已经做好了发现尸体的准备了,却没想到这里竟然什么都没有。难道沈修平猜对了?唐糖其实是压力过大产生了幻觉?   莫川摇摇头,他总觉得唐糖说的是真的,条理清晰,逻辑正常,如果是产生幻觉的话,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吩咐下属们分散开来仔细找找,扩大搜索范围。   沈修平带着几个人忙碌着,莫川重新返回唐糖这边,再次询问道,“唐糖,你确定坠楼的地点是在这里吗?”   “就是这里的……”唐糖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疑惑的看着他,“那样的场面……我记得很清楚的……”   “可是,我们没有找到尸体……”沈修平朝他们这边挥了挥手,示意毫无所获,莫川点点头示意知道了,有些为难的对唐糖说,“我们已经扩大搜索范围了,但是这一片都没有发现尸体。”   “这……这怎么可能?”唐糖一脸的难以置信,诧异的长大了嘴巴。   “呃,其实我可以理解的,你们高三学生学习压力很大,”莫川绞尽脑汁想着这话应该怎么说,“有的时候,也难免会出现幻觉……你……”   “幻觉?!”唐糖震惊的看着他,声音尖利起来,“你觉得我出现了幻觉?这怎么可能!就算学习压力再大,我也不会幻想着自己的朋友从楼上掉下来摔死!”   “可是……”莫川很为难的看着她,只觉得头疼不已。   “唐糖,你先不要激动。”白苏瑾终于开口,安抚着激动的女生,又朝莫川背后看去,扬扬下巴示意,“修平好像发现了什么。”   莫川回头看去,沈修平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张单薄的白纸。   “莫队,你看这个。”他把那张薄薄的纸递过来。   那是一幅画,很简洁,但是很生动,也很恐怖。   因为上面画着的,是一个血腥的凶杀现场。穿着黑衣服的女孩,有一头长长的黑发,凌乱的垂落下来,看上去有些干枯,毫无生机。女孩的头微微低垂,脸庞隐没在阴影里看不分明,腹部有一团暗红色的血污,上面插着一把水果刀,直没进去,只留着一个刀柄在身体外面,地上是零落的血迹,很明显的,这个女孩已经死去了。    为什么要画这样一幅画?莫川拿着画,心里一阵发紧。这幅画画的太过真实了,看上去就像是对现场做了一次写真,死去的人僵直无力的肢体跃然纸上,让人觉得阵阵心悸。   大概是发现莫川脸色有异,白苏瑾伸手拿过了那幅画,才看了一眼,就深深地拧起了眉头。唐糖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凑过去看,却猛地发出一声惊叫,“这是吴瑶!”   吴瑶?就是唐糖的好朋友,据说不久之前刚刚坠楼而死的那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有人在坠楼摔死后,尸体却消失不见,然后又在一幅画里被刀子刺死?   “我们的确找到了一些血迹,但是尸体真的没有找到。”沈修平在一边补充道。   血迹的出现多少能够证实唐糖的说辞,只是不知道那些血迹究竟是不是属于吴瑶的,而那副奇怪的画,也引起了莫川的注意。虽然没有找到尸体,但是他还是打算好好调查一下。   沈修平带着几个人去了教学楼顶楼,莫川则带着白苏瑾和唐糖去了警卫室。   他本来想看一下顶楼的监控录像,却被意外告知顶楼没有配备摄像头,只得作罢。学校这种地方,其实监控设备并不多,而且为了避免学生投诉,在非考试时期,大多数监控设备都处在关闭状态,所以他们能查到的监控录像并不多。   莫川和白苏瑾都对吴瑶很陌生,所以他们看得很慢,也很仔细。至于唐糖,虽然她对自己杀了人的事实坚信不疑,但是如果能证明吴瑶还活着的话,她就是最大的受益人,所以莫川并没有完全的信任她。   “莫队,顶楼的栏杆的确被撞坏了,而且也有争斗过的痕迹。”手机另一头的沈修平顿了顿,“如果真的有人从这里坠楼的话,那唐糖给我们指的位置的确是正确的。”   “行,我知道了。”莫川挂断电话,看向唐糖的眼神有些复杂。已经有很多条线索指向吴瑶坠楼死亡了,如果在监控录像里再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话,基本上就可以对唐糖定罪了。她应该还没有满十八岁,杀人行为也有防卫过当的因素在里面,再加上自首,应该会从轻发落,说不定很快就能重新恢复正常的生活……   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莫川还是希望吴瑶没有死,这一切都只是唐糖的一个幻觉。杀人这种事情,无论是对于杀人的人,还是对于被杀的人,都终归是不好的。吴瑶会在最美好最珍贵的年纪死去,而唐糖也将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   “莫川,快来看!”突然,白苏瑾好像发现了什么,叫着他的名字。   莫川硬是将自己纷杂的思绪压下去,凑过去看屏幕上暂停住的图画。   是吴瑶!   虽然监视器里的吴瑶只是微微一扭头,露出了小半张脸,但是还是可以清楚的辨认出来,那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就是吴瑶。监视器上的时间显示的,是今天下午五点半左右。也就是说,大概一个小时之前,吴瑶刚刚离开学校,当然,是活着的。   莫川不由得松了口气,赶快回头去看唐糖,却惊讶的发现女孩一脸畏惧的神情,难以置信的后退了几步。   “唐糖?”女生的样子不太对劲,莫川试探的靠近了一步,轻声询问。   “莫警官……”唐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阿瑶没有死……”   “如果阿瑶还活着的话,那和我争执,被我推下去,在地上留下血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03 绘画&情诗   最终他们还是把唐糖送回家了。   监控录像证明吴瑶还活着,没有任何尸体,也没有人报案失踪或者受伤,唐糖不会受到任何控诉,这让莫川松了口气,其实他还蛮喜欢这个短发女孩的。   唐糖的精神还是很萎靡,吴瑶还活着这个消息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安慰,她始终坚持着自己失手将一个人推下了楼的说法,尽管没有找到任何尸体。她的父母听了她的话之后,赶忙脸色诡异的把她带进家门,又连连向警方道歉,说自己孩子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干扰了警方工作云云,急匆匆的把莫川他们送走了。   临走时,莫川扭头看了看唐糖家所在的居民楼,竟是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窗边的唐糖的身影。窗子大大敞开着,女生的校服裙子微微飘动着,脚尖微微踮起,身姿轻盈的像是要坠落一样,莫川心里陡然闪过不好的念头,下意识的就迈了一步出去。   就在这时,那扇窗户前面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像是她的父亲,那个人拉了唐糖一把,把窗户紧紧关上了,还拉上了窗帘,那个房间重新恢复了平静,安静的就像是没有人居住一样。   “扑棱棱——”漆黑的羽翼伸展,遮蔽了暗蓝色的夜空,巨大的黑色鸟类盘旋着上升,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苏瑾……”莫川伸手拽住了身边男人的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指尖冰凉的吓人,“我刚才好像看到了……”   “嘘……”白苏瑾伸出温热的手掌,轻轻蒙住了他的眼睛,“那是冥鸦,不要看它。”   “……什么是冥鸦?”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是莫川还有东西放在局里,他开着车往警局走的时候,忍不住询问。   白苏瑾并没有看他,而是对着车窗外沉沉的夜空微微出神,“顾名思义,就是冥界的乌鸦。报死报丧不报福,活人见之则不祥。”   不祥……可是那只乌鸦,分明停留在唐糖家的窗外……   “据说,冥鸦也曾经是人类……”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莫川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白苏瑾低沉的嗓音却又响了起来,在整个车厢里回荡,“你明白的,就像我一样。”   莫川脚下踩着的油门一顿,心里突然泛起酸涩,他放慢了速度,缓缓把车停在路边,扭头去看白苏瑾。不知何时,男人已经回过头来,清朗明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他,里面是晦涩的难懂的暗芒。   “你在我心里,和人类并无二致。”莫川瞪大眼睛,暗夜虽沉,却也遮不住他眼里的浩翰星河,语气无比认真,“所以答应我,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恩,我知道。”白苏瑾笑了,眼里泛起魅惑的血芒,轻轻凑上来,磨蹭着莫川的唇角,“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莫川,会这般待我了。”   “……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文绉绉了。”莫川乖乖地任由他亲吻厮磨,在唇分的间隙轻轻嘟囔道。   “嗯?你不喜欢这样的?那我们换一个通俗的。”白苏瑾笑了,温热的气息吞吐,无端透出几分暧昧,“小川,你是我遇到的,最美好的奇迹。永远留在我身边吧,好不好?”   那个“好”字,轻轻地吞没在交缠的唇齿间。   车停在警局外面,白苏瑾在车里等他,莫川自己摸进局里去了。   “莫队,有你的信!”莫川拿上自己的东西,刚踏出门,看门的老李就追着他出来了,手里拿了个黑乎乎的信封递给他,“早上就寄来了,我一直忘了给你。”   莫川接过来,随口道了句谢,心里纳闷,写信这种“古老”的联络方式,已经远离他的生活很久了,仔细看了看信封上的信封,却是同城寄来的,寄信人那栏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写,他想了想也没想明白到底什么情况,狐疑的拎着信封坐进了车里。   “那是什么?”他一进来,白苏瑾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信封上。   “不知道是谁,寄给了我一封信……”莫川举起那个信封上下端详着。   “给我吧,我来拆。”白苏瑾伸手讨要。   莫川动了动唇想要拒绝,最后还是放弃了,把那信封递了过去。   白苏瑾动作很谨慎,或者说,当事情牵扯到莫川的时候,他就会变得格外谨慎。然而信封被拆开之后,却并没有发生什么危险的情况。信封里的东西很少,两张普普通通的纸而已,只是上面的内容,就不那么普通了。   其中一张仍然是一幅画,画风和之前在铭丰中学找到的那张并无二致,核心内容也是一样的,不同的是,这一次,黑衣黑发的女孩四肢扭曲,平趴在地面上,身下是晕开的暗红色的鲜血,她死了。莫川虽然不是法医,但是也能一眼看出女孩的死因,高处坠落致死,类似于跳楼身亡。   高处坠落……死亡……画……唐糖自首……这幅画就像是一根细细的线,串起了很多很多零碎的片段,可是也给莫川带来了更大的疑惑。   现在的情况无非分为两种。一是吴瑶还活着,如果她还活着的话,那这些过于真实的死亡画面,就更像是一种恶毒的诅咒,而唐糖的事情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或者是背后有人操纵,故意误导了唐糖。或者,第二种可能,吴瑶的确已经死了,那么事情就更古怪了——她的尸体去了哪里?监视器里的记录是怎么回事?那张吴瑶被人用刀刺死的画又该怎么解释?   莫川思来想去,却总是没有头绪。他下意识的想要询问白苏瑾的想法,一扭头,却撞上了男人阴沉暴躁的神色,和眼睛里若隐若现的血色,捏着那张薄薄白纸的指骨紧锁,隐隐压迫出了发白的关节。   “苏瑾……你怎么了?”白苏瑾的状态有些奇怪,和刚才温柔的模样截然不同,像是受到了什么不好的刺激,身上微微泄露出沉凝的煞气,这让莫川脱口而出的询问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白苏瑾突然抬起头,暗红色的眸子里闪动着茫然,他细细的看了莫川一会儿,像是终于认出了他来一样,身上暴戾的气息渐渐褪去,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轻轻向后靠在了座椅后背上。男人闭了闭眼,脸上浮现出疲惫,沉默了半晌,才回答道:“我没事,可能是……最近太累了……”   “……”白苏瑾的样子的确很疲惫,莫川不忍心再追问,只得压下心底的不安,试着转移话题,“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什么?”   “这个啊……”白苏瑾展开手里那张折叠着的白纸,这次不再是画了,而是一段手写的工整的文字。   乌鸦小姐,我心爱的乌鸦小姐。   如果我拥有能撕破苍穹的羽翼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带你高飞,飞到海枯石烂的尽头。   可惜我没有。   我只拥有一根轻飘飘的,黑漆漆的羽毛。   “这是什么意思?”莫川凑过去看着那段秀气整齐的文字,看得出来写的人很用心,字字对齐,纸面上也是干净整洁,一点脏污都没有。   “感觉上……像是一首情诗。”白苏瑾摸摸下巴,最后下了定论。   “……真的假的,为什么要寄一首情诗给我!”莫川炸毛。   “笨啊,又不是写给你的,激动什么。”白苏瑾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忍不住敲了敲他的脑袋。俊脸上浮起的笑意成功冲淡了那抹隐约的暴躁和疲惫,显得他整个人都明朗了许多。   真好,就这样一直笑着吧……   莫川摸着脑袋,看着白苏瑾浅浅的笑容,心里是一片安宁。   莫川的车开的比平时要更慢一些,所以当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点钟了,两人草草在家里找了点吃的填饱肚子,两人都很累了,轮流洗了个澡,就相拥着躺到床上,沉沉睡去了。   不出意外的,莫川又一次做了那个梦。   眼前又出现了空荡荡的街道,十字路口寂静的毫无声息,周围仿佛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霾,让视线所及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模糊。眼前的这个场景对于莫川来说已经不算陌生了,好几天了,他一旦睡着,就会看到这些熟悉的斑驳的人行横道,还有路边陈旧的破败的地砖。   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是梦境,但是他却无法醒来。   他在等着一个人,一个瘦弱矮小的,看不清楚面目的孩子。只要那个孩子出现,他就离苏醒不远了。   站着等有些累,莫川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乱走,席地坐下了。在这之前的好几个夜里,他差不多已经完全探索了这个古怪的地方。这里就是普普通通的城市的一隅,有低矮的小店铺,弯弯曲曲的拐角,还有道路两旁的高高的行道树,这些都没有什么特别,反而还有些过于老旧了,店铺窗户上贴着的“福”字剥离出深深浅浅的缝隙,拐角处黄色的道路标记褪色成了单薄的苍白,就连行道树的枝叶都开始发黄,这是衰老的前兆。尘埃在天光里安静的漂浮,带着淡淡的漂亮的金色……   这里很安静,也很美好,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没有人。不,不只是没有人,这里除了植物以外,就没有其他生物了,所以才会这么安静,鸟鸣声,犬吠声,全部都没有,寂静并不适于用来形容这个地方,死寂倒是差不多。   莫川百无聊赖,这里太/安/静了,时间久了,他就开始打瞌睡。   在自己的梦里睡着……如果真的做到了,那一定很神奇……迷迷糊糊间,他漫不经心的琢磨着。   ☆、04 彻骨悲伤   就在这时,起风了。   风吹起了莫川稍长的发梢,轻轻搔过他的脸颊,莫川猛地睁开了双眼,正正对上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模糊不清的人影。   他还是看不清眼前这个矮矮小小的人的样子,就连身材都看不分明,他就像是被浓雾包裹着一般,只能看出一个不怎么标准的人形。   尽管如此,莫川还是能感觉得到,这个“人”正看着他,很认真,目不转睛的那种看。其实他看不到那个“人”的眼睛,但是他能感觉到某种名为悲伤的东西,百转千缠,绕骨萦髓,一点点的席卷了他的理智。   每次……都是这样……   莫川能感觉到自己的意志正在被干扰,神智变得模糊,身下的地面像是变成了布满淤泥的深潭,一点点的拖着他的脚踝向下拉扯,沉沦的感觉很诱惑,就像是放空了灵魂,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悲伤,悲伤,悲伤……那是刻骨的寒意,清冷的让人胸口生疼。   莫川第一次发现,原来悲伤,也是有实体的,气氛凝结成液体,液体凝结成寒冰,寒冰锋利的似刀刃,一下下的,劈的他刀刀见骨。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呢……   你是谁,想得到什么呢……?   神智就快要全面沦陷,在最后的最后,莫川竭尽全力,想要看清眼前那缓缓靠近的人影,出乎意料的,这一次,他成功了。   那的确是个孩子,苍白干净的小脸,瘦削纤弱的身材,黑而大的眼瞳,看上去像是个无害的小动物,瘦弱的让人心疼。   这幅模样,让莫川觉得熟悉,记忆里,似曾相识。   “快一点,去……”男孩的嘴唇翕动着,吐出了无声的言语。   去干什么呢?为什么……不把话说完呢……?   身下的泥潭终于拉扯到了极致,莫川顺着那股力量仰头,视线的最后看到的,是天空中展翅遮天的漆黑冥鸦。   从梦境中醒来的莫川,很快就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一层冷汗。每次都是这样,从那个古怪的梦里醒过来,就像是跑了一趟马拉松,浑身都湿透了。   前几次莫川都担心惊醒白苏瑾,所以不敢起身,只是静静等待身体恢复原状,第二天早上再爬起来洗澡。可是今夜的白苏瑾还想很疲惫,睡得很熟,莫川犹豫了一下,轻巧的翻身下床,踮着脚出了房间。   他有些想抽烟了,梦里面那些难受的深刻的情绪还残留着,也许一根烟,可以让他从里面挣脱出来。   他赤着脚走到客厅里,地板的冰凉反而让他觉得清醒,窗户是微微敞开着的,夏夜的气息还流转着一丝清凉,净化着屋子里的浊气。   烟草的苦味在唇边泛滥开来,辗转着在齿间徘徊,自从白苏瑾回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点燃香烟了,但是男人大概还是需要这样麻痹神经的东西的,因为当肺部感觉到微微的充盈时,脑海里沉积着的烦恼就悄悄地被挤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寒意渐渐侵染上衣角的时候,莫川突然听到背后传来的轻轻脚步声。   白苏瑾骤然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探自己身边,出乎意料的,床铺上一片冰凉,本来应该躺在那里的人踪影全无,白苏瑾心里一沉,迅速翻身起来,来上衣都没穿,就急匆匆走出屋外。   “莫川——”透着焦急的声音,在看到静立在床边的青年的瞬间戛然而止,熟悉的身影孑然而立,在月色里竟是透出几分清冷的孤独。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道,莫川身前的窗台上,已经躺着好几个烟头了。白苏瑾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不安。   “你在想什么?”随着脚步声一起靠近的,是男人柔软的怀抱和声音,从后背传递来阵阵暖意。莫川放松身体,轻轻向后靠去,很安全的感觉,就像往常一样。   但是有的时候,这样的安全感却让他觉得难过。   从白平镇回来之后,他们的生活其实很平静。白天各自上班,夜里各自回家,偶尔一起出门逛街,但更多的时间,则是亲昵的赖在一起,享受美好的二人世界。看上去,一切都很美好。   虽然莫川知道,白苏瑾心底,始终藏着一个巨大的不安。   “他想要得到的,早晚会得到,你阻止不了的,白溟。”   赤冶的话,就像是悬在白苏瑾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让他无法心安,也让他没有办法真正放宽心过普普通通的生活,这直接体现在他的行为上——如果可以的话,他会想尽办法跟在莫川身边。就比如今天晚上,他也硬是找来了警局。   莫川很感动,但也觉得心酸。这样的过度保护其实并不正常,也会让白苏瑾越发疲惫,其实他只希望白苏瑾能放宽心,就只和他过最普通最简单的生活,不用被那些糟糕的事情困扰。不用在白天紧迫盯人,不用怀疑每一个靠近他的不明物体,也不用在夜里骤然惊醒,惊慌匆忙的冲出房间,更不用精神紧张的疲惫不已……   对于白苏瑾来说,生活本来就已经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了,莫川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对方为了自己的事情再百般伤神。   如果真的要发生什么的话,还不如快点发生。不管结局是怎么样的,至少可以早点解脱……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两人相拥的模样,莫川心里默默地想。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和白苏瑾过平静安然的日子,而现在,这还只不过是一个愿望,也许哪一天,他们真的能够解决赤冶和神秘人带来的麻烦,无忧无虑的过两个人的生活……到那个时候,白苏瑾也许就能忘记自己噩梦般的过去,轻松自在的在阳光下呼吸吧……   最后,莫川还是没有说出自己做噩梦的事情。这段日子里,白苏瑾明显的越发焦躁和紧张,一旦告诉他这件事,估计他连觉都睡不好了。   另一方面,莫川总觉得梦里的男孩并没有恶意,给他的感觉也很熟悉,男孩拼命地想要告诉他什么,可是他却只能听得到几个字……   究竟是谁呢?莫川努力搜索着自己的脑袋,但是记忆就像是个调皮的孩子,屡屡在他接近的时候逃脱。到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夜露深重,白苏瑾没有再深究莫川的心思,而是半抱着他回到了床上。怀里抱着自己视若珍宝的情人,白苏瑾很快就沉沉睡去。清冷的月色下,男人双眼下淡淡的青色清晰可见,莫川睁着眼,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过他的双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明天是休息日,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周末,是压力深重的高三学生最幸福的时候,虽然要拿出大概一天半的时间用来上辅导班,但是剩下的那半天也足够他们尽情玩乐的了。   当然了,这种事情也要分人,对于成绩不算好但又渴望出人头地的寒门学子来说,周末的玩乐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学习才是重中之重,但是对于家世显赫,学习不用操心,未来又有保障的少爷小姐们,周末也不过就是平时生活的一个小小点缀。   学生恋人们往往都会挑选这个时间出门约会,想尽办法避开家长和学校的魔爪,享受青春的酸涩味道,对于凌逸而言更是如此,他学习优秀,体育也出挑,长相英俊,家里还有些黑道背景,在学校里一向是倍受欢迎的那种男生,女朋友自然从来都不缺。大多数情况下,男女关系他都处理的很好,但是偶尔也会发生意外。   夏日午后炙热的阳光下,凌逸正在检查意外的处理结果。   “逸哥,您放心吧,前几天我们就已经解决好了。您交代的事情,我们哪敢怠慢啊。”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里透着谄媚,尖细的嗓音让人听了就想皱眉,“那个女的肯定再也不敢找您的麻烦了!”   “哼,”听了他的话,凌逸冷哼一声,不屑的说,“一个灰扑扑的傻丫头,能给我造成什么麻烦?”   “哎对!您说的是,是我不会说话!”那头的声音马上诚惶诚恐起来。   凌逸漫不经心的又吩咐了几句,提醒他们好好善后,就不耐烦的挂断了电话。   阳光帅气的男孩站在街头,边打电话边四处张望着,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不一会,他挂断了电话,上前几步,迎上了一个纤细苗条的动人身影,女孩儿一身精致的连衣裙,脸上是完美的妆容,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是已经出落得美丽动人,女孩伸手轻轻搭上男孩的臂弯,两人相搭的如同一对璧人,手挽着手慢慢离开了。   年轻的恋人之间,气氛总是甜蜜的如同一颗水果硬糖,引得过路人都忍不住扭头去看。   那背影很美,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老大,我们用不用告诉逸哥,那个女的事情……?”   “傻啊你!”被称作“老大”的男人狠狠地敲了一下旁边的小弟,“这种破事拿去打扰逸哥干吗?你是不是又想挨骂?”   小弟捂着被敲得生疼的脑袋,缩回去不敢说话了。   ☆、05 黑色羽毛   这个周末莫川不用值班,干脆就把白苏瑾也劝着留在了家里,两人一起赖在家里,这两天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莫川收到的那封古怪的信就像是一个小小的石子,在水面上激起一个小小的水花,然后就再无后续了。   只是,在白苏瑾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莫川给局里打了几个电话,拜托值班的同事再去调查一下吴瑶的现状,最后得到的反馈,是吴瑶的确活着,去调查的人到了她家楼下,就看到她从楼里走出来,一切正常,安然无恙。   得到这个消息,莫川只觉得心里一宽,终于能放下心来了。   没有了怪事的打扰,二人世界是很幸福的,能够放松人的心神,对于白苏瑾来说也是如此。两天过去,他明显轻松了很多,凝重的神色出现的少了,睡眠情况也开始好转,就连莫川自己,都已经两天晚上没有梦到那个苍白羸弱的小男孩了。   这样很好,莫川靠在沙发上,看着系着围裙的白苏瑾在厨房里忙碌,衷心乞求着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小川,来吃饭了!”   “嗯,就来了!”莫川轻巧的从沙发上跃下,走向自己的爱人。   在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窗外一抹暗影飞速掠过,粗哑的不似活物的鸣叫声响起,黑色一刹那间消失,只在客厅里留下了一根漆黑的羽毛。   吃完饭,莫川就回房间洗澡去了,白苏瑾收拾好厨房,又大概归置了一下家里的东西。当他的视线扫过房间的角落时,却骤然紧缩了瞳孔。   就算学生们再怎么留恋周末,星期一也还是按部就班的到来了。   唐糖在家休息了两天,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踏进了校园。她的父母坚持认为她是学习压力过大导致出现了幻觉,本来还想让她在家里多休息几天,但是唐糖却拒绝了。说不上为什么,她在家里呆的越久,就越是觉得遍体生寒,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透过窗户盯着她一样,可是每每当她推开窗户去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多次,直到最后,她在窗台上捡到一根漆黑的羽毛。   黑色的,巨大纤长的羽毛,在灯光下反射出莹莹的暗芒,线条优美,好看的就像是个艺术品,却让唐糖苍白了一张小脸,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黑色的羽毛……乌鸦,乌鸦小姐……   上帝啊,那天在楼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唐糖还是准时来上学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想亲眼看到活生生的,正常的,与平时一样的吴瑶,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打消心底的不安,恢复正常的生活。只要吴瑶还活着,就能证明是她的记忆出了差错,就能证明一切都是假的,她还是原来那个唐糖,活泼的,善良的,俏皮的普通高三女生,而不是……不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杀人凶手……   踏进八班的班门之前,唐糖怯怯的停下了脚步。再往前几步,就会见到一览无遗的教室,就会看到吴瑶的座位,一切就都可以见分晓了。离真相如此之近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血管激烈的鼓胀着,在胸腔里翻腾,紧张感震荡着她的身体,她都能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一点点变得冰凉……   勇敢一点吧,唐糖。不管是哪种结果,你都已经想好怎么面对了,不是吗?   她的眼睛里压抑着某种强烈的情感,一脸坚定地抬腿欲走。   “唐糖。”   “……!”这一声叫唤来的太是时候,直接震得唐糖浑身僵硬,费力的扭过头去,看向自己身后,嘴里结巴的回应,“阿,阿瑶……?”   “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脸色苍白的女生就站在她背后,身上没有穿校服,而是一身黑色的衣服,同样漆黑的如墨一样的长发披散下来,微微遮住了眼睑,让她显得有些阴沉。的确是吴瑶,虽然面色不太好看,但是却是活着的,完完整整的吴瑶。黑衣女孩脸上没有表情,直勾勾的看着唐糖,嘴角却挂着一抹扭曲的微笑。   再……见到我?她的话很奇怪,样子也很奇怪,唐糖敏感的察觉到不对劲,吴瑶虽然平时就有些阴沉不爱说话,但是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神色冰冷,一副浑身黑的打扮,就连嘴边的笑意,也是让人不适的那一种。唐糖被她直勾勾的盯着,心里打起鼓来,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吴瑶却没有别的动作了,偏过头去,像是不认识她一样,安静的走进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脑袋微微低垂,完全不理会周围人刺眼的目光和越发大声的窃窃私语,这时的她,和平时又没有什么两样了。   吴瑶一直都是一个奇怪的女生,至少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如此。其实她长得并不难看,虽然脸色稍嫌苍白,但是眉目端正,清秀雅致,若是好好打理,也会是一个漂亮的女孩。但是吴瑶却没有,她一直留着一头黑漆漆的长发,堪堪挡住一半黝黑的眼眸,不化妆,也不加装饰,平时的衣着也是普普通通,中规中矩,整个人都显得很不起眼,再加上她阴沉不爱说话的性格,看人时总是直直的不加掩饰的目光,直来直去不爱拐弯的性格,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就造成了她不受欢迎的现状。   除此之外,她的成绩还是全班最好的,这也招来了不少同学的嫉恨。一个学习成绩好而且人缘很好的人,毫无疑问会成为班里的风云人物。但是一个学习成绩好但是人缘糟糕的人,就往往会成为班级里的话题中心,种种讥讽流言总是层出不穷。幸好吴瑶从来不在意别人的诽谤谣言,也不在意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她的孤僻冷漠,反而让她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吴瑶虽然有些古怪,但是在学校里还是有朋友的,而唐糖,就是和她最要好的那一个。在唐糖眼里,吴瑶其实是一个很单纯很简单的人,她的生活里没有那么多人情世故,也没有那么多外物纠结,她想要的东西很少,欲望也很少,所以才会不顾及外界,不顾及旁人,我行我素的按自己的想法活着。说实话,唐糖一度很羡慕吴瑶,和大多数庸庸碌碌的学生相比,吴瑶过着一种更加纯粹自由的生活,就像遨游在天际的鸟儿,北风猎猎,也吹不散她的翎羽。   只是有时,这样的性子也会给她带来不幸……   唐糖呆呆的站在门口,教室里的气氛因为吴瑶的到来而变得古怪,窃窃私语的声音和指指点点的手指无处不在,渐渐充满了整间屋子,包围着一身黑衣的吴瑶,更加显得她形单影只,孤僻寂寞。   其实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多天了,自从……那些离奇的流言传遍全校之后……   但是这一次,唐糖却觉得心里难受的不得了。也许是因为歉疚,也许是因为愤怒,她心里像是有一团不断膨胀的气体,一点点的充满了她的胸腔,让她从未有过的勇敢,一步跨上了讲台,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脱口而出的吼声,声如雷霆,大的连她自己都心惊,“你们不要再说了!阿瑶,阿瑶她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台下陡然安静了,原本盯着吴瑶的目光全部都“唰”的一下转过来,集中在唐糖身上,那些目光各有深意,有的若有所思,有的讥讽嘲笑,但是更多的,却是难言的冷漠,和微微的诧异。   唐糖?她疯了吧?为什么要帮那个人说话?   ——各式各样的目光,最后却都一致的传达出这样的意思。   被如此之多的目光刺着,唐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脸涨得通红,难堪的感觉疯狂地涌上心头,可是她却骑虎难下,只能梗着脖子,倔强的回瞪那些带着细微恶意的眼神。   这滋味……可真难受……她一边感受着,一边在心里苦笑,原来这些天来,阿瑶她每天都在面对着这些吗?原来,她的每天每天,都过得这么辛苦啊……   吴瑶还是垂着头,哪怕唐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的动作也还是一点都没变过,像是已经完全沉浸进了自己的世界,对外界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教室里的气氛紧张,就像是在上演一出诡异的哑剧,没有人说话,但是却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感,唐糖紧咬着嘴唇,努力挺直了背脊,其实她知道,不管她为吴瑶辩解什么,估计都是没用的,没有人会相信她,因为除了她以外,几乎没有人喜欢吴瑶。而在这个年纪,他们判断是非的标准只有喜不喜欢,而没有真不真实。   但是唐糖就是不愿意认输,现在,她就站在讲台上,替吴瑶说话,虽然这让她受到无数目光的洗礼,让她尴尬窘迫的无以复加,但是却能让她感到一丝赎罪的快感,和一种维护朋友的满足感。这两种感觉交缠着,让她硬生生的顶住了五十多个人的压力,直挺挺的站在讲台上,就是不肯放弃。   事情结束在班主任傅嘉骏踏进八班教室的那一刻。   老师来了,讲台下的学生们都收敛了露骨的目光和神情,低下头安分的准备课本了,唐糖被傅嘉骏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赶紧灰溜溜的逃下讲台。傅嘉骏的脾气不好,行事也很严厉,她可不敢挑战对方的权威。   傅嘉骏皱着眉走上讲台,不满的扫了唐糖一眼,却也没有再追究下去,直接开始上课了。   唐糖松了口气,班主任已经开始讲课了,但是她却怎么都听不进去,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投向吴瑶的方向。   她很担心,心里惴惴的不安,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   不管是什么,都一定和阿瑶有关……唐糖咬紧下唇,暗暗下定决心,待会下课一定要和吴瑶好好谈谈。   ☆、06 懦弱的目击者   但是她却没有等来机会。整整一天,吴瑶都没有离开过教室,教室里人多眼杂,并不适合进行私密的谈话,唐糖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到了放学。   下课铃一响,唐糖就立刻起身收拾东西,可是当她背起书包抬头看向吴瑶那边的时候,这才发现那张桌子上早已经空无一人了。   吴瑶连东西都没拿,看上去像是一下课就出去了,唐糖急了,拽着书包就冲了出去,恰好看到走廊尽头处吴瑶的背影一晃而过。   “阿瑶!”情急之下,她叫出声来,但是吴瑶毫无反应,很快就拐弯不见了。   唐糖一把把书包甩到肩上,迈开步子追了上去,一路上撞开了好几个放学的学生,她来不及注意,只来得及丢下一句不甚清晰的“对不起”。   阿瑶,你要去哪里!你究竟是怎么了!唐糖心里已经顾不上其他了,只盘旋着这一个念头,追着前面影影绰绰的吴瑶。   铭丰中学很大,教学楼内部的构造更是错综复杂,唐糖一路紧跟着吴瑶,最后不知不觉的绕到了一个空空荡荡的走廊。   吴瑶推开一间教室的门进去了。唐糖终于能停下来喘口气了,不知道为什么,吴瑶的脚步明明不快,但是她却怎么都追不上,总是和她隔着一段距离。现在她终于停下了,唐糖按着膝盖,半蹲着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辨认了一会儿,她才发现这里是生物实验室,平时人就很少,现在下了课,目之所及更是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吴瑶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唐糖想着,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和脚步,她没有贸然跟进教室,而是一步步的移动到实验室的窗户边上,放低了身子,小心翼翼的透过玻璃窥视着里面的情况。   她现在的形象实在是有些不雅,但是她明白,此时此刻,最正确的做法,就是离远一点,安静的看着。原因无他,此时站在生物实验室里,和吴瑶对立而站的不是别人,正是铭丰中学的风云人物——凌逸。   “吴瑶,你究竟想干什么?”男生的脸孔很帅气,神色颇有些桀骜,以往都挂在嘴边的阳光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怒气和不耐烦,“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说的够清楚了。”   黑衣服的女孩身形单薄,夕阳斜照,洒满了她的全身,却更显得衣服下面空空荡荡,纤瘦的不似人形,吴瑶脸色冷漠,眼眸里带着压抑着的疯狂,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凄切的,充满了祈求,“但那真的不是我的错!凌逸,我不是心甘情愿的,是有人强迫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学校里会流言四起,为什么会有那些……那些……”   女孩的声音有些哽咽,终于说不下去了,她的声音像是杜鹃在泣血,眼里却干干的,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错,虽然你暴露了我们俩的关系,但是我并没有怪你。”凌逸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他勉强压下心头的烦躁,语气不善的回道,“但是你应该明白,发生了这些事情,我们再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吴瑶一时无话,只是沉默的打量着脸色不耐的凌逸,表情渐渐冷凝,口气也变得冰冷,“凌逸,我以为到了这个时候,你会说实话的……但是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你了,从一开始,我就错把你当做了好人。”   “你……什么意思?”凌逸微微眯起眼,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吴瑶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自顾自的垂头说道,“口是心非,喜新厌旧,而且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谎。”   女孩的黑发低垂,将她的脸孔藏在了阴影里,她边说着,边一步步走向凌逸,那模样颇有几分诡异,凌逸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的。”吴瑶终于走到了他面前,嘴角扭曲,提起了一抹扭曲的笑容,“你是不是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只会和普通的柔弱的小女生一样,一声不吭的不敢声张,然后离你远远的吧?”   凌逸第一次发现,站在自己眼前这个相貌不出众的阴沉沉的女孩,竟然也能有这样凌厉的气势,锋利的就像是刀剑一样,让人想要躲避。   “你想错了,我和那些女生不一样,我不可能躲起来偷偷地流泪,我会站出来,想办法讨回我应得的一切!”因为情绪激动,吴瑶的声线低哑,但是声音却很大,声嘶力竭的喊出了不顾一切的气势,伴随着这声厉喝的,是从她背后闪现出来的一抹寒光——   那是把刀!   躲在教室外面的唐糖死死捂住了自己张大的嘴巴,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而吴瑶掏出刀的举动也狠狠地吓到了她,唐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顺着墙壁慢慢滑坐下去,她的理智在提醒着她,一定要赶紧冲进去,阻止里面已经陷入疯狂的吴瑶,但是那把锋利的刀子一直在眼前晃动着,折磨着她的神经,她的腿也不听使唤,颤抖的无法站起。   怎么办……怎么办……   唐糖,你怎么总是这么没用!   对自己的懦弱的厌弃渐渐占据了她的神智,恐惧也在无限制的作祟,唐糖低声抽泣着,揽住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腿间,隔离了外界的一切响动。   生物实验室里的骚动并没有持续很久,桌椅翻倒的声音,玻璃器材破碎的声音,还有粗重的惊恐的喘息声交杂在一起,被这幢寂静的实验楼衬托的格外明显。最后的最后,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利刃刺入皮肉的声响。   急促的奔跑声在走廊里响起,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动静终于唤回了唐糖的神智,女孩不间断的颤抖缓缓平复,重新抬起了脑袋。   唐糖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厌恶自己。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弱点,胆小怕事,没有主见,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大概就是早上站上讲台,在全班人面前维护吴瑶的那件事了……   为什么愿意和吴瑶做朋友?为什么那么羡慕吴瑶?   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渴望自己没有的东西罢了。因为知道自己的懦弱和胆小,知道自己的脆弱和没用,所以才会下意识的注视着自由自在、不受任何束缚的吴瑶,所以才会喜欢她的孤傲特别,喜欢她的阴沉冷漠。   在唐糖眼里,其实这些都并不是缺点,这些只是一个人的性格。你不能希望每一个人都有一副微笑着的面孔,和一个好好先生的脾气,除去那些不符合大众喜爱的性格不谈,吴瑶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对陌生人有些冷漠,但是对唐糖,这个真心认定的朋友,却真的很好,会帮她辅导功课,会帮她解决麻烦,有的时候,她就像是一个可以依靠的大姐姐,遇事从来都不曾畏惧,坚强的让人敬佩。   与吴瑶相比,唐糖就远远不如了。遇到陌生人就会害怕脸红,从来都不敢与人争执,从来都不敢反对老师说的话,遇到突发状况头脑就会一片空白……   拜她的胆小所赐,从小到大,她已经出了数不尽的丑,也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厌恶自己。   此时此刻,这样的厌恶再次席卷而来,恢复神智的唐糖简直想要打自己几巴掌,为什么紧急时刻又躲起来了呢?这可是关系到吴瑶的事情啊,那可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啊!为什么,为什么唐糖你又变得没用了!   唐糖在心里诅咒着自己,扶着墙,强逼着自己忍住恐惧,一步步蹭进那间实验室。刚才急匆匆跑走的人很紧张,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蹲坐在一边的唐糖,此时的实验楼里再次恢复了安静,生物实验室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残留下打斗的痕迹,和飘荡在鼻尖的淡淡血腥味道。唐糖看着眼前桌椅狼藉的样子,心脏突然提了起来:吴瑶虽然有刀,但是毕竟是力气小的女生,如果凌逸奋力还击的话……   这样想着,唐糖就觉得浑身的血液一阵发凉。   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步子,踉踉跄跄的推开那些横倒在地上的桌椅,胡乱的拨开地上凌乱的实验器具,当她推开最后一张课桌的时候,终于在教室的角落里,找到了血腥味的来源——   “天哪!阿瑶——”   “莫警官!我,我是唐糖……”   莫川接到女生电话的时候,才刚刚走到家门口,白苏瑾正从里面打开门迎他进去。   莫川刚迈进去一只脚,脸色就骤然一变,扭头冲了出去。   白苏瑾无奈的叹了口气,随手抄了钥匙和手机也跟着出去了,赶在莫川发动汽车之前坐进了车里。还好这是夏天,拎上东西就能出门,要是冬天还要换件衣服,到时候就绝对追不上莫川了。   白苏瑾出来的急,身上还穿着米色的居家T恤,他平时出门都是穿衬衣的,此时突然换了一种类型,柔软的棉质衣服衬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柔软了很多,此时坐在车里显得很是不同,让莫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莫川偷偷投来的目光取悦了白苏瑾,被突发事件搅了的心情也好转了一些,语气温和的询问,“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   说起这个,莫川就深深皱起了眉头,“别提了,就是那个叫唐糖的小姑娘,又来局里报案了。”   “又是一起凶杀案,她说她知道凶手是谁……”   “……而且,她说死者,是吴瑶……”   ☆、07 不翼而飞的尸体   “这次我说的是真的!”和上次到访的模样一样,女孩的眼睛还是红通通的,但是却要镇定的多,不再是那副受惊过度的模样了。   唐糖看到莫川走进来,像是怕他怀疑似的,一叠声的解释着,说自己绝对没有骗人,说着说着,还掏出了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我,我拍了照片的……莫警官,你看,我真的没有说谎。”   莫川接过手机,照片的像素并不是很高,光线也不好,所以看上去有些模糊,但是还是能分辨得出斜倚在墙角的毫无生机的人体——漆黑的长发,漆黑的衣服,还有苍白的瘦削的下巴,直直的没入小腹的水果刀,只剩下一个刀柄还露在外面。这是吴瑶,死去了的,冷冰冰的女孩的尸体。   莫川看着这张照片,脸色凝重,他无法克制的想到了前几天在铭丰中学里找到的那幅生动逼真的画,这真的太诡异了,因为眼前这张照片上的凶杀现场,和那幅画里的,竟然一模一样!   “唐糖,我并没有怀疑你,我们的人已经出发了,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还吴瑶一个公道的。”莫川放下手机,安抚的拍了拍女孩单薄的肩膀,唐糖虽然神智还算清醒,但是很明显的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   “唐糖,你能不能把事情的具体经过告诉我们?”白苏瑾坐在一边,配合着莫川的话,露出了温和的神情,轻声询问道。   很明显的,唐糖对白苏瑾很有好感,她很信任这个一开始安慰她的人,现在听到他的提问,也没怎么犹豫,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大概解释了事情的经过。   这个女孩还是很坚强的,虽然经历了巨大的变故,但是头脑还是清醒的,逻辑也正常,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情况。   “你是说,你并没有亲眼看到案发的过程,你只是看到吴瑶拿着刀冲上去了?”莫川摸摸下巴,皱起了眉头。   唐糖犹豫了一下,怯怯的点了点头,脸上有些发烧,她仍然在为自己的胆怯而愧疚,毕竟如果她当时没有吓得动弹不得,说不定吴瑶就不会死,她此时也不用坐在这里报案,做笔录了。   “你能肯定,在他们打斗的期间,没有其他人进入教室吗?”   “这个……应该,应该没有的……”唐糖咬咬嘴唇,低下了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如果有人进去的话,我会听到的……”   这事情有些难办,唐糖没有办法给出肯定的证词,而她也的确没有亲眼目睹,当时的情绪也不稳定,如果现场那边找不到确切的证据的话,就算他们最后抓到了凶手,对方也很有可能利用这一点逃出法网。   莫川有一阵没有说话,唐糖有些不安,游移着目光看向了白苏瑾,男人注意到她的视线,微微一笑,继续了对谈,“不用担心,虽然你没有亲眼目睹凶杀,但是警方一定可以从现场找到线索,来证明你的话的。”   “恩,他说得对。”莫川颔首赞同,同样微笑着安慰这个的女孩,说实话,他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是在唐糖面前,他还是维持着镇定的神色。   “对了,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那个男生的事情?就是和吴瑶起争执的那个,你和他认识吗?”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莫川转而说起了另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说起这个,唐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这个温和无害的女孩难得的露出了古怪的神奇,语气里透着微妙的讽刺,“他叫凌逸,在学校里出了名的受欢迎,我们学校里,是个人都认识他,尤其是女孩子,整天追在他后面跑。他成绩好,家世也好,听说家里还有一些黑道的势力……总之,他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   唐糖说的话像是在夸奖,但是语气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以她的脾气,很少会对别人显露出这么明显的敌意,更别提出言讥讽了,这让莫川有些好奇,干脆顺着她的态度说了下去,“但是他现在是杀害吴瑶的最大嫌疑人,我猜他的为人并不好吧?为什么还会那么受欢迎?”   “不是都有那么句话吗?”唐糖愣了愣,耸耸肩答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大概就是这样吧,所以凌逸虽然不停地换女朋友,但是还是有很多女生前仆后继。”   听上去很有道理的样子,莫川摸摸鼻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过去。莫川高中的时候,绝对算不上一个好孩子,逃课那是常有的事,甚至还打过群架,被学校记了次过,后来还是爸妈求着校方,又找人托了关系,好说歹说,才把那个过给销了,这才有了后来上警校的资格。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时候他在学校也是很受欢迎的,女孩子各种告白,只不过他喜欢的不是妹子罢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白苏瑾一眼,虽然现在时候不对,但他还是没能掩饰住眼里的一抹得意,白苏瑾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眉峰一挑,笑意自现。   莫川轻咳一声,扭头继续正经的谈话,“那他和吴瑶呢?他们有什么关系?”   “阿瑶……前一阵,她和凌逸在一起了。”唐糖搓了搓掌心,说得有些犹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种关系,我只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是秘密的。凌逸不许阿瑶说出他们两个的关系,这是他们在一起的前提。”   “吴瑶这么喜欢这个凌逸?”莫川有些难以置信,以唐糖对吴瑶的描述来看,她并不像是一个这么不明智的女孩。   “其实……我总觉得,阿瑶并不喜欢他。”唐糖的眼神有些迷茫,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从我一开始认识阿瑶的时候,她就有一个喜欢的人,但是谁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阿瑶从来都不肯说。”   “再后来,就是某一天,她和凌逸在一起了。可是凌逸根本就配不上阿瑶,他就是个禽兽!”唐糖激动起来,“他和阿瑶在一起之后没多久,就和另一个女生暧昧不清,阿瑶不能公开他们俩的关系,有苦也说不出,就只能一直忍着。可是后来,学校里流言四起,不知道是谁泄了密,所有人全都在议论他们俩的关系……而且,他们说的话都很不堪,全都是针对阿瑶的,说她不要脸,缠着凌逸不放……”   “总之,那些人,那些人过分到了极点!大家明明都是同学,凭什么这么扯着别人的隐私不放?更何况那些流言根本就不是真的!明明就是凌逸那个混蛋抛弃了阿瑶!”唐糖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她又想起了今天早上那些凌厉的像是要从人身上剜下一块肉似的目光,到底是为什么,明明是彼此熟悉的人之间,却要这样毫不留情的攻击和嘲讽呢?为什么要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去伤害无辜的人呢?   唐糖心里难受,胸膛里梗塞的说不出话来,她艰难地喘了几口气,难过的继续说:“下午的时候,我听到了阿瑶的话,她说一切都是凌逸在背后搞的鬼……我那时候才知道,流言四起,阿瑶受到敌视和嘲讽,这些事情,全都是凌逸做的……”   “然后……然后他还杀了阿瑶……他根本就不配做人,他就是一个畜生!”   莫川默然无语,只能和白苏瑾交换了一个眼神。吴瑶的事情很可悲,也很可怕。这都是一些刚刚成年,刚刚步入最美好年华的孩子,却都这样盲从,这样恶毒,这样随意的不计后果的伤害别人,甚至是,这样的玩弄人心。细细想来,不由让人心里发寒。究竟还有多少人,是表面上蒙着天使的假面,实际上却有着魔鬼的心肠呢?   “莫队长,夏阳他们传回来消息了,您过来看一下吧?”传话的小警员推门进来,神情严肃中又透着一丝怪异,让莫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唐糖,你现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回来。”莫川跟唐糖交代了一下,又示意白苏瑾在这里陪着,然后就起身出去了。   “说吧,什么情况?”莫川走进办公室,郑素儿正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显示着一些图片和文字资料。   “虽然我很不想这么说,但是……”郑素儿快速滑动着鼠标,还不忘卖个关子,“和上次一样,没有找到尸体?”   “没找到尸体?”莫川愣住了,这实在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虽然他早就猜到了调查不会这么顺利,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没有尸体又是怎么回事?明明唐糖已经用手机拍下来现场和尸体了啊。   “是的,夏阳他们到的时候,那间实验室的确满是打斗过后的痕迹,桌子椅子倒了一地,他们也的确找到了血迹和染血的水果刀。”说着,郑素儿调出了一张图片,正是那间生物实验室的照片,和唐糖描述的差不多,满地碎裂的玻璃制的实验器材,桌椅翻倒了一片,凌乱的可以,到处都是打斗和翻找过后的痕迹。郑素儿动动手指,又换了另一张照片,这次则是实验室角落的近景,墙壁上残留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地面上则是一滩暗红色的血泊,还能看得出移动擦蹭的痕迹,但是的确没有尸体,旁边只孤零零的躺着一把染血的水果刀,刀锋尖利,隐现寒光,沾了血的刀具就可以称之为凶器了,哪怕只是一把小小的水果刀,都带上了一丝凶戾的气息,看得人心里不适。   “这个现场,的确像是有人搏斗然后一方被刺死去,但是就是没有找到尸体,一点痕迹都没有。”郑素儿端详着那张照片,脸上带着不解。   “可是你看这里,”莫川指了指地上那摊血迹,有东西碰触移动过的痕迹很细微,但是并不难辨识,“会不会是凶手又回来了,拖走销毁了尸体?”   “也不是没有可能……”郑素儿耸耸肩,“但是莫老大,你不觉得那样更奇怪吗?一个凶手,记得返回来拖走销毁尸体,但是却不记得销毁凶器,擦除血迹,想办法打扫现场?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实在是蠢透了……”   郑素儿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凶手真的是一个涉世不深,胆量不够大的高三学生的话,现场凌乱成这个样子,凶器血迹都还残留还算是情有可原,但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没有道理死者的尸体会不翼而飞。而凶手如果沉着冷静,还能再次返回现场带走尸体的话,又不可能会对凶器和血迹视若无物。毕竟,如果留着这两样东西在这里,他带走尸体的行为,就没有多大价值了。靠着血迹寻找死者虽然麻烦,但是也不是无法可想的……   这样的现场,充满了无法解释的矛盾感,一时之间,莫川竟是毫无头绪,只能转去问别的细节,“其他的呢,凶器上有线索吗?”   “你别说,这个还真有。”郑素儿敲敲键盘,调出一份报告,“这是初步调查反馈来的结果,我把它整理了一下。”   ☆、08 我想要的爱情   报告做的很漂亮,莫川大概一扫,就注意到了几个着重标示的词句,不由得赞赏的看了一眼郑素儿,这个女孩虽然看上去挺不靠谱了,整天盯着电脑,但是做起工作来,效率还是数一数二的好。   “凶器上提取出指纹了?”报告上的某一行内容,让莫川觉得无比诧异。那柄水果刀上居然提取出了指纹,虽然有些杂乱,但是靠着这些指纹,指证嫌疑人就不是难事了。可这样,就更加无法解释尸体不见的事情了……   凶手带走了尸体,但是却把布满了证据的凶器留下了?   这人不是白痴就是神经病啊!   “顾法医很不满意。他说最近光接到案子,却没有尸体,他闲的要命。”郑素儿并没有理会自己上司苦恼的模样,自顾自的说起了别的。   “……”莫川无语,半晌才憋出一句来,“闲得慌就让他天天值班!”   老子被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折腾的都快掉头发了,你特么还闲得慌?   “你自己去跟他说喽。”郑素儿无所谓的说。   莫川冷哼了一声,转身就往门外走,就在这时,“叮”的一声,郑素儿的电脑又收到了新的消息。   “莫老大,”她叫住了快要走到门口的莫川,“你来看一下这个。”   莫川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严肃,赶快回转过来,郑素儿把电脑推向他,入眼的又是一张照片,“他们在窗户外面发现了这个,用胶带贴在窗台上。”   最先跃入莫川眼帘的是一幅画。   又是一副画,而且,又是一副关于凶杀现场的画,画风熟悉的让莫川一看就头疼。毫无疑问的,主人公又是吴瑶。   不再是坠楼而死,也不再是被利刃刺死,这一次,吴瑶的额头上满是鲜血,苍白萎靡的倒在地上,乍看上去,似乎是钝器击打脑部造成的。   好吧,继跳楼和刺死之后,吴瑶又会被砸死一次吗?   吴瑶已经死了,这一点毋庸置疑,唐糖手机里的照片已经足以证明这一点了,当莫川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他虽然诧异非常,但是却并没有把之前的那两幅画当做一件无法解释的事情来处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没有巧合的,虽然很少,但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却的确只能用巧合来解释。也许留下画在那里的人,真的只是碰巧画了那么一幅画呢?真的只是碰巧放在了那里呢?   可是现在,当这第三幅画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莫川之前的推测却全部都被推翻了。这并不是一个离奇的恶作剧,也并不是一个太过夸张的巧合。现在看来,这更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或者,是一个可怕的预言。   已经是第二次接到吴瑶死亡的报案了,但是却仍然没有找到吴瑶的尸体,这意味着什么呢?   有没有可能,在不久之后,他们会再一次发现,吴瑶其实还活着?   这样想着,莫川突然觉得浑身发冷。这个猜测很不可思议,但又很合情合理。可是如果可以的话,莫川更希望这只是一个猜测,不然的话,也许就意味着,他再一次被卷入了离奇的灵异事件中。   他心中的疑虑不断扩大,但是却不能在下属面前展露分毫,这一刻,他只想找到白苏瑾,好好地跟他讨论一下眼下的情况,那会让他觉得心安。由于这样的想法在作祟,对于和那幅画处在同一张照片里的另一样东西,他也就没大在意,只是匆匆瞥了一眼。   “素儿,让夏阳他们尽快带着证物回来吧,后来找到的这两样东西,回头送我办公室里。还有,派几个人去把一个叫凌逸的学生带来,他有重大杀人嫌疑,让他配合我们做一下指纹匹配。”莫川简洁的吩咐道,“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到吴瑶的尸体,但是还是要把这起事件作为恶性杀人案件处理,不能轻视大意。”   “我明白了,放心吧莫老大。”郑素儿响亮的回答。   莫川点点头,心事重重的出去了。   莫川没敢贸然进去找唐糖,上一次这个女孩来报案的时候,就没有找到吴瑶的尸体,这件事还给对方造成了不小的打击,而眼下,事情的发展简直就与几天前并无二致,现场有犯罪痕迹,尸体却不翼而飞,莫川担心直接告诉她的话,会导致她的精神状态不稳。所以就只站在门外,把白苏瑾给叫出来了。   “出什么事了?”白苏瑾走到门口,回头安抚的冲唐糖笑了笑,轻轻把门合死了,这才开口询问。   莫川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忧虑,“苏瑾,现场还是没有找到吴瑶的尸体,而且……又发现了那种画,还是吴瑶死亡的场景,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我总觉得,事情不太对,我们是不是又……”   白苏瑾正轻轻依靠在墙壁上,他比莫川高一些,此时微微低着头,略长的刘海滑落下来,稍稍遮挡了他好看的眉眼,也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苦笑道:“唉,果然是这样吗?上一次你收到那幅画的时候,我就觉得可能要出事,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抱歉,小川,这次大概又是因为我……”白苏瑾伸手搭上莫川的肩膀,眼里是沉甸甸的歉意和深深的自责。   莫川却摇摇头,没有接受他的道歉,“苏瑾,我总觉得这一次,未必就是因为你,那封信是借给我的,而不是你……有没有可能,这一次是冲着我来的?”   白苏瑾并不赞同,“就算是冲着你来的,究其原因也还是因为我,你要是不认识我的话,又怎么会被牵扯进来?”   “现在纠结这些,根本就没有意义。”莫川皱起眉头,他总觉得最近的白苏瑾有些不一样,以前的他,可不会这么脆弱,这么消沉,整个人像是被乌云笼罩着,阴郁的让人不安。   “苏瑾,你怎么了?我们两个之间,根本就不需要纠结谁对谁错,也不需要纠结是谁的责任。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解决掉这些针对我们的人和事,不是吗?”莫川凑进一步,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直视着他的双眼,语气低柔,“苏瑾,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我们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打败的,我们的未来还很长,希望还很多,总有一天,我们会解决掉一切麻烦,自由自在的行走在这阳光之下。”   白苏瑾的眼睛里,一如既往的掩藏着很多很多情绪,复杂的翻搅着,像是一片漆黑无底的深潭,莫川看着他,就觉得心里阵阵作痛:苏瑾,你都不知道,我是多么希望你能不要担心我,不要有负罪感,我是多么希望你可以毫无负担的堂堂正正的生活,不要每天每天都记挂着自己的身份和过去,我是多么希望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能对上你温暖幸福的微笑……   “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一体的了,你背负的一切,我会和你分担,我承担的一切,也会让你帮忙,我不会和你计较谁对谁错,计较谁付出的更多,谁得到的更少,我也不希望你每日只想着怎么保护好我,或者每日都在自责和歉疚中度过,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我在乎的,只是你在不在我身边。”莫川的嘴唇开合,出口的,是简简单单的话语,却让白苏瑾莫名的震动,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这样的情话,不,这并不仅仅是情话,这更像是永生永世的承诺,振聋发聩。   “苏瑾,我就是这样来爱你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也可以这样来爱我。”最后的最后,尾音消弭在紧紧的拥抱中。   白苏瑾控制不住的收紧手臂,把怀里的人锁进自己怀里。这个时候,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只能用行动来表达。其实,有些忧虑,他说不出口,有些痛苦,他也说不出口,有些事情,莫川不知道,他也永远都不想让对方分担。总有些事情,人只能自己承受,只能自己买单,然后时间久了,也许就会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烟消云散。   莫川并不知道他身上的暗影究竟也多深,这样轻易地许下承诺似乎有些轻狂,但是白苏瑾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认真。承诺不一定是绝对的,但是许下承诺的那个人,却一定是勇敢的,这一刻,白苏瑾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小看了莫川。   莫川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没有超能力,没有超出常人的力量或者技能,在他之前的生活里,鬼怪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死人复活,更是考虑都不曾考虑过的事情……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却在遇到他的那一天,全盘改写。其实是他,颠覆了莫川这个人的人生。   在短短的一年的时间里,莫川见过了鬼怪,经历了追杀,甚至接受了一个不人不鬼的家伙成为自己的情人,这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事情。能够做到这些,就已经说明了莫川的强大。   也许这个人,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虽然他的肉体很脆弱,也很容易受伤,常常受到威胁,但是,其实他是一个很强大的人.   白苏瑾看着他,心里暗暗感慨,其实早就应该知道了啊,早在莫川拒绝了重生的诱惑的时候,他就应该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强大了。   至少比他强大吧,所以才能做到他都做不到的事情。   “我会这样爱你的。”白苏瑾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俊美的模样让莫川微微愣神,“我会把你看做我的同伴,好好和你在一起的。”   谢谢你,莫川。   愿意给我一个这样的,美好的承诺。   ☆、我回来啦!!   我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作者,所以我在说好的时间回来啦~   是这样的,在推翻了无数个大纲之后,最后忍痛割掉了一些不太现实的想法,和一些不好实现的东西。想写的东西很多,但是也许是功力不够,也许是想象力不够,总之,最后还是回归到最单纯最单一的一个想法了。   有的时候一个想法就足够了,足够整理出来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有些复杂的点子不得不留到下一个故事了,到时候大概还要纠结半天吧。   不管怎么样,暂时停更结束啦,我回来啦~   现在《乌鸦》卷改为《冥鸦》卷   已经发出去的前八章都已经彻底修改了,建议你们当成一个崭新的故事来看   恩,就当做勤快的我一下子更新了八章!   当做停更的补偿吧~   最后声明一点,因为开学的缘故,我的时间不够每天更两章了   所以呢,从现在开始,改为每天晚上七点更新一章,我会尽量保持住的   希望大家谅解啦,毕竟我还要上课嘛T^T      ☆、09 卷土重来   最近这一段时间,可能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了,白苏瑾的情绪波动很大,就比如现在,因为莫川的话,他激动了很久,半天才平复下来,但还是眷恋的搂着莫川不愿意放手。   莫川感觉着他的依赖,忍不住抿唇笑了。在他面前,白苏瑾一直都是一副强大的模样,就像是“安全”的代言词,但是说实话,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希望白苏瑾可以像现在一样,揽着他,依靠着他,把他看做一个同样强大的男人来看待。   可惜,现在时候不对,走廊的尽头已经隐隐能看出人走动的身影,莫川心里抱怨了一声,还是硬着心肠推了推白苏瑾结实的躯体,小声在他耳边提醒,“苏瑾,夏阳他们回来了,你先松手,我们去办公室里,事情还没办完呢。”   白苏瑾又磨蹭了一下,才不甘愿的松了手,不满的说:“回家继续啊。”   最后,莫川红着脸,带着身后的跟屁虫进了办公室,壮烈的迎上了下属们饶有兴致的目光。   “咳,”莫川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努力的试图摆脱眼前这尴尬的气氛,“我交代的事情你们都办好了?”   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夏阳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效率有够高的。   夏阳脑筋直,轻易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伸了个懒腰抱怨,“我先给你把证物带回来了,你不是要看吗?而且早点办完,我们好回家休息啊,头儿,这都快九点了,我们要折腾到什么时候啊?”   莫川瞪了他一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咱们这个工作根本就不存在上班下班的问题,你干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吗?不想干别干。”   夏阳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招来这么一通说,当下就委屈的不敢说话了。   “噗——”夏阳不敢说话,可不代表别人不敢,白苏瑾看着他们俩,忍不住笑了出来。莫川三番两次被下属目睹自己的恋爱现状,早就憋着一肚子气,眼下恰好把夏阳当做了出气筒,这幅模样挺傲娇的,看在白苏瑾眼里,那就是可爱了。   莫川被这一声笑得半口气没接上来,当下也不再折腾夏阳了,走到一边闷头看起证物来。   桌上的东西并不多,一把染血的水果刀,一幅画,最后一个很小,居然是一个戒指。莫川看着那枚戒指,突然想到它就是和画放在一起的那个小玩意儿,之前他着急,看了一眼就略过了,此时细细观察,这才发现这枚戒指是银质的,上面镂空的刻着一些细小的花纹,做工还很精致。   那幅画就算了,这枚戒指,又是怎么回事?莫川被这个戒指吸引了注意力,琢磨的很入神。   “让我看看那幅画……莫川?”白苏瑾冲莫川说了一句,对方却毫无反应,兀自站在那边出神。   白苏瑾有些好奇是什么让他这么在意,干脆也走了过去,“莫川?你看什么呢?看的这么——”他的视线扫过摆在桌子上的几样东西,说到半截的话一下子就卡住了。   “这是……”白苏瑾的目光定格了,直直的盯着那样东西,眼里闪烁着惊诧和难以置信,身体都僵硬了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他的反应太奇怪了,就连正在出神的莫川都察觉到了,有些担心的看向他,“苏瑾,你怎么了?”   “……”白苏瑾勉强的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个东西上撕开,竭力保持着镇定,“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幅画很不对劲。”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莫川深以为然,注意力转移到了那幅画上,拉着白苏瑾,背对着夏阳他们,指着那张纸猜测道,“这已经是我们收到的第三幅画了,这上面的吴瑶也都已经死了三次了,现实里面关于她的死亡,也已经有两次报案了,可是到目前为止,这两次,我们都没找到尸体。如果这件事往灵异事件那边猜得话,我总觉得这些画是诅咒啊,说不定……”   莫川在说些什么,白苏瑾已经听不太分明了,刚才看到的那样东西,突兀的在他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停息:那个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不,它怎么可能再出现呢!它明明已经……   可是它的确出现了,而且还出现在他和莫川面前,裹挟着显而易见的恶意和企图。那么,那个人呢?那个早就已经远远离开的人呢?他也会出现吗?在他最幸福的最难得的时刻,再次出现,打碎一切吗……?   ……   “苏瑾,我要走了,也许,不会再回来了……”   “你这幅样子,你还是人吗!……”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这幅模样的你,你怎么会……”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根本就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白苏瑾!”   ……   曾经让他血脉都变得冰凉的话语犹在耳畔,曾经斩断了他最后的温情和忧郁的那个人的脸又一次浮现在了眼前,阳光的清秀的少年,身上带着好闻的干净的味道,却在他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候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当那个人的脸庞在阳光里模糊成流光的时候,他最后的爱和温柔,也干枯成了一片荒土。而现在,又是怎么了?当他终于舍弃掉过去,和一个崭新的人重新开始的时候,过去的影子,又阴魂不散的追随而来了吗?   可是此时此刻,那个人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又是以出于什么样的理由,再次出现呢?   摆放在桌子上的那幅画,透着暗沉沉的黑,刺激着白苏瑾的神经。   他眼神闪烁,神色阴晴不定,紧紧攥起了拳头,难得的沉浸进了自己的思绪,完全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莫川已经止住了话头,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尖利的鸣叫声再一次划破天际,漆黑的羽翼一掠而过,再次撒落下一根黑亮的羽毛。   是冥鸦。   白苏瑾和莫川两人,都下意识的抬头望去,恰恰追随到最后一缕黑色的尾羽。   窗外的天空突然笼上一层阴云,这个偌大的城市,突然间变得阴郁而冷酷,在夏夜的沉闷中,凝固成了一片钢铁。   也许真的是想要早点下班回家休息吧,警队的效率高的吓人,正当莫川和白苏瑾各怀心思的默默无语的时候,新的进展又传来了。   凌逸已经被带来了,指纹匹配也做完了,他的指纹,的确出现在了那把水果刀的刀柄上,很清楚,证据确凿。   莫川松了口气,虽然整件事情扑朔迷离,但是至少还有有些顺利的东西的。吴瑶的尸体至今都没有找到,可是指纹匹配成功,再加上唐糖的指证,和现场的一些细节证据,扣押凌逸大概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更何况,莫川心里还存着一个小小的侥幸:说不定,吴瑶的尸体不见,根本就没有那些复杂灵异的因素,只是因为情急之下慌乱的凌逸只来得及解决掉尸体,却忘了掩饰其他的痕迹——   虽然他也知道这可能性很小,小到不太现实。   莫川这样想着,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苦笑。有些事情大概是不可能逃避的,就好像他和白苏瑾之前,总是横亘着的那些过去和阻碍。   但是总有一天,他会把这些东西都解决掉,也会找出那个不敢露脸的神秘人,让白苏瑾能够摆脱纠缠着他的一切阴影,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生活下去的。莫川偷偷看着脸色依然不太好看的白苏瑾,暗下决心。   至少他一直都相信,事在人为,比起纠结过去,埋怨不休,还不如一路向前,披荆斩棘。   凌逸被关在审讯室里,这个刚刚成年的大男生的确有一副很好看的皮相,浓眉大眼,面目清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纹,若是微笑起来,大概会迷倒一大片女生吧。只可惜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微笑的心情,只是皱着眉,微微躬身,双臂抵在桌子上,摆出了一副防卫的姿势,双手交握,不安的搓动着,透露出了他内心的不安。   莫川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抗拒和防备,心里对他的怀疑不由得更深了一层,他对这个男生的印象不是太好,不仅仅是因为之前唐糖的话,也是因为凌逸本身的气质,混合着暴躁和攻击性,还有他眼里诡秘的情绪,这些都让莫川难生好感。还不到二十岁的孩子,却能给人带来这样的感觉,就算说他家身清白,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莫川都难以相信。   当然了,办案是不能只靠直觉和第一印象来裁断的,所以莫川还是很严肃正经的,按照一般程序询问和调查。   然而很快的,他就发现这样行不通。   凌逸其实很狡猾,也很谨慎,他只回答了关于个人身份的一些最基本的问题,而随后那些与凶杀案有关的问题,他就一直闭口不答了。不管莫川怎么旁敲侧击,这家伙就只奉行了一个准则,沉默是金。   这样的话,审讯根本就无法进行下去,莫川推测,凌逸很有可能是受到了家里人的指点,拒绝回答警方的提问。因为不久之后,警方就收到了律师的消息,要求暂时保释凌逸。保释的程序走的很慢,凌逸大概还要在警局里呆上挺久的时间,而且就算出去了,恐怕也会因为指纹等证据而重新进来,但是眼下,警方却的确拿他没什么办法,总不能上刑逼供吧。   莫川从审讯室里出来,颇有种一拳打到了棉花上的感觉,凌逸一声不吭,却满满的都是抗拒,而他的抗拒也的确是有用的,没有找到受害人的尸体,对警方来讲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找到吴瑶的尸体,确定致死原因等等细节。   然而事情的发展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就在莫川吩咐手下在铭丰中学周围展开搜查的时候,一通意外的电话改变了一切。   “莫队,我们刚刚给死者家属打电话告知,可是……”负责打电话的小员警白着一张脸,像是收到了很大的刺激,拿着话筒的手也有些哆嗦,“可是,对方说吴瑶根本就没有死,现在就在家里!”   莫川浑身一冷,立刻意识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吴瑶还活着,和上次一样。   ☆、10 勇敢的天性   “你好,是莫警官吗?”电话另一头传来女声有些清冷,带着一种略微僵硬的古怪的韵调,即使隔着重重的电波,莫川都能感到一丝凉意,“我是吴瑶,你们打来的这个电话让我很困扰……”   女孩的尾音微微上挑,有点困惑的样子,“我现在正好好地呆在家里,为什么你们会打电话来告知我父亲我的‘死讯’?”   莫川有些迟疑,眼下的状态太过诡异了,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别扭的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你真的是吴瑶?”   女孩笑了,透着点不屑的轻嘲,“我不是吴瑶的话,还有谁是吴瑶?这个名字又不值钱,没有人想要冒充的。”   ……莫川终于懂了什么叫吴瑶的性格古怪了,其实这也不算古怪,只是很直,很锋锐,表面上冷冷清清,其实却很锐利,能噎的人说不出话来。   手里的话筒突然被人拿走了,是白苏瑾,莫川想了想,也没有阻止,任由他去了。   “吴瑶,不管你现在是什么东西,我都懒得理会。”白苏瑾的嗓音冰冷,严肃的模样显得格外有威势,“我只警告你一件事情,不要受人指使,来对付我和莫川,如果你这么做的话,我会让你后悔的。”   话筒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女孩的态度很桀骜,不无挑衅的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没有人指使我,也没有人能指使我。倒是你们警方,不要来干涉我的事情,也不必担心我死了,这种通知‘死亡’的电话,以后就不必再打了。”   “这我可不敢保证。”白苏瑾丝毫不肯示弱,同样冷笑了一声,语带嘲笑,“你做事最好小心一点,不要露出马脚。别忘了,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高三学生,而我们则是拥有调查和逮捕权利的警察,不要试图挑战我们的耐心。”   “哼,我是不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女孩不屑的轻哼,猛地挂断了电话。   两人针锋相对,气氛剑拔弩张,话筒里传来了“嘟嘟——”的忙音,白苏瑾轻轻把话筒放回原位,脸上是还未散去的冷意。   “看来这一次,又要以闹剧收场了。”莫川看着他,无奈的摊了摊手。   “暂时,只能这样了。”白苏瑾好像在生气,憋出了几个简单的字符。   出于职业缘故,白苏瑾一向伶牙俐齿,想对付人的时候,从来都是嘴不饶人,很少会有这么憋气的时候,更别提还是被一个小女孩弄得了。男人一脸冰冷,生着闷气的样子,倒是难得一见的可爱,莫川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这种感觉很神奇,看着一个带着微笑假面,其实内心冰封的男人,渐渐流露出各种各样的不同的情绪和感情,就像是逐渐靠近了一个人的灵魂,并渐渐和他融为一体。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性格心理都会变得相似。这句话其实挺对的,至少从他和白苏瑾的经历来看,就是这幅模样的。   由于事件的峰回路转,很快的,凌逸就被无罪释放了。   莫川给出的对外说法,是证据不足无法定罪,并没有将吴瑶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所以凌逸离开时,颇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还是个少年,疑惑和难以置信都写在了眼底。他这幅模样,反而让莫川更加确定他做过些什么了。   “这种感觉真糟糕……”莫川站在一边,看着凌逸大踏步走出警局,还和门口的律师来了一个激动的拥抱,忍不住低声抱怨,“尤其是当我知道他犯过罪的时候……”   “犯罪的人,是永远都逃不过责罚的。”白苏瑾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哪怕是生理上暂时逃脱,心理上也不会安稳。”   “唉,话虽如此……”莫川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是作为一个警察,当他目睹着这种场景的时候,还是会感到一阵不适。   “你想好怎么跟唐糖解释了吗?”白苏瑾不想看着他烦恼,干脆换了个话题。   “哦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莫川一拍脑袋,脸上露出苦笑,“……这可有些麻烦了。”   该怎么跟唐糖解释呢?你的好朋友其实大概不是人?你看到的和拍到的照片其实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莫川头疼了,这些借口哄哄小孩子还行,可是唐糖,一个马上就要成年了的心智成熟头脑正常的高中女生,哪有那么好糊弄?   “莫警官……”说曹操曹操到,莫川还没想好应对之法,唐糖就出现了,女孩脸色惨白,眼里闪烁着惊慌,“我听说,我听说……阿瑶还活着?”   女孩的声音颤抖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她直直的盯着莫川,期待着他说出否认的答案。莫川看着她秀丽柔弱的眉眼,一时竟不忍心开口。   他沉默了,唐糖心一沉,就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边的白苏瑾,“白医生……你,你告诉我好不好?没关系,我能接受的,我……”   “没错,她还活着。”白苏瑾点点头,很干脆的回答了。   女孩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出神。   “你,你怎么——”莫川没想到白苏瑾竟然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连点委婉含蓄的润饰都没有,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我们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的,还不如让她自己调整着接受。”白苏瑾拉过莫川,没有让他过去安慰,低声解释道,“人在接触到超出自己认知的事物时,一开始接受起来会有困难,但是最后,他们会给自己找到合理的解释的。我们如果贸然上前干涉解释的话,反而会显得我们不正常,或者知道些什么,到时候她询问起来,你怎么办?”   白苏瑾的做法虽然残酷了一点,但是也不是没有道理。莫川不得不承认,他的处理方式是合适的,因为他们没有办法给出解释,就算说了实话,唐糖估计也不会相信的,的确还不如让她自己想开。莫川叹了口气,看着蜷缩在墙角的唐糖,干脆走上前,也坐在了地上。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是这个时候,他实在不敢放着唐糖一个人。   “喂,您好,请问您是唐糖的父亲吗?”另一边,白苏瑾拨通了唐糖家人的电话,低声说明了情况,“是,是的。她现在在警局……您放心吧,没出什么事。您来接她一下吧?……好的,我们等您过来。”   白苏瑾挂上电话,小心的坐到唐糖的另一边,伸出手掌轻轻拍抚着女孩的后背,眼神却控制不住的看向莫川,眸光温柔。   莫川很担心唐糖,并没有留意到他的视线,而是全心全意的注意着女孩的状态。   白苏瑾反而很喜欢这样的时刻。爱的人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的脸上带着温柔和安抚的神情,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但是却很安静很美好,弥漫着暖暖的柔和的气息。白苏瑾手上安慰的动作不停,眼睛却近乎贪婪的刻印着莫川的每一丝表情。   之前发生的那一切让人烦恼的事情,都好像只是一个个幻觉,而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地方,这个时间,才是确确切切的真实。这样的想象让白苏瑾忍不住沉沦,只希望时间能牢牢钉死在这一点,永远都不要再往前走。   可是不可能的,掌心下女孩微微颤抖着的脊骨,正一次次的提醒他,那是不可能的。他和莫川正因为一个诡异莫名的案子在警局里呆到了深夜,两人身边坐着的,是一个世界观受到了巨大冲击的不知所措的女孩,而他们心里,也塞满了乱七八糟的烦乱的思绪——这才是他们所面对的现实啊!   “莫队长,唐糖的父亲来接她了。”他们三个人的状态有些古怪,来通知的员警语气忐忑的叫了莫川一声,就急匆匆的跑开了。   “唐糖……?”女孩没有抬头,一直把脑袋深深的埋在膝盖里,瘦小的身躯蜷缩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莫川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试探的叫她的名字。   她颤了颤,微微挪动了一下。   有反应就还好,莫川松了口气,他最怕的,是这个胆小的女孩受到太大的刺激,已至于封闭自己。   白苏瑾拍抚的手顿了顿,微微用上点力,轻轻托了她的肩膀一把。   唐糖没有抗拒他的力道,顺着那动作直起身,有些费力的扶着墙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莫川才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如他所想那般,挂满了泪痕,而只是眼圈泛红,除此之外,反而是比之前要平静得多。   “你……”莫川看着她,本来准备好了的安慰的话,一时竟说不出来了。   唐糖看出了他的尴尬,有些勉强的笑了笑,“莫警官,我没事的,你放心的。”   “虽然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能感觉得到阿瑶的不对劲……”唐糖紧紧揪住了自己校服裙子的下摆,不安的说,“我,我想了想,不管阿瑶变成什么样子了,她都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已经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了,连她遇到了危险,我都没有去帮她……以后,我再也不能那样对她了。”   “我实在是不想再因为自己的胆小和逃避搞砸任何事情了,那样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比知道这些离奇的难以解释的事情还要糟糕。”唐糖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脸色一白,“所以……所以明天,我会去找阿瑶,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管是我的幻觉也好,还是她……也罢,我都会面对接受的。”   说着说着,她渐渐放松下来,脸上也浮现出了坚定的神色,这时,女孩好像是觉得自己太动情了,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然后恭敬认真的向莫川和白苏瑾鞠了个躬,“莫警官,白医生,这几天,真的很感谢你们,一直都愿意相信我说的话,也一直都很关心我。说起来,我应该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真的很抱歉!”说着,她又鞠了个躬。   “你们不用担心我的,我不会钻牛角尖想不开的,明天我就会回去上学,找阿瑶谈谈……总之,我会好好的,你们就放心吧!”她说着保证,眼里飞扬出神采,要不是双眼还红着,简直就和之前那副胆小的模样判若两人。   莫川愣愣的听完了她这一番话,突然发现这个女孩好像在极短的时间里改变了,就像是凤凰涅槃那样,那副羞怯懦弱的模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俏丽和坚定,这让她的眸子都灼热起来,吸引着每一个人的注意。   “那个,莫警官,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女孩唇角飞扬,俏皮的笑了,微微歪头看着莫川,“能不能拜托您跟我爸爸解释一下呢?不然他会骂我的!”   莫川摸摸头,大手一挥的保证道:“啊,这个没问题,你——”   “他可以帮你,不过,你也要帮我们一个忙。”白苏瑾制止了莫川脱口而出的回答,抢先插了一句,看着唐糖笑了。   有了莫川的解释,唐糖的父亲也就没怎么为难她,感谢了警局几声,就带着她离开了。   莫川站在警局门口,目送着女孩离开了,她的脚步明显轻盈了许多,背影也透着一种与以前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比我想象中坚强得多。”夜已经深了,警局门口只站了他和白苏瑾两个人,莫川索性向后一靠,倚进了白苏瑾怀里,小声感慨道。   “这就是人类的天性啊。”白苏瑾展开双臂搂住他,轻轻吻了吻他的头顶,“遇刚则刚,遇强则强,永远都不会轻易被摧毁。再怎么懦弱的人,心里都藏着一个勇敢的灵魂,都会有改变的时候,只要她心里,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11 梦里的男孩   吴瑶还活着,目前也并没有其他人员伤亡的情况,这个案子彻底变成了一个乌龙,只是其中还存在着太多矛盾而难以解释的地方。   比如说那个充满了打斗痕迹的生物实验室,再比如地上的血迹和染血的带有凌逸指纹的水果刀,这些都是这个案子让人费解的地方。   只是暂时,警方也没有什么线索可以再做追查了,没有凶手的话,警方还可以四处走访,调查死者的社会关系经济情况等等,但是没有死者的话,案子成不成立都是两说的,他们也没有逮捕嫌疑人的权利。   莫川解散了加班的众人,任由这帮家伙像得了赦令一样飞快地冲出警局,头也不回的溜掉了,自己草草整理了一下之前调查得到的资料照片还有证物,准备把它们归置到了一个文件袋里,放到资料室里。虽然暂时没有头绪,也无法调查,但是这些东西还是要好好保存的,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派上大用场了。   虽然搜查持续的时间不长,但是最后得到的证物和现场照片等等东西还是很多的,莫川分门别类的整理着,顺便仔细的看了一遍所有的资料。无论是从现场残留的血迹量来看,还是从现场的凌乱程度来看,都像是发生过一起凶案,而事实上,也有人目睹了这场凶杀,还拍下了死者的照片。只可惜,吴瑶的那通电话,颠覆了一切。   轮到最后几样证物的时候,莫川放缓了动作,犹豫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幅画,最后还是把它折了几折,装进了口袋。   “小川,好了吗?”白苏瑾出现在门口,抱着手臂询问。   “恩,差不多了。”莫川赶紧把最后几样小东西装进透明的证物袋,一起放进了文件袋里,最后封口,把那个巨大的袋子举上了高高的架子,拍拍手掌跟着白苏瑾离开了。   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了,警局里除了值班室里星星点点的灯光以外,其他地方都漆黑一片,莫川和白苏瑾放轻脚步,很快就出了大楼。   莫川让白苏瑾等他一会儿,就准备去停车场把车开来。   “糟了小川!”就在这时,白苏瑾摸了摸身上的口袋,一脸懊恼的神色,叫住了他,“我好像把手机落在你的办公室了……这样吧,你先去开车,我回去拿,马上就回来。”   “啊,好……”莫川愣了愣,还没来得及点头,就看到白苏瑾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白苏瑾为人行事一向都很谨慎,也很可靠,像这种粗心落下东西的情况,在他身上好像还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倒是让莫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挠挠头,眼看着白苏瑾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也没想太多,转身继续往停车场去了。   白苏瑾的确很快,莫川刚刚把车开过来,他就出现了,利落的拉开车门坐了进来,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手机,莫川脚踩油门,一路把车开回了家。   “累了吧?折腾了一天,去洗个澡吧。”一进门,白苏瑾就接过莫川手里的东西,把人送进了浴室。莫川的确是累了,也就顺从的被他推了进去,脱了衣服就站到花洒下面开始洗头。   洗发液打上之后,泡沫起了很多,迷得他睁不开眼睛,只能伸手摸索着,想打开开关,可是没想到,摸着摸着,指尖却出乎意料的碰到了一片温热的肌肤。   “我去!”莫川悚然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连头顶上的泡沫都忘了,噌的睁开了眼睛,却在看到眼前赤裸着的男人的同时,疼得叫出了声,“我操疼疼疼!白苏瑾你搞什么鬼啊想吓死我吗你!”嘴里喊着,手上还捂着眼不停的揉着。   白苏瑾被他夸张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赶紧伸手把人拉过来,打开热水,帮他冲洗进了泡沫了眼睛,好半天,莫川终于缓过来了,费力的睁开有点充血的眼睛,瞪着一脸无辜的白苏瑾,“你怎么老是突然冒出来吓人,属鬼的吗?”   这话没过脑子,一说出头,他又觉得后悔。白苏瑾一直很在意自己的“性质”,这样的说话实在是不应该用在他身上,可是话一出口,没有办法收回,莫川支吾了两声,最后还是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然而这一次,白苏瑾却出乎他意料的没有什么反应,完全不在意似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温柔的笑了,“我进来之前敲过门了,你没有反应,所以我就直接进来了,谁知道你会吓成这样。”   “啊?哦……”敲过门了?他怎么什么都没听到……莫川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啊……”白苏瑾看着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人在警局里面总是一副威风八面的老大模样,怎么回了家,就成了这么一个迷糊的大孩子了呢?   不过这样的莫川还挺可爱的,是他喜欢的类型。白苏瑾伸手把青年赤/裸匀称的躯体揽进自己结实的胸膛,心里觉得满足,干脆就这个姿势啃上了对方的耳垂,“你刚才想什么呢?”   怀里的身体明显一僵,让他清晰的察觉到了莫川的慌乱,随后就是不太自然的回答,“没……没什么啦,就是发呆而已……”   白苏瑾倒也没有继续追究,而是对怀中人白皙的脖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辗转着一路吻了上去。   莫川的头靠在白苏瑾的怀里,并没有看到他眼眸间一闪而逝的若有所思,心里还在为安然混过一劫而庆幸。   但是很快的,各怀心思的两个人就开始专心致志的转战同一个战场了。从头顶上洒下的热水是绝佳的催化剂,迅速的给这场临时的厮磨升了温,也升了级。   莫川家的洗手间格局很简单,毕竟是男人住的房子,装修的时候,也并没有安什么浴盆之类的,就只装了一个玻璃小浴室,一般就都是站着冲澡,此时挤了两个男人,虽然还能站的下,但是也稍微有点拥挤了。不过在情热的时候,挤一点反而更加容易激发热情,此时两人贴靠在一起,唇齿交缠间,只觉得身体里的热流也随着热水一起,在浑身上下胡乱流窜着。   当莫川的手掌贴上身旁男人结实的胸膛时,他只觉得之前那些疲惫的感觉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男人果然是感官动物,尝到点甜头,就兴奋得不得了。莫川感受着男人炽热的掌心在自己身上游移,心里迷迷糊糊的琢磨着。   “小川……”白苏瑾性感的嗓音回荡在耳边,让莫川忍不住红了脸,亲吻着回应他的叫唤,一边更紧的环抱住他,献上自己柔韧的身体。   当男人激动地把他按在冰凉的玻璃上奋力贯穿的时候,莫川才彻底意识到白苏瑾今天的激动和热情,赤/裸的身体磨蹭着透明冰冷的玻璃,后背却被迫紧紧贴靠着结实滚烫的属于男性的胸膛,中间还夹杂着不停流淌的热水,莫川只觉得自己被刺激的快要疯了。   这场突如其来的性事持续了很久,当白苏瑾终于粗喘着放开莫川,帮他打理干净的时候,莫川已经昏昏欲睡的任他摆布了。白苏瑾把迷迷糊糊的青年抱上床,自己也躺上去,把喜欢的人揽进怀里,意犹未尽的摸了摸怀里大片大片的光滑的肌体,在引来青年不满的呢喃声之后,这才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小川,我爱你。”安静的夜晚,白苏瑾低哑的声音依稀可闻。   半夜里,莫川突然醒了。   心脏激烈的跳动着,像是刚刚坐完了过山车,硬生生的把他弄醒了。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还有些茫然,眼前的房间很熟悉,是他每天夜里睡去,早上醒来的那个卧室,但是也很陌生,因为视线所及的,是微微弥漫着灰色暗影的空气,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散发着一种颓靡的气息,形成了半实质化的奇怪质地。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这种空气略微固化,光线照射下折射着暧昧的光线,颗粒物悬浮在空中的场面,好像的确曾经存在在他的记忆里,熟悉感泛滥着,引诱着他下了床,一步步走向卧室的房门。   卧室里双人的大床冷冰冰的,只残留着一个人趟过的痕迹,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很可怜,孤零零的很是寂寞。   但是这样好像是不对的,好像,是少了什么的……   拧开房门把手的那一刻,这个念头闪电般的划过莫川的脑海,随后又像流星一样陨落下去,不留痕迹。   门后面,是一片浓重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那片黑暗里,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小的男孩。   啊,是了……   莫川在心里长长的叹息。   我见过他,我记得他,在那些莫名其妙萦绕不去的梦魇里,他是我深陷泥沼之前的最后的记忆……   不,也许不止如此,不仅仅是在梦里,我是真的,认识他的——   埋藏的很深的记忆陡然苏醒,让他豁然开朗。   “余容……是你吗?”他开口,嗓音还带着刚刚起床的沙哑。   第一次,瘦弱的男孩笑了,眉眼弯弯,竟是意外的清秀俊逸。   “为什么……”莫川是真的不解,这个孩子,为什么一次次的出现在他眼前?   男孩微微笑着,眼里带着鼓励和温柔,嘴唇开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莫川看着他,竭力分辨着他的每一个字符:   快、一、点!   快一点!!   快一点!!!   男孩明明笑得很平淡,但是嘴唇的动作却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用力,莫川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能够听到他的话了,那是劈天盖地的细碎的呢喃声,嘶吼声,哭号声,千丝万缕的汇在一起,只剩下了雷霆般的三个字——   “快一点!”   孩子的带着哭腔的三个字,狠狠地磨砺过他的心脏。   脑袋被刺耳尖锐的声音刺激的生疼,即使伸手捂住耳朵,也还是无济于事,那声响仿佛是从身体里面响起的,像针扎一般,让莫川眼前一阵阵发黑,但他却一直都不肯闭上眼睛,也不肯转身逃离,而是直勾勾的盯着那个面容渐渐变得凄厉的少年,直到黑暗彻底将他吞噬。   最后的最后,他还是看到了,冒着头痛欲裂的风险。   浑身乌黑的巨大鸟类,尖锐的喙和爪子闪着寒光,轻轻地滑落在男孩身后,展开羽翼护住他,血红色的眼睛,却凶戾的直接的瞪视着自己,其中流露着的,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冥鸦,顾名思义,就是冥界的乌鸦……报死报丧不报福,活人见之则不祥。”   报死报丧?   总不会,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吧……?   意识消散之前,莫川忍不住苦笑着想。   ☆、12 故人   再次睁眼的时候,恍如隔世。他有些惊讶的发现,自己仍然躺在那张双人床上。屋里开始灯,窗外仍然是沉沉的夜色。   白苏瑾拧紧的眉眼在眼前放大,莫川有些怔忡,只是本能的伸出手,抚了上去。   果然,之前的都是幻觉吗?怪不得,他会觉得少了些什么,以为自己身边那个炽热的躯体,竟然消失了。   “苏……瑾……”刚一开口,嗓子就因为干涩而泛起一阵疼痛。   白苏瑾好像早就知道他会难受似的,很快就从床边的柜子上拿来了一杯水递给他,接着又把他扶了起来。   莫川艰难的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的厉害。不仅仅是因为睡前那一场激烈的运动,更多的,则像是有什么东西,抽空了他的体力和精神。   卧室里没有镜子,所以莫川也不知道眼下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白苏瑾一直都很沉默,直到看着他喝完了那杯水,才眸光沉沉地开口,“小川,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莫川心虚的偏了偏头,避开了他灼灼的视线,游移的目光对上窗帘被微微拉开的窗口的时候,突然诧异的睁大了眼,站在那里的是……   “余……余容……”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瘦弱的男孩儿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可是五楼啊!   白苏瑾脸色一紧,一个回身就冲到了窗边,可是就在他动作的那一瞬,窗外男孩纤细的身影就像青烟一样,扭曲折叠着消失了。   “你看到什么了?余容是谁?”白苏瑾不想再让莫川逃避了,一个箭步跨过来,握住了青年白皙的下巴,冷着脸询问。   “呃……”白苏瑾一身凶气毫不吝啬的外放,手上的力气也不轻,当下掐的莫川一脸苦相,他是很想解释,可是他自己都没搞清楚眼下是什么状况,这该怎么解释啊!   白苏瑾看他转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只觉得自己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人家根本就不怕自己,胸口里因为担心而起的怒气不知不觉就泄了出去,最后还是无奈的松了手,干脆坐在床边,就只盯着莫川不放,坐等他开口。   “那个,苏瑾……”莫川被看得浑身不舒服,不自在的往后挪了挪,费力的在脑海里组织着语言和逻辑,“其实吧,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一开始我就是做梦,连着好几个晚上,都做了差不多的梦——”   “给我描述一下。”白苏瑾板着脸,毫不客气的打断他,看到他苦着脸,又补上了一句,“详细清楚地,描述一下。”   莫川并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更何况是要讲那些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梦呢?眼下,他就算再迟钝,也都意识到白苏瑾是在故意折腾他了。不过仔细想想,虽然自己的本意是出于担心,但是故意隐瞒了对方这么久,对方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男子汉大丈夫,做了不对的事情也合该被整,不就是“详细清楚”的描述几个梦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一想,莫川咽了咽口气,愣是生出了几分英雄气概,磕磕绊绊的讲了半天,总算是把那几个晚上,夜夜都见到瘦小的男孩的事情说出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他想起不久之前,那只漆黑的冥鸦对他敌视的眼神时,下意识的就将看见冥鸦的事情吞回了肚子里。   冥鸦是很危险没错,但是细细琢磨,莫川总觉得那只大鸟看他的眼神很怪异,并不像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反而……就像是认识他一样,充满了古怪的怨恨和愤怒,但这却是不可能的,在不久之前,他连冥鸦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更可能的是——它认识白苏瑾,而那些情绪,也是源自白苏瑾。   这个想法很大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川的直觉却在不停地提醒着自己,他的猜测是对的。出于不想让对方自责的考虑,更出于某种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思,莫川在思虑清楚之前,就已经把看到冥鸦的事情细细隐瞒下来了。   很抱歉,苏瑾,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应该这么做……莫川看着坐在自己眼前难掩忧虑的男人,垂眸遮住了自己眼中的歉意。   等他好不容易说完了,白苏瑾犹不满足,又硬逼着他讲完了刚才发生的事情,这才满意的放过他,坐在床边垂头思索着,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弄得莫川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他忍了半天,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了,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白苏瑾却恰到好处的说话了,声音里满是烦恼,“小川,你该早点告诉我这些的,为什么要瞒着我?”   “那毕竟只是个梦……而且做了好几个晚上了,我都没什么事儿,我就当是连续剧看了……”眼看着白苏瑾的脸色越来越黑,莫川悻悻的住了嘴,最后只小声嘟哝了一声,“我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就是觉得你最近很累,不必为了这些小事情分神……”   白苏瑾摇摇头,无奈的说:“小川,你太小看做梦这件事了。梦,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它不仅仅是一种生理现象,对于鬼怪之类的存在来说,它更像是一个联络器。”   “联络器?”又一次听到了新鲜的食物,莫川坐直了身子,一脸的兴致勃勃。   “没错,就是联络器。”白苏瑾点点头,耐心的给他解释,“大多数时候,当它们不适合在人类面前露面,又想要与你沟通的时候,梦境,就成了一种最佳方式。很多人遇到的亡者托梦,就大多是这种情况。不出意外的话,那个男孩也是一样,他有话想要跟你说,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的入你的梦。”   白苏瑾没想到的是,听了他的解释,莫川反而刷的一下,白了一张俊脸。   “小川,你怎么了?”还以为他是不舒服,白苏瑾紧张的询问。   “苏瑾,你是说……我做的梦,不仅仅是梦,而我刚才在窗边看到小容,也不仅仅是幻觉吗?”莫川攥紧了白苏瑾的胳膊,指尖冰凉。   “这……应该的确是他入了你的梦,刚才也的确有东西出现过,我能感觉得到……”莫川的神态很不对劲,白苏瑾犹豫的回答道。   “那小容,小容他……是不是已经死了……?”莫川颤抖着声音,艰难的开口。   “如果你是指你梦里的那个男孩的话……”白苏瑾细细考虑,最后还是给出了一个很保守的答案,“我也不能确定,但是如果可以做到入梦的话,他至少已经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了……”   “……”莫川怔怔失语,一时竟是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男孩嘶吼着“快一点”的模样,身上那浓重的像是有了实体一样的悲伤,还有转瞬即逝化作飞烟的身影……   如果这些都不仅仅是梦境,而都是真的,那个瘦弱的男孩,是真的在用浑身的力气冲他高吼着,让他“快一点”的话……如果小容真的能一下子出现,又一下子消失的话……   原来,在他毫无所觉的时候,那个男孩,很可能已经失去了年轻的生命了吗?   莫川忍不住环紧了自己的臂膀,任由白苏瑾靠过来,将自己抱进怀里。   ……   “可以跟我说说他吗?”良久,当莫川僵硬的身子渐渐放松之后,白苏瑾才低声的问出自己心中的困惑。   花了一些时间,莫川终于暂时压下了胸腔中翻腾着的难过,微微坐直了身子,脱出男人温暖的怀抱,认真的回忆道:“……他叫余容,认识他的时候,我才刚刚从警校毕业,还处在实习期。那孩子很可怜,长期被养父家暴,亲生母亲还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就剩他自己一个,整天被打得浑身是伤。后来还是他继父夜里闹得太厉害了,邻居忍无可忍报了警,我们才去把那孩子救了出来。”   “说起来也是缘分,当时那孩子受伤很重,又没有亲戚可以依靠,我看他伤还没好,就要住进孤儿院,心里可怜他,就把他接进我家住了一段时间,等他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才送他离开的。”莫川说着,目光渐渐变得温和柔软,那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虽然已经因为久远和短暂,被他深深埋藏在记忆里了。但是此时想起,还是让他忍不住会心微笑。   “这么说,你帮了他?”看出来他的心情渐渐好转,白苏瑾的神情也略略柔和下来。   “可以这么说吧。”莫川一怔,又耸了耸肩,“其实也不算啦,我没有那么伟大,只是顺手,照顾了他几天。”   “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伤害你才对……”   “我也觉得他不会伤害我啊,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呃……”被狠狠地瞪了一眼,莫川摸摸鼻子,乖乖闭上了嘴。   白苏瑾沉吟片刻,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头来。   “我突然觉得,我们好像想错方向了……”白苏瑾匆匆走出卧室,不一会儿,带着两张纸回来了,“你之前是不是把第三幅画也拿回来了?把它给我。”   “咦?你怎么知道的?”莫川一边把衣服捞过来摸着,一边诧异的问道。   白苏瑾呼吸一滞,草草敷衍道:“我猜的,要是我的话,我也会带回来的。”   “啊,找到了!”莫川没大注意他的回答,因为他终于掏出了那张被挤得有点皱的画纸,费力的抻平,手忙脚乱的递给白苏瑾。   白苏瑾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把三幅画摆在一起,细细观察着,最后指着画纸的角落,让莫川过来看。   “这是……”莫川凑近了看,终于在那些繁杂的背景线条里,找到了一个细小的字符,“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收到的这几幅画,都是余容画出来的。”白苏瑾敲了敲页脚上的那个小小的落款,若有所思地说。   “这都是他画的?”莫川先是震惊,随后就面露欣慰的感慨,“没想到几年不见,小容那孩子居然能把画画的这么好……”   白苏瑾被他噎了一下,无奈的提醒,“画得好不是重点吧……关键是画的内容,他的每一幅画里,吴瑶都死了一次啊。”这种血腥露骨的画,画得好不好根本就不重要吧!   其实莫川也不是有意的,他只是下意识的惊叹一声,当然了,顺便,还可以缓解一下白苏瑾过于专注的情绪。此时看着对方一脸无语,他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当下微微弯了眉眼,俊朗的面容挂上了调皮。   白苏瑾看到他这幅模样,也就猜到了他的小心思,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尾,表情终于放松下来,“放心吧小川,我没事的,之前……我的确有些焦虑,但是你之前跟我说的话,很有用。”   他顿了顿,继续笑着说:“我已经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莫川拉下他的手,紧紧握在掌心里攥着,想了想,又举起来凑到嘴边亲了亲,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心底却是一片安详。   白苏瑾也笑了,笑得宠溺,笑得莫川悄悄红了耳朵尖,赶紧轻咳一声,把话题重新拉回正轨,“那个,你刚才说的,我们想错方向了……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心情好,白苏瑾干脆的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没有再趁机调笑些什么,专心的说起正事来,“我们之前一直都觉得,画这些画的人是想对我们或者吴瑶不利,不是吗?”   没错,莫川点点头,这些画面中的场景大都很血腥,简直就是犯罪现场的写真,给人的第一感觉很是糟糕,所以他下意识地就觉得这是一种死亡预告,或者是死亡诅咒,总之,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是……莫川想到记忆里那个青涩稚嫩的男孩,突然明白了白苏瑾的意思,“但是这些画,其实是余容画了并且送到我们手上的……小容应该不是那种心思歹毒的恶人,想要致一个高中女生于死地。所以,他其实另有目的!”   “没错。”白苏瑾颔首,“你还记得你收到那封信的时候,除了那幅画,那里面还有一样东西吗?”   记忆电光火石般掠过,干净整洁的一丝折痕都没有的白纸上,是秀气端正的像是女生写出来的蝇头小楷,那是——   “那首情诗!”莫川瞪大眼睛看向白苏瑾,惊讶的叫出了声来。   ☆、13 诅咒or预告   ……   乌鸦小姐,我心爱的乌鸦小姐。   如果我拥有能撕破苍穹的羽翼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带你高飞,飞到海枯石烂的尽头。   可惜我没有。   我只拥有一根轻飘飘的,黑漆漆的羽毛。   ……   这是最合理的假设了,按年龄来推算,余容也的确是到了高三的年纪,虽然时间过去了这么久,那孩子仍然是一副瘦瘦小小发育不良的模样。   “那孩子……他居然喜欢吴瑶吗……?”莫川翻出了那封干净整洁的情信,手指抚上冰凉的纸页,心里感慨万千,“小容的性子,一向都很温和,我一直都觉得,他会找到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陪他走完以后的路,弥补他曾经失去的那些快乐和幸福。可是吴瑶……”   莫川欲言又止,脑海里回荡着透过电话传来的清冷的女声,还有那桀骜不驯的语句,不管怎么想,都和温吞柔和的余容天差地别。   “人都是会改变的,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可怜的孩子了。”看出莫川的担忧,白苏瑾握住他的手安慰道,“而且,不管喜欢的是谁,都是他自己做的选择,不是吗?”   莫川伤感的笑了笑,第一次如此鲜明的察觉到时间的流转,和人事的更迭,几年前,那个怯生生的躲在角落里不敢冒头的男孩子的模样,似乎犹在眼前,可是转瞬之间,就已经是好几年过去了,那个男孩子,也已经到了懂的喜欢的年纪了啊……   “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不想再看着莫川伤神,白苏瑾扯开了话题。   “目的……?”莫川一愣,明白白苏瑾的好意,也就不再多想那些难过的事情,拿过那几张纸平铺在床上,细细琢磨起来。   虽然身体还是一阵阵发虚,疲惫的感觉也迟迟不去,但是莫川还是强打精神,逼迫大脑高速转动着,提出一个个假设,再一个个否定。不管余容究竟想要拜托他做什么,都已经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耽搁太久了,眼下他最想做的,就是尽快搞明白对方的意思,然后尽快完成它,弥补那些错过了的时间。   想着想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赶快抓住白苏瑾询问道:“有没有可能,一个人能不死,或者死而复生,然后一次一次的被杀死?就是……”   莫川勉强抓住心里一闪而逝的灵光,费力的解释着自己的想法,他的言辞有些混乱,但是这并不妨碍白苏瑾明白他的意思。   “一次一次的被杀死……”白苏瑾犹豫着,没能给出确切的回答,“我也不知道这有没有可能……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事关生死,就不能轻易地以常理夺之了。而人本身,又是一种很奇妙的存在,说不定,真的有人能做到呢……”   “但是,我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的。”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也就是说,还是有可能的是吧?”莫川并没有在意他后面的话,低声喃喃了一句,随后猛地抬起了下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假设吴瑶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话,假设她可以很容易的死而复生的话。那么我大概就能明白这些画的意义了。”莫川先是指了指坠楼而死的那一张画,随后认真地向白苏瑾解释,“从顺序来讲,其实这幅画才是第一幅。它是随信寄给我的,本来早上就到了,可是值班室的大爷忘记了,晚上了才给我,所以给了我们一种错误的暗示,让我们怀疑有人怨恨吴瑶,或者是想要杀死她。但是其实并非如此,唐糖来警局报案,声称自己失手把吴瑶推下楼的时候,是下午五六点左右,也就是说,如果按照小容的安排的话,我们应该先收到这幅画,然后才会得知吴瑶坠楼的消息。”   “没错。”白苏瑾点头赞同,渐渐能猜到莫川的意思了,便顺着他的思路说了下去,“第二幅画,是从坠楼的现场找到的。而找到这幅画之后的第三天,唐糖就再次报案,说自己看到凌逸与吴瑶发生争执,而且吴瑶被对方刺死了——和那幅画里画的一模一样。”   “而现在,我们又在刺杀的现场找到了第三幅画,画里面的吴瑶被钝器击打致死……”莫川迫不及待的接上,眼里闪烁着兴奋的神采。   “……这不是诅咒,这是预告!”白苏瑾沉声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苏瑾,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想错方向了!”莫川细细端详着最后找到的第三幅画,手指微微颤抖,“小容喜欢吴瑶,他是不会伤害她的,他只会竭尽全力的试图保护她,可是他自己没办法做到,所以才会进入我的梦,所以才会留下这些画……他想做的,其实是借助我的力量,阻止吴瑶的死亡!”   白苏瑾默默颔首,莫川的猜测很有道理,但是也很疯狂,如果他猜对了的话,那么那个叫吴瑶的女生,就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类,能够一而再再而三的死而复生吗?   如果可以做到这一点的话,那这个人,又还真的是个人类吗?   这件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小容,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的……”莫川并没有注意到白苏瑾的担忧,他自言自语的向着画纸许诺,脑海里却划过了那只漆黑巨大的冥鸦。   小容,那只冥鸦,为什么……   窗外沉沉的夜色里,悄悄停驻着一抹漆黑的身影,那黑色犹如无底的深潭,就连清凉的月色,都无法映照出他的身影,黑影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几乎要让人以为是一座雕像。   直到房间里橘色的光亮消失,那黑影才微微动了动,传出一声清晰的嗤笑。   “呵,小川……是吗?”   黑芒骤然一敛,倏忽之间,人影已然消失不见,只留下轻飘飘的划过天空的一根黑色羽毛。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赤裸着上身男人轻巧的穿过客厅,一路走到窗边,手腕一抖,恰好抓住了那根巨大的羽毛。   “……”   夜已深,人却难寐。   第二天莫川醒来,才发现已经是中午了。   他吓了一跳,掀了被子就想跳下床,可是刚一挪动身子,浑身上下就泛起一阵酸痛,害得措手不及的他又重重跌回床上。   “我操……”这状况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莫川呲牙咧嘴的揉着自己酸疼的不行的腰,脑海里回忆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最后把恼怒的视线投向了刚刚推门进来的白苏瑾。   “你怎么了?”一进门就接收到某人着火的眼神,白苏瑾不由得愣了一下。   “你说怎么了!”莫川没好气的偏过头,“我的腰疼死了……放着好好的床不用,非要在浴室里……”   听到“浴室”二字,白苏瑾恍然大悟,然后就忍不住笑了,不顾莫川冷冷的眼刀,靠过来帮他揉腰,语气带笑的低声说:“其实浴室挺好的,很刺激——”   后面的话,湮灭在莫川朝他下腹部狠狠的一顶之下。   白苏瑾捂着自己的小腹,苦笑道:“我是开玩笑的,你以为你浑身疼,真的只是因为我吗?”   莫川一愣,奇道:“什么意思?”   “好像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梦,吸取了你的一部分体力。”白苏瑾皱眉,脸上带着困惑,“那个梦里,真的没有别的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吗?”   “……没有。”莫川僵了僵,最后干脆利落的摇头。   白苏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伸出手,继续帮莫川按摩。   “我帮你请过假了,也嘱咐过夏阳他们,派人去盯着吴瑶那边,顺便调查那幅画里吴瑶死亡的地点。”白苏瑾手上不停,动作到位,很快就让莫川舒服的哼哼起来,“吴瑶的生活轨迹其实很简单,所以我让他们把调查重点放在学校和她家附近了,只是征得学校的许可有些麻烦,可能要耗费一些时间。”   “还是好好盯着吴瑶……”莫川半睡半醒的小声说,“要好好保护她……”   “若是她肯配合就好了,可是她那种性格……”   吴瑶早上起床的时候,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放轻脚步,小心的打开主卧的房门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正在沉沉睡着,扑鼻而来的,是冲天的酒气和浊气。   吴瑶皱起了纤长的眉毛,反手将门紧紧带死了。   和往常一样,她准备了两人份的食物,一份自己安安静静的吃掉,另一份则装在盘子里,放进微波炉,好让男人起床的时候,稍微加热就可以入口。   做完这些事情时候,她背上空荡荡的书包,开门上学去了。   楼底下停着一辆漆黑的不起眼的小轿车,吴瑶打量了那车两眼,轻蔑的笑了,随后毫不在意的转身离开。   今天的学校也没什么不同,和前几天差不多,从她踏进校门的那一刻,暗地里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就没有停止过。吴瑶冷着脸,昂着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步履沉稳的上楼,走到了高三八班的门口。   她轻巧的迈步,走进了教室。   一瞬间,教室里的空气凝结了,原本都在闲聊游戏的男生女生们陡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的看向刚刚进门的面色苍白的女孩。   虽然这一段时间经常会遭受目光洗礼,但是这么夸张的,倒还是头一次,一时间,吴瑶也不由得愣了愣,随后才想起,这番待遇,大概是源于昨天的事件。   学校一向是一个藏不住八卦的地方,对于这些被学习压得生活毫无乐趣的高三学生而言,流转于一个又一个人之间的有趣秘密,就是他们最大的谈资了。   这样的情况下,昨天放学后发生的警方搜查和传说中的凶杀事件,还有至今仍然被封锁着的生物实验室,都一直吸引着学生们的目光,同时,也是由于涉及到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凌逸,所以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横扫了校园。   而高三(八)班,作为八卦话题的焦点,自然是事件进程的最新更新地。   吴瑶面不改色的进门,倒是让她所有的同学都吃了一惊。   原来谣传的是真的,吴瑶还活着?   ☆、14 还是朋友吗   早上的第一堂不是班主任的课,学生自然也放松大胆些,因此整整一节课,堂下的窃窃私语声就没有停下过。吴瑶自然是维持了一贯的模样,不言不语,对其他人的态度不搭不理。   只是隐隐约约的,她能感觉到来自于自己斜前方和侧后方的两道过于集中的视线。   侧后方的不用看,她都能猜得到那是唐糖。女孩的视线里带着好奇和探寻,还有细微的不安和紧张,虽然灼热了些,但是并不让人难受。   而另一道,就没有这么好相与了。从自己斜前方投来的目光,带着强烈的难以置信,还有浓重的仿佛有了实体一样的恨意。   太明显了啊……吴瑶心里暗想,嘴角勾起了嘲讽的弧度。   那个人,就是你吗?   ——孔天恩……?   暗潮汹涌间,一堂课就这么过去了。课间的时候,八班反而安静的很,所有的学生都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倒是有几个人蠢蠢欲动,似乎很想找吴瑶打探一下事情的真相,但是平时一直都冷落对方,骤然变得热情,难免会显得太过尴尬,所以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没有上前。   “阿瑶……”吴瑶正静静的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手里的课本,身后却传来了女生怯怯的声音。   是唐糖,她脸上带着为难,牙齿紧张的咬着嘴唇,但是态度却是坚决的,小声但是坚定地开口,“我想和你谈谈。”   吴瑶漆黑的眼睛安静的看着她,其中流转着某些深沉的东西,唐糖深吸了一口气,强调道:“就现在,我想跟你谈谈。”   苍白着脸庞的女孩最后还是站起身了,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当先走出了教室,带着唐糖避开众人的视线,好不容易才绕到了没大有人的走廊拐角。   “说啊,你想谈什么?”吴瑶垂下眼睑,巧妙地掩饰住自己眼底的讥嘲。   唐糖有些紧张,虽然这并不应该。她和吴瑶,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了,按理来说,彼此应该已经很熟悉了,但是此时此刻,她看着就站在自己眼前的吴瑶,却突然觉得无比陌生。明明说起话来,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清冷调子,明明还是喜欢低着头,对谁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但是唐糖就是能察觉得到她的改变,气质变了,给人的感觉变了,甚至是,内里的那个灵魂,真正的变得冰冷了。   一直以来,关于吴瑶这个人,至少有一点,唐糖是很确信的,那就是她的面冷心热,和一旦交好,就会全心全意对人的性子。她和吴瑶做好友这么多年,对方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让她难受的事情,反而还时时刻刻惦记着照顾着她,尽管,表面上常常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可是现在,唐糖却突然不能确定了。吴瑶变了,像是冰封了一般,眼里身上,再也没有以前那股暗暗烧灼着的火焰了。   “阿瑶,我……”唐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直直的向着吴瑶躬下身,大声说道,“我想向你道歉!”   垂着头的女孩浑身一僵,悄悄收回了自己不自觉伸出去的手掌,猛地握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再开口的时候,嗓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听到她的话,唐糖反而倔强的不肯抬头了,就那么维持着弯腰的姿势,盯着地面认真的解释,“我要向你道歉,因为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   “阿瑶,我不应该跟着其他人一起怀疑你的为人,我不应该为了迎合别人的心情,就跟着他们一起多嘴你的事情,我也不应该在你最难受的时候,没有陪在你身边,甚至于,在你向我求助的时候,没有好好地安慰你,帮助你……”弯着腰的女孩,俏丽的短发紧贴在脸颊边,背脊挺得很直,但是却微微颤抖着,并不像往常那样怯懦,而是坚定地勇敢地,字字清晰的自责和忏悔,把自己全部的心事,都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最想告诉的人。   “我最不应该的,是跟你争吵,最后……还失手把你推下了屋顶……”说到这里的时候,唐糖的声音抖动,地面上隐约的,多出了几滴水渍,“阿瑶,虽然你现在还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我也分不清楚那天下午,在楼顶上发生的事情究竟是真是幻……但是,我还是要跟你道歉,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如果跟我有关的话,你打我骂我,甚至是在我身上报复回来,我都是心甘情愿的,我……”   “你……先把头抬起来。”良久,头顶终于传来女孩清冷的嗓音,听在唐糖耳里,简直恍若天籁。   她激动地抬起头来,满怀期待的看向吴瑶,“阿瑶,你愿意原谅我吗?”   “……”吴瑶拧着眉,直直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唐糖心里一沉,赶快解释道:“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件事,我发誓我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说过,就算……就算是警察问我,我也一点儿都没有提起过……阿瑶,你要相信我,我那天在楼顶上,只是生气你怀疑我,所以才故意不肯解释,我真的没有——”   “那已经不重要了。”吴瑶的声音很轻,却成功的阻止了唐糖激动的话语,“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有没有说出去,都无所谓了,我也不在意了。唐糖,你就忘掉楼顶上的那些事情吧,也忘掉我告诉过你的那些事,就当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你也不用担心我,我还好端端的完整的站在这里呢,以后,也会一直这样的。”   “你变了,变得比以前……好多了。”吴瑶嘴角微扬,难得的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真好,糖糖,我很开心。”   “阿瑶……”吴瑶的嗓音温柔,可是随着她的话,唐糖的心却一寸寸的下坠,直到落入深渊,“我们……还是朋友吗?”   吴瑶一怔,眼神有些迷茫,很快又恢复了清明,“我……不适合做任何人的朋友。就这样吧,唐糖,不要再围着我打转,也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   吴瑶转身就想离开,唐糖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冲口而出的话里透着委屈,“可是阿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唐糖,你知道吗?有些事情,只有在恰当的时间发生,才能带来好的结果,而一旦时间错了,一切就都错了。错过了的东西,就再也回不来了。”吴瑶坚定的拉开了她的手,“你就把我,也当做是一个错过了的东西好了。未来还有那么长的时间,你会再找到下一个最好的朋友的。”   女孩单薄瘦削的身影,沿着走廊渐渐走远了,风微凉,飞扬着女孩稍长的墨色裙摆,和柔软的漆黑长发,慢慢的,融成了一团暗色的晕影,颓然消弭在阴沉的天色间。   唐糖怔怔的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碰触过吴瑶的那只手掌,那种冰冷的犹如寒冰般的触感仍然残留在皮肤上,让她忍不住走神——   阿瑶的手,是有这么凉的吗?   “吴瑶,下课来我办公室一下。”   上午的第二节是数学课,也是班主任傅嘉骏的课。上课铃打响了有一会儿了,吴瑶和唐糖这才一前一后的,不紧不慢的进了教室。   傅嘉骏很恼火,但是最后,却只点了吴瑶一个人的名字,放了唐糖一马。   吴瑶毫不在意,漫不经心的翻了一节课的课本,下课后,就直接跟着傅嘉骏走了。   很巧的,在去往办公室的路上,她碰到了脸色不好的凌逸。   男生不复往日的帅气,看上去很是憔悴,双眼下部青黑的阴影清晰可见,神情也很不自然。平日里,凌逸一向是学生们视线的焦点,他早就已经习惯了。只是这一次,围绕着他的视线,就有些不一般了。毕竟是直接被警方带走了,虽然不久就被释放了,但是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还是难免带上了怀疑和冷漠。   凌逸心里有事,一直没怎么理会那些陌生人古怪的目光,径自闷头往前走着,直到视线里多出了一双纤细修长的小腿,正好拦在他面前。   他懒得抬头,往一边让了让,岂料那个人也跟着挪过来了,倒像是诚心来拦路的。   “你这人——”凌逸不耐烦的抬头,嘴里的抱怨却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   拦着他路的人,正是吴瑶。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现在是下课时间,不少学生都在走廊里游荡,而凌逸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吴瑶呢,则是拜流言所赐,也有不少人认识她,眼下两个八卦的当事人骤然碰面,气氛还很紧张,自然是惹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吴,吴瑶……”难得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太子爷凌逸结巴了。   “吴瑶!你干什么呢?快点儿过来!”傅嘉骏走出去了一段,突然发现原本跟在自己背后的吴瑶不见了,远远地看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就直接喊了一嗓子。   吴瑶没有理会背后老师的大吼,反而往前迈了一步,凑近了凌逸发白的俊脸,恶意的笑了笑,配上她苍白的脸色,倒是颇有几分魅惑的味道,她刻意压低了声音,让自己的话,只有对方能听得到,“阿逸,你知道吗?那把刀,插在身体里,真的好疼啊,疼得我,就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可是我又一想,如果就这么死了,你岂不是要去坐牢?所以啊,我就又活过来了,帮你免除了牢狱之灾,你有没有……很感激我啊?”   “你……你到底……”听了她的话,凌逸反而彻底惊恐起来。在得知吴瑶还好好地活着的时候,他是真的庆幸的松了口气,甚至拼命地安慰着自己:说不定,那天那把刀其实捅的很轻,其实只是擦破了她的一点皮肤;说不定,那天那把刀其实根本就没有伤到她,只是插进了桌子或者是别的什么,而自己一激动就看错了;也说不定,那天根本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自己神志不清的一场幻觉,睡一觉,就什么都不剩了……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吴瑶的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在虚张声势,编谎话来欺骗他?   直到吴瑶转身追上傅嘉骏,进了教职工办公室,围观的人也渐渐散了,凌逸都还僵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15 威胁   办公室里没有人,傅嘉骏等吴瑶进来之后,犹豫了一下,就锁上了门。吴瑶的情况很特殊,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希望有人撞见他和这个女生谈话的场面。   吴瑶就站在他面前,垂着头一声不吭,这让他很是头疼。   其实把吴瑶叫来谈谈,是他考虑了很久的事情了。可是当这个倔强高傲的女孩真的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跟对方谈些什么了。   其实不久之前,他就跟吴瑶谈过一次,只是那一次,是吴瑶主动来找的自己。那个时候的吴瑶很憔悴,也很脆弱,完全不像是平时的她……   现在想想,那一次,好像恰好就是在流言刚刚兴起的时候,那个时候,这个女生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着?傅嘉骏眯着眼睛想着,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还像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再加上那个时候,自己正在为了那件事心烦,所以好像没怎么搭理小女生的小小心思,草草打发她离开了……   而现在,学校里的八卦传言越发猖獗,就连傅嘉骏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收场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当老师的,至少有资格了解事情的真相吧?   “吴瑶,你能不能告诉老师,现在学校里疯传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女生还是一点回应都没有,仍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嘉骏说了半天,可是女生始终不声不响,简直就像是聋了哑了一般。就算傅嘉骏再怎么耐着性子,此时也意识到她的不走心了。   “……吴瑶?吴瑶!”叫唤了对方好几声,对方还是跟没听见似的,苦口婆心的说了大半天的傅嘉骏终于恼火了,忍不住拍了桌子。   吴瑶终于回神了,半抬着头,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傅嘉骏。   虽然明知道她什么都没听见,但是傅嘉骏也不想再跟她解释一遍了,“就按我说的办吧,明天,叫你家长来一趟学校,这个工作跟你做不通,我也只能找家长了。”   “……找家长?”出乎傅嘉骏的预料,吴瑶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居然因为这个要求出现了细小的裂痕,“老师,我爸他不大方便,事情也多,估计是来不了了,所以就算了行不行?”   “算了?”傅嘉骏有些讥讽的笑了,看起来,吴瑶似乎很怕自己找家长,吴瑶是个很不好对付的学生,而有的时候,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也就像是战争中的双方,斗智斗勇的永无止境,此时,傅嘉骏难得的抓到了吴瑶的弱点,自然不想轻易放过,“你爸不方便,就让你妈来。孩子的事情,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我就不信他们一个都来不了。”   没想到的是,傅嘉骏一提起对方的母亲,女孩的表情反而又僵硬了起来,语气也变得不善,“我妈,就更来不了了。更何况,你根本就不配见我妈。”   “吴瑶,你什么意思啊这是!”女孩显而易见的嘲讽,气得他肝火直冒。他当班主任这么多年了,一向因为严格而备受学生的敬畏,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你这是对待老师的态度吗?你爸妈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傅嘉骏连声质问,有些口不择言,“我看不是你爸妈有事来不了,而是压根就不想来吧?你这种孩子,一看就是爹妈不管没人教的!我告诉你,什么样的孩子,就有什么样的父母,你爸你妈,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最后一句话冲口而出,傅嘉骏有些后悔,批评学生还可以算得上是老师的权利,但是批评家长就绝对已经超出了正常的限度了。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再想要收回却是不可能的,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孩,是他的学生,而且还是其中最不驯的那个,让他给学生道歉,他实在是拉不下脸面来。   一时间,办公室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就在傅嘉骏的话出口的那一刻,吴瑶的表情就变了,女孩本来就缺乏表情的脸变得更加冷冽了,眼睛里像是燃着火,又像是呼啸着寒冰,那气势,就连傅嘉骏,都想要微微偏头避让。   “傅老师,你可以批评我骂我,因为我的确做错了事情,我要为那些事情付出代价。但是,你绝对不可以侮辱我的母亲,她什么事情都没做错,而且我说过了,你他妈根本就不配!”女孩眯着眼,清秀的脸上带着鄙夷,出口的话也尖锐的刺人。   “你!”傅嘉骏本来还有些心虚,可是见到吴瑶这幅桀骜不屑的模样,刚才的那点歉意一下子就被怒火冲得一点儿都不剩了,“吴瑶,我告诉你,我是老师,你是我的学生,我要见你家长,见定了!你不让他们来,我就去你家家访!我倒要看看你妈是什么大人物,能让我不配去见!”   “你就算再傲,我也是你的老师!”最后一句话,傅嘉骏说的掷地有声。   吴瑶沉默了几秒钟,忽然笑了出来,“哦?你是我的老师?说实话,我并不这么认为呢……”   很明显的,吴瑶话里有话,傅嘉骏愣了愣,心里突然一凉,一时没有回话。   “一开始的时候,我的确很敬重傅老师。傅老师的课讲得不错,平时也很严格,虽然有时候挺凶的,但是还是很为学生负责的。”吴瑶的嗓音依旧清冷,眸子暗沉,翻搅着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所以……当我碰到困难的时候,我第一个想要求助的人,就是傅老师您了。我本来以为,您会给我一个绝佳的解决方法,您会帮我,会站在我这边,但是事实上,一切都是我的妄想。”   “我明明跟您说了我所有的麻烦,那对我来讲,真的是致命的打击,可是您却一点都不在意,最后反而把我轰出了办公室……”   吴瑶的……麻烦?傅嘉骏有点茫然,女孩的话仍然在继续说着,但是他的注意力却全部都集中在前半部分了。吴瑶来找自己的时候……啊,就是上一次,这个女生来他办公室的时候,他记得那一次,可是那一次,对方都说了些什么呢?   他没有仔细听,但是他记得那天吴瑶格外苍白的脸色和有些踉跄的脚步,还有细小的仿佛蚊蝇一样的动静。女孩的声音太小了,小得他连听都听不清,只能揣摩着大概是同学之间吵架了,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吴瑶经常会陷入争执的漩涡,有的时候是她自己造成的,有的时候是被人牵扯进去的,但是无论是那种情况,都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事情处理的多了,傅嘉骏也难免放松警惕,再加上高三课业紧张,有的时候,傅嘉骏就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有发现,让学生们自行解决。那天也是一样,他随口安慰了吴瑶两句,就将人送出了办公室,第二天还在课上提了两句,警告了一下学生们处理好同学关系……   可是第二天的时候,吴瑶好像……根本就没有来上课……   “……其实您根本就不在意学生的死活吧?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学生,哪怕是被人打了,被人骗了,被人欺负了,痛苦的几乎快要死掉了,您都不会在意的,毕竟跟您没什么关系嘛,我又不是您的女儿,所以,还不如不去管,还不如不要被牵扯进麻烦的事情里,您就是这么想的,我说的没错吧?”另一边,吴瑶的言辞却越来越尖锐,听得傅嘉骏心惊肉跳。   “吴,吴瑶,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痛苦的快要死掉了,什么叫被人打了骗了?你告诉老师,你告诉老师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他有些慌了,事情的发展猛然脱离了预设的轨道。吴瑶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大事,那最后承担责任的人,还不是他自己?可是他思来想去,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天吴瑶究竟说了什么了,只能急切的追问,“你快说啊,你不说的话,老师怎么帮你啊?”   吴瑶看着他脸上的焦急,讥讽的笑了,“看来比我想的还要糟糕,那天我去找您的时候,老师您根本就连我说的是什么都没听到嘛……老实跟你说吧,那些事情和那些话,我再也不会说第二遍了,绝望的人做出的绝望的求救,一次就够了。现在的我,已经不是那个时候脆弱的想要死掉的吴瑶了。”   “而你,傅老师,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你老师了。”吴瑶冷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部老旧的手机,翻弄了几下,调出一张照片,摆到了傅嘉骏面前,满意的看到对方变了脸色,“这是那天你赶我离开后,我无意中拍到的。那时候我就想,怪不得你一直心不在焉,毫不在意的模样,原来是为了她啊……婚外情很有趣吗?和自己的上司搞在一起很有趣吗?你能当上班主任,是不是也是拜她所赐呢?傅嘉骏,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你他妈,根本,就不配当我的老师!”   照片里,是衣衫混乱的纠缠在一起的一对男女,男的赫然就是傅嘉骏自己,而那个女的,看上去有些上年纪了,但是也还算有姿色,可最重要的是,女人无名指上金光闪闪的戒指,恰好处在整张照片最显眼的位置。   是他,和已婚的教导主任。   那一瞬间,傅嘉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回荡着一个声音——   “傅嘉骏,你完了。”   “傅嘉骏,你完了!”   那张照片,那张照片……一定,要毁掉它!!   “放心吧,傅嘉骏,只要你不要再来找我麻烦,只要你不要再辱骂我的母亲,我就不会让这张照片流传出去的。”不顾傅嘉骏直勾勾的目光,吴瑶轻巧的收回手机,恶质的笑了笑,“你也知道,在铭丰中学,这样的照片,可以掀起多大的风浪,不出意外的话,完全可以挤走我在话题榜的位置了。”   “与一桩没有死者的乌龙杀人案相比,大概他们更喜欢看到老师之间的背德关系吧?”吴瑶说着,有些嫌恶的撇了撇嘴,“他们就像是一群追逐着丑恶的秃鹫,哪里更肮脏,就更向往哪里啊……”   傅嘉骏一直都没有回过神来,怔怔的坐在那里,好像冻结了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僵硬的就像是一块石像。   “那么,‘傅老师’……”吴瑶可以加重了那三个字,满意的转身往外走,“我们明天见吧。”   女孩炫耀似的,把脚步放的很慢,一下下的践踏在傅嘉骏的神经上,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血管正在突突的跳动,某种疯狂的想法渐渐统治了他的大脑,让他按捺不住的颤抖起双手。   ……   办公室的门,是锁着的……   这间屋子里,没有其他人了……   现在是上课时间,没有人会经过或者过来……   照片,要毁掉它……   吴瑶,这个可恶的学生……   要……毁掉它,和她……   不然的话,总有一天……   我会身败名裂……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刺目的猩红,已经在地砖上泛滥。   乌鸦刺耳的鸣叫响起,凄寒得犹如丧钟。   ☆、16 第三场凶杀   休息了一天之后,莫川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那种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疲惫也消退了不少,因此一大早就来了警局。   沈修平已经到了,正在皱着眉打量电脑上的图片。   “修平,还是没有消息吗?”以莫川对自己下属的了解,查出一个地点应该不至于需要这么长的时间,可是他从昨天等到现在,都没有得到调查的结果,不禁有些疑惑。   “昨天反黑组那边找我们借人了,要出一个大任务,他们那边人手不够。”沈修平飞快地切换着屏幕上的画面,随口解释了一句。虽然凶杀案的调查可以算的上是局里的大事,但是与反黑组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毕竟关系到社会公共安全,上面施加的压力很大。所以他们常常不得不借人出去,只是……   借人?莫川眉头一紧,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派去盯着吴瑶的人呢?也被接走了?”   沈修平脸色不太好看,黑着脸点了点头。   老是这样,一到关键时刻反黑组那帮人就来事……   “啧!”莫川不爽的摸了摸下巴,一转身又出去了,“我去铭丰中学那边看看,等夏阳他们来了,让他们来找我,还有,记得派人去吴瑶家那边盯着。”   莫川匆匆离开了,沈修平很可靠,留他在局里坐镇,他很放心。   莫川赶到铭丰中学的时候,正好是学校上课的时间,校园里空空荡荡,只有零散的两三个学生匆匆而过。   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几近傍晚,正好赶上放学的点,周围都是窃窃私语的围观着的学生,莫川他们不想引起注意,所以也没怎么注意学校的环境,就一路去了教学楼后面。   而现在,莫川只身一人,并不引人注意,他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细细观察着这个安静的学校。   时代发展的很快,社会更迭的也很快,人家都说三岁就是一个代沟,细细想来,不知不觉间,莫川也已经远离了少年的年纪,在工作的岗位了待了不少年了。   在他上高中的那个年纪,同学之间的关系都很近,也都很亲密,并不是那种小团体式的亲密,而是更简单的,一种大的亲密。那个时候,全班都是好哥们儿,打球输了,全班一起上去找回场子,女生被别人欺负了,全班一起冲上去报仇……那个时候,爱恨情仇都直接的可以,有时候半夜在宿舍里睡到一半,外面都可能有人来砸玻璃,招呼着出去解决恩怨,夜里再寒冷,都吹不熄那群大男生们的热血……   其实莫川很怀念那一段岁月,虽然现在回头看看,一切都很幼稚,幼稚的可笑。但是那仍然很美好,因为那是一辈子仅有一次的青春。   而现在呢?   唐糖之前说过的话犹在耳边,让他有些难受。明明都是同学,为什么要互相攻击,互相猜忌,甚至是互相伤害呢?明明是一群最好最好的朋友啊,明明几年之后,就再也遇不到这样的朋友了,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单纯简单的关系了,为什么不能好好珍惜呢?   教室里,学生们各自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彼此之间隔着窄窄的走道的距离,安安静静的低头看着课本,一切都平静的像是一幅画卷。   然而,那窄窄的走道,其实宽广的犹如海峡,分割了人与人之间的真心,除非拼尽全力,否则难以跨越,只能隔岸遥遥相望。   上午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莫川身上,带来一阵阵暖意,但当他透过窗户,看着教室里那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孔时,却只觉得心底涌上一阵寒流,让他难受的很不自在。   “现在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了啊……   话出了口,莫川才后知后觉的察觉,不由得苦笑一声。原来他也到了感慨这些的年纪了,明明上学的那段时间,还清晰地如同昨日一般。   高三(八)班并不难找,莫川问了几个路过的学生,很快就站在了八班门口。   吴瑶……不在?   八班的学生不多,三十个左右,莫川粗略一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吴瑶不在教室里,属于她的座位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影。   现在还在上课,莫川不方便进去,他想了想,转身离开了。   也许去找班主任问一下,会有一些收获。   莫川顺着走廊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一间很大的屋子,上面挂着“高三年级组”的牌子。莫川轻轻敲了敲门,很快就听到门内传来女性的嗓音,“进来。”   “您好。”莫川挂上温和的笑容,客气的问好。   办公室很大,但是人很少,只有两个女老师坐在那里,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莫川,莫川很明显的不是学生,但是太年轻了,也不像是高中学生的家长。两人对视了一眼,其中年长一些的那个站起身,迎了上来,“您好,请问您是……?”   “啊,我是刑警队的莫川。”莫川从怀里拿出警员证给女老师看了看,“今天来这里,是想问几个问题,希望您能配合一下我的工作。”   “那当然,那当然!”女老师愣了愣,随后明显的热情起来,连声招呼着莫川坐在办公室里的小沙发上,还给他端来一杯水。   “莫警官,不知道……我们学校出什么事情了?还要您来跑一趟。”女老师试探着询问,眼里却闪烁着掩饰不住的好奇的光芒。   这也正常,大概是因为前一阵发生的关于凌逸的乌龙案件,学校里人心浮躁,种种流言层出不穷,哪怕是老师,都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   “是关于一个学生的。”莫川不动声色的放下水杯,并没有透漏太多的意思,“我们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她的情况。”   “这样啊……是哪个学生呢?”   “她叫吴瑶,不知道老师您对她了解吗?”   “吴瑶啊……”女老师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有些暧昧的笑了,“我就猜到你会问起她,别说学生中间了,就算在我们老师这里,她也是很‘有名’的。”   “有名,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的性格啊,看谁都一副高傲的样子,平时也不爱说话,总是阴沉沉的,想也知道人缘不会好,也不招我们的喜欢,更何况,她最近还闹出了早恋的事情,在学校里的名声就更不好了。”女老师斟酌着用词,似乎并不想太过贬低吴瑶,但是又不情愿把她往好里说。   “早恋的事情,是指的什么?”这件事之前唐糖也有提过,但是他很想听听其他人的说法。   “听说她之前在和一班的凌逸恋爱,而且还是用了某种手段,才让凌逸和她在一起的,后来凌逸要求分手,她还闹了很久呢……当然了,这些都是传言,谁都不知道是真是假。”女老师耸耸肩,端起杯子来喝了口水,“不过后来,又有人说吴瑶这个女孩行为不检点,还拍到了她和男人进宾馆的照片。这些事情加在一起,她才一下子成了学生们的焦点。”   “老师您相信这些传言吗?”莫川看着眼前这个女老师,突然觉得她有些丑陋。   “我?”女老师诧异的睁大了眼,似乎并没有想到会被问起这个问题,“我相不相信的呢……反正传言都已经是那个样子了,所有人都这么说,我……”   “既然都是不能确定的言论,吴瑶也未必就是做错了事情的那个人,为什么老师不去帮学生澄清,反而任由流言愈演愈烈呢?”莫川打断了她断断续续的解释,有些气愤的质问道。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发怒,因为女老师并不是事情的责任人。可是他就是觉得心里难受,大概是为吴瑶感到心疼,也感到同情,这种感情需要一个发泄,所以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   “……莫警官,我的确不能确定吴瑶做了这些事情,但是我也不能确定她没有做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能无条件的维护一个不够可信的学生。”察觉到莫川语气不好,女老师的口气也变得强硬起来,“更何况,我还不是她的班主任。”   “那她的班主任是谁?”   “是傅嘉骏傅老师,很负责的一位老师,八班的成绩那么好,也是多亏了他。说起来,傅老师今天好像请假了,没有来上班……”女老师说着,脸上流露出疑惑。   “请假?”莫川挑了挑眉毛,总觉得有些不对,“傅老师平时就在这里上班吗?”   “不是的,升到高三的时候,这间办公室缺了两个位置,所以傅老师和另一位男老师被分到一间小办公室里了,就在走廊的最里面。”   “能不能麻烦您带我过去看一下?”莫川站起身来,有些急切的说。   和莫川想的差不多,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就是那幅画上出现的案发地点。   如果警方人手充足的话,估计早就查到这里了。吴瑶班主任的办公室,这个线索其实很明显了,可惜恰好赶上反黑组的人借调,所以才拖后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被莫川找到目标。   很快的,接到莫川电话的夏阳等人也来了。   因为晚了很久,所以情况很不乐观。吴瑶没有来上课,傅嘉骏也没有来上班,这两个人一起失踪,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鉴证科的人取证的时候,莫川一直都阴沉着脸,点燃了一根烟,安静的站在一旁等着。   根据那幅画的指引,他给鉴证科的人指出了需要进行血迹检查的地方,这大概还是第一次,他们在大面积检查之前,先被提示了可能出现反应的区域。   很快的,结果出来了,而且还是最坏的结果。   在荧光剂的效果下,血液的痕迹清晰可见,地面上明显残留着一片血迹,还有拖拽出去的迹象。看到这幅景象,不用莫川多说,夏阳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只留了鉴证科在屋里取证,拉着其他人出去了。   “头儿,我都要怀疑你有没有预知能力了。”夏阳打量着屋里的情况,忍不住冲着莫川嘴贱,“你怎么知道这里发生了凶案啊,还直接找到了血迹?”   “不是我能预知,”莫川脸色很不好,郁闷的抽了口烟,“是有人告诉我的。”   对不起,小容,我又晚了一步。   ☆、17 彼此隐瞒   “苏瑾,我又晚了一步,明明都已经得到提示了,却还是……”莫川透过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打量着里面那个坐立不安的男人,轻声对站在自己身边的白苏瑾说。   莫川的心情很糟糕,白苏瑾虽然看不清青年脸上的表情,但是还是能轻易地察觉到他的难过和失落,“我们还有机会的,又找到了一幅画,不是吗?”   “是啊,我们至少还有一次机会……”听了他的话,莫川举起手里那张薄薄的画纸,借着有些暗淡的灯光打量着,心里却泛起一阵阵不安,“但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留给我们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少了,这一次,吴瑶又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遇到危险呢?我们又能不能来得及阻止呢?”   “我就是……感觉很不好……”莫川轻按着自己的胸口,总觉得心跳的速度在一点点加快,像是在催促着他似的,就连呼吸的频率都变得急促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而我还是没能赶上。”   “不要想太多。”白苏瑾伸手覆上他的指尖,和他一起感受着那激烈的心跳,带着浓浓的安抚的意味,“如果能赶得上,是我们的幸运,赶不上的话,也不是你的罪过。吴瑶那个女孩……”   他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古怪,心绪纷乱的莫川却并没有察觉,只是长叹了口气,拉下白苏瑾的手掌,转身向着办公室去了,背影孤零零的,安静无声。   白苏瑾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跟上去,他收回手,插在口袋里,摸到一个硬硬的圆弧状的东西的时候,神情骤然一动。   “傅嘉骏已经承认自己杀害了吴瑶,称自己抛尸在了市郊的一块农田里。”莫川刚进办公室不久,沈修平就拿着一个厚厚的本子进来了,一本正经的汇报着情况,“我已经让夏阳他们带着傅嘉骏去了,要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找到死者的尸体了。”   “估计是找不到的……”莫川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小声嘀咕了一声。   “事情的大概经过他也已经交代了,他找吴瑶来办公室谈话,可是对方态度很差,一点都不尊重师长,后来更是出言侮辱,激怒了他,还用偷情的照片威胁他,又急又怒的情况下,他随手用桌边的重物重创了吴瑶的头部,导致其死亡。”   “嗯……”莫川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他总觉得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吴瑶不应该会毫无理由的侮辱威胁自己的班主任,会这么做,大概是因为傅嘉骏还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刺激到了吴瑶……   他正琢磨着,却发现沈修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说话了,房间里一片安静,莫川忍不住好奇抬头,正好对上了沈修平古怪的眼神,沉稳的男人推了推眼镜,认真的说:“莫队,你不太对劲。”   咦?尼玛这小子难道也发现了什么怪力乱神的事情?莫川周身一震,赶快从桌子上爬起来,直起了腰,轻咳一声,“恩……我哪里不对?”   “你……”沈修平欲言又止,弄得莫川紧张不已,好半天,才慢悠悠的把话说完,“是不是和白医生吵架了?”   “哈?”这可真是出乎意料的问题,莫川当即愣住了。吵架?他什么时候和白苏瑾吵架了,他这个当事人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没事,我都明白的,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沈修平明显是误解了莫川的反应,反倒安慰起他来,“两个人在一起,难免会吵架,只是不要冷战,赶快和好就好了,我看白医生人挺好的,不至于一直不理你的……”   一提到感情问题,平时话不多的沈修平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简直就是换了个画风,整个人都洋溢着知心大哥的粉红色,雷得莫川外焦里嫩,一时都忘了打断对方。   直到听到沈修平说到“床上解决”四个字,莫川才猛地回过神来,赶快阻止了他的话头,直接询问核心问题,“等等!你为什么说我们俩吵架了,我们没有吵架啊!”   沈修平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怜悯和同情,看的莫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随后才用一种无奈的语气解释,“莫队,你就不要掩饰了。你刚才萎靡成那样,白医生都没跟过来,反而无比积极的跟着夏阳去抛尸现场了,我们劝都劝不住。这不是吵架是什么?你们俩平时可都是整天腻在一起的……”   “这……这有什么……大家都是男人,就算是情人,也不应该整天黏在一起吧?”莫川摸摸鼻子,声音带着点心虚,“他愿意去现场就去啊,这不是很正常嘛,大惊小怪的……”   他的解释并没有起作用,反而有了反效果,沈修平脸上的怜悯之色更重,干脆用上了安抚小孩气的语气,“是啊是啊,很正常的,反正你们都是男人嘛,有一个巴不得往外跑也是正常的啊,你当然是理解的,是见怪不怪的了。”   很明显的,沈修平话中有话,成功的把莫川噎的说不出话来了。说完这些,男人又扶了扶鼻梁上的金边眼镜,眼里飞快地划过一道得意的神色,又重新翻开手里厚厚的记录,继续汇报,“关于那幅画,我已经按照你说的派人去找了,只可惜大部分的背景都是没什么特点的室内地面,想要找到估计还要费点时候……”   沈修平还说了些什么,莫川已经听不大清楚了,不知不觉的,他的思绪已经被白苏瑾占满了。   虽然跟沈修平说没什么,可是……   细细想来,大多数时候,白苏瑾都是紧紧地跟着自己的,尤其是从白平镇回来之后,对方更是恨不得整天贴身和自己在一起。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就自己跑出去的情况实在是少有,其实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按理说,大家都是男人,每一个人都有自有行事的权利,像现在这样分头行动也是合理的。可是说实话,他还真的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只为了对方的悄然离开。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依赖对方到了这种地步吗?连短暂的分开和偶尔的隐瞒都会觉得在意……   莫川忍不住苦笑,平时腻在一起的时候还察觉不到,可是现在,他却猛地发现了两人之间紧密到不可思议的关系,在一起的时候还好,这样的关系会给彼此带来很幸福的感觉,可是若是将来哪一天分开了呢?   莫川简直不敢想象那时候的情形。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那一天永不到来。   说到隐瞒……莫川脑海里闪过一道漆黑的身影,突然觉得有些后悔。   如果白苏瑾发现了自己隐瞒的事情,发现了关于那只冥鸦的事情……   唉,这简直是骑虎难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莫川忍不住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苦恼不已。   莫川在办公室里烦恼郁闷的事情,白苏瑾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时的他,正在一片茂盛的农田里,兜兜转转的不知道找着什么。   如莫川所料,夏阳他们在这里并没有找到尸体,然而傅嘉骏指证的地方,又的确有一个土坑,看那深度和大小,的确可以埋得下一个女尸,只可惜土坑已经被扒开了,零零散散的黄土洒在坑的周围,看那样子,倒像是从内部被刨开的,场面十分诡异。   夏阳并不死心,硬是拉着鉴证科的人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那个土坑,最后在土坑的一端查到了血迹,而根据傅嘉骏所说,那一端也恰好是吴瑶头部所在的位置。   血迹和埋尸的证据都在,唯一有问题的,就是尸体不见了。   怎么又是这种破事!夏阳简直想要一头撞死了,这种莫名其妙又出奇复杂的情节,实在是不适合他简单的脑细胞啊!   夏阳抱着电话拼命地向莫川哭诉着自己的苦闷,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上司正无比急切的想要插进话来问一问自家情人的情况,自顾自的说得没完没了,烦的莫川直想挂电话。   白苏瑾并没有理会夏阳那边的情况,他正聚精会神的围着那个土坑找着什么,几个小警察很好奇的看着他,但是碍于他莫大队长情人的身份,倒也不敢上前打扰。   白苏瑾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想要找什么东西,但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会找到什么的。如果这些事情真的和那个人有关的话……那么,他肯定会留下线索的,好向他证明自己的身份,就好比那个冷冰冰的戒指,又好比那些漆黑巨大的羽毛,或者是……   白苏瑾弯下身,捡起了一张小小的泛黄的纸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底却微微浮起了血色。   那是一张泛黄的小照片,大概只有两寸那么大,静静地躺在男人宽大的掌心里,显得毫不起眼。   白苏瑾沉默半晌,最后手掌一握,把那张小小的照片牢牢地攥在了掌心里。   夏阳已经挂了电话,正在招呼着他们返程,白苏瑾重新挂着温和的笑容,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   莫川并没有对调查的结果表现出吃惊,或者说,其实他早就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给吴瑶家里打个电话的话,大概又会出现那个清冷的嗓音,带着淡淡的不屑嘲讽一下警方吧。这些他都能猜到,可是他却猜不到白苏瑾的心思。   白苏瑾跟着夏阳他们回来了,和警察们一样,他的手里也是空空荡荡,一无所获。但是莫川能感觉得到他的变化,他的情绪很压抑,像是积攒着愤怒,又像是强压着悲伤,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莫川没来由的确定这一点。   “苏瑾,你……”莫川想要询问,又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吞吞吐吐的问出了口,“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要是不方便告诉其他人的话,就只告诉我——”   “不,没什么。”白苏瑾打断了他的话,面色平静的否认,一点都看不出说谎的痕迹,“本来我以为能发现些什么的,你知道的,一些夏阳他们看不见的东西,说不定能帮助你快点破案,可惜……”   他耸耸肩,一脸无奈,眸子里依旧闪烁着温柔。   “啊,这样啊……”一时间,莫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有些尴尬的偏了偏头,并不是不愿意看着对方的眼睛,他只是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泄露出怀疑和不信,让白苏瑾发现。   “小川,不要担心,一切都会解决的。”温热的感觉袭上后背,属于白苏瑾的那份热量清晰可觉,却让莫川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开始永无止境的生根发芽。   莫川竭力提醒着自己,提醒自己也对对方有所隐瞒,并没有资格怀疑恋人的真心,可是他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心里隐隐泛起的冰凉,也克制不住自己微微颤抖的身体。   身体离得这么近,可是心呢?   就如同自己向对方隐瞒了冥鸦的出现一样,白苏瑾,又向自己隐瞒了什么呢?   ☆、18 茫然无知   很简洁的笔画,浅浅的随意的几笔,就勾勒出了一个完整的场景,老旧的泛黄的地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的地面,漆黑衣服的女孩无助的蜷缩在那里,裸/露出来的手腕和脸颊上,都带着无比清晰的青紫痕迹,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看得人心惊肉跳。   吴瑶和莫川相对坐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审讯桌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张薄薄的画纸。吴瑶直直的盯着桌之上的东西,沉默了半晌,一句话都没说。   莫川只觉得自己的耐心正在慢慢耗尽,时间紧急,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画里的地方是哪里,赶在吴瑶像画上所描述的那样再次“死亡”之前。   把吴瑶留在警局里,其实是最安全的做法,但是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他是没有办法扣留吴瑶的,只能加派人手保护她。然而,这个女孩滑溜的像是泥鳅,经常莫名其妙的脱出警方的视线,如果不能赶快查到画中的地点的话,那么恐怕之前的事情,又会按照原样重来一次。   明明凶杀现场和杀人证据都有,可是就是没有死者。   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三次了,在警局里,也已经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关注,虽然迄今为止,大多数人都还秉持着看热闹的心态,但是若是拖得久了的话,后续的影响如何,犹未可知。不管怎么想,莫川都觉得情况不容乐观。   而最让他困扰的,还不止如此。他左思右想都难以理解的,是吴瑶究竟想要做什么。虽然他知道吴瑶很可能已经不是人类了,也很可能拥有某种不断重生的能力,但是为什么她要一次次的成为受害者,要任由自己一次次的被杀害呢?   吴瑶是仇视着一些人的,那些人包括凌逸,包括傅嘉骏,甚至还包括唐糖,虽然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莫川还没有完全了解,但是毫无疑问的是,这些人对她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深深地伤害了这个女孩。按理来说,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抱冤,莫川自认如果自己有吴瑶这样的能力的话,说不定热血上头,就对那些可恶的家伙狠狠报复回去了,到时候大家清算总账,两不相欠,也算痛快。   可是吴瑶做了什么呢?   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一遍遍的被自己的仇人杀死,再一遍遍的活过来,照样过自己的生活……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这样做,对她来讲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审讯室周围没有别人,就连白苏瑾都去了洗手间,不在这里。莫川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冲动,催促着他直截了当的,把一切都问个明白。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顺从了那股冲动——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很简单的问句,但是却包含了他所有的疑惑。   坐在他对面的女孩神色有些疑惑,稍稍扬了扬眉毛,吐字清晰的说:“莫警官,你是什么意思?我可什么都没做。”   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把那幅画轻轻推了出去,有些不屑的看了莫川一眼,“还有,你最好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强行把我带来警察局,虽然我还没有成年,但是我应该是有自由行动的权利的吧?”   “呃……”这已经莫川第二次被这个言辞犀利的小姑娘噎住了,“我,那个——”   他的话只说了半截,就被吴瑶打断了,女孩斜眼瞟瞟桌子上那张轻飘飘的不怎么起眼的纸,“至于这幅画……我没看出来它有什么特别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的那群好同学们,可是经常送给我这种‘好看’的画呢。莫警官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嘛,好像没见过世面似的。”   “我——”莫川烦躁的挠了挠头,心里暗暗骂娘,他突然很庆幸自己是同性恋,以后不用操心养孩子的问题,要是自己的孩子是吴瑶这种脾气,估计自己至少要短命十来年。   最后,他实在是烦了,随手拍了一下桌子,不管不顾的说了一大长串话,“吴瑶你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的你就直接告诉我你死了活活了死的到底是想干什么!”这一大段话一个标点都没加,一说完,他就猛地大喘了口气,心里却觉得舒服多了。   “……死了活,活了死……”吴瑶眯起眼睛,嗓音更冷了几分,“你这是什么意思?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啊?”   “哼!”莫川不屑的冷哼一声,“你就不用装了,我们都知道那是可能的,而且就发生在你的身上。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坚持唯物论的社会主义新青年,你就直说,我都会相信你的。说不定,我还能帮到你。”   按照他对灵异类生物的了解,说不定只要满足了吴瑶的愿望,她就会安分的该干嘛干嘛去了,他也就可以安稳度日了。   没想到的是,吴瑶的反应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女孩坚硬的外壳终于被打破了,却并没有流露出莫川期待已久的情绪,恰恰相反的,她脸上带上了诧异,“这不可能,这种事情也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没有装,也没有说谎,我根本就没有必要跟你说谎。我要是死了,就是真的死了,怎么可能死而复生呢?”   “那你怎么解释傅嘉骏和唐糖的事情?为什么他们都声称自己杀了你?”莫川有些狐疑的看着她,女孩的神态很真实,不像作伪,但是这是不可能的,如果吴瑶不能复生的话,那这所有的案件,又要怎么解释?   吴瑶有些犹豫,最后只给了莫川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还活着,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一切吗?我没有死,我有心跳有脉搏有体温。他们……曾经伤害过我,但是没有人杀死过我……”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确都对你实施过凶杀行为,但是你每一次都活下来了?”莫川诧异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他没有猜到的答案,吴瑶难道真的没有死,而只是受了伤?   他焦躁的来回踱步,脑海里是一个连着一个的疑惑,这让他忍不住喝问出声。   “不,这不可能!现场留下的那些血迹,还有凶器……都已经足以致死了!还有傅嘉骏,他直接把你埋起来了!你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呢?你的伤口,又是怎么愈合的?”莫川脑子里有些混乱,太多的事情了,太多的事情都是说不通的。   “……我也不知道。”吴瑶听着他的质问,神情渐渐变得茫然了,脸色苍白起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指尖微微颤抖起来,“我……只记得自己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事情,每次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都是轻伤,然后……然后我就站起来,自己走掉了……”   “吴瑶,你……”她的话,让莫川愣住了。   隐约的,莫川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发现了一些很可怕,又很悲哀的事情。   眼前这个女孩,在短短的几句问答里,陡然失去了原本的那身气势,她眼神茫然,神情恍惚,似乎是有一些一直坚持着的东西轰然坍塌了,让她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这幅模样的吴瑶,让莫川不由得放轻了语气,“吴瑶,你……再仔细想想,你真的每一次,都只是受了些轻伤吗?”   “……”然而,不论他再说什么,女孩都不肯回答了。   她倔强的咬着下唇,无声的对抗着外界的一切。   莫川不得不放她离开了,虽然白苏瑾回来的时候,表示自己可以跟她谈谈试试,但是莫川想了想,还是作罢了。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话,那这个女孩,其实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   “吴瑶,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女孩拉开门往外走的时候,莫川还是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她。   吴瑶微微偏过头,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   “你恨他们吗?那些伤害了你的人?”   女孩愣了愣,最后低垂下头,轻轻地,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吴瑶才走出去几步,就迎面撞上了傅嘉骏。   场面十分精彩,傅嘉骏这个大男人,被一个脸色苍白身材羸弱的小姑娘吓到面无血色,惊叫连连,警局里的人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看热闹似的盯着他们看。   吴瑶却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轻轻扫了男人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谁都没有发现,她步履里那细微的几不可见的踉跄。   “你发现什么了?”审讯室里,白苏瑾正在向莫川询问。   “唉,别提了……我总觉得,我发现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莫川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不已。   “什么事?”白苏瑾无比自然的站到他身后,接替了他手上的动作,帮莫川揉着太阳穴,声音轻柔的问道。   莫川放松了身体,微微闭眼,“吴瑶很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白苏瑾动作一顿,“你是说,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能力?”   “岂止是不知道……”莫川叹了口气,“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死了!”   白苏瑾彻底停下了,转过来站到莫川面前,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小川,你说的是真的吗?她真的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莫川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我有八成的把握。”   白苏瑾沉默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苏瑾,怎么了?她不知道,很糟糕吗?”莫川忍不住询问。   “是啊,很糟糕……”白苏瑾颔首,也开始觉得头疼了。   他本来以为那个女孩子是有计划有目的的行动,如果是那样的话,其实危险性并不高,因为迄今为止,她都没有伤害过人类。可是若是一直以来,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那么当她意识到的时候……   以为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这个女孩身上就已经有着极其强烈的怨气了,若是她发现自己早就已经死去了,那她的报复行为,大概会变本加厉吧……   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啊……   白苏瑾和莫川对视的时候,脑海里都闪过了相同的念头。   “尽快找到第四幅画里面的地点吧,我总觉得,你今天和她的谈话,很可能加快了事情发展的速度,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莫川心有戚戚然,郁闷的点了点头,转头去吩咐属下们了。   ☆、19 呼唤   脚下的步子好像突然变得沉重了,一步一步的坠着她的身子,有什么东西正在撕扯着她的灵魂,一下一下的,就像是要把她从这副躯壳中抓出来一样,脑袋一抽一抽的,疼痛不已。   吴瑶茫然的走在大街上,脑海里还盘旋着之前那个警察清朗的嗓音,那位姓莫的警官有着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别人的时候,简直像是能直直的看进人的心底。几乎是下意识的,对上他的目光的时候,吴瑶竖起了自己无形的屏障,用讽刺和挖苦,来掩饰自己的灵魂。   然而,她还是失败了。   男人轻飘飘的带着不耐烦的一句话,就轻而易举的刺穿了她的盾牌。   “你受到的,明明是足以致命的伤害!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其实她应该嗤之以鼻,应该生气的,被别人指着鼻子大喊“你早就应该死了!”,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估计早就已经火冒三丈,怒骂对方精神有问题了。然而到了她这里,她却陡然的,无言以对了。   男人的喝问,唤起了她脑海里太多太多的可疑的记忆。明明从那么高的教学楼的顶楼跌下来了,可是当她醒来的时候,身上却只有一些轻微的擦伤和瘀痕;明明还记得凌逸狰狞的表情,还记得冰冷的刀子捅入温热肉体的疼痛和彻骨,可是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却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明明感觉到了头上的疼痛和身体的滑倒,但是意识重新归来的时候,她还是拼尽了力气爬出土坑,头上只残留着凝固了的血迹……   是了,这些事情,她都是记得的。她记得昏迷之前肢体的抽搐,血液渐渐流失的冰凉,还有身体里一股股涌出的虚弱……但是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些感觉又都不见了,她还是那个好端端的吴瑶,虽然往往一身狼狈。   可是,这些事情又能代表什么呢?   就算她有那些关于濒死的记忆,可是那也不能证明她就真的死去了啊!   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还可以吃饭,还可以睡觉,还可以上学,还可以跟别人说话,甚至是,还可以受伤呢?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呢……?   “……我们都知道这是有可能的,而且就发生在你的身上。你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坚持唯物论的社会主义新青年……”   不……不……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也许是受到了情绪的影响,吴瑶越是拒绝相信,脑海里莫川的话语反而越发鲜明,一遍遍的回荡着,盘旋着,直教她头痛欲裂。   “阿瑶……阿瑶……”   大街上人来人往,汹涌错杂,吴瑶却怔怔的停住了脚步,茫然的左顾右盼。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很微弱,来源飘忽不定,但是吐字却很清晰,一字一顿的,的确是在叫着她的名字,阿瑶,阿瑶,一声一声的,亲昵,而又温柔。   “你……是谁?”吴瑶有些无措,下意识的轻声询问。   “阿瑶……阿瑶……”那声音渐渐变大了,轻柔的重复着,持续着,在她耳边一遍一遍的回响,可是任凭吴瑶怎么寻找,周围却全都是陌生的面孔,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一个人对她说话。   她突然觉得害怕。虽然这个“看不见”的人嗓音温柔,似乎毫无恶意,但是毕竟还是超出了科学能够解释的范畴了。随着那声音一遍一遍的堆叠,原本给吴瑶带来的熟悉和安抚感已经渐渐不见了,反而像是复读机一般,粗糙枯燥的让人烦不胜烦。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重叠,鸟鸣声,虫叫声,嘈杂的人声,纷乱的脚步声,都在那一句句的呼唤声中加倍的放大,冲击着吴瑶的耳朵,更好像能直直冲进她的灵魂似的,在她的整个身体里一次次的回荡。   人声鼎沸的街头,行色匆匆的人流,瘦弱的女孩死死地捂住了耳朵,蜷缩在道路中央,眼神微微空洞,失焦的盯着空气中某一个透明的点,下唇都已经被自己咬得出了血,脸上连一丝血色都没有。行人有些好奇的指点,但是并没有人靠近。   ……   “阿瑶,不要……”   “不要回家……”   “快,快逃!”   “千万……千万不要……”   “千万!!不要回家!!!!”   ……   吴瑶感觉自己像是被封闭在了满是海水的深渊里,周围看到的一切,都在无规律的扭曲着,包括行人,包括树木和街道,它们像是被一个无形的大手随意玩弄着,摆弄成各种各样的姿势,很可笑的不停变化着,就像是哈哈镜里的映射。   不停重复着的声音终于改变了,但这种改变却让她更加崩溃,她好像在一瞬间听到了无数个句子,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过多的过大的声音在耳朵旁边纠缠成了一团乱麻,反而变得空白一片。   “你说……什么?”   “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她忍不住抬头,声嘶力竭的大吼,不知不觉中,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淌。   她顾不上自己的狼狈,也顾不上自己疼痛的像是要破裂的耳朵,只能拼尽力气的喊,拼尽力气的质问。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究竟想要做什么,还有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难过,难过的就连心跳,都快要停滞了。   寒冷的感觉,很快就让她僵直了身体,也让她心里泛起浓重的恐惧。实在是太冷了,不仅如此,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温的降低也越来越明显,好像没有底线似的,一路向下滑去。   再这样下去的话,大概会被活生生冻死吧?低温让吴瑶的思维变得模糊,她半阖着眼,费力的思考着。   可是……我还不想死啊……   还有好多好多事没有做,还有好多好多麻烦没有解决,还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没有问个清楚,我还有好多好多的委屈,没有说出口啊……   我不可以死的,那些伤害了我的人,诽谤了我的人,忽略了我的人,算计了我的人,我还没有一一找到,我还没有一一清算,我怎么可以死呢……?   “阿瑶……跟我走吧……”   “你的时间,早就已经结束了……”   “来,跟我来吧……有些事情,一转眼就会忘记了啊……”   “来吧……来吧……”   不……我不想去……   我明明……我明明还活着……我的时间还在继续,我还在照样上学,照样吃饭,一切都还如常,与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不要……我不想……跟你走……”不自觉的,她喃喃出了声。   身体变得越来越沉重,但是某种东西却是轻飘飘的,一个劲地向上走着,就好像整个人被劈成了两半,如同盘古开天时一般,浊物下降,清明上浮,从此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天上地下,再无瓜葛。   这轻飘飘的,是不是就是灵魂呢?   迷迷糊糊间,吴瑶感觉自己好像碰触到了灵魂的虚无,很轻,很薄,离开了肉体之后,空虚的和空气也差不了多少。   没有了羁绊,灵魂很自由,自由的像是在飞翔,又像是在流浪。   半空中,漆黑的身影悄然隐没在层叠的树枝间。   “你可以带她走的。”男人的嗓音低柔,温柔中却潜藏着诱惑,小声的给出自己的建议,“她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你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他就会跟你一起走了。从此以后,那些烦心的事情,就都会消失了。”   久久沉默着的,是一个瘦削矮小的男孩,一身纯黑的衣服,更衬得脸色苍白如纸,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闪动着挣扎的光,“……还是算了。”   “嗯?”男人很诧异,“为什么?带走她,不是你的愿望吗?”   “的确是。”男孩垂着头,神情失落,“尤其是当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   “那就带她走啊,就趁现在。那样的话,你的愿望就能实现了。”男人有些兴奋,锲而不舍的劝说。   男孩攥紧了拳头,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脸上的失落却已经不见了,“阿瑶她……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她的执念不改,我是不能带走她的,我不想把她的恨和怨,也一起带到下一个人生。”   “呵……”男人轻蔑的笑了,嘴角不屑的勾起,“你想的也太美好了,滞留在生者世界里的死者,有几个是没有执念的?生者的世界太美好,诱惑太强大,没有人会愿意离开的,除了强行带走,哪里还有别的办法?”   “她总有一天会想开的,我会等着她,直到等到那一天。”   “只怕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所有不该发生的事情,全都已经发生了!”男孩的固执己见,让男人语气转冷,隐约流露出了怒意,“她马上就会意识到自己的状况了,失去了活着这个意识的限制,她能做到什么地步,你难道不清楚吗?她可以轻而易举的伤害人类,她甚至可以做到她想做到的一切!”   “她会想明白的,早晚会的。”男孩并不为之所动,坚持说道。   “啧!”男人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虽然语气不好,却也没再反驳,“我管不了你,随便你吧!”   男孩回以浅浅的笑容,目光下移,专注的看着地面上无助的蹲坐在那里的女孩,眸光闪动着的,是全然的温柔。   我会等着你的,阿瑶。   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那面具下的心,是柔软的。   不要担心,我会为你,解决掉这满地遍生的荆棘。   我会让你达成所愿,我会让你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一切,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一切,我会让你,心无牵挂,从容离开。   没有为什么啊,只是因为——   我们都是这苍白的世界里,唯一的令人不快的丑角啊。   就好像晴朗天空中的乌鸦,就算只是路过人群,都要心怀畏惧。   当吴瑶渐渐恢复清醒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车辆的鸣笛声,街道的嘈杂声,一切都再平常不过,却让她激动地几欲流泪。   天色已暗,女孩擦了擦脸上未干的泪痕,拎起小小的提包,脚步不太稳的离开了,所去的方向,正是她那老旧的,不怎么温暖的家。   “看吧,就算你再怎么提醒,她还是回家了。”   “没办法啊……人是很奇妙的动物,永远都只能听见自己想要听见的东西,阿瑶她,更是其中翘楚啊……”   ☆、20 丑陋秃鹫   “哎呦,你们是不知道啊!就我那个邻居,住对门儿的那个!”还没走到居民楼的楼洞口,女人尖利刺耳的议论声就传了过来,“那一家人啊,没一个是好东西!”   呼应似的,女人话音刚落,周围围着的人群就应景的掀起了一阵好奇的声浪,都在急切的催促着那个女人继续。   女人有些得意,中年妇女的八卦圈子并不好混,她虽然经常有些小道消息入手,但是像今天这样,能引来这么多人聚集,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她刻意的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往那个故事里多添了几片砖瓦,“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嘛,那老吴的老婆,五六年前就跟着别人跑了,这么多年下来,是半点儿音讯都没有!再说他家男人,吃喝嫖赌样样不误,而且啊,喝多了还会打人呢!”   “还打人啊?”   “哎呦,那这还真是挺过分的啊!”   “作孽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真是……”   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同情有之,嘲讽有之,不屑有之,然而不论是怎样的反应,都只是一时的感慨,大概不过半天就会忘掉。然后,在下一次遇到其他女伴的时候,当做最新的谈资重新提起。   “这还不算,还有更造孽的事情呢!”女人很满意,最具有爆炸力的东西还没出口,就已经引来了这么多感慨了,要是最近刚刚发生的那件事情一说出来……   “大姐,您就别卖关子了!”   “就是啊,我们都急着呢,你看着点儿,都快到做饭的时候了……”   “行行行,我这就说,这就说还不行吗?”女人摆摆手,好整以暇的换了个坐姿,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开口了,“是这样的。前几天啊,我下午遛弯儿回家的时候,看到他们家闺女了,哎呦,那可是吓了我一跳啊……”   “他家的闺女?啊我知道,就是那个不爱搭理人的女孩子嘛,正上着高三呢。我也见过她,看着阴沉沉的,不像个好相与的孩子……”站在一旁的一个中年女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一句话。   “哎呦,何止是不好相与啊,那个孩子看上去不声不响的,其实做着吓人的事儿呢!”女人轻咳了一声,刻意压低了声音,“我那天啊,正好撞上她回家,一看就是翘课了,两三点就回家了。这还是小事,关键是她身后跟着好几个男的呢!头发染的花花绿绿的,就那种大街上乱晃的小年轻,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她就领着那种人进了家门,还亲亲密密,勾肩搭背的……啧啧啧,现在的小姑娘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人群就一下子哗然了。   “这可是大事儿啊,带着男人回家呢,还好几个?”   “大姐,你没看错吧?那还是个孩子呢,真的就这么大胆?”   “啧啧,真是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闺女啊!她妈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她更厉害,直接把好几个男人领回家了!”   “这要是让她爸知道了,那岂不是要打断她的腿啊?”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她们居住的这片居民区很小,每家每户的,基本上都认识,虽然因为吴家没有女主人,所以显得有些神秘,但是或多或少,街坊之间也是听说过一些传闻的。这吴家,本来就算是出格的人家的代表了,没想到他家的闺女,竟然又做出这么没羞没躁的事情,议论的声音再次变大了,只是这一次,响起的几乎是清一色的鄙薄。   “我就看那个小姑娘不怎么样,果然被我说中了吧!”   “你说咱们这小区里,怎么就出了这么一户人家呢……”   风言风语,无论究竟是真是假,都是这些中年妇女们永恒的嗜好,她们如同蝗虫一样搜刮,又如同蝗虫一样散播,哪怕是陈芝麻烂谷子之类的寻常琐事,到了她们嘴里,都能变得天花乱坠,精彩绝伦,而八卦谈资的提供者,也就是第一个说出这件事的人,就会成为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每次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那个人的名字就会被勾带一次,时间久了,她的名字,很容易就会人尽皆知,就好像八卦消息的核心主角一样。   女人很高兴,这是她希望看到的局面,每一个人都议论纷纷,每一个人都惊诧莫名。这些人却诧异,却惊讶,就越是能衬托出她的厉害,衬托出她犀利的眼力,和她明察秋毫的能力,再过不了多久,随着“吴家女儿”这几个字传遍小区,她的名字,也会一样,在这些女人之间,占据一席之地。   她的得意,在她看到那个长发披肩,黑衣黑裙的女孩的瞬间戛然而止。   在她最没有想到的时候,故事的女主角,突然出现了。   女孩一如既往的苍白着脸,像是有些营养不良,一点弯都不转的径直走到女人面前,脸色冰冷,仔细看的话,却能发现里面的震惊和痛苦。   “陈阿姨,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女孩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奇迹般的盖过了周围所有人的议论声,清晰地直达耳畔。   “我……我说什么了……”女人的得意消失了,脸色不太好看,悻悻的反驳。   “我一直都很敬重您,以为以前我爸喝醉或者出事的时候,都多亏了您的帮衬,我才能好好地长到这么大。”女孩的眸子很黑,黑得像是一片深潭,就像她整个人一样,郁结着,透不出光亮来,“我一直把您看做长辈。可是为什么,您要在这样的场合,把我们家的私事拿出来议论?”   被一个才上高三的女生,在这么多邻里之间厉声质问,这让女人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当下脸色一改,扬起了下巴,尖刻的挖苦着眼前的女孩,“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们家的私事?你妈跟别的男人跑了,你爸整天喝酒打牌,喝醉了还会打人,这些事情,街坊之间,有几个人是一点儿都没听说过的?再说你那事吧,人在做天在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想让人说,最开始就别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啊,既然你自己做得出来,就别怕别人说!”   “你!”女人的狡辩强词夺理,语气却蛮横尖刻,这样的态度成功的惹得女孩气急,一步踏上去,眼眸中暗色的怒火点燃,在她惨白脸色的衬托下,一时竟凄厉如同恶鬼,嘴上的话也不客气起来,“你这个老女人,你知道个屁!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这里信口雌黄!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女人被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心生怯意,但是看到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估计都是看热闹的,若是她此时畏惧一个小姑娘掉头跑了,以后恐怕再也没有脸面在这小区里混了,这样一想,她就一咬牙,不管不顾的回击道:“那你就跟大家伙说来听听,这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我是不是冤枉了你!”   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说实话,那些亲亲密密,勾肩搭背之类的说法,根本就是她胡诌的,纯粹是为了吸引众人的眼球。事实上,她看到吴瑶带着好几个小青年回家没错,但是气氛根本就没有那么暧昧,反而有些凝重,不知道进屋里是去干吗。此时说下这么一番话,若是吴瑶真的说出了个二五四六来,她岂不就要惨了?   女人心里害怕,神态也有些畏缩,紧张的盯着吴瑶看个不停,生怕这小姑娘真的说出什么靠谱的解释来。   然而,幸运女神似乎是站在了她这一边。听了她的话,吴瑶反而愣住了,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了,一身的气势也渐渐消失不见,连头,都缓缓低下去了。   女人很惊讶,但是并没有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吴瑶示弱了,对她来讲,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小遥啊,你也不要怪陈阿姨。”女人凑上去一步,假惺惺的笑了笑,还拍了拍吴瑶的手臂以示安慰,“其实陈阿姨也不是那种死板的人,你的事情,阿姨是不会多说些什么的。只是吧,阿姨还是想跟你提个醒,社会上的那些小青年啊,都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小心啊,不要跟他们交往太多,小心惹来不好的事情啊……”   她说了不少,吴瑶仍然一声不吭,就那么站在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渐渐地,随着女人的话语,人群也重新恢复了热闹,甚至更胜于前。故事的女主角就在眼前,而且还是一副乖乖认错,任打任骂的模样,这让一群中年大妈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说个不停,有人安慰,也有人指责,更多的人,则是在热心的规劝。   “说得对,姑娘啊,你还在上高三呢,不应该让那种事情分心啊,你看你爸爸他一个人拉扯你也不容易,你这样,多让你家里人失望啊……”   “这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也文文静静的,怎么就……”   “唉,现在的孩子啊……咱们果然是年纪大了,实在是搞不懂他们在想什么。”   ……   吴瑶垂头站着,脸色苍白的几欲透明,下唇被她咬得就快要渗出血来。周围是纷纷乱乱的说话声,此起彼伏的,就像是一曲凌乱的荒腔走板的黄梅戏,可笑的荒诞的让她想笑。可是嘴角却是僵硬着的,哪怕拼了命的想要上扬,都毫无反应。   这些人,都知道些什么呢?   听到了只言片语,就以为了解了所有,添油加醋,肆意歪曲,以为自己就是上帝,摆出一副施舍的怜悯的嘴脸,却不知道自己根本就丑恶的如同秃鹫,低空盘旋着追逐着一点一点的腐肉。   真是让人觉得恶心啊,这些人,这些事。   他们凭什么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呢?明明是一群恶心的让人作呕的低等生物。   就连陈阿姨,她一直以为很好很善良的陈阿姨,也不过如此,人前人后,闪电般的切换着两张面孔,还为此得意洋洋。   “吴瑶!”远远地,人群外围传来一声粗哑的叫唤。   吴瑶终于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对上了一张充血浮肿着的难看的面孔,男人脸色铁青,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的盯着她。   “臭丫头,快跟我回家!”男人的语气很糟糕,神情不善。   吴瑶歪了歪头,拽着书包,顺从的离开了人群,跟着男人进了楼道。   她的脚步有些不稳,身体虚浮着,像是某种支撑着她的神秘的力量,正在缓缓消逝。她咬着牙,一步步上着台阶。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示弱,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往前走吧,只要还能走得动就行,只要还能迈得了步子就行。   然而大门关上的时候,在她开口说话之前,一个狠狠的巴掌,就打碎了她所有仅存的力气。   ☆、21 审判开始   持续不断的拳打脚踢,在身上留下了一道道青紫的痕迹,吴瑶无力的护住自己的脑袋,费力的喘息着。   这样的待遇,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吴利先喝醉了或者生气的时候,最喜欢在她的身上发泄,诸如此类的暴力相向,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只是这一次,又与平时有些不同。吴瑶很虚弱,四肢发软没有力气,神智也是模糊的,连微微挪动身子躲避拳脚都做不到,只能被动的承受着施加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而吴利先,也似乎比往常更加粗暴,手脚并用,完全没有顾忌,弄得吴瑶更加痛苦。   大概是在楼下,也听到了那帮大妈们的议论了吧……觉得自己丢了颜面,所以才会加倍愤怒,所以才会全盘发泄在自己不起眼的女儿身上……   吴瑶蜷缩起来,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抵上了冰凉的墙壁,那感觉很清晰很鲜明,刺得骨头缝里都微微泛起寒气。但是吴瑶却轻轻吐息,松了口气,至少减少了一半的痛楚,她放弃了逃跑的心思,因为双手双脚都已经变得僵硬了,一点都不听使唤。   就这样吧,等到男人累了,这一次就熬过去了。   就像以前那么多次一样,撑下去,也就过去了。   然而,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有所不同。   可惜,当吴瑶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寒冷就像吐着毒信子的小蛇,一点一点的纠缠上她的四肢百骸,甚至是更深更刁钻的,向着她的内脏,她的血液,和她的灵魂钻去,一点都不留情面。眼前出现了一阵阵的重影和幻觉,身体内部的疼痛已经转化为麻木,神经好像断裂了,大脑成了一个独立的个体,神智飘飞出来,悬浮在半空,静静地围观着这一场施虐。是不是,真的到时间了?是不是,这一次,我终于要死掉了?   其实,死掉挺好的,不用再听见那些可恶的诽谤,不用再面对那些丑恶的面孔,也不用再过这过街老鼠一样的生活,只是……   凭什么呢?凭什么我就要像这样,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这样一个丑陋的,嗜酒嗜赌的可恶的男人,活生生的打死在这个阴暗逼仄的小房子里呢?   吴瑶漂浮在半空中,这时她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地面上那个中年发福,脸庞浮肿的邋遢男人,当她站得这么高的时候,才猛地察觉到了男人的矮小和脆弱,伤害比自己弱小的人,这是懦夫永恒的乐趣,而吴利先,她的父亲,就完美的诠释了这一点。   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本来应该是这个世界最亲密的两个人,可是他们却没有最亲密的关系,和最亲密的感情。   你为什么不能保护她,帮助我,听我解释,安慰我,关怀我,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呢?为什么要听那些陌生人的风言风语,为什么要对我拳打脚踢,为什么要把我当做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死物,毫不留情的任意肆虐呢?   这么多这么多的问题,曾经在她的心里和嘴边徘徊了无数遍,她一次次的想要质问,却又一次次的在拳头和巴掌中咽回肚子里。那些东西留的久了,就慢慢地腐朽了,慢慢地枯萎了,她曾经保有过得期冀和渴盼,她曾经飞蛾扑火般向往着的亲情和关怀,在此时此刻,真的着了火,冒了烟,然后就真的如同飞蛾一般,无声无息的消失殆尽了,只剩下一抹丑陋的灰烬,风都不必费力吹拂,就已经悄悄地消解了。   “他没有资格伤害你的,不是吗?”眸子里最后一抹光芒消失的时候,荒芜的空洞占据了她的瞳孔,就在这时,低沉的好听的男音悄然响起,满是蛊惑的迷人和磁性。   吴瑶愣了愣,迟缓的点了点头,目光直直的落在地面上仍在大声喝骂的男人。女孩的身体已经不动弹了,胸口也不再起伏,此时若是去试探的话,大概只会感觉到一片沉寂,然而男人却对女儿的死亡毫无所觉,仍然在肆意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和愤怒。   他的确……没有资格伤害我……岂止是他,那么多那么多的人,凌逸,傅嘉骏,还有那么多那么多造谣的人……甚至,包括唐糖……   这些人,都没有资格伤害我。凭什么呢?他们做了错的事情,却可以丝毫不受责罚,而她,只是想要好好的活着,却要备受欺辱,最后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不得不离开人世呢?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没有手执双剑声如雷霆的审判天使呢?带着耀眼的白光从天而降,评判一切的善恶是非呢?人的成长是残酷的,它会撕下所有美好的面目,只留下血淋淋的现实,就好像传说终究是虚妄,而有些事,还是只能自己去完成。   欲望和仇恨就像是一颗种子,在强烈的炽热的情感下,闪电般的催生成了意一颗参天大树。   “你想要,活过来吗?”那声音巧妙地顿了顿,娴熟的吊着人的胃口,“我可以再给你一次宝贵的机会,让你达成所愿。”   “我,很想……”女孩的声音透着空洞,神情茫然,但是渐渐地,却带上了一抹锋锐的戾气,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细微的变化,就像是一把剑,缓缓地,缓缓地冲出了剑鞘。   空气中好像荡漾着某种甜腻的腥气,看不见的男人做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愉悦的笑出了声,“这样的时刻,实在是太美好了,总是让我欲罢不能……”   “那么,时间宝贵,我们就开始吧~”   血液的腥气猛地蹿升,气体分子四散着,占据了狭小空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浓郁的让人几欲窒息。   女孩的脸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她脸色苍白,眉眼却显得更加动人,凄厉得犹如艳鬼,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一身漆黑的衣裙,几乎要与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黑色的长刀握在手里,贴合的犹如与生俱来一般。   血液的味道,其实很好闻啊,就像是最美最美的花,结出的最甜最甜的果子,那气味太浓郁的,刺激着人的每一根神经,然后带来一阵阵的无与伦比的快感。   “以前怎么没有发觉呢……?”女孩的嗓音依然清冷,在死寂的室内清晰可闻。   以前怎么没有发觉呢?人的生命是这么的脆弱,轻轻地转动一下手腕,一切就都结束了。而手中掌握着权利的感觉又是这么美好,就好像掌握住了整个世界。   那么,审判,开始吧。   从吴瑶离开警局开始,莫川就没来由的觉得心悸。很古怪的感觉,就像是预知,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心脏刺痛着,就像是……曾经被长刀狠狠贯穿的那个瞬间,那种冰凉的刺骨的感觉。   而这种难受的感觉,在派去跟踪吴瑶的警员回来汇报,说跟踪对象脱离了警方视线的时候,达到了最高峰。   脑海里零落的碎片倏忽而逝,行人穿梭而过的十字路口,狭小的阴暗的房间,黑亮的遍染着鲜血的黑色长刀,还有吴瑶,眼神空洞的,遍身伤痕的吴瑶……   “苏瑾……苏瑾……”莫川刚一开口,就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跌倒,只来得及死死地拉住白苏瑾的手臂。   心脏的抽搐越来越剧烈,就好像上面开了个口子似的,一阵阵的往里灌凉风,难道是之前在白平镇受的那一刀的后遗症?可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好像并没有真的受伤啊……真是奇怪,该不会是不知不觉中,得了心脏病吧?   最后的胡思乱想,在一阵剧烈的疼痛中戛然而止。   “你是叫……莫川是吧?”耳边传来的说话声很小,隐隐约约的,听不大分明,但是那声音很华丽,会让人在第一时间,想象到王冠上鲜丽的宝石。   “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冰冰凉凉的指尖轻抚过眉梢,莫川难受的动了动,想躲开那根恼人的手指。   那人好像察觉到了他的嫌弃,不满的轻哼了一声,“真麻烦,你以为我想碰你吗?”   “你也没什么特别的,真搞不懂苏瑾为什么会看上你……”   苏瑾……?这个亲昵的称呼刺激到了莫川,他心里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很典型的医院病房,而他躺着的这张病床边,站着一个目光灼灼的青年,脸庞清秀帅气,看上去像是个纯良无害的大学生,只是嘴角,却挂着满含恶意的笑。   “你是谁?”质问冲口而出,却因为虚弱而失了气势。   “我叫什么,你没有资格知道。”青年傲慢的扬了扬下巴,有些不屑的看着莫川,“我只是应某人的要求,来看看你有没有事而已。”   莫川一愣,虽然这人高傲的莫名其妙,但是好歹也是出于好意来看自己的,这样怠慢似乎不太好,下意识的就想道歉,青年却摆摆手,直接把他的话堵了回去,“别误会,我可一点儿都不关心你,恰恰相反,我巴不得你再也醒不过来呢!”   莫川无语,这人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青年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莫川的腹诽,他眼珠子转了转,猛地俯下身,双臂撑在了莫川脑袋两侧,直直的靠了过去,反倒把莫川吓了一大跳。   “我靠,你想干嘛!”莫川想推开他,可是青年却意外的力气很大,饶是莫川拼了命的用力,对方也纹丝不动。   “我告诉你,莫川。”青年恶劣的笑了,故意又往前凑了凑,漆黑的毫无杂质的眸子,直直的盯着莫川,里面透出的,却是浓浓的敌意,“你,就是我最大的敌人,我会竭尽全力打败你,然后取代你的位置的。你可要小心喽,不要轻而易举的,就被我打败了啊。”   “什么玩意啊,你神经病吧!”莫川完全没有搞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但是青年的敌意和厌恶,他却是切实体会到了,别人对自己没有好态度,他自然也不会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当下就毫不客气的骂了出来。   青年冷冷的笑了,直起身,对他不客气的喝骂毫不在意,自顾自的离开了。   莫川还很虚弱,只能躺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大摇大摆的离开,感觉自己心里的火,都快从鼻子里冲出来了。      ☆、22 我会一直等   白苏瑾一迈进病房,就看到莫川一脸的火大,忍不住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   最近事情很多,关于吴瑶的,关于余容的,事情的进展总是赶在他们前面,逼得莫川日日都绷紧了神经,随时准备应付各种突发状况,而心里难以消除的焦虑和不安,也让这个平时总是喜怒随心的男人,渐渐收敛起了原本的跳脱和活跃。带着生气的表情的莫川,其实是白苏瑾最爱的模样,脸上像是带着火焰和阳光,在美好的正午灼烧着生命,肆意的,年轻的,是莫川最俊朗的时候。   所以他笑着走向躺在床上的男人,语气轻快地调侃,“谁惹你生气了?脸都黑成碳了。”   “快别提了……”莫川摆摆手,他心里正郁闷着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人,此时看到白苏瑾进来了,突然记起来那个人好像提到了白苏瑾,该不会是认识的人吧?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刚才来探病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朋友啊?”   “来探病的?”白苏瑾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啊,什么人啊?”   莫川奇道:“真的不是你认识的人?可是他认识你啊,还在我床边嘀咕了半天呢……”   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声音很好听,脾气不太好,跟莫川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难道……是那个人?   口袋里零散的小物件陡然发起烫来,白苏瑾下意识的探手进去,碰触到的时候,却依然是熟悉而正常的微凉,没有任何古怪的变化。心理作用吗……白苏瑾皱起眉头,突然觉得一阵烦躁。   “你说的这个人,我的确没什么印象……”不动声色的,白苏瑾冷淡的回了一句,并不想再多说,“不用管他了,要是他再来找你的话,你就直接告诉我。”   白苏瑾的反应有些奇怪,虽然语气什么的还是一切如常,但是很明显的,脸上的笑意不见了,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苏瑾?”莫川试探着叫了他一声,他立刻回过神来,用询问的眼神看过来。   “那个……你如果有什么心事,我可以……”莫川说的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这样明显的关怀的话,从他一个大男人嘴里说出,横竖还是有些囧的,更何况现在是在医院里,临床的老大爷与他不过就隔着一道帘子而已。   白苏瑾垂头打量着这个悄悄红了耳朵的大男孩,眸光暗沉,晦涩复杂。   莫川很真诚,与一直以来的他,并没有什么区别,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的,用赤子般的真诚,来对待自己在意的人,毫不犹豫,也毫不后悔。   在这之前,这样的莫川会让白苏瑾心动,而现在,这样的莫川,却让白苏瑾心中浮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   就好像白苏瑾不知道莫川心里的狐疑和担忧一样,莫川也并不知晓白苏瑾心里的不安和焦虑。   过去的阴影正在慢慢侵袭过来,并不是他竭力抵抗,就能够阻挡的。而爱情,也不是只要有真心,就能轻易经营下去的东西。这一点,他其实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上一次,他就已经狠狠地跌倒,而这一次,又真的能一路顺遂的走到终点站吗?   未来太长了,白苏瑾想象不出终点的样子,与莫川在一起,他的确已经很久都没有品尝到苦涩的味道了,然而这个世界上,永远都不会有永恒的甜蜜,若是有一天变故突起,物是人非,若是有一天,自己真的做错了事,伤害到了对方,莫川会怎么样呢?他自己,又会怎么样呢?哪怕只是这样想想而已,都让白苏瑾猛然感到一阵心悸。   两个人在一起,理由无非就是爱情。   而两个人不在一起,理由却千般万般,永远都说不尽。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得伸手就能触及,然而白苏瑾心里的翻江倒海,莫川却始终难以察觉,这大概还是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他们面色如常,神态安然,心里却是翻腾不休,各怀心思。   “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沉默好像很长,但是其实很短,白苏瑾心念电转的无数个念头,在莫川眼里,也不过只是几秒钟的怔愣,然而男人温和的安抚,却让莫川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莫川摸摸鼻子,总算想出了一个新鲜的话题,“我那个……住院,有做什么检查吗?”虽然话题转的有些生硬,但是这也的确是他很关心的事情。昏迷之前心脏猛烈的剧痛仍然盘旋在脑海里面,稍稍一想就能引起一阵生理性的连锁反应,那滋味实在是不好受,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是莫川还是很担心自己的心脏上会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裂口,然后冷风呼啸着灌入,在几秒钟内,就终结掉自己的生命。   转移话题倒也正合白苏瑾的意思,本来他的目的之一也是来告诉莫川身体状况的。值得庆幸的是,莫川并没有什么病症,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轻松了,一进门就问些不相关的问题,“你昏迷了一整天,我让他们给你做了全套的心脏检查,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你的心脏很健康,一点毛病都没有。”   昏迷了一整天?没想到竟然过去了这么久……这个念头一闪而逝,随后浮上的,就是难以置信的情绪,“真的假的……我之前可是疼得直接晕过去了啊,我还以为我得了心脏病……”   “你的心脏的确没有什么生理性的问题,但是……”白苏瑾沉吟了一会儿,最后给出了自己的猜测,“但是很有可能因为白平镇的经历,留下了一些后遗症。比如说,你能感应到‘刀’的出现,或者是……你知道的,那个家伙……”   莫川沉默了。他当然知道,他当然还记得那个神秘的男人的声音,甜蜜的,带着蛊惑意味的,就像是熟透了的果实一样的,太过于奢靡的声音。他也当然还记得自己曾经受到的诱惑,自己曾经踏遍的血路,和他曾经许下的承诺,当然了,还有那把刀,血光凛然,凶煞难挡的,代表了人的所有欲望的那把刀。   如果他真的能够感应得到的话,那么,他心脏剧痛晕倒的时候,很可能,就意味着又有一个人得到了那把长刀,拥有了正常人不该拥有的力量,也拥有了杀戮的权利,接受了那个魔鬼的条件和施舍。   消化这个意外的消息,耗费了莫川一点时间,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严肃了,“我一直都很好奇,鬼誓的本质究竟是什么?是让人复活吗?还是那把长刀?你能不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告诉我?”   果然,最终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白苏瑾长叹一声,侧身坐在了病床上,压低了声音解释,“其实我也没有了解的太清楚,但是总的说来,鬼誓就是一种交易,你付出一定的代价,换来等价的回报,比如说让已死的人重生,比如说替换灵魂,也比如说让虚弱的人拥有巨大的力量,不一而足。”   “向魔鬼起誓,换来自己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莫川喃喃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所谓的‘等价’呢?评判标准又是什么呢?”   “没有标准。”白苏瑾耸耸肩,嘴边露出一抹苦笑,“所有的砝码,都陈列在那个魔鬼手里,有的人,会让他加倍看重,虽然会得到极强大的力量,但也要付出格外大的代价,而有的人,却不过只是他手里一个小小的玩具,只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毫无价值。”   “那你呢?”莫川看着白苏瑾,忍不住询问,心里却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什么。   “我?”白苏瑾嘴边的苦涩更重,“我当然就是格外‘幸运’的那种人了,不然也不会引来这么多麻烦,哪怕躲起来,也还是有个赤冶追着我跑。”   “……会有办法的……”莫川垂头不语了良久,最后很小声的说了一句。   白苏瑾看着他,只是微笑。   “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苏瑾。”莫川的声音渐渐大起来,双手握住了白苏瑾温热的掌心,双眼里充盈的,既有希望,又有绝望,“早晚有一天,我要和你过上平平常常的日子,做两个普普通通的人!”   白苏瑾伸出手,轻轻抚过莫川的脸颊,笑得淡然,“小川,我做过错事,就总是要偿还的,被追杀也好,被折磨也罢,其实不过都是等价的交易。欠的债,早晚有一天,会全盘还清,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等我到那一天。”   “我会和你一起还的!而且不管要多久,我都会等的……”   我不害怕等待,我只害怕……你会早早的放弃……   看着白苏瑾微微闪烁着的目光,莫川在心里低声说。   虽然没有明显的症状,但是想要身体完全康复,还是需要好好调养两三天,莫川心里记挂着局里的案子,执意要提前出院,但是没想到这一次白苏瑾出乎意料的强势,完全不理会莫川的抗议,强行将他扣在了医院,还叮嘱医生好好看着他。之后接了个电话,就行色匆匆的离开了,说是警局那边有新的情况,他要替莫川去看看,如果有进展的话,会第一时间通知莫川。   白苏瑾一离开,莫川就开始满房间的找手机,他并不打算乖乖听从白苏瑾的安排,因为他总觉得对方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这种隐瞒肯定没有什么恶意,但是一定是出了很棘手的事情,所以白苏瑾想要自己解决。莫川心里担忧,实在是没办法就这么安稳的躺在床上休息,只是他身上仍然虚软无力,就算没有医生看着,也很难独自离开医院,还不如给夏阳打个电话,让他开车来接。   然而,他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落空了。翻遍了整个房间,他都没有看到手机的踪影,估计早就被白苏瑾没收了。想要找人借一个,可是那些人都像是被收买了似的,全都用看贼似的目光看着他,把手机护得死死的,说什么都不肯借给他。   折腾了一番之后,不仅毫无成果,还把自己累出了一身汗,这全医院的人都在跟他较劲,莫川气呼呼的坐在床上,心里诅咒着白苏瑾的狡诈,却也无计可施了。   ☆、23 修罗场   其实白苏瑾并没有说谎,他匆匆离开,的确是因为有了紧急消息,只不过,并不是从警局那边传来的罢了。   “老板,这个消息,是真的吗?”狭小的事务所里,白苏瑾翻看着手里的一摞文件,紧紧皱起了眉头。   “嘿,这位先生,您别看我们这里环境不太好,但是要说口碑,那可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了!”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听到他的话之后,立刻摆出了一副自信满满的面孔,“更何况,您要查的这个人,还不是什么背景似海深的类型,身家清白得很,很好查的。您就放心吧,这摞资料,绝对是实打实的,不会有问题的!”   资料很厚,但是白苏瑾却翻得飞快,跳过了很多内容,一路翻到了最近几年的记录。   一次出国记录,几次国外的航班记录,还有最近的,两个月之前的回国入境记录,看上去倒也没什么出奇,只是一份寻常的报告,只是……   白苏瑾的手指划过某一班航班号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次航班好像出了意外……当时还是一个大事件,因为那辆飞机上有不少出国在外的中国人,所以媒体热度很高,也拜这所赐,直到现在,白苏瑾都还记得这次航班的航班号。   那起事故发生在他颠沛流离的那段时间,失去了一切的他被赤冶等人一路追杀,只能靠着手里的一把刀杀出血路,一边厌恶着那柄执行暴力的工具,一边又不得不依赖着它活下去……那一段时间,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已经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了,那样的生活再持续一段时间,很可能他的意识就会彻底崩盘,然后沦为魔鬼的傀儡,被任意操纵。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当他精疲力竭的倒在小巷子里的时候,莫川却出现了。有着一张娃娃脸的男人,用热烈的好奇的目光直直的盯着他,没有一点对他的厌恶和怀疑,就那么毫不怀疑的相信了他的借口,收留了他。   而更神奇的是,他留在这个男人身边,竟然过上了安稳的生活,不再有追杀,也不再有似人似鬼的东西徘徊在身边……那段时光虽然短暂,但对他来讲,仍然是上帝大方的恩赐,挽救了他濒临深渊的灵魂,也挽救了白苏瑾这个人。   思绪一下子扯出的太远,白苏瑾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嘴边已经挂上了温柔的笑意,面目柔软,眸光温和,早已与一年多前的那个白溟,差之千里。   白苏瑾在心里叹息,说不清此时充盈在自己心里的,究竟是感动还是感伤,只能勉强收拾起膨胀的情绪,继续专注到手里的文件上。   “我记得这趟航班出了事故,”白苏瑾点点那串眼熟的数字,“这个人,他是幸存者吗?”   中年男子探过身来仔细看了看,想了想答道:“应该是的,当年那场事故的确很难得的有几个幸存者,只是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中国人,媒体好像也没怎么报道啊……不过你看,他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呢,那肯定是幸存者了吧。”   对于他的说辞,白苏瑾表现的不置可否,只是又仔细的看了一遍那份文件,随后就把纸张全都装进一个大信封,又掏出一叠现金付了钱,随后就安静轻巧的离开了。   小事务所建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巷子里,人迹罕至,就算有行人路过,也大都是腿脚不太灵便,家住在这些巷道里的老年人。白苏瑾的脚步声很轻,又刻意避着经过的路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很快就从巷子里面绕出来了。   关于当年那场飞机事故的幸存者,其实并不是媒体没有报道,而是根本就没有中国人,能从那场浩劫里劫后余生。   成功混入人流的白苏瑾脸色平淡,步子却并不沉稳,细微的凌乱和不稳,透漏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老板大概已经不记得当年的报道了,但是他还记得,那段混乱的日子里,他放弃了所有关于自己的生活的记忆,却记住了所有切实发生了的重大的或者细小的事件,原因无他,只是因为那些绝对的真实,才能提醒他自己还真的活着。   那起事件,是没有幸存的中国人的。   死亡判定,应该是不会出错的,但是事故发生之后,叶翎却仍然有多次乘坐航班的记录,甚至是在一个多月之前,入境回国……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白苏瑾越是细细思考,就越是觉得心惊。   此时此刻,很可能就与他身处在同一个城市里的叶翎,究竟还是不是从前那个他所熟悉的叶翎?   而他现在回到这里,并且留下那些旧物,目的又是什么?   难道……是为了莫川……?   莫川,莫川……白苏瑾控制不住的在心里默念着恋人的名字,心跳的有点快,像是在惊惶,又像是在激动。已经很久没有过了,这种为了一个人而心焦不已的感觉,从前的从前,他的心总是为了叶翎跳动,而现在的现在,他的心则只为了莫川跳动。这是不同的,如果说以前的他,除了爱人之外,还在为了其他东西其他人而活着,那现在的他,就仅仅只是为了莫川这一个人而活。甘之如饴,心怀喜乐。   叶翎,你究竟在哪里?如果你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能不能就只来找我一个人,也能不能只来对付我一个人,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生平第一次,白苏瑾想要向着某个人低头恳求,恳求他不要伤害自己视若珍宝的那个人。   叶翎,就我们两个之间,把过往的一切恩怨消解掉吧!   暗沉沉的天空中,陡然响过一声惊雷,就像是冷冽的嘲笑,惊飞了一树栖鸟。   莫川并没有被关很久,大概过了两个小时,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白苏瑾就大步流星的回来了,猛地推开了病房的门板,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莫川本能的察觉到不对。   “出事了,先跟我来。”白苏瑾来不及解释,手里飞快地帮着莫川换下了身上的病号服,草草收拾了一下东西,就扶着他出了门。   “你,你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白苏瑾的步伐很大,虽然已经很照顾他了,借了他不少力气,但是还是拉的莫川有些气喘,这样被动茫然的感觉很糟糕,虽然姿势很别扭,但是莫川还是费力的扯着他大声问。   “吴瑶的父亲被杀,现在吴瑶是最大的嫌疑人,警方正在追捕她。”白苏瑾察觉到莫川的不适,赶快放慢了脚步,揽进了他的腰。   “什么?”莫川大吃一惊,本来他做的最大的打算,也不过是吴瑶再当一次受害人,然后又一次莫名其妙的活过来,谁曾想,事情峰回路转,这次她竟然成了嫌疑人?   到了路边,白苏瑾随手拦了辆出租车,两人迅速赶到了吴瑶家楼下。   已从车里出来,莫川就知道为什么白苏瑾这么着急了。这现场闹得,实在是太夸张了。   居民楼楼洞里点点滴滴的拖曳出暗色的痕迹,在发白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了无比鲜明的标记,暗示着惨绝人寰的凶案的发生,相应的,也引来了无数看热闹的中年大妈。   即使是爱八卦的中年大妈,也是有典型代表的,就比如说离警戒线最近的那位,就在第一时间吸引了莫川的注意力。女人长相平凡,只是眉目有些刻薄,看上去很激动,脸上交杂着畏惧和不安的情绪,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听得周围围着的人们连连点头,议论声四起,而最古怪的,却是她眼里闪烁着的兴奋和得意,和整个环境的气氛格格不入,因此也显得格外显眼。   莫川很想过去听一下对方究竟在说什么,能在凶杀案的现场说的这么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往那边去,就被气喘吁吁的夏阳等人拦下了。   “头儿,你可算来了!这事儿闹得很大,局长打电话来了,让我们想办法减少恶性影响!”夏阳一过来就大声嚷嚷起来。   “莫队,你身体还好吧?”许慕则难得的发挥了一下仅有的女性温柔。   “队长,现在情况很混乱,我们没有能镇得住全局的人,所以不得不打扰你养病……”沈修平扶扶鼻梁上的眼睛,眼里闪过一道歉意。   这些事情莫川都懂,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局长关心的,是社会上的舆论,和对整体治安形势的消极影响,施加下来的压力自然很大,只靠夏阳他们几个,自然是力有不逮,原本还有江宏可以靠着,但是从白平镇回来之后,那家伙就转掉去了反黑组,副队的位置也就一直空悬着,其实莫川很想让李霄调过来,坐这个位子,只是人事上并不好处理,而李霄那边的申请也并不顺利,就这样一拖再拖的,一直拖到了现在。   没有副队,就只能他自己来镇场子了,虽然现在两腿发软,莫川也还是强打起精神,摆出了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迅速调配着各个属下,疏散群众,协助鉴证科,把守警戒线……其实这些事情都是常态了,就算他不在,相信莫川他们也能处理的不错,只是这样的场面,的确需要一个队长,至少也算是给局长吃颗放心丸。   当然了,这些都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现场的情况。   饶是莫川,也没见过这么“惨烈”的现场,刚一踏进吴瑶家的大门,就受不了的脸色铁青的转身出来了。   这已经不算是现场了,就算说是绞肉机工厂,莫川都愿意相信。   碎肉和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在墙上留下了无数斑驳的痕迹,大大小小的,简直都能凑得起一副拼图了,零星的骨头碎片随处可见,白森森的沾着丝丝缕缕的血肉,在空气中散发着刺鼻的腥臭味,夏天温度本来就高,蛋白质和脂肪的加速腐败,不断催生着更加诡异的气体分子,在狭小的空间里飞快地弥散。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修罗场,人体的血肉被碾压的只剩下残片,就连完整的器官都找不出来,当一个人的存在,能够以“块”这样微小的单位来描述的时候,那他,还能算得上是真的存在过吗?   这样的场景,让莫川几欲作呕,却也让他悚然一惊。   太相似了,满地的血污,零落的人体的碎片,利落的切口平滑的血肉……   这一切,都和那条无穷无尽的血路多么的相似啊!   那一瞬间,他猛地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之前心脏剧痛时感应到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是什么无迹可寻的人,而根本就是吴瑶!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眼前这场人力所难以企及的可怕凶案了。   ☆、23 不能放弃   对于莫川的猜测,白苏瑾并没有提出质疑。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情况,吴瑶本来就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介于生和死之间,巧妙地钻了世间秩序的漏洞,一直都徘徊在灰暗地带,同时又有着极其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有难以消解的执念和怨恨。这样的灵魂,恰好是那个人最喜欢的类型,容易蛊惑,同时又力量强大。   自己那个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因为突发的死亡而不甘,又因为失去了一切而心怀怨愤,所以才会不假思索的就答应了那个可怕的交易,从此沉沦?吴瑶很可能已经走上了自己的老路,那个女孩虽然清高傲气,但是也不是直率爽朗,其实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人,却在短短的几周时间里,颠覆了整个人生。白苏瑾想着,不由得有些唏嘘。   “队长,情况已经询问的差不多了。”沈修平步履匆匆的走过来,条理清晰的汇报,“根据小区里居民的口供,吴瑶昨天傍晚回家时,与正在楼下闲聊的对门邻居陈莉发生争执,引起了很多人围观,之后她的父亲吴利先回家,很生气的把吴瑶叫走了,两人一同进了家门。”   “随后,门内就传来了拳打脚踢和喝骂的声音,应该是吴利先在打骂吴瑶,声音闹得很大,老楼隔音又很不好,所以几乎整栋楼的居民都可以作证。声音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晚上八点钟左右才渐渐变小,最后就完全没有动静了。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早上的时候,邻居陈莉闻到了隔壁传来的恶臭,再结合地面上的血迹,这才意识到可能发生了恶性事件,打电话报了警。”   “楼道里的监视器有拍到什么吗?还有没有其他人进出吴瑶家?”说实话,莫川心里还残存着一丝侥幸,说不定凶手不是吴瑶呢?说不定那个女孩还好好的呢?只是受到了惊吓正躲在某个地方呢……?   “的确拍到了。”说起这个,沈修平的脸色有些古怪,“但是没有其他人进出了,就只有吴瑶……大概在晚上十点左右,她从家里出来离开了,手里还……”他闭口不说了,神情纠结。   “拎着一把刀?”白苏瑾好心的替他接了一句,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沈修平沉重的点了点头,长刀这种东西的出现,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但是镜头毕竟是不会骗人的,这也不是在拍电视剧,他们也只能接受。只不过如果吴瑶真的是凶手,而长刀真的是凶器的话,用一把刀,就能把一个壮年的成年男子活生生的劈成不超过五厘米的碎片,就连骨头都砍碎了,这也太凶残了一点!   莫川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可惜牵扯到了一些灵异的东西,没办法给沈修平解释,也只能含混的糊弄了几句,把他打发走了。   “我总觉得自己有张乌鸦嘴,每次都是这样,好的不灵坏的灵。”莫川心里烦闷,忍不住点起了一根烟,难得的,这一次白苏瑾并没有制止他的意思。   “小时候,我妈老家那边有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表姐,整整一个暑假,我们都玩在一起,感情很好。到了最后一天要离开的时候,我总觉得心里不安,就哭着闹着要爸妈把车开回去看看,爸妈拗不过我,最后就答应了,我们把车开回镇子,表姐看到我们,很高兴的跑过来,却直直的被车撞飞出去了……”莫川沙哑着嗓子,垂着头,让人难以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亲眼死亡。即使后来的这些年里,我看过了无数人的无数次死亡,无数种现场的无数种凶杀方法,但是那一次,仍然是我记得最清楚的一次。”   “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我没有那种奇怪的预感,如果我没有逼着我爸妈回去,甚至是,如果我和表姐的关系没有那么要好……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他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又甩甩头,苦笑了一声,“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死亡是一件必然的事情,而不是一系列的巧合,该结束的时候,人就会离开,不管再怎么费力,都是改变不了的。表姐的死去,和吴瑶的变化,我都算不上是罪魁祸首……只不过,我还会觉得很难受,道理上是讲得通的,但是情理上,却是解不开的。”   “我明白。”白苏瑾低声说,“没有人会拿这些事来责备你,但是你却会拿这些事来责备你自己。”   “是啊,人最擅长的,就是惩罚自己了……”莫川深吸一口气,掐灭了手里的烟,抬起头来,果断的结束了脆弱而无用的缅怀。   “苏瑾,我真的不愿意放弃,凡事都是有回转的余地的,吴瑶的事情,也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她是一个好女孩,我希望她能有一个好的结局……”男人的目光坚定,刚才的脆弱和感伤全都一扫而空,只剩下璀璨的星芒,“搞清楚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找到她在哪里,我们去劝劝她,去帮帮她,也许还能来得及阻止她呢?”   白苏瑾真的不愿意拒绝他,因为他知道这是莫川最大的愿望,但是他又不得不犹豫,因为他是明白的,做了交易之后的人,会变成怎样的存在。只能看得到仇恨和欲望的存在,只想用鲜血和刀剑来解决问题的存在,那根本就不是人类,只不过是凶暴的野兽罢了……   “小川,吴瑶她……”白苏瑾说得有些犹豫,“很有可能,她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   莫川神色一暗,他明白白苏瑾的意思,也知道白苏瑾说的是有道理的。说起对这种事情的了解,不会有人比白苏瑾更多了,他甚至曾经亲身体会过那种疯狂肆意的感觉,他都说很难,那应该就真的是很难了……   只不过,他还是不想随便放弃。如果他们在这种时候放弃了吴瑶的话,大概就无异于全世界都已经放弃了这个女孩吧?她大概就会在无声无息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杀光所有的仇人,也斩断所有的联系,沦为一柄没有独立意识的嗜血凶器,时间久了,大概就连吴瑶这个名字,都会被抛弃掉吧?可是未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觉得后悔呢?会不会猛然发现自己的孑然一身呢?又会不会,痛苦悲伤于自己曾经的偏执和疯狂,悔不该当初呢……?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了的话,哪怕只是想象一下,都会让人觉得难受吧?   同样的,如果当年,有那么一个人,并没有放弃掉白苏瑾,而是在他疯狂嗜血的时候拉他一把,在他被仇恨填满的时候,好好地劝劝他,甚至是狠狠地给他一巴掌打醒他,现在的白苏瑾,也会拥有截然不同的人生吧?   可惜的是,那个时候,谁都没有出现,白苏瑾被放弃了,然后一眨眼,就是这么多年,然后一眨眼,就是漫长而永无止境的痛苦。   “……我还是不能放弃,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我都想要试一试。”   最后,白苏瑾还是同意了。    调查进行的并不顺利,因为警方完全找不到吴瑶的下落,她最后的行踪就是从满是血污的家里从容离开,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但是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她现在的身份是特大凶杀案的最大嫌疑人,所有针对她的调查都有了合理的说辞,也能击中更多的警力在她的经历上面了。   “我们目前已知的关于吴瑶的线索并不多,而且因为流言四起的缘故,大多数都还不能确定,不过我更倾向于唐糖的说法——不久之前,吴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和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凌逸在一起了,但是凌逸要求不能向其他人透露两人的关系。然而没过多久,学校里面就流言四起,两人恋爱的消息传开了,之后凌逸就以此为借口与吴瑶分手。本来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分手之后,学校里的流言却传得越来越离谱了,什么吴瑶在酒吧作陪啊,混社会啊,和不良青年交往啊,还有疯疯癫癫的纠缠凌逸啊……乱七八糟的说什么的都有,最搞笑的是,再怎么离谱的说法都有人相信,就连老师,都有深信不疑的,所以吴瑶在学校里备受排挤,成绩也一直下滑,甚至有一段时间连课都不去上了。”郑素儿一目十行的扫着不同人搜集来的不同信息,用飞快地速度将它们分流整合,最后总结出了一个最合理最有逻辑的说法,向莫川汇报。   “也就是说,事情一开始,其实不过是一场八卦绯闻,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愈演愈烈了?”莫川皱着眉询问。   “差不多就是这样。”郑素儿点头,“流言这种东西,是不可能自己吵起来的,正常的消息传遍,都会在达到最高峰后迅速滑落,最后回归平静,但是吴瑶的事情却并非如此,在达到一个高峰之后,反而更加往上升了,甚至于突破了最高点,成了整个学校最热门的焦点。最有可能的推断,就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操纵,在第一轮热潮即将终止的时候,又给出了新一轮的爆点,让针对吴瑶的恶意质疑层出不穷,甚至是愈发过分。”   “新一轮的爆点?能查到是什么吗?”   “很奇怪……”说到这个,郑素儿有些头疼,“我们已经询问了很多老师和学生了,但是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不肯说出来……”   “有一个人大概会告诉我们,当然了,如果她愿意帮助自己最好的朋友的话。”莫川笑了笑,颇为笃定的说。   然而,他们还没来得及去找那个人,就有一个人先一步找上了他们。   ☆、24 求助   “莫警官!”傅嘉骏在审讯室里见到莫川的时候,激动地就像是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你一定要保护我啊!”   莫川嫌恶的看了他一眼,避开了他探过来的双手,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还向后靠了靠。与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相比,这个男人显得憔悴得多,下巴上胡子拉碴,眼睛充血红肿着,脸色青白,整个人都是一副精神衰弱的模样,看来这些日子里没少受到惊吓。虽然有些不人道,但是莫川心里还是觉得一阵爽快,他对傅嘉骏这个人的观感很差,胆小懦弱,但是又欺软怕硬,同时又是一个不负责任、道德败坏的老师……男人的两项基本,责任感和品性,傅嘉骏哪个都沾不着,也难怪莫川会看不起他了。   褪去了教师这个光鲜亮丽的外壳的男人,其本质丑陋卑微到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   “傅老师,我记得你最近没犯什么事啊,怎么着,这是来自首来了?”莫川明知故问,刻意露出了一个懒懒的笑容。   “这……这怎么可能呢莫警官,看你这话说的……”莫川随意的两句话却让男人紧张起来,搓着手掌,脑门上冒出了点点冷汗。上次在这件审讯室里说出自己杀人过程的记忆再次浮现,而就在这扇门外,他还和那个被他亲手埋进土里的吴瑶打了个照面,再加上最近的……傅嘉骏想着,猛地打了个哆嗦。   “那就说说看吧,傅老师的来意,”莫川笑得意味深长,“总不会是为了来个警局一日游吧。”   “这,这个……”傅嘉骏支支吾吾的,似乎很难开口的样子,直到莫川露出了明显的不耐烦的神色,他这才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的把事情都说了出来。   “莫警官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啊!”说之前,他有些神经质的大吼了一句,莫川和站在一边的白苏瑾对视了一眼,眼里都闪过了一抹了然。   不出意外的话,吴瑶最先找上的报复对象,就是这个傅嘉骏。   事情也的确如他们所料,不过是短短半天多的时间,傅嘉骏的神经,就经受了前所未有的考验。   本来他就因为吴瑶还活着这件事而心神不宁,再加上“凶杀案”对他巨大的负面影响,学校那边已经连着请了很多天的假了,而在这几天里,他甚至在考虑自己要不要干脆辞职了事,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离那个学校远远的,也离这个城市远远的。至于吴瑶,不管她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只要她还活着,他就不会被定罪,不会被定罪的话,他就要一定要想办法找到出路,好好地活下去!   然而,这样的念头,却在昨天半夜的时候戛然而止。   因为神经高度紧张,他夜里总是睡得很浅,就连小区外面一声汽车的鸣笛都能把他吵醒。昨夜也是如此,一声有些尖锐的气音突然在窗户外面响起,瞬间让傅嘉骏清醒了过来。   房间里黑黢黢的,窗户并没有完全合死,夏日夜里黏腻的风循着小小的缝隙钻进来,带来最擅长的炎热和憋闷,执着的让人气恼,傅嘉骏瞪大了眼睛,盯着窗户看了良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下了床,往窗边走去。   他很紧张,因为他记得很清楚,自己睡觉之前明明检查了门窗,确认它们都已经锁上关好了,这才躺到床上睡觉的。同时他心里也在疑惑着,刚才那声轻微的响动究竟是什么,很小很尖锐的破开空气的声音,是只有尖锐的利器以极高的速度运动时才可以发得出来的。飞镖?匕首?还是……子弹?   傅嘉骏知道自己猜的有些离谱,这里可是高层建筑的十二楼,现代社会又不是古代武林,学会了轻功就能飞檐走壁,再加上善用各种神兵暗器,轻易就能杀人于无形之中……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微风轻轻拂动着窗帘,带来一丝丝甜腻的味道,傅嘉骏微微翕动着鼻翼,仔细分辨着那一点点不属于空气本身的气味,眼睛渐渐睁大了,诧异涌上心头——   那个味道,他熟悉得很!当他随手抄起桌上的笔筒,狠狠砸向吴瑶的脑袋的时候,当那个女孩瘦弱的身子直直滑落到地上的时候,空气里就充斥着那样的味道,就充斥着那样的甜腻的气息,刺激着人的每一根神经,轻易就能激起人心底最深处的兽性,将文明的外衣扒下,袒露出最单纯的欲望和暴虐……   是血的味道!   傅嘉骏已经走的很近了,轻柔的飘动着的窗帘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但是就在这时,他却犹豫了,从身体深处涌出的战栗,逼得他微微后退了一步,求生的本能正在提醒他危机的到来,那是很准确的预告。   “傅嘉骏……”清冷的嗓音透着无机质的空洞,女孩的声音其实很好听,有种清泉般的冷冽的质感,配合着叹息的口吻的时候,是一种很美好的音色。然而此时此刻,这样的声音,这样轻柔的低唤,却让傅嘉骏觉得毛骨悚然。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在自己家十二层高的窗户外面,听到一声近在咫尺的女孩的轻唤!   这里可是十二楼啊!傅嘉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僵硬着手指,费力的拉开了那层薄薄的窗帘,月色如水般皎洁,但又好像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暗红,腥甜的血气四散,氤氲着衬托出一道纤细漆黑的身影,女孩的短裙飞扬,背脊挺直,瘦弱的像是一株快要枯竭的小草,手里却牢牢地握着一把漆黑发亮的长刀,那把刀看上去就很沉重坚实,却被女孩举重若轻的半举着,凌厉的几欲刺破人的灵魂。   吴瑶?这怎么可能?   傅嘉骏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这里是十二楼,虽然吴瑶并没有凭空站在那里,但是脚尖清点窗台,就能稳稳地站在那里,手里还那个一把古刀,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拍电视剧,只是吴瑶身上星星点点遍布的血迹和凌厉的锐气,像是一把尖刀一样刺着傅嘉骏的四肢百骸,让他无法轻松的将眼前的情景视作一场闹剧。   女孩微微扬着下巴,轻巧的从窗台上一跃而下,无声无息的跳落在光滑的地板上,目光却直直的盯着傅嘉骏,像是在打量一个手到擒来的猎物,眼里闪动着嗜血而兴奋的光芒。   这样的视线,看的傅嘉骏浑身发麻,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他被一个瘦小的孱弱的女孩子,吓得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傅老师,你应该知道我来这里是想要做什么吧?”吴瑶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是轻快地,带着一丝兴味,看到傅嘉骏僵硬的摇头,她也毫不介意,好心的解释道,“之前你杀了我一次,我是来讨债的啊。”   傅嘉骏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吴瑶的话让他胆战心惊,他咬紧牙关,勉强从嘴巴里挤出了一句微弱的反驳,“我没有……杀你,你根本……就没死!”   “不,我死了。”吴瑶冷静的回答,尽管出口的话诡异非常,“我早就死了,从第一次开始,我就是一个死人了。”   傅嘉骏惊恐的看着她,完全没有听懂她的意思,女孩微微偏头,面无表情的思索了一会儿,又补充了几句,“但是傅老师,你还是杀了我啊。这与我是不是个活人没有关系,你杀人了,这是不变的事实。如果法律因为你杀死的是一个死人,而不能给你应得的惩罚,那么就由我,这个可怜的受害人来执行这场审判,也很合理吧?”   “你……你要杀我……?”傅嘉骏的腿已经抖动起来,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看上去明明很瘦弱,明明脸色很苍白,尽管手里握着一把长刀,但是他是一个成年人,未必就不能劈手夺下来那把刀,然后制住这个口出威胁的家伙……可是他就是不敢,也许是因为那浓郁的血腥味,也许是因为女孩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眸子,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心里难以解脱的罪恶感……   总之他什么都没有做,也没有试图反抗,就只是呆呆的看着吴瑶一言不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举起了手里的黑色长刀。   死亡离得很近,傅嘉骏闭上眼睛,还是能清晰的感觉到,汗毛根根竖起,鸡皮疙瘩覆盖了每一寸皮肤,肾上腺素在极度的紧张感里飞快地分泌,让他的每一根神经都更加敏感,刀锋越来越近了,细微的破空声传来,凌厉的气息扫上自己赤裸的脖子……   这就是死亡吗?他近乎茫然的想着。   下一个瞬间,刀,静止了。   傅嘉骏不敢睁开眼睛,心里翻江倒海,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了一个疯狂的黑洞,侵吞着他所有的理智。   “傅老师,我突然想要再给您一个机会。”浑浑噩噩间,女孩的声音飘渺的传来,“去求助吧,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让你去求助,无论向谁求助都可以,只要有人保护你,我就不会杀你。我保证。”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   傅嘉骏终于睁开双眼的时候,女孩早就已经消失不见,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轻轻飘动着的窗帘,和大敞着的窗户,还有空气中浮动着的难以散去的血腥味道。   再来警局之前,傅嘉骏已经找过很多人了,朋友,同事,甚至是前任的女友,还有那位已婚的“情人”。但是得到的都是令人失望的答复,有些人对他避之犹恐不及,也有些人完全不相信他的说辞,以为他是精神压力过大劝他去看心理医生,更有人直接把他当做丧家之犬,连吼带骂的赶出来……   折腾了一上午之后,傅嘉骏不得不沮丧的承认,吴瑶的事件对他这个人的负面影响远比他想象中的更大,而他,也缺了那么几个过命的朋友。   绝望之下,他怀着最后的希望来了警局。   “莫警官,我知道我说的这些让人很难相信,但是我真的没有骗你,求求你了,一定要相信我!”男人红着眼眶,卑微的乞求着。   莫川当然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遍身的血迹,黑色的长刀,还有冰冷的气息,审判和复仇,这些都是真的,傅嘉骏的性命,的确是危在旦夕。   就算再怎么不喜这个家伙,莫川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死,更何况阻止吴瑶的报复,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警方会为你提供保护的,但是麻烦傅先生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   不再理会傅嘉骏欣喜若狂的反应,莫川站起身,推门离开了。   ☆、25 必死之局   如果能够把傅嘉骏当做诱饵的话,一定是可以很轻松的钓出吴瑶来的,但是莫川并不敢那么做,没有人知道现在的吴瑶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又能做到哪种地步,他不能拿一个大活人的命来冒险。但是同样的,他也不知道吴瑶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是假的的话,那么吴瑶很可能正在对付她的另一个仇人,傅嘉骏只是她转移警方视线的一个小工具;而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么只要派人时刻保护着傅嘉骏,他就可以活下来,并不需要莫川时时刻刻盯着。   反复斟酌了半天,莫川还是决定带着白苏瑾一起,再去一趟铭丰中学,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唐糖。   总结一下所有发生了的事情,很容易就会发现唐糖是一切的开端,在她来警局自首之后,这一系列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才接二连三的进入警方的视野,唐糖是特别的,无论是对吴瑶来说,还是对警方来说。同时,她还是吴瑶最亲密的朋友,是最有可能知道全部真相的人,吴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只有唐糖,才能说出全部了。   临走之前,莫川反复叮嘱,不管出了什么状况,都一定要看好傅嘉骏,绝对不能让他出事。   尽管已经出了各种各样的离奇怪事,流言满天飞,下午的铭丰中学依然很安静。世界不会因为少了一个人就停止转动,学校也不会因为失去了一个学生了停止上课,至少从表面上看,一切都还是正常的。   莫川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所以直接在八班学生们探究的眼神中,把唐糖叫了出来。   “你们学校附近有没有安静一点的咖啡厅?可以好好谈话的那种。”   唐糖点点头,温顺的打头往学校外面走去。铭丰中学的大门正对着一个十字路口,咖啡厅就在十字路口左手边,大概走五分钟就到了,很方便。   白苏瑾一直跟在莫川后面,走到马路边上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苏瑾,怎么了?”莫川很快发现了他的不对,警惕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马路对面,却什么都没看到。   “……没什么,是我的一个老朋友,”白苏瑾脸色有些古怪,直直的盯着对面车水马龙的街道,“你先跟唐糖谈着,我一会儿就去找你,不用担心。”   恰好这时绿灯亮了,他并没有解释太多,急匆匆的离开了。   “莫队长?”唐糖小声询问了一句,唤醒了有些怔愣的莫川。   “啊,没事。我们先去,他一会儿就来。”   唐糖找的这件咖啡厅的确很安静,尤其现在还是学校上课的时间,座位上都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挑了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坐下,点了两杯咖啡。   咖啡厅里充盈着优雅轻松的音乐,莫川随手搅弄着自己杯子里的浅咖色液体,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小心的捧起咖啡杯,小口小口的啜饮着,心思却不由自主的飘向了别的地方。   白苏瑾的……老朋友?原来他也是有老朋友的啊……   莫川一直都记得白苏瑾曾经对自己说过的关于过去的那些话——“斩断了所有关系”“没有亲人朋友”“失去了一切”……当时他听到这些,就理所当然的认为白苏瑾是孤零零的在这世界上了,没有亲人,也没有过去的朋友。甚至于,那个时候的他有些卑劣的为之窃喜,什么都没有了,就意味着这个男人只拥有自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   而现在,白苏瑾去见自己的“老朋友”了。说实话,他应该为之高兴的,毕竟有过去有朋友,这才算得上是一个完整的人,对于白苏瑾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这个所谓的朋友……   之前在十字路口那里,他也并不是什么都没看到。身穿黑衣的年轻男人,嘴角带着一丝单薄的笑容,惊鸿一现,然后就被白苏瑾的身体遮挡了。而那个男人的脸,对于莫川来说并不陌生,正是昨天早上刚刚见过的,那个古怪的挑衅他的青年男子!   当时白苏瑾明明说自己不认识他的,现在又为什么……主动去见他呢?   “莫队长?莫队长!”唐糖叫了好几声,才终于得到莫川的回应,不由得有点埋怨,“你怎么总是在走神啊……”   “抱歉。”莫川道歉,努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这两天发生了不少事情,所以……”   “是阿瑶的事情对吧?”唐糖打断了莫川的话,放下手里的咖啡杯,小声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会来找我的……就算你们不来,我也会去找你们。”   “今天上午,我见过阿瑶了。”   莫川这边一片安静,警局那边却完全相反,被一个傅嘉骏闹得鸡飞狗跳。   “你又怎么了?”负责保护他的警员姓张,算是个新人了,在警局呆了两三年了,却始终是个基层员警,现在也是一样,又领到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任务,小张被傅嘉骏反反复复折腾的不轻,语气也就不怎么好。   “警官,救我!救我啊!!”傅嘉骏完全不在意他的语气好不好,只顾着尖叫求救去了。   吴瑶就站在他面前,用一种猫看老鼠般的戏谑的眼神看着他,手里握着长刀把玩,时不时往前迈一步吓吓他,再笑着退回原位,欣赏着傅嘉骏狼狈胆怯的模样。   屋子里的惨叫声越来越响,听得小张烦躁不已,最后只得粗鲁的踹开房门,几步冲进去,怒吼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在这里鬼吼鬼叫什么呢!”   几乎是在他进屋的一瞬间,吴瑶闪电般的消失在了这间全封闭的房间里,就像是凭空隐身了一般,融入了虚无的空气里。傅嘉骏浑身发软的瘫倒下来,无力的坐在地上,低低的抽泣着,那样子可怜无助的要命。   小张只觉得自己的忍耐力就快要到达极限了,他本来想要和这个男人一起呆在房间里的,保护这种事情,自然是贴身做最好,可是这家伙跟神经病似的,说什么都不肯把他留在房间里。而他守在外面的结果就是这样,已经四五次了,这个窝囊的男人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大吼大叫,让人来救他,可是每次他冲进来的时候,房间里都是空空荡荡的,根本就什么都没有!   这简直就是狼来了的现实版!就算莫队再怎么叮嘱要好好保护他,这都太气人了,是个人都难以忍受!小张气急,“砰”的一声踢倒了房间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警告,“你个神经病,我告诉你,这屋子里根本就进不来人,窗户都按你的要求封死了,门我也帮你守好了,没有人能杀得了你,所以你不要再喊救命了!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你就算再怎么鬼吼鬼叫,我也不会相信你了,所以你最好管好你那张嘴,再照顾好你那点胆子!”   男人听了他的话,愣愣的抬起头来,费了些力气,才终于反应过来,哭得更加厉害了,苦苦哀求起来,“不,不要啊!警官,警官,你千万要进来啊!你要相信我啊,你不能不管我啊!……”   他那副提泪横流的模样,小张看了就觉得心里不爽,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脚下那个窝囊的男人,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了,死死地关上房门之后,还在外面落了一道锁,“听见了吗?这道门,谁都进不去!你就放心吧,就算你想死,你都死不了!”小张在门外喊了一句,声音里透出清晰的嘲笑和不屑。   “唉,你求助的对象,还真是不靠谱啊……”几乎是在大门关死的那一刻,吴瑶再次出现了,笔直的站在傅嘉骏面前,吓得他当即止住了哭泣。   也许是吓得厉害了,男人反而被激出了几分勇气,他哆嗦着嘴唇,断断续续的说:“要……要不是你……装神弄鬼……”   “我是故意的啊。”被他反驳,吴瑶不怒反笑,很得意的样子,“如果不这么做的话,老师你又怎么能对我的经历感同身受呢?”   “你是……什么意思?”傅嘉骏颤抖着,心里突然觉得一片冰凉。   “当时的我,在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向老师求助,老师不是也是这么对我的吗?”吴瑶压低了嗓音,一字不差的重复着傅嘉骏当时说过的话,“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要命的事情?别在这儿胡说了,老师忙着呢,不要拿你那点小事儿来耽误老师的时间了……”   “不是差不多吗,老师?自己生死攸关的事情,看在别人的眼里,却是无所谓的小小谎言,我就是想要让你体会一下这样的绝望的感觉啊。”女孩清秀的脸庞,此时却挂上了邪恶如恶魔般的笑容,直让傅嘉骏遍体生寒。   “这么说……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给我活下来的机会……对吧?”他听见自己虚弱的嗓音,问出了这个可怕的问题。   “没错。”吴瑶得意的,给出了最后的宣判。   “不珍惜别人的性命,不怜惜别人的苦痛的人,凭什么得到别人的怜惜呢?”   这是傅嘉骏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房间里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小张很满意,那个神经病终于被自己制住了,不再瞎闹了。果然之前是那些呼救,都是在骗人的,也是,这样的环境里,根本就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吴瑶来找过你?她没伤害你吧?”意料之外的消息,让莫川诧异的连声追问。   “没有。”唐糖似乎觉得莫川问了很莫名其妙的问题,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阿瑶为什么要伤害我?”   “我还以为你们学校早就已经流言四起了,原来还没有消息吗?”莫川苦笑了一声,跟一脸茫然的唐糖解释了吴瑶被通缉的现状。   “被……被通缉?!”这个消息让唐糖倍受打击,女孩震惊的捂住了嘴,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你是说,阿瑶她……她杀了她爸爸?”   “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她有极大的嫌疑。”   莫川本来以为女孩会反驳会质疑,没想到唐糖沉默了一会之后,竟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为吴瑶求起情来,“莫队长,我求求你,如果阿瑶真的是凶手的话,你们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判她太重的刑?阿瑶,阿瑶她很不容易、很可怜的!她真的是一个好女孩,她真的是有苦衷的,我求求你……”   “我知道她有苦衷。”莫川握住了唐糖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我来这里,就是想要问你她的苦衷,应该不仅仅是和凌逸恋爱的事情吧?”   女孩听了他的话,垂下头,犹豫了很久,“本来,阿瑶今天上午找到我,就是来警告我,什么都不要说出去的……她说以前的事情都没有意义了,现在的她已经和过去的那个她完全不同了,所以那些不好的事情,就应该永远成为秘密了,应该和以前的那个吴瑶一起死去……”   “阿瑶她,像是变了一个人,和以前的她,和我上次见到的她,都不太一样,今天上午的她,让我觉得……很害怕……”唐糖无助的环住了自己的胳膊,小声说。   “唐糖,我不会勉强你,你可以自己做出判断。”莫川专注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眼神真诚,“我相信,你可以做出对吴瑶最好的选择。”   “……其实我考虑了很久,就在你找到我之前,我想啊想,最后觉得,阿瑶说的是不对的。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应该有过去的阿瑶和现在的阿瑶的区别,她一直都是吴瑶,我所认识的,也一直都只有一个吴瑶,所以那些不好的事情,也不会死去,会一直一直存在下去。”唐糖的话有些难懂,但是莫川却能听得出她的意思,“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永远都不会消失,我们只能面对它……而阿瑶做的最差劲的事情,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埋在心里,从来都不和别人说,也从来都不肯为自己解释,所有的是非对错,全都压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早晚有一天,会把人压垮的。所以我想,也许把那些事情说出来,把那些真相告诉愿意倾听的人,说不定对于阿瑶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真相出现的那一天,谎言和流言就会不攻自破,而如果我不说话的话,阿瑶大概就要永远背负那些风言风语,永远都心里难受了……”唐糖有些苦涩的笑了,为了她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想要把它们说出来,然后告诉所有人,阿瑶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她有最柔软的心,还有最坚强的性格,她是可以翱翔在天际的鸟儿,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无畏的存在!”   ☆、26 黑色玩笑   离莫川所在的咖啡店只隔了一条街,白苏瑾坐在一家茶餐厅里,神色冷峻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年轻男人,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摆出了一副典型的防备的姿势。   与他截然相反,一袭黑衣的男人神色轻松,点了几样甜点之后,就单手支额,安静的看着白苏瑾,唇边带笑。   最后,是白苏瑾打破了沉默,“叶翎,解释一下吧,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人,也就是白苏瑾口中的叶翎,正想说话,服务生就送来了一份提拉米苏,香甜的滋味弥散开来,面容俊秀的男人笑了,很开心的连吃了好几口。   白苏瑾一直皱着眉,却并没有出言催促。   终于,叶翎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小勺子,回答了白苏瑾的话。   “在国外呆的久了,难免会想念以前的生活啊。”叶翎顿了顿,别有深意的看向白苏瑾,手指悄悄碰了碰白苏瑾交叠的冰凉的手掌,“当然了,我最想念的就是你了,打听到你在这个城市,我就找来了。”   白苏瑾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说实话吧,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没有必要跟我兜圈子。”   “苏瑾,你怎么能这么说?”叶翎愣了愣,委屈的看了他一眼,“虽然当时因为出国的事情,所以我们不得不分手了,但是……”   白苏瑾抬起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首先,我们分手并不是因为你要出国,也并不是不得不的事情。分手也是你提出的,我好话说尽,你都不肯留下来,所以,不要再说这些让人误会的话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   “苏瑾,这一次,我也不得不离开了……”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这幅模样的你,你怎么会……”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根本就不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白苏瑾!”   ……   其实那个时候,叶翎说过的话,又何止是要分手这一件事?   而那个时候,白苏瑾受过的伤,又何止是失恋这么一点点?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计较那些事情的。”叶翎沉默了,最后苦涩的说,“没想到,你会这样跟我划清界限。”   “如果没有在意的人的话,你怎么说,都是无所谓的。”白苏瑾看了看他,沉声说,“可惜,现在情况不同了。”   “是那个莫川吧?”叶翎笑了笑,目光有些哀伤,“我很羡慕他……”后面那句话,他说得很小声,但是白苏瑾还是听到了。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你是不是……调查我了?”最后,叶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兀的问道。   白苏瑾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唉,我早该想到的,以你的警觉,不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的。”这样的回答反而让叶翎轻松了很多,他伸了个懒腰,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你先说说看吧,你猜到了多少?”   “现在,我们又是同类了,对吧?”   “嗯哼,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算是吧。同类,但是不同科。”叶翎狡黠的笑了,“很棒吧?要不要踹了你的人类小男友,重新考虑一下我啊?”   对于他的挑逗,白苏瑾完全不加理会,只是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几年前,你经历了一次空难,不出意外的话,你其实已经死于那次意外了,但是,有一个神秘人找上了你,给了你第二次生命,对吗?”   “bingo!亲爱的,这么多年下来,你还是这么精明!”   “但是,你却发生了和我不同的变化。如果说我变成了魔鬼的刀剑,那么你,就变成了魔鬼的信使,我说的没错吧?”白苏瑾身子向后靠,环抱住双臂,微微扬起下巴,讥诮的开口,“冥鸦先生?”   叶翎笑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赏。很多年前,他和白苏瑾就是这样相处的,两个同样聪明的人,享受着针锋相对彼此考验的过程,过着属于社会精英的特别的生活,他们都是天资横溢的天之骄子,本来应该有完美的一生,却又通通被残酷的命运打破,最后输的一点都不剩。   白苏瑾其实是疯狂的,因为曾经拥有了全世界,也因为曾经失去了全世界,所以才可以不顾一切,才可以孤注一掷,什么都不怕。从某种意义来说,叶翎其实和他一模一样,清秀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颗偏执疯狂的心。   “果然如此……”他的默认,却让白苏瑾沉吟起来,“那么,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的目的和来意?”   “不说也不行了吧?放心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白苏瑾进咖啡厅的时候,唐糖才刚刚开始没多久,正说到吴瑶和凌逸恋爱的事情。   莫川看到他进来了,下意识的就想站起来,白苏瑾按下他,顺势坐到他旁边,对吴瑶安抚的笑了笑。   “你……”莫川想问的有很多,但是看到看到白苏瑾的时候,又觉得难以开口。   “放心,没事的,很久不见的朋友,叙叙旧而已。”白苏瑾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解释,随后就看向唐糖,示意女孩继续就好。   “……”被他这么一堵,莫川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心里的疑虑难消,始终有些不是滋味。   唐糖能察觉到眼前这两个人之间有些诡异的气氛,但是小姑娘涉世未深,不知道该怎么打破僵局,沉默了半天,只能尴尬的轻咳了一声。   “唐糖,你继续说就好,吴瑶和凌逸是怎么分手的?”看出了她的窘迫,莫川勉强掩饰了自己的失落,笑着打圆场。   “啊,好吧……那我就继续说了……”唐糖偷偷打量了一眼白苏瑾,发现他一直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心里终于觉得安定了些,这才继续说下去。   其实凌逸和吴瑶在一起,根本就不是出于真心,因为就在他们俩在一起不久,唐糖偶尔听到了凌逸和他那帮狐朋狗友的对话。   “逸哥,你也真是厉害,没想到你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那个只知道学习的清高女泡到手!”小弟A笑得一脸谄媚。   “那当然了,你也不看看逸哥这相貌,这气度,那个女人不动心啊?”小弟B也不忘奉承两句。   “这下我们可输惨了,来来来,掏钱吧,一人五百,咱们也不好赖账不是?”小弟C已经开始往外拿钱包了。   只有小弟D不那么兴奋,有些担忧的提醒,“逸哥,我总觉得那个女的,不像之前那些那么好打发,万一她缠着您怎么办?”   ……   凌逸回答了些什么,因为声音太小,所以唐糖听不太分明,但是仅仅是现在听到的这些,就已经足够让她心痛了。   原来让阿瑶高兴了很多天,也幸福了很多天的那段感情,其实只是一场天大的骗局。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要告诉阿瑶吗?   唐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打算告诉吴瑶自己听到的这些事情。放任不管,装作不知道的话,吴瑶只会受到更大的伤害,在那之前揭穿凌逸的真面目,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吴瑶对这件事的反应,激烈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你是说,凌逸他一直都在骗我?他和我在一起,只是为了一个可笑的赌约?”吴瑶一脸的难以置信,眼里闪烁着愤怒。   “是,是的……我亲耳听到的,阿瑶,你……”这样的吴瑶,是唐糖从未见过的,她有点害怕,犹豫着往后退了一步。   “这不可能,你一定是骗我的!凌逸他不可能这么对我的,他明明,他明明给我写过那些信,我们明明已经认识很久了!”吴瑶仍然不停地摇着头,看向唐糖的眼神里渐渐带上了怀疑的神色,“糖糖,你是不是在嫉妒?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也喜欢凌逸,所以想要编个谎话,来逼我离开他!”   吴瑶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扑了上来,一把把唐糖摁在了墙上,连声质问。   唐糖已经愣住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好心的提醒,反而受到了朋友这么大的质疑,她心里难过,就连反驳都失了力气,“阿瑶,我说的全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啊,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吴瑶沉默了,瞪着她看了半天,一言不发的离开了,那之后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里,她们一句话都没有说过,曾经最好的朋友,一下子就成了陌路人。   “吴瑶怎么都不肯相信你?”听到这里,莫川忍不住发问。   “嗯。”唐糖失落的点头,“不知道为什么,阿瑶那时候好像很信任凌逸,我明明说的有理有据,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我的话……”   “写过信……认识很久了……”坐在一边的白苏瑾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低声重复了一遍吴瑶的话,“唐糖,你知道吴瑶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信?信……”猛地被问到这样一个问题,唐糖有些茫然,她想了想,突然露出了恍然的神色,“啊,我想起来了!阿瑶认识一个很多年的笔友,他们经常通信的,关系也很好!”   “难道凌逸就是吴瑶的那个笔友?”莫川猛地反应过来。   “我也不知道……”唐糖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但是我总觉得,凌逸那样的人,不像是会给人写信的啊……”   “他未必就是那个笔友,也有可能,是有人让吴瑶认为凌逸就是那个笔友,骗了她。”白苏瑾沉吟片刻,做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你是说,吴瑶的事件里,还有一个藏起来的关键人物?”   “不一定,先让唐糖继续说吧,说不定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我们就能确定了。”   “后来的事情,就和你们知道的一样了,学校里突然出现了阿瑶和凌逸恋爱的风言风语,凌逸以这个作为借口,和阿瑶分手了。阿瑶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泄露消息的不是她,凌逸不应该提出分手,她不肯放弃,就一遍遍的去找凌逸……”   “然后过了好久,流言愈演愈烈的时候,阿瑶突然找到我,跟我说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吴瑶出现在唐糖面前的时候,衣衫有些凌乱,神情也很憔悴,平日里就发白的脸色更是透出一股青色来,嘴唇干得开裂,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当时学校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突然出现的吴瑶一言不发,硬着拉着唐糖躲进了一个隐蔽的小走廊。   “阿瑶……?你这是,这是怎么了?”不过才一天不见,吴瑶就怎么就成了这样,唐糖震惊的瞪大了眼,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糖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只能来找你了。”吴瑶疲惫的靠着墙站着,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凌逸他……他就是个混蛋,混蛋!”   他干了什么?唐糖颤抖着嘴唇想要询问,但是却问不出口,她的目光扫过吴瑶凌乱的衣服,微微哆嗦着的身体,还有手腕间隐约能看到的青黑色的痕迹,一个可怕的设想浮现在脑海里。   “那一天,阿瑶哑着嗓子,跟我说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那个凌逸,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唐糖边回忆边说,她很恼怒,气愤的咬牙切齿,“他为了摆脱阿瑶,居然找人强行绑走了她,然后……然后对她……”   唐糖忍不住抽泣起来,再也说不下去了。但是什么样的招数能让一个女孩衣衫凌乱,身带伤痕,能够从根本上打击一个坚强的女孩,能够让一个女孩绝望到疯狂呢?   即使她不说,莫川和白苏瑾也能猜得到了。   那天之后,吴瑶就变了,愈发的凌厉,愈发的刻薄,高高竖起浑身的尖刺,拼命地保护自己,哪怕学校里的流言越演越烈,她都苦苦坚持了下来。   直到某一天,校园论坛里,悄悄流传起一张模糊的照片,主人公是吴瑶和三个看不清脸孔的男人,背景,则是一片白花花的床单。   就这样,流言不仅没有终结,反而被推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就是真的发生在吴瑶身上的事情。   男生无聊时的一个小小玩笑,在种种因素的协同作用下,在幕后黑手的针对和全校所有学生的助推之下,最终一举摧毁了女孩全部的尊严和骄傲,也将她逼上了绝路。   ☆、27 真相or欺瞒   “你和吴瑶在楼顶上发生冲突,是不是因为吴瑶怀疑你泄露了秘密,结果让全校人都知道了她的事情?”   “没,没错……”唐糖点点头,有些惊讶的看向提出问题的白苏瑾,“但是,为什么要问起那天的事情?那不是假的吗?虽然我不太相信那只是我的幻觉,但是阿瑶毕竟还活得好好的……”   白苏瑾不置可否,“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我们现在只想要知道那天的事情的全部过程,越详尽越好,会对吴瑶有帮助的。”   “那……那好吧……”唐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了,“那天,阿瑶找到我,质问我是不是做了叛徒,把她的秘密告诉了别人,甚至……甚至跟踪她,拍了照片发到网上……我当然不可能做那些事情,阿瑶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可能这样伤害她,败坏她的名声?”   “当时我很生气,从小到大,那还是我第一次发那么大的火,阿瑶居然会怀疑我,她居然那么不相信我,我们明明应该彼此信任的……这一点,真的让我难以原谅。”唐糖描述着自己当时的心情,眼神有些空洞,“然后我们就吵起来了……吵得很凶,我很生气,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阿瑶却更疯狂,她那时候的样子……很可怕,理智全无。最后,我们推搡着到了楼顶边缘,我背对着栏杆,被阿瑶堵在那里……”   “阿瑶大概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当时有多么危险吧,明明都已经命悬一线了,她却还是一直用力推我……我很害怕,我怕自己会掉下去,怕自己会死掉……那时候我只想着,绝对,绝对不能死,也绝对不能被阿瑶推下去……”女孩抬起头,苦涩的笑了,“后来我才知道,当你真的不想死的时候,当你想要拼命活下去的时候,你就真的不会死的。就比如说那个时候的我,我想着不能死不能死的时候,手上就突然有了力气,一把拉开阿瑶,把她拽到了一边……”   “但是我没想到,阿瑶并没有再次扑上来,反而顺着我的力道,撞上了旁边的栏杆。栏杆老化,经不起碰撞,阿瑶往后倒,就那么摔下去了……”亲眼看到别人坠往死亡的记忆,仍然停留在唐糖的脑海里,而最后那一幕的画面,更是深刻的犹如铁烙,“我冲上去想要抓住她,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但是我还记得,阿瑶那时候,其实是笑着的,虽然笑得很单薄……后来,她的那个表情,就一直在我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回放,我就忍不住去猜测……如果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死掉,最后才有了力气推开阿瑶的话,那阿瑶,会不会其实是想要死掉的呢?所以她最后才没有反击,她才那么轻易的就从楼上掉了下去,才会……脸上带着笑……”   唐糖的声音渐渐变小了,最后几不可闻,但她的迷茫和不安却如此清晰,一目了然。   那个时候,吴瑶其实是有轻生的念头的?   这是真的吗?如果这是真的的话,那吴瑶又为什么会不甘心于自己的死亡,一遍一遍的重新活过来呢?这样一想的话,还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吴瑶每次死亡,体力和伤口都会迅速的恢复,而且她与之相关的记忆也会变得模糊,直接导致了她以为自己还活着的错觉……这些情况,似乎都并不是一个普通女生的力量就能做到的,哪怕她求生的意愿再强烈,也做不到这么违背常理的事情,更何况,吴瑶坠楼的时候,其实还存着轻生的想法呢?   在吴瑶的背后,很有可能潜伏着一个巨大阴影,正一步步的,算计着这个可怜的女孩!   只不过,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究竟是那个始终潜藏在黑暗里的神秘魔鬼,还是其他的什么人呢?   “唐糖,吴瑶的那些照片,肯定是有人跟踪拍下来,然后故意散播出去的。”莫川神情严肃,沉声问道,“平日里,有没有什么不喜欢吴瑶,或者敌对她的人?”   唐糖苦恼的皱起了眉头,细细思索了半天,最后无奈地摊手,一脸为难,“不是我想不出来,而是能想到的太多了。阿瑶她的性子,实在是不算好,除了和她处的久了的朋友,其他人都在她那里讨不到好处……时间久了,大家就都不太喜欢她,恶语相向,出言讥讽的事情,也经常会发生。更别说凌逸的事情爆出来以后,这样的人就更多了,学校里的大多数女生,都对阿瑶她没什么好脸色……这……我实在是说不上来……”   莫川能理解唐糖的为难,吴瑶的伶牙俐齿和不留情面,的确能让她树敌无数,惹来不少的白眼和讥讽。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泄露吴凌两人恋爱的消息,偷拍不雅照片,散播流言,污蔑吴瑶……做这些事情,都是要耗费不少功夫的,应该不至于有人只是出于不满和怨恨,就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个人,一定是有目的的,也一定是能够从中得到好处的!而针对吴瑶,能够得到的最直接的好处……   “和吴瑶分手之后,凌逸有没有找新的女朋友?”莫川正想把心里的猜测问出口,白苏瑾就先他一步问了出来,这样的默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莫川调转目光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相视一笑,而是不言不语的扭过头,一个字都没有说。   白苏瑾皱起眉,犹豫了一下,最后沉默了——唐糖就坐在对面,现在的情形,并不适合谈论私密的话题。   唐糖并没有意识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两个人内心的纠结,她正在为了白苏瑾刚刚提出的问题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她才一脸不确定的开口,“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我也不太清楚,凌逸一向对自己的私生活保护的很好,当初阿瑶的事情闹出来的时候,他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更何况,最近大家的视线,都放在阿瑶的身上了,关于凌逸的消息少了很多……”   “抱歉,帮不了你们了,我真的不知道。”女孩面带歉意,又承诺道,“不过我可以去打听一下,说不定可以问到呢。”   “好,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白苏瑾笑着道谢。   “还有一件事,我们现在必须要尽快找到吴瑶,对于她的行踪,你有什么线索吗?”莫川插进来一句。   “这……我不知道……她上午来找过我,那时候她跟我说,让我不要试图找她,还说我是找不到她的。她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等她完成了那些事,一切就可以结束了。”唐糖凭着记忆复述了吴瑶的原话,但是很明显的,她并没有理解吴瑶的意思。   “说这些话的时候,阿瑶有些奇怪……她……脸上没大有表情,语气也很平淡,一点都不像平时的样子,而且……”   “而且什么?”看出唐糖的犹豫,白苏瑾柔声追问。   “而且,我总觉得,在她身边,有种很不好的东西,那感觉很冷很冰……阿瑶要走的时候,我忍不住拽了她一下,虽然被她轻轻一碰就拂开了,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了……”唐糖伸出手,轻轻摊开掌心,“碰到她的皮肤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黏腻的,湿漉漉的东西,冰冰凉凉的,泛着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她离开之后,我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手上全是暗红色的血……”唐糖盯着自己的手掌,忍不住神经质的搓了搓,“我洗了好久,才把那股刺鼻的血腥味洗掉。那个时候我就知道,阿瑶大概是做了什么很糟糕的,无法挽回的事情……”   “其实我很害怕,我最好的朋友,好像正在一步步走向我完全不了解的地方,一点点的变成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而这里面,也有我的过错,太多太多的身为朋友应该做到的事情,我都没有做到……”唐糖自责的垂下头,难过地说,“都怪我我太胆小了,不敢站到阿瑶身边,陪她一起面对那些流言蜚语,甚至连替她辩护都不敢……如果我能做的更好一些,是不是,阿瑶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不要想太多了,”白苏瑾伸出手,覆上女孩白皙的掌心,用力握了握,“她会没事的,你也会没事的。你还有机会挽回一切,下次你再见到她的时候,千万要记得通知我们,我们会第一时间赶到的,不过,你也一定要注意安全。”   和唐糖谈完的时候,铭丰中学已经放学了,莫川和白苏瑾陪唐糖回教室收拾东西,之后又一路把女孩送回了家。现在的吴瑶就像是一个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做出可怕的事情,莫川不敢让唐糖冒险。   把女孩送到后,莫川又随口编了一个治安不好的借口,说服了唐糖的父亲每天开车接送她上学,这才放心离开。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我有点事想要问你。”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莫川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摩挲着方向盘,状似漫不经心的开口。   “什么事?”白苏瑾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酸的眉心,其实他知道莫川想要问什么,只不过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索性反问一句,拖延一下时间。   “……”莫川沉默半晌,艰涩的开口,“今天……你碰到的那个老朋友……是什么人?”   其实莫川很不愿意说出这样的话,像个女人一样神经兮兮的问东问西,是他最不想做的事情。但是……之前惊鸿一瞥时那张熟悉的脸,就像是一块沉沉的砖头似的,死死的压在他胸口,直叫他喘不过气来,唯有问出来,才能觉得痛快。   “他……”千百种解释在白苏瑾嘴边溜了一圈,说出口时,却成了最拙劣最含糊的那一个,“就是以前的老同事,一起研究过犯罪心理学,好久不见了,就聊了几句。”   白苏瑾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下意识的隐瞒,也许是因为叶翎那尴尬的身份,也许是因为自己和莫川的关系,也许是因为眼下复杂的局势,让他不想横生枝节,也不想让莫川为不必要的事情担心,总之,林林总总的庞杂的理由纠缠在一起,让他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话。   的确是个好久不见的老同事,的确曾经一起工作,一起研究过最新锐的论题,只不过比起普通同事,还多了一个前男友的身份;的确是好久不见聊了几句,只不过聊的那些事情,是不属于这个普通的世界的怪异的存在……   如果可以的话,白苏瑾只希望莫川能离那些东西越远越好,尽管他愿意与自己的分担,但是白苏瑾,却不愿意看到莫川和他一样,被命运裹挟着,在那无底的深渊里一路深陷下去。   叶翎提出的,是一个近乎完美的计划,如果真的能够成功的话,他和叶翎,还有更多更多的人,就都能借着吴瑶事件的机会,一举挣脱那个魔鬼的诅咒,让鬼誓化为乌有,让污秽荡然无存,重新过回正常自在的生活……但是高昂的收益,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比起让莫川担惊受怕,甚至可能会受伤,白苏瑾宁愿把所有的事情都隐着瞒着,等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再微笑着说出一切,把恋人拥入怀中……   他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在这之前的所有欺瞒,都是有价值的。   莫川听了他的话,眸光一闪,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能遇到老朋友,真的很不错。对了,他叫什么名字啊?改天请他来家里吃顿饭吧。”   莫川并没有因为他含混的回答发作,白苏瑾打量了他一眼,悄悄松了口气,“他叫叶翎。吃饭就不用了,也没那么熟……”   叶翎……?白苏瑾,你以为……我就这么好糊弄吗?   莫川心里盘算着该怎么靠着这个名字,把那个怪里怪气的年轻人给挖出来,冷冷地笑了。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猛地响起来,吓了他一跳。   是局里的电话,莫川看着不停闪动着的显示屏,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眼皮剧烈的跳动起来,“喂,我是莫川,怎么了?”   “不好了莫队!那个傅家俊,他死了!你快回来吧……”电话另一端,是嘈杂的议论声和尖叫声,连坐在一边的白苏瑾都听得一清二楚,骤然变了脸色。   莫川冷下脸,猛地合死了手机,迅速发动汽车,向着警局开去。   ☆、28 逃不开的报复   “逸哥,今天这么早就不打了?再来玩会儿吧!”   “不了,你们玩吧,我先走了。”凌逸丢开手里的篮球,并没有理会那帮人热切的邀请,摆摆手离开了。   “逸哥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   “不知道啊,最近这几天他都走的很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八成是要陪女朋友吧,说起来,前一阵他不还在和那个什么吴瑶传绯闻吗,我听说他这几天又换了一个新的呢!”   “啧,有钱有势,长得又帅,要是我有他那条件,我也想一周换一个女票……”   ……   凌逸“砰”的一声关死了休息室的房门,隔绝了球场那边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议论声,一脸阴沉。   “吴瑶”这个名字,对他有着巨大的影响力,哪怕只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都能让他浑身不舒服。   “阿逸,你知道吗?那把刀,插在身体里,真的好疼啊……”   “可是我又一想,如果就这么死了,你岂不是要去坐牢?所以啊,我就又活过来了,帮你免除了牢狱之灾……”   “你有没有……很感激我啊?”   吴瑶简短的几句话,就像是刻进了他的脑袋里面一样,这么多天过去了,哪怕他拼了命的想要忘记,都毫无用处。   “该死!”凌逸心里烦躁,猛地一拳砸到墙上,低声咒骂。   突然,尖锐的铃声响起,划破了室内凝结的空气。   “喂?”凌逸看都没看,随手接起来,语气很糟糕。   “阿逸!我们都好几天没见了,今天总该来陪我了吧~”女生的嗓音很清脆,语气里带着嗔怪的意味。   “哦,是天恩啊。”听到女孩的声音,凌逸微微一顿,放柔了语气,低声安抚道,“我最近不是忙嘛,家里也管得严,每天都催我早回家,我也很想陪你玩啊……”   “可是我们都好多天没见了啊,我想你了,你就不能抽出一点时间陪陪我吗?”   凌逸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同意了,“那好吧,你在学校门口等我,我换身衣服就到。但是不能陪你太久啊,你可不要缠着我。”   “放心~我知道的!”女孩高兴地笑了,“你快点来啊!”   “好,一会儿就到。”   休息室里间就是一个小型浴室,一般是给篮球队成员提供的,让他们运动完之后简单的洗个澡,换个衣服什么的。凌逸低头看了看自己汗湿的衣服,忍不住皱了皱眉。   反正那帮人打球还要打半天,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过来,凌逸索性把休息室的门反锁上,脱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毕竟待会是要去见女生的,不注意一点的话,有些违背他的人生哲学。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彻整间浴室,掩盖了逐渐接近的细微的脚步声,但是却难以掩盖金属摩擦过地面时造成的刺耳声响。凌逸刚刚洗掉身上的泡沫,就听到了这明显的不和谐的声音,他猛地关掉水龙头,警觉的转身看向自己背后。   果然有人!在瞥到人影的一瞬间,凌逸的第一反应就是拽过放在一边的浴巾,挡住了自己赤裸的身体,“你是谁!”   蒸汽在狭窄的房间里氤氲,凌逸一时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能依稀从轮廓上辨认出来,那是个身材纤细的女生,只是很奇怪的,那人像是手里拿着什么大的东西似的,右手边长出来很大一截,看上去很不和谐。   自己刚才明明反锁了门的,怎么可能还会有人进来?凌逸心里满是不解,只能警戒的向后退了一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道诡异的身影。那个人越走越近了,凌逸悄悄攥紧了手里的淋浴喷头,心跳渐渐加快了。   当那人终于走到他面前,露出了真面目的时候,凌逸的呼吸猛地一滞,声音有些不稳,“吴瑶……怎么会是你?”   没错,出现在他眼前的人,正是吴瑶。一身黑衣,脸色煞白,手里提着一把长而尖锐的黑色古刀的女孩,正在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冽的表情,直勾勾的盯着他。   “怎么?看到是我,害怕了?”女孩脸上露出了讥诮的神色,口出嘲讽。   凌逸一看到她这幅模样,心里就火大。的确,上次骤然看到吴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的确是害怕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丢尽了脸面,但是那是因为吴瑶装神弄鬼,害的他误以为吴瑶起死回生,一时难以接受,才会应对不当。可是现在,他已经看破了吴瑶的小把戏,自然不会再犯和上次一样的错误。   凌逸自小就是众星拱月,周围的人对他一向是百依百顺,从来都不会出言忤逆,这么多年来,也就只有吴瑶这一个异数,一次次的挑衅他,纠缠他,活像个背后灵,怎么赶都赶不走。之前已经很多次了,他都没有太计较,现在这个招人烦的家伙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手里拿了个不知所谓的破刀,就敢来对他下战书,真是不知好歹!   凌逸脑袋一热,话没过脑子就冲口而出,“吴瑶,你他妈说什么呢!我早就警告过你了,离我远一点,我不会再和你复合的,你他妈再来纠缠我,我就找人把你给做了!”   吴瑶脸色一沉,身上陡然冒出了巨大的气势,声音很低,出口的话里像是掺着冰碴,冻得人骨骼生疼,“找人把我给做了?你不是……早就这么做了吗?”   “你他妈什么意思!”凌逸心头一凛,本能的觉得不好,但是仍然不想服软,色厉内荏的吼了一句。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吴瑶眉梢一扬,手里的刀微微一震,带起了一丝血芒,“你不是已经做过了吗?找人诱骗我,强/奸我,然后再把照片拍下来,威胁我离开你……这不就是你干的好事吗?很卑鄙,也很恶心。”   吴瑶手里的那把刀微微一动,迎着光反射出了锋锐的寒光,冰冷的气息四溢,还夹杂淡淡的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凌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那把刀也许并不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而吴瑶,也好像并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瘦弱的女孩了。危机感袭上心头,他突然觉得很紧张,小心的往后磨蹭了一点儿,偷空打量着浴室里的布局,琢磨着怎么样能尽快离开。   迫于这样的压力,对于吴瑶咄咄逼人的质问,凌逸犹豫再三,最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没错,我是派人去解决你的事情来着。但是我并没有让他们用这样的手段,你的事情,不能全都怪到我的头上!”   吴瑶冷笑,眼里的不屑更加明显,“凌逸,你也不过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胆小鬼,我当时怎么就瞎了眼蒙了心,相信了你的鬼话!”   “我——”凌逸想要反驳,但是眼看着那把刀又往前逼近了一点,到最后他也没敢说出口。   “凌逸,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的回答要是能让我满意的话,我今天就放过你。”吴瑶垂眸,把玩着手里的长刀,“你觉得怎么样?”   “要是我不回答你呢?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凌逸梗着脖子问。他并不是在逞强,他只是在试探和评估,看吴瑶究竟有几斤几两,又值不值得他做小伏低。   吴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斜眼看向他,凌逸紧盯着她的瞳孔,这才发现她的眼底闪烁着几不可见的血芒,像流光一样转瞬即逝。下一个瞬间,吴瑶动了,那动作太快,已经超出了肉眼的极限,凌逸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然后就感到了身上尖锐的疼痛。   身上是一道长长的刀痕,从脖子侧面直直延续到小腹,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无比鲜明的血线,暗红色的黏腻液体争先恐后的涌出,顺着赤裸的身体流淌,最后汇到地面,和仍然残留着泡沫的洗澡水融为一体,变成一滩肮脏的腥腻的混合物。   凌逸惊恐的捂住身上的伤口,试图阻止血液的外流,但是却徒劳无功,那些炽热的液体毫不犹豫的遵从着地心引力的指引,欢快的挣脱了他的掌控和束缚,一点点带走了他的体温和体力。   凌逸没有想到自己小小的试探和反击,居然带来了如此可怖的后果,他很后悔,但是一切都晚了,他只能弯曲着发抖的双腿,一点一点的顺着墙壁下滑,直到坐倒到地面上为止。身体一阵阵的发冷,不断的失血正在带走他的生命,这过程发生的很快,快的让他无力挣扎。   “你看,这是你的手机。”就在他濒临绝望的时候,吴瑶清冷的嗓音突然在头顶上方响起,凌逸努力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入目的,是悬在半空中的一个银灰色的手机,那是他的手机,洗澡之前,他刚刚把它放在了外面的裤子口袋里。   吴瑶看出了他脸上的渴望,故意晃了晃那支手机,恶意的笑了,“这样吧,如果你能在最快的时间里,回答完我的问题,我就把它给你,到时候,你可以报警,也可以求救,一切都随便你,那样的话,说不定你还能活下来。”   “这一次,你觉得怎么样?”   凌逸自然不可能拒绝,他拼命地点头,生怕吴瑶又改了主意。   “很好。第一个问题,是谁,把我的那些照片发到论坛上的?”   这……我真的不知道……凌逸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使劲摇头。他真的不知道,那些照片从来都没有经过他的手,他也根本就不感兴趣,他的目的只是逼吴瑶离开自己,根本就无意败坏她的名声,也就没有必要做的这么绝,把照片散播出去……   “啧,这回答可让我不怎么满意啊……”吴瑶喃喃自语,故意伸手按了按凌逸身上的伤口,满意的听到一声压抑的惨叫,这才继续询问,“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有笔友的事情的,是谁告诉你的?”   “是……是短信……有人给我……发了短信……说……”凌逸艰难的吐字,断断续续的回答。   “短信?”吴瑶重复了一遍,皱起了眉头,“到底是谁呢……”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不然你就要挂了,”终于,吴瑶说出了凌逸等待多时的台词,让他眼里瞬间冒出希望的光芒,“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的秘密女朋友,是谁?”   这个问题最简单,凌逸长舒了口气,毫不犹豫的回答,“孔天恩。”   “你还是这么自私啊,丝毫不顾自己女友的死活。”吴瑶嗤笑道,随手转了转手里的手机。   “快……手机……”凌逸紧紧盯着那个被握在女孩手里的手机,心里是即将崩溃的难耐和恐慌。   吴瑶却笑了,嘴里吐出令人绝望的话语,“很抱歉,这个手机……我还是不能给你。”   “你……!”你骗我!凌逸怨恨地瞪着她,双眼几欲喷出火来。   “是啊,我就是骗你了~”吴瑶不怒反笑,得意的凑到他面前,“我对你已经很好了,你骗过我很多次,我只骗了你这一次,严格来讲,你还欠我很多呢。”   “不……不要!放……放过我吧……”眼看着锋利的长刀已经高高扬起,凌逸瑟缩着想要躲避,却因为身体乏力而无法做到,只能绝望的做出最后的祈求。   “当初我说出一模一样的话的时候,为什么你,不肯放过我呢?”   房间里最后残留着的,是女孩喃喃的低语声。   ☆、29 措手不及   “拍照取证都做完之后,就好好处理一下这间屋子吧,天气这么热,一直放着也不是办法。”莫川在那间狭小的用来保护傅家俊的临时办公室里呆了一会儿之后,就默默退出来了,低声对匆匆赶回来的沈修平叮嘱,“还有,记得封锁消息,如果让媒体知道警察局里发生了这样过度砍杀的命案,再报道出去,我们估计就不得安宁了,调查工作也会受阻。”   “这个我明白。”沈修平点点头,又看了看那间遍地血污的屋子,一脸古怪的说:“队长,小张跟我说,他当时就守在门口,屋子里的窗户都是反锁封好了的,没有其他的出入口,而且这间办公室平时是充当库房使用的,连通风口都没有,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别说他了,连我都想不明白,这傅家俊,到底是怎么死的?”   说起这个,莫川心里就冒火,他明明都已经嘱咐了好几遍,不管发生了什么难以用科学解释的事情,都务必要保证傅家俊的安全,没想到那个负责看守的小张,最后还是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好歹也在警局里干了一两年了,怎么连上级的指示都完成不好!这样的办事态度,根本就不适合留在令行禁止的刑警大队。   “那个小张,考虑一下让他转调吧,在警局里面死了人,他要承担绝大部分的责任,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吧。”莫川摆摆手,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至于傅家俊是怎么死的,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还记得当初苏如絮的那个案子吧?这两个案子,类型相去不远,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你就带着夏阳他们几个负责善后和封锁消息,先不要插手命案的调查和凶手追缉了,我不想看到你们也出意外。”   听了他的话,沈修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队长,那你呢?”   “我和苏瑾会解决这件事的。”   “这……这太危险了!”沈修平上前一步,一向平静的脸上,难得的闪过一丝激动,“如果真的和苏如絮那一次差不多的话,那只有你们两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队长,把我们几个也带上吧,我们能帮上忙的!”   “修平,我明白你的心意。”莫川笑了,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只不过……有的时候,事情还是要交给更擅长的人去做,在这方面,苏瑾很强,有他在,我不会有事的。而你和夏阳他们,如果能帮我挡住媒体的窥探和局长他们的压力,那也是帮了我大忙了。所以,就听我的安排吧,我们一起协力的话,吴瑶的事情,一定可以尽快解决的。”   莫川的这番话,全部都是发自真心,没有一点作伪的成分。他不愿意让下属们插手,及时不想让他们冒险受伤,也是不愿意让白苏瑾受到什么限制,如果两拨人能各自行动的话,其实对双方都有好处。沈修平沉默良久,最后终于点头同意,只是脸上还带着担忧,不安的说:“莫队,你一定要小心,不要受伤。”   “放心吧,没事的。”莫川笑了,摆摆手表示没问题。   “被你这样直接支开,他们心里也不好受吧?”看到沈修平离开了,白苏瑾从墙角处的阴影里转出来,小声询问。   “他们会理解的,这件事情,他们真的不能插手。”莫川揉揉发疼的太阳穴,“你那边怎么样?现场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之前,白苏瑾被他派去查看现场了,毕竟有些东西,是法医发现不了的,在这方面,白苏瑾的确拥有巨大的优势。   “就是吴瑶,我能感觉到刀停留过的痕迹,还有那个跟绞肉机似的现场,傅家俊的死法,和吴利先一模一样。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打算放过傅家俊。”   “所以她昨天晚上放过傅家俊,其实根本就是在戏耍他……为什么?”莫川狐疑的说,“难道是突然拥有了巨大的力量,想要体验一把猫捉耗子的游戏?”   “比起那个,我倒觉得她是在报复。”   “报复?你是说……”莫川想了想,恍然大悟,“吴瑶怨恨傅家俊,是因为对方没有尽到一个老师应尽的责任,忽视了她的无助和求救……所以反过来,她让傅家俊去求救,最后造成没有人来救他的局面,让他体会到……和她一样的绝望,最后,再杀死他?”   “应该是这样的。”   白苏瑾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测。莫川心里一震,突然升起一股寒意,他本来以为陷入复仇漩涡的吴瑶,其实已经变成了一把凶戾的刀剑,目的直接,手段粗暴,以杀人为乐,并且缺乏理智……但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保存着这样的智谋,一切都计划的详尽周密,滴水不漏。   这样的话,想要抓到她并且阻止她,就更加艰难了。一个暴躁无脑的凶杀犯,和一个头脑灵活的高智商罪犯,那一个更难对付,不言自喻,更何况这个犯人,还身具常人所不能及的强大武力呢……   白苏瑾看着莫川变幻莫测的神情,大概能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解释道:“虽然和那个魔鬼做交易,会放大心里的欲望和怨恨,让人失去怜悯和人性,但是这不并意味着理智也会一起失去,就好像我当时——”   “我知道!”莫川心里一惊,突兀的打断了白苏瑾的话,“你不用说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激动,也许是因为亲眼看到了那如同屠宰场一样的鲜血淋漓的现场,也许是因为真的见识到了吴瑶的冷酷和残忍……也许是因为,眼见比耳闻更加赤/裸,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白苏瑾也是这样的吗?也是这样,心里怀着怨恨和冰冷,将人活生生的砍杀成碎片,然后再提着染血的刀,毫不犹豫的离开的吗?   莫川想象着,骤然觉得心痛。   那个时候,血腥味有多么逼人,身上又有多么冰冷,白苏瑾的心里又有多么绝望……只是想一想,他就觉得心酸。   白苏瑾的话被打断,两人之前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如果对上吴瑶的话,你能有多大的把握?”莫川踌躇了一会儿,另外找了一个话题。   “……”白苏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回答,“她本身并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站在她背后的那个家伙。我不相信他没有别的目的,也许是我,也许是你,总之绝对不单纯。”   “我一直不明白,你就算了,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感兴趣?”莫川困惑的挠挠头,一脸不解,“我有什么特别的?”   “也许不是因为特别,而是因为新鲜。”白苏瑾沉吟道,“你是第一个可以拒绝他的诱惑的人,也是第一个,在血路上选择了死亡的人类。他第一次遇到了掌控不了的猎物,自然会对你格外执着。”   “我很好奇,他会怎么对付我。”莫川苦笑道,“那种手段都没有成功的话,他还能使出什么招数来?”   “我也不知道,但是……”但是,他总是有很糟糕的预感。   白苏瑾看着莫川无奈的表情,眼里满是担忧。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莫川这样的人,在生和死的选择题面前,所有人都表现得千篇一律,从来都没有例外,所以他也不知道那个魔鬼会怎么做。   但是……白苏瑾悄悄攥紧了拳头,在你对莫川下手之前,我一定会先把你解决掉!危险,势必要掐灭在萌芽之前,他已经厌倦了永无止境的追杀和逃跑,为了他和莫川平静的生活,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队长,麻烦了!”就在这时,刚才已经离开了的沈修平又急匆匆的跑回来,脸色凝重,“铭丰中学体育馆里发生了命案,现场和傅家俊吴利先的一模一样,媒体已经很难压得下去了,上面也下了加紧破案的命令。”   “见鬼!”莫川脸色一肃,低咒一声,“别告诉我死的人是凌逸!”   “……”沈修平脸色难看,沉默不语。   “我操!”莫川猛地推了白苏瑾一把,“你先去停车场等我,我拿上车钥匙就到。”   “……好。”白苏瑾点点头,先行离开了。   看到他离开了,莫川一把拽过沈修平,小声吩咐,“修平,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抽出点时间来,帮我查一个人……”   ……   “辛苦你了,尽量快一点。”莫川拍拍沈修平的肩膀,急匆匆的向着停车场去了。   叶翎?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人,还这么急着要……难道和案子有关?沈修平看着莫川离开的身影,心里满是疑惑。   快步离开的莫川心里有些发虚,暗暗对沈修平道了声抱歉,这绝对已经算得上是假公济私了,而且还是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但是“叶翎”这个名字简直就像是一根巨大的鱼刺,牢牢地梗在他的胸口,要是不能尽快查出来的话,简直就要逼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破案很重要,抓到吴瑶很重要,但是白苏瑾究竟在隐瞒些什么,这个叶翎究竟是他的什么人,对他来讲,也一样重要。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负担啊,你会变得主次不分,公私不明,偏偏还没办法控制自己……   莫川苦笑着,找到乖乖等在停车场的白苏瑾,上车走人。   “我们还是低估了吴瑶的效率。”抱臂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白苏瑾皱起了眉头,声音里透着显而易见的懊恼,“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上了凌逸……”   “傅家俊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下午三四点,我们和唐糖谈话的时候……”莫川手指敲打着方向盘,估摸着时间,“而现在……差不多是晚上七点半,凌逸的尸体被发现,而死亡时间估计要更靠前一些……她很有可能是在刚刚解决了傅家俊之后,就找上了凌逸,顺便还用傅家俊的死亡吸引了我们的实现,导致我们忽略了凌逸……”   “这算盘打得真不错,效率也够高的,弄得我们措手不及,被她耍得团团转。”   “我还以为你会很遗憾……”听了他的话,白苏瑾有些诧异的看过来,“毕竟我们又晚了一步,凌逸还是被杀了。”   莫川一愣,耸了耸肩,“我只是觉得,吴瑶报仇的心思很执着,就算阻止得了一次,也阻止不了下一次……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再懊恼也是没有用的,不是吗?”   白苏瑾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笑了,“小川,你变了。”   莫川的确变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也不会再对生死之事过于执着。这是受他的影响吗?白苏瑾也不知道,不过说实话,他还蛮喜欢这样的莫川的,比以前更加豁达,也比以前更加成熟。   “是吗?”莫川笑了笑,不置可否,“也许吧。”   ☆、30 孔天恩?   警局内部发生的凶案还能暂时封锁消息,避开媒体的耳目,但是发生在铭丰中学内部的这案子,就无论如何都掩饰不过去了。   莫川和白苏瑾赶到的时候,体育馆休息室门口,已经熙熙攘攘的挤了不少人,如果不是空气里弥漫着的难闻的腥臭味,估计会有人以为里面躲着一明星,正在遭受粉丝的围堵。   不过就铭丰中学这地界来说,凌逸也的确算是个明星了,虽然现在的他估计已经残缺不全了,只能算是星辰陨落,黯然退场。   地方派出所的人已经来了,正在竭尽全力的驱赶那些围着看热闹的学生。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看热闹是中国人的天性。以前莫川还不信,但是现在看着这一群拥挤着不肯散去的学生的时候,他才终于领悟到这句话的正确。   若是一群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妈围在这里,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脸上还带着兴奋的潮红,那也就算了,毕竟人家大妈生活寡淡,总要有点调味品调解一下整日打扫做饭的无聊日子。但是这群高中生,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生活里美好有趣的事情多了去了,却仍然对东家长李家短议论纷纷,对不好的事情趋之若鹜,捕风捉影……   莫川打心眼里觉得悲哀,何必呢?明明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可以关注。   莫川找到派出所的负责人,让他抓紧时间驱散学生,实在不行的话就采取点强硬措施。要是论起干扰调查的主要因素,学生倒还是其次,最可怕的是媒体,他们鼻子灵,嗅觉敏锐,而且对社会的动荡乐见其成,恨不得把白的说成黑的,把黑的说成黑洞,好博人眼球,莫川必须要赶在媒体之前,清理掉其他的障碍,先大致查看一下现场,了解最基本的情况。   凶杀的具体地点是休息室里间的小浴室,狭窄的空间,暗示着现场的可怖和血腥。莫川带着白苏瑾一路往里走,已经看到了不少脸色发青从里面冲出来的小警员,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   “看来这个吴瑶,下手也越来越狠了。”莫川苦笑着,小声对白苏瑾说。   “这是一定的,那把刀染上的血越多,凶煞之气就越厉害,对吴瑶的影响也就越大。”白苏瑾答道。   果然,那间小小的临时浴室,与修罗地狱也差不了太多了。   暗红色的血和污浊的水流混合在一起,凝固成大大小小的丑陋的血泊,在地面上组成了狰狞的图案,和之前相似,凌逸的身体早就已经难以分辨了,断口整齐的撕裂成了无数份,大概是泡过水的缘故,皮肤和肌肉都泛着白咧咧的死白色,边缘鼓胀起来,散发着难闻的恶臭。然而,凌逸的脑袋还是完整的,还保留着死前惊慌痛苦的神色,面孔上的肌肉狰狞的扭曲,眼睛大睁着,里面是失去了光芒的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无机质的灰色。   “他……被……切碎之前,很有可能还活着。”白苏瑾大概观察了一下他的头颅和表情,给了莫川一个可怕的结论。   “……你是说,吴瑶活生生的把他千刀万剐了?”莫川简直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了,他知道吴瑶很嗜血,会不计后果的报复自己的仇人,但是千刀万剐?这种古代酷刑都给用上了,也太夸张了吧!   白苏瑾摇摇头,示意他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千刀万剐是很讲究手法的,就凭吴瑶,是做不到的。只不过……虽然不到一千刀,但是一两百刀还是有了。”   莫川并没有被他的解释安慰到,心里还是一阵难受,吴瑶的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把自己带入成了行刑的刽子手,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她现在到底在哪里,又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理智还剩下多少,就算能找到她,他又能不能开解她,能不能唤回她的良知?   莫川不能确定,这让他更加不安。   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分析一下眼前的局势。眼下吴利先、傅家俊还有凌逸都已经死在吴瑶的刀下,但是吴瑶似乎仍然没有罢手结束的意思,这就意味着除了这几个人之外,她的复仇名单下,还有没有解决的对象。   是谁呢?唐糖?但是如果是唐糖的话,那她早就活不到现在了,早在吴瑶去找她的时候,就应该死于非命了,而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只是跟对方谈了会天,安然无恙。   除了唐糖,还有谁呢?   与莫川他们的猜测相似,吴瑶经历的一连串事件背后,一定还藏着一个隐秘的推手,这个人散播了吴瑶和凌逸恋爱的消息,又发现了吴瑶遭遇的可怕经历,甚至还拍摄了照片,在整个学校里恶意流传,逼得吴瑶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很怨恨吴瑶,恨不得除之以后快……   这个人,到底是谁!不管是谁,莫川都想立刻找到他,因为很有可能,吴瑶就在他身边,正在伺机解决掉他。   就在这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的震动起来,莫川愣了愣,还以为是电话,可是掏出手机来才发现,那是一连串短信,正在飞速的涌入他的手机。   “这……”莫川很惊讶,试探着点开了其中一个。   “孔天恩”   亮着光的屏幕上,只孤零零的写着三个黑体字。   “孔天恩?”白苏瑾凑过来看,皱着眉念出了这个名字,“看起来是个女的,你听说过吗?”   “没有。”手机还在疯狂的震动着,代表着短信还在不停地发过来,莫川退出界面,重新点开了另一条,内容一模一样,还是那个名字,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胡乱打开了几条短信,全都是一样的,这些不停发进来的短信,全部都是一样的!   这些短信就像是一个个警报,催促着他快一点做些什么。   这个孔天恩,到底是谁?   突然,白苏瑾的手机响了,他定睛一看,发现是唐糖打来的。   “喂,唐糖,怎么了?”白苏瑾毫不犹豫的接听。   “白大哥,莫警官的电话打不通,我就只能给你打了,我终于问到了,凌逸的新女友的名字!”白苏瑾开的外放,唐糖的声音毫无阻碍的传出来,她的呼吸声很急促,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白苏瑾和莫川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看向莫川手里仍然在震动的手机,异口同声的问道:“……孔天恩?”   “咦?你们怎么知道的?”女孩很惊讶的反问。   “唐糖,你帮了大忙了,还有一件事,”莫川抓过白苏瑾的手机,大声询问,“这个孔天恩是几班的学生?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呃,我认识她,因为她就是我们班的同学……”唐糖被他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我之前好像在学校门口看到她了,现在就不知道了——”   唐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莫川打断了,“好样的!谢谢了唐糖,保护好自己,早点回家去。”   “喂?莫警官?喂?”唐糖茫然的喂了几声,那边却传来了一串电子忙音,电话已经挂断了。   现在,我们如果把时间往回拨一个小时,就能跟得上吴瑶的脚步了。   一个小时之前,吴瑶刚刚收回自己的长刀,并没有理会遍地的鲜血和肉块,毫不在意的踏过去,走到淋浴头旁边,扭开开关,任由冰凉的水浇下来,冷却着自己过于沸腾的血液。   她能察觉得到血液的滚烫,也能察觉得到手里的长刀的愉悦。沾染上温热的鲜血的时候,手里的刀会发出兴奋地嘶吼,会像是突然活过来了一样,有了自己的神智和欲望,控制着她挥砍,控制着她粉碎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每次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就只剩下一片横飞的血肉,和一截截森白断裂的骨头了。她失控的时间越来越长,所做出的事情也越来越残忍,她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暴戾,也控制不住自己层生的怨恨。那把刀就像是一个黑洞,越是使用,越是贪婪的吞噬着自己的灵魂。   其实在内心深处,她也是害怕的,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被那把刀彻底控制?会不会失去所有的理智,变成一把只知道胡乱劈砍的长刀?   但是一切都不能改变了,她也不能回头,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说什么都不能放弃,即使她能感觉得到,自己正在慢慢变得疯狂,正在慢慢丧失最后的良知。   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就差一点了,解决掉那个最可恶的人,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可以放下这把刀,也放下心里的执念,变回以前的那个吴瑶了。   女孩面无表情的关掉水龙头,也没有心思打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提起手边的长刀,步履平稳的离开了这间遍地鲜血的刑场。   “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你后不后悔?”吴瑶离开之后,一身黑衣的叶翎突兀的从角落里冒出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询问。   “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又有一个人出现了,是余容,男孩的脸苍白着,嘴角带着一抹苦笑。   “……按计划行事吧,等吴瑶准备动手了,就给莫川他们发消息。”叶翎叹息一声。   “我知道。”   ☆、31 落幕   孔天恩这个名字,对吴瑶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   同班三年,哪怕是从来都没说过话的人,都能了解的差不多了,更何况孔天恩还是朵交际花,跟谁都能处得不错呢?   就连吴瑶,都把孔天恩看做自己仅有的朋友之一。   越是熟悉的人,就越是能毫不留情的伤害你,连捅下去的刀子,都比其他人来的锋利得多,吴瑶面无表情的往校园外面走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自己心脏细微的抽痛。   她明明已经不是个人类了,明明已经舍弃掉那些让人变得软弱的东西了,但是她还是会觉得心痛,为了朋友的背叛。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天上学的时候,收到的孔天恩分给每个人的见面礼;也还记得考试失利的时候,孔天恩传递过来的鼓励小纸条;甚至是平时生活里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句温和的问候,她都还能想的起来。她和孔天恩之间,虽然没有和唐糖那么要好,但是也算不错了。可是此时此刻,吴瑶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孔天恩,就是凌逸的新女友,如果自己身败名裂,她就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利害关系如此明显,吴瑶就连欺骗自己,都力不从心。   自从她抛弃了人类的身份之后,她的感官就灵敏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找到孔天恩毫不费力。不一会儿,她就在校门口发现了目标。   女孩穿着一身很漂亮的连衣裙,纯白色的,被夕阳渲染的很漂亮,她的头发打着卷,听话的趴在裸露出来的肩膀上,脸上是淡淡的妆容,散发着青春的甜美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   吴瑶站在高处,窥视着纯洁无暇的女孩,心里觉得可笑。   打扮的清纯高洁的孔天恩,就像一只迈着优雅步伐的白鸽,能得到所有人的青睐,是鸟类中的公主;而她自己呢?整日穿着黑色的衣服,不施粉黛,不会打扮,活像一只灰扑扑的乌鸦,受尽人们的白眼,狼狈度日……   可是没有人看见白鸽纯白的羽翼下掩藏着的污垢,也没有人能发现孔天恩的恶心卑劣。一副光洁亮丽的皮囊,就能挡住所有人的眼睛,这简直比一叶障目还要来得可笑!   吴瑶端详着一脸期待,明显是在等待心上人的孔天恩,身上的暖意渐渐褪去了,留下的是一颗冷硬的如同寒冰的心,她思索着,最后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孔天恩正在等待凌逸的到来,已经离约定的时间过了半个多小时了,对方还是不见人影,电话也打不通,她不由得烦躁起来。   “大姐姐,有一个大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就在这时,她的裙摆被拉扯了一下,一个稚嫩的嗓音响起,孔天恩往下一看,看到了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是在周围乞讨的,一身褴褛的衣服,脸上也脏兮兮的,一手扯着她的裙子,一手拿着一个信封。   孔天恩的第一反应就是裙子被弄脏了,她低头一看,果然如此,纯白的裙子上留下了一个脏兮兮的小手印,看上去无比扎眼。她有些生气,但是周围都是同校的同学,她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破坏形象,只得忍下来,蹲下身接过小孩手里的信封。   男孩一看她接过信封,就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孔天恩不明所以,好奇的拆开了手里的信封。   一张模糊的照片飘了出来,背景是凌乱的床铺,主人公是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孩,一看就是远距离偷拍的,边缘有些扭曲失真。   孔天恩呼吸一滞,一时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猛地攥住了那张照片。信封里没有别的东西了,轻飘飘的,空空如也。   孔天恩有些怔愣,缓缓地把照片翻了个面,入目的几个字让她的心跳骤然加快。   “我知道是你,卑鄙无耻!”   很熟悉的字迹,很熟悉的语气。能写出这句话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吴瑶。   孔天恩猛地抬起头来,漫无目的的搜索着周围的人流,试图找出那个给她这封信的小男孩,但是却什么都没找到。   吴瑶她……已经知道了?孔天恩一时有些茫然,心跳声渐渐放大,她好像能听得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正在随着心脏的搏动而震颤。   她在哪里?知道自己的位置,能把这封信交到她手上,那她就一定在这附近!说不定还挂着一脸冷笑,嘲讽的旁观着自己的失措……孔天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想让躲在暗处的吴瑶看自己的笑话。   突然,就在她左顾右盼的时候,一阵锋锐的寒意突然从背后传来。   孔天恩猛地回头,看到的是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而是站在马路另一边的一身黑衣的吴瑶。   还是那张苍白的面孔,还是那身肮脏丑陋的黑衣服,还是那副瞧不起别人的刻薄的表情……还是那个……孔天恩最厌恶的女生的样子。   其实在最初的最初,孔天恩并不讨厌吴瑶。虽然她也不怎么喜欢这个阴沉沉的女孩,但是她还是习惯性的与每一个人都保持良好的关系,这其中,也自然的包括了吴瑶。   只不过,当吴瑶和凌逸在一起的时候,一切就开始改变了。   嫉妒就像是层生的藤蔓,一点点缠绕上她的心,蒙蔽了她的眼睛。   她开始窥视,开始盯梢,开始不顾一切的,试图阻止这段“可笑”的关系。   一个灰扑扑的不起眼的女生,凭什么就能和全校最受欢迎的男生在一起?   她把两人秘密交往的事情匿名泄露出来,她偷偷跟踪吴瑶,最后拍到了女孩被轮暴的照片,她把照片发到网上,她小心翼翼的操纵着流言的走向,她装作不经意的接近凌逸,她悄无声息的,利用舆论毁掉了一个人。   吴瑶已经很多天没有来上课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很快的,那个让人见到就生厌的女生就会离开这个学校了,远远的离开她的生活。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吴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眼前。   “卑!鄙!小!人!”   透过穿梭的车流,孔天恩能清晰的看到吴瑶嘴唇的动作,女孩一字一顿的比出了那四个字的口型,最后勾起了一抹邪恶的冷笑。   孔天恩攥紧了手里那张薄薄的照片,正想冲过马路去找吴瑶算账,却猛然发现自己的路被挡住了。   那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本来是从自己旁边经过的,却突然挡在了自己面前,面无表情的对她说:“卑鄙小人!”   “什么?”孔天恩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男人就目不转睛的绕过她离开了。   “卑鄙小人!”又来了一个人,这次是一个男生,穿着和她相同款式的制服,用嫌恶的眼神盯着她,冷冰冰的说了一句。   “卑鄙小人!”“卑鄙小人……”“卑鄙小人!”   …………   无穷无尽的指责,这条街上的所有人好像都受到了蛊惑,挨个走到孔天恩面前,就只为了骂她一句“卑鄙小人”。   铺天盖地的恶语,永无终止的咒骂,孔天恩头一回尝到惊慌失措的滋味,她试图冲出人群,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离开这群可怕的疯子,但是却怎么都做不到,人群就像一道流动着的墙,牢牢地挡住了她的生路。   吴瑶的面孔好像无处不在,那张苍白的带着赤裸裸恶意的脸,就像在变戏法似的重叠在一个在一个人脸上,不停地说着那句满载着怨怼的咒骂,连一秒钟都不肯停歇。   “够了!!”孔天恩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疯狂的挥舞着手臂,“都闭嘴!都闭嘴啊!!”   毫无用处,耳朵里面充斥着的,还是不同音色不同语气的“卑鄙小人”。   她纯白的裙子早就沾上了污渍,脸上的妆容也被凌乱的泪痕和汗水毁得一塌糊涂。只不过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闭着眼睛,尖叫着左冲右突,一心只想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   “孔天恩,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我恨你!我恨你!吴瑶,我恨你!”接连不断的质问终于击溃了孔天恩的理智,她不顾一切的怒吼,发泄着自己的恐慌和畏惧,“你凭什么和凌逸在一起!你凭什么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你根本就没有资格,你这个只会报丧的乌鸦小姐!”   在她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喧嚣声骤停。   “……真的是你……”吴瑶提着刀走到她面前,端详着她,喃喃自语,“你是怎么知道乌鸦小姐的事情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孔天恩已经觉出不对劲了,有些畏惧的退了几步,但还是色厉内荏的回道,“你们写的那些恶心的信,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情诗,你以为没有人知道吗?”   吴瑶沉默了,眼里渐渐染上暗色的血芒,“恶心”和“莫名其妙”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神经,她能感觉到理智的消亡,杀意正在主宰她的身体。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是真相了。一个人的嫉妒,一个人的玩笑,一个人的傲慢,还有一个人的暴虐,就能轻易的杀死一个人了。   原来她所相信的一切,都不过是个谎言。那真相在哪里?能够拯救她的那个人,到底在哪里?   “你,去死吧。”   已经够了,她已经不想再等了。   莫川赶到铭丰中学的时候,正好看到吴瑶挥刀的那一幕。   刀锋暗沉,反射着凌厉的寒光,就像切豆腐似的,割断了女孩脆弱的脖颈,时间好像停滞了,吴瑶正在上演一场安静的舞台剧,刀的舞动就像是一场华丽的舞,最后以淋漓的鲜血落幕。   白苏瑾在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但是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她。   吴瑶离开之前,往莫川这边投来淡淡的一瞥,那双血红色的瞳孔,和其中毫无怜悯的冷酷,让莫川心里一颤。   “呵呵。”   耳边陡然响起一声慵懒的轻嘲,让他猛地瞪大了双眼。   他能听得出来这个声音,很熟悉的,那个魔鬼的嗓音!   审判在铭丰中学校门前落幕,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现场,和一片惊慌失措的人群。   ☆、32 吃醋&情敌   “我以为我们来得及阻止她的。”莫川坐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有些茫然的抬头看着天花板。   “……我也以为。”白苏瑾靠在他身边,倚着办公桌,一脸的若有所思,“她比我想象中的强得多,这有些不正常……”   “不正常?为什么?”莫川问道,“我听到那个家伙的声音了,他就跟在吴瑶身边。吴瑶很强,八成跟他有关系吧?”   “不,不是这样的……”白苏瑾摇头,“就拿我和赤冶来说,刚刚重生的时候,我们的力量都差不多,区别只是心里执念的强烈程度不同。能力的提升,是与时间和煞气的积累有关的,按理来说,就算那个人跟在吴瑶身边,她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这么强……”   “有没有可能,吴瑶是跟你们俩不同的?”莫川沉吟道,“你想,她还没有拥有那把刀之前,就已经能死而复生了……你和赤冶,都做不到这一点吧?”   “……也许吧。”白苏瑾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吴瑶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吴利先、傅家俊、凌逸、孔天恩,到目前为止,除了唐糖,跟吴瑶的死有关的人全都已经被杀死了,而唐糖也已经被他们带到警局严密保护了……看起来,似乎已经不会再发生什么凶案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川就是觉得心里不安,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遗忘了似的。   他现在很烦躁,因为除了吴瑶之外,还有别的事情在困扰着他。   之前匆匆处理好铭丰中学校门口的血腥现场之后,他收到了沈修平发来的消息。这个沉稳的男人一如既往的效率很高,没花多少时间就完成了莫川拜托他的事情。   莫川摩挲着手里冰凉的手机外壳,回忆着自己之前草草翻看的那些资料记录。   那都是关于一个叫叶翎的年轻男人的。   照片里的男生,有一头微长柔软的黑发,清秀的透着青春气息的俊朗的脸庞,嘴角勾着狡黠而随性的笑容……很熟悉的模样,的确是莫川之前在病房里见到的那个古怪的家伙,也的确是出现在大街上的那个白苏瑾口中的“老朋友”。   如果只看照片和模样的话,叶翎就像是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大男孩,一副单纯青涩的模样,但是事实上,他的年龄与莫川相去不远,学位却高出很多。临床心理学与犯罪心理学的双学位,三年前出国,现在正在美国进修博士学位。他有一份光鲜亮丽的履历表,但是让莫川在意的,却是这份履历表与白苏瑾的高度相似性。   他们是同一个领域的人,并且都在那一领域拥有极高的学术成就,而叶翎在不久前归国之后,第一时间就来到这个城市找上了白苏瑾……   莫川并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如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旧友的话,白苏瑾是没有理由回避他的,但是他却这么做了,那就只能说明这个叶翎一定是一个特别的人。   那么,他到底是谁呢?跑来病房对他示威,一副厌恶他的模样,会让白苏瑾露出古怪的表情……   莫川并不是傻瓜,问题的答案其实很容易就能猜得到,他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白苏瑾一定要瞒着他。   “苏瑾,我想问你个事。”莫川想了想,最后还是攥紧了手机,打算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不管叶翎和白苏瑾是什么关系,至少现在他才是白苏瑾的恋人,他有资格知道,也有资格询问,所以他不打算再回避了。不管事情是不是他猜测的那个样子,也不管白苏瑾之前有没有说谎骗他,只要现在,白苏瑾能坦诚的回答他……   “嗯?你说?”白苏瑾有些诧异,看着突然站起身,一脸凝重的走到自己面前的莫川,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翎……和你是什么关系?”   “……”白苏瑾愣了愣,不由得苦笑,“你去调查他了?”   白苏瑾的表情里透着无奈,还有一丝不快,莫川敏锐的察觉到了,心猛地往下一沉,声音里带上了苦涩,“怎么,我不可以查吗?”   “不是不可以查,只是……”白苏瑾皱起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拙劣的安抚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他只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问题都已经摆到桌面上了,白苏瑾还是一昧的敷衍,莫川忍不住冷笑,语带讥诮,“不重要的话,为什么总是敷衍我,不肯跟我解释清楚?该不会……是太重要了,所以不能跟我解释吧?”   白苏瑾的回应太伤人,莫川有些难以接受,他心里发疼,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其实他介意的,根本就不是叶翎这个人,也不是叶翎和白苏瑾的关系,而是白苏瑾总是说谎、不肯真诚以待的态度。他们是恋人,是除了亲人以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存在了,他们本来应该互相依赖,互相信任的,但是为什么白苏瑾遇到事情却总是瞒着他呢?受了伤不肯说,出了事情也不肯说,有危险的话,就更不肯说了。他虽然不如对方厉害,但是他也是个男人啊,为什么白苏瑾就是不肯信任他?   “叶翎,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对吧?白苏瑾,你不要再骗我了,你拿我当白痴吗?我好歹也是个警察吧,你就拿那些随随便便的假话来敷衍我?你想要唬我的话,好歹也拿出点诚意来啊!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他心里又是难受,又是疼痛,满满的充斥着的都是失望,对自己的弱小的失望,也有对白苏瑾的隐瞒的失望。   这几天来都苦苦压抑着的纷乱的情绪,还有那些难以消磨的怀疑,终于在这样的情况下爆发了,莫川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哽咽,难过的怒吼。   莫川突然的情绪爆发,是白苏瑾措手不及的。   莫川表面上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事实上却很能忍,之前的时候,他虽然心里难受,但是因为吴瑶的事情紧迫,白苏瑾又一直神经紧绷,他为了不添麻烦,也就把所有的纠结都吞回了肚子里,所以白苏瑾也就没能发现他的异样。   “小川,我不是看不起你!我也不是想骗你!我……”白苏瑾试着靠近他,小心的握上他的肩膀,“小川,你别这样,我不是有意要瞒你的,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啊?”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道轻佻含笑的嗓音插了进来。   莫川心里一颤,猛地扭过头去,他还记得这个嗓音,那天在病房里,叶翎就是用这样的带着轻蔑的口气对他说话的!   果然,一身黑衣的年轻男人正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笑得轻松自得。   “叶翎,你怎么会在这里?”白苏瑾皱起眉头,厉声询问。既然莫川已经查出叶翎的身份了,他也就没有必要隐瞒了,直接叫破了男人的名字。   莫川脑海里一片混乱,视线在白苏瑾和叶翎之间徘徊,各种猜测都涌上心头。   “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协议了~”莫川脸上的难过和愤怒很明显,成功取悦了叶翎,他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近,笑得暧昧。   “协议?”莫川瞪着他,敏锐的抓住了关键词,“苏瑾,你和他有什么协议?”   “我们——”白苏瑾话说到一半,就被叶翎打断了。   “我们的协议,自然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凭什么要告诉你啊?”叶翎刻意强调了“两个人”几个字,听得莫川心头火气。   其实莫川平日里脾气挺好的,很少真的发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着这个叶翎,心里的邪火就噌噌的往上窜,压都压不住。叶翎正在觊觎白苏瑾,他的白苏瑾!莫川心里骤然升起一股领地被侵占的危机感,下意识地竖起了浑身的尖刺,拼命反击,“我在问苏瑾,关你屁事!你给我闭嘴!”   “我凭什么闭嘴啊,这件事跟你没关系,跟我有关系!”   “你——”   “够了!”两个人的争执实在是太幼稚了,白苏瑾终于忍无可忍,指着叶翎低声喝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出去!”   “可是我有要紧的事——”叶翎一脸委屈。   “出去!”白苏瑾危险的眯起眼睛,语气冰冷,“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叶翎让步,嘟嘟囔囔的离开了。   房门轻响,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莫川被怒火烧晕的大脑也渐渐冷静下来,他扭开头,不肯看白苏瑾的眼睛。   白苏瑾叹了口气,“小川,别闹了,你应该知道,我是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的。”   “这可不好说,门外边儿还有个上赶着往上凑的呢!”莫川犯倔,梗着脖子回道。   白苏瑾低声笑了,他看得出来,莫川已经不气了,只是大概还在吃醋,那小模样还挺可爱的,他忍不住一把抱上去,垂头吻了吻他的耳垂,“叶翎他……已经是过去的人了,比不上你。”   “这么说……他真的是你以前的男朋友?”莫川僵硬着身子,小声问道。   “嗯。”白苏瑾承认,“只不过三年前他出国的时候,我们就分手了。”   “要是没什么的话,为什么你要瞒着我?”莫川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白苏瑾的隐瞒始终让他很不舒服。   “感情上的事情,是真的没什么。”白苏瑾无奈的解释,“有什么的,是别的事,我不太想让你知道。”   “别的事?”莫川皱起眉,刚才叶翎的话突然闪过脑海,“你是说……那个什么协议?”   “是啊,我和他之间有一个合作协议。既然你都已经听到了,我也只能告诉你了……但是你要保证,绝对不能介入进来,这件事太危险了,我不希望你出事……”   等到两人终于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叶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莫川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古怪,他已经从白苏瑾那里听说了,叶翎其实不是人,而是那只黑漆漆的冥鸦……他对那只乌鸦的印象很不好,连带着也觉得叶翎阴森森的一身鬼气。   叶翎察觉到了莫川的目光,瞪了他一眼,嘴里抱怨,“你们俩搞什么鬼呢,时间紧着呢,还这么磨蹭。”   “别废话了,吴瑶又干什么好事了,你直说吧。”白苏瑾没理会他,直截了当的询问。   “她把一堆学生困在学校了,打算大开杀戒呢!你们晚一分钟,就多死一个。”叶翎吊儿郎当的说,一副爱信不信的模样。   “你说什么?”莫川大惊。   “别听他胡扯。”白苏瑾拉住他,镇定的往外走,“事情应该还没紧急到那个程度,我们现在赶去也来得及。”   叶翎耸耸肩,倒也没多说什么,跟在了两人身后,一同向铭丰中学赶去。   ☆、33 计划伊始   “白大哥!”他们刚刚迈出警局,就被叫住了。是唐糖,小姑娘跟过来了,有些犹豫的询问,“你们……是不是要去找阿瑶?”   “……没错。”白苏瑾点点头,“你要一起?”   小姑娘愣了愣,使劲点头。   “你干什么?多危险啊,她不能去!”莫川扯了扯白苏瑾的袖子,低声喝道。   “抱歉,小川……但是她是一定要去的。”白苏瑾握了握他的手,意有所指的说,还不忘补充一句,“但是我保证,她不会有事的。”   莫川诧异的看着他,有些难以相信他话里的意思。之前时间紧急,白苏瑾也没有对那个“协议”解释太多,只说是联合叶翎的力量,一起对付那个家伙……但是现在看来,竟然还要利用唐糖这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也没有出言阻止。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白白得到的东西,有得必有失,他一直都明白。   叶翎一直冷眼旁观,注意到莫川脸上的不忍时,轻蔑的嗤笑了一声。   时间已经入夜,街道上像是起了雾,灰蒙蒙的阻挡着视线,这样的环境条件下,莫川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也不敢把车开得太快。   他们停在铭丰中学门口,一下车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校园里面太亮了。   像是把操场上所有的探照灯都打开了似的,学校被照得明晃晃的,清晰得几似白昼,就算离得很远都能注意得到。但是与之相反的是,学校周围的区域都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安静地仿若鬼蜮。   “吴瑶居然能搞出这么大的排场?不怕惹人注意吗?”叶翎也很惊讶,感叹的啧啧道。   “这里设了屏障,普通人注意不到这里。”白苏瑾盯着学校亮如白昼的中心区域,皱起了眉头,“那个家伙的确在这里,我能感觉得到他的力量。”   白苏瑾说的没错,因为莫川的心脏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种疼痛比力量的感应更加灵敏,早就开始发作了,而且随着他们接近学校,撕扯般的痛楚正在逐渐加强。   莫川忍着没说,还好夜里光线昏暗,隐藏了他苍白的脸色,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叶翎,吴瑶在哪里?带路吧。”白苏瑾看向抱臂站在一边的青年。   “我也不知道啊~”叶翎笑眯眯的回答,又赶在白苏瑾变脸之前改口,“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你们知道。”   “我们知道?”莫川愣了愣,没搞懂他的意思。   “你是说……这个东西吗?”白苏瑾沉吟片刻,突然从怀里掏出了几张纸,莫川定睛一看,居然是余容画的那几幅画!   “这些画怎么会在你这里?”莫川惊道。   “趁你没注意就带过来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白苏瑾笑了笑,手里不停,把那几幅画铺在地上,按照顺序拼在了一起,然后拉着莫川后退了几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他话音未落,地上的四幅画就出现了异变。暗黑色的光芒渐渐升起,铅笔勾画在纸张上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构成四幅画背景的线条开始融合,重新组合成全新的图案,那是一根羽毛,漆黑的,构造复杂精致的,黑色羽毛。   最后,当光芒达到鼎盛的时候,那根羽毛骤然从纸张上脱出,悬浮在半空中,随着微风的吹动而微微颤动着。   “这……”莫川瞠目结舌,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看向叶翎,“这羽毛……难道……小容和你是什么关系?”   叶翎挑挑眉,懒散的答道:“余容是我的继任者,等他的力量足够强大了,就会代替我,成为新一代冥鸦。”   “……怎么会这样?”莫川怎么都没料到真相会是这样,他一直都以为余容是收到了冥鸦的威胁或者伤害,却不曾想他和冥鸦根本就是一伙的!   “小容为什么会成为你的继任者?他是自愿的吗?”   “这种事情,没有人不是自愿的。”叶翎瞥了他一眼,眼神里藏着一些莫川看不懂的东西,“余容有想要实现的愿望,所以他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就是这么简单。”   “说不定有一天,你会亲身体验的。”叶翎凑近他,压低嗓子说了一句,那话语间的恶意如此明显,让莫川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心里陡然升起警惕。   “小川,这根羽毛会带我们找到吴瑶的,快走吧。”白苏瑾已经走出去几步了,正在回头催促。   叶翎迈着轻快的脚步跟上去,还不忘扭过头,抛给莫川一个轻飘飘的微笑。   这个叶翎……很可疑……莫川攥紧了拳头,心里翻涌着强烈的不安。   黑色羽毛轻飘飘的在空中摇晃着,领着他们一路向上,看起来,众人的目的地似乎是顶楼。   从意识到这一点开始,唐糖的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看。对于她而言,顶楼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代表着她所有的罪恶和噩梦,也代表着吴瑶的疯狂和伤痛,是一切混乱的开始。而现在,他们又要重新回到那里,就像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圆,开始和终点都在同一个位置,诡异非常。   莫川等人排着队伍,一个跟一个的往上走,叶翎打头,白苏瑾断后,唐糖和莫川被保护在中间。昏暗的楼梯间里空空荡荡,只回荡着他们几个人沉闷的脚步声,一声一声的,交叠在一起,像是在演一首压抑的交响乐。唐糖心里烦躁,便只顾着闷头往前走,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渐渐与白苏瑾和莫川拉开了距离。   莫川一抬头,发现唐糖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去老大一截了,便想加快脚步跟上去,没想到身后的白苏瑾一抬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   别跟过去。莫川从白苏瑾眼里读出了这样的信息,一瞬间心念电转,脑海里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你们的计划?莫川用眼神询问。   白苏瑾点点头,低声解释道:“她不会有事的,叶翎会按计划行事,你待会不要乱跑,一定要跟着我。”   莫川扭头往上看了看,唐糖一直紧跟着叶翎,已经走出去挺远了,再过一个拐角,她的背影就会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走向未知的未来和危险,而他,没办法保护她了。   莫川闭了闭眼,胸腔里一直存在的刺痛更强烈了几分,他有些虚弱的往后靠了靠,倚在了楼梯的扶手上。   白苏瑾揽住他的肩膀,有些紧张的询问:“你怎么吗,哪里难受吗?”   “……没事。”莫川摆摆手,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你们的计划,真的能成功吗?”   赌上一个无辜女孩的命,还有白苏瑾和叶翎两个人的全部来执行的计划,如果不能顺利成功的话……莫川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   白苏瑾笑了,轻轻吻了吻他的脸颊,“我也不知道。但是……为了我的愿望,我愿意赌这一把。”   “……你的愿望……”莫川扭过头去看他,小声问,“是什么?”   “我想要,彻底摆脱这一切……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和你过普通的生活。”白苏瑾的声音低沉,语气温柔,“和你的愿望一样。”   这一刻,莫川心里一暖,只觉得眼底酸涩,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几欲涌出,不由得哑了嗓子,低声喃喃道:“苏瑾……”   他伸出手去想要碰触他,就在这时,白苏瑾突然神情一肃,猛地拉开了他。   “锵!”清脆的刀剑撞击声在耳边响起,莫川睁大了眼睛,两把刀交击在他身前,离他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他几乎可以看得清飞溅而起的小小火星。   “赤冶,我就知道你会来。”白苏瑾早已收起了温和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盯着站在自己对面手握黑刀的红衣男人。   “既然知道,还敢把你的小情人带来?”赤冶慵懒的微笑,意有所指的瞥了莫川一眼。   “他在我身边是最安全的。”白苏瑾握紧了手里的刀,丝毫不敢大意,“废话少说,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小川,跟在我后面,千万不要走远。”白苏瑾只来得及叮嘱莫川一句,随后就被卷入了刀光剑影之中。   莫川深吸口气,勉强忍耐住胸口的痛楚,紧跟在他背后,在昏暗的教学楼里奔跑躲闪。   与白苏瑾那边不同,唐糖和叶翎一路顺利,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直到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到达了顶楼,唐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白苏瑾两人不见了。   “白大哥他们呢?”通往顶楼的铁质大门前,唐糖戒备的瞪着一身黑衣的青年男子,心里恐慌不已。   她并不信任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脸色苍白,鬼气森森,嘴角又总是带着一抹轻佻的笑意,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更何况现在还把白苏瑾和莫川弄没了……唐糖很害怕,脑海里冒出各种各样的猜测。   “他们有他们的事情要做,我们有我们的。”叶翎完全不在意她的怒视,径自走到铁门前,一把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轻声喟叹,“别怕,一切都会成功的……那么,开始吧!”   大门敞开的那一瞬间,明亮的光芒铺洒过来,唐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随后就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拽了一把,跌跌撞撞的冲进了顶楼平台。   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看到的一切让她耸然一惊——   很多很多人,而且都是学生,有男有女,身上穿着铭丰中学的制服,正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双眼无神,表情呆滞,就像是僵硬的木偶一般,完全没有生者的气息。唐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扫了一圈,意外的发现了不少熟悉的脸孔。   这些学生里,很大一部分都是高三八班的,是她和吴瑶的同班同学!   难道……   唐糖心里升起一个可怕的猜测,让她的血液变得冰凉。   “阿瑶……你究竟打算做什么……”她情不自禁的喃喃出声。   “我要他们偿命。”冰冷如寒冰般的嗓音陡然响起,一身黑衣的女孩凭空出现在她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唐糖,你怎么会在这里?”   ☆、34 以命相赔   “什么叫……偿命?”唐糖并没有回答吴瑶的问题,因为她还没有想明白吴瑶的意思。   如果是要报仇的话,至今为止,吴利先、傅家俊、凌逸、还有孔天恩都已经死于非命,只剩下她自己还在苟且偷生,就算吴瑶要杀人偿命,要杀的也应该是唐糖,而不是这群无辜的学生啊!   “他们并不无辜。”吴瑶盯着唐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冷声说道,“这些人,甚至是这个学校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   “为什么?他们做了什么?”唐糖不解。   “你以为,是什么东西害死了我?是什么东西,让我再也不想活下去了?”吴瑶勾起一抹冷笑,一步步地向她逼近,“你以为是凌逸的负心,是孔天恩的陷害吗?你以为是因为傅家俊,和我那个该死的父亲吗!”   “都不是,害死我的,是那些无处不在的流言蜚语!是那些可怕的,可恶的,随便非议别人,随便散播谎言的,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家伙!”   “他们根本就不认识我,但是却相信那些恶心的谎话,甚至是编造出更离奇的,更肮脏的传言!他们随意践踏别人,然后从这样的行为里获得快感!”吴瑶越发激动,眼里闪过血芒,“唐糖,你猜,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肆无忌惮?”   她不等唐糖回答,就自问自答了,“因为没有人会惩罚他们啊,因为没有任何一样法律,能审判他们的罪行。他们犯了重罪,害死了一个无辜的可怜的女孩,但是他们却不用承担责任,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只是动动嘴皮子,说了一点无关紧要的闲话,他们和那个死去的女孩无关,他们甚至彼此都不认识……他们有那么多人,法不责众,再大的事情分担到每一个身上的时候,就变得轻若无物了……”   “但是,凭什么呢?我一直在想……凭什么呢?凭什么犯了杀人罪的人可以逍遥法外呢?凭什么这些身上背负着人命的罪人,可以毫不在意的嬉笑玩闹呢?而我,却必须沾染满手的鲜血,必须过早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必须付出自己的一切呢!”   “糖糖,你应该懂我的,这并不公平!”   她的瞳孔几乎完全变成了血色,她瞪着吴瑶,脸上是狰狞的神色。唐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之前在顶楼上的回忆再次浮现,当时的吴瑶,也是现在这副模样,毫无理智地嘶吼着,怒吼着,像是要发泄出心里所有的愤怒,也像是要把眼前的一切撕扯成碎片……   不,其实不止如此,现在的吴瑶,比那个时候的她更加可怕,她身上带着一种猛兽般的气息,嗜血而暴虐,择人而噬。   “阿,阿瑶……你先冷静一下……”唐糖小心翼翼的后退,眼睛搜索着之前和自己在一起的叶翎,但是却什么都没找到。   吴瑶瞪着她,半晌之后,杀气突然泄了,别过了头去,语气恢复了平淡,“你走吧,这些事情与你无关。你不要妨碍我,我就不会伤害你。”   唐糖很犹豫。她看的出来吴瑶是认真的,如果她不尽快离开的话,对方真的会不留情面的杀了自己……但是,如果她就这么转身离开的话,顶楼上的这些人就都会死去,而这些人的死亡,又会化作新的孽障和罪过,死死地压在她的肩头……   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亲手杀了人,才算有罪的。不能救人,不能帮助别人,其实也是有罪的。她逃不开,她必须要试一试。   最后,她下定了决心,“阿瑶,你能不能……放过这些人?”   “你说什么?”吴瑶皱眉。   “我说,你能不能放过这些人!”唐糖说的很大声,像是这样能驱走恐惧似的,“你能不能放他们走,不要伤害他们?”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吴瑶冷笑,“既然这个世界上没有公平,也没有惩罚,一点都不合理,那就让我来审判他们,让我来定他们的罪!”   “你不是在定他们的罪!你只是在发泄你的怨恨!”唐糖忍不住喊了出来,“你根本就没有那么崇高,你现在做的,不过是在泄愤罢了!”   “够了!”吴瑶大喝一声,神色狰狞,“不要再说了!我最后再重复一遍,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滚!”   唐糖突然觉得很难过,眼前的这个吴瑶,这个只知道怒吼和咒骂的吴瑶,跟她记忆里熟悉的那个好朋友简直判若两人,她认识的那个吴瑶,是绝对不会用这样的态度来维护自己的,也不会仗着自己的怨恨和委屈而无所不为……   等一下!真正的……吴瑶?   唐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猜测,她心里一惊,很多被忽略了的小细节都涌入了脑袋,身上带着猛兽般气息的吴瑶,说着自己早就死去了的吴瑶,残酷疯狂的不似活人的吴瑶,还有那个,脸上带着淡淡哀伤,警告自己不要再寻找的吴瑶……   会不会,自己的预感是对的?眼前的这个吴瑶,早就已经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言辞犀利却内心温柔的吴瑶了?   唐糖沉默,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激起一阵刺痛,她看了看周围那些一脸茫然的学生,又看了看一脸严酷的吴瑶,突然觉得一阵愤怒。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认识的阿瑶!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顶着她的面孔,借着她的身份,来做这些血腥的事情……你怎么可以这样!”   “哦?我不是她?为什么这么说?”吴瑶愣了愣,突然笑了,“你以为我很善良,不忍心做出杀人这种事吗?哈,你实在是太单纯了!你知道我的愤怒,我的怨恨吗?你知道我对这个世界有多怨恨,对那些伤害了我的人有多憎恨吗!”   “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善良!”   “阿瑶她……并不是善良……”唐糖顿了顿,半晌才缓缓开口,“我并不是觉得她很善良,所以才怀疑的……我只是觉得,人类是有底线的。不管阿瑶有多邪恶残酷,她都是有底线的……有些事情,是阿瑶做不出来的,不管她心里有多少恨,也不管她心里有多少苦……我就是觉得,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用别人的性命来发泄自己的怨恨的事情,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瑶能做出来的事情!”   吴瑶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怨恨,“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不该死?唐糖,我本来以为你能懂我的,我本来以为,你知道所有发生了的事情,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无辜和痛苦,你应该和我一样恨他们的!”   唐糖咬着牙说:“他们是有罪……但是,罪不至死。”   “呵,好一个罪不至死!”吴瑶冷笑,“唐糖,你的心胸可真是宽广,你的人格可真是高尚……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呢?当你把我推下楼的时候,当你背负了我的一条人命的时候,你怎么没有高尚的和我一起跳下来,给我赔罪呢!”   唐糖的呼吸猛地一滞,吴瑶的话戳到了她最脆弱的部位,也是她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那天下午,在这个顶楼上,吴瑶死了,死于她的不小心,死于她的失手,她去报警,但是却没有找到尸体。然后第二天,吴瑶正常出现了,就好像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幻觉……而她,就真的把那天下午的事情,当做了一场幻觉,一直一直,苟活到了今天……吴瑶说得对,她一点都不高尚,她是个懦弱的人,连自己的罪,都一直在逃避……   难道以后的一辈子,都要背着这个罪走下去吗?难道未来的每一天,她都要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吗?   唐糖突然很恨自己,她恨那天下午的自己,很那个胆小的不敢认罪的自己,恨那个一直在逃避的自己……她有罪,她必须要偿还。   “唐糖,你别想用这些高大上的好听的场面话来蛊惑我!你同情他们,可怜他们?你觉得他们不该死?那你呢?那天下午,把我从楼顶推下去的你呢!你该不该死!”吴瑶还在叫嚣,脸上狰狞的神色却有了细微的破绽。   “你要是想让他们活下来,很简单!唯一的办法,用你的命,换他们的命!”吴瑶厉声喝道,“就让我看看,你有多高尚多无私!你要是想让我放过他们,就证明给我看!你就从这儿跳下去,用你的命,来给我赔罪!”   “……”唐糖沉默了,心里是撕扯着的疼痛。阿瑶,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最真实地愿望,就是这样的吗?我已经分不清了,我分不清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你……但是,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如果这样就能洗清你的怨恨,让你恢复原本那个你的话,我也理应赔给你,这是我欠你的。   “用我的命,换他们……的命?”唐糖重复着这句话,眼神渐渐变得空洞,一步步向着顶楼的边缘走去,当她终于站到栏杆旁边的时候,她转过脸来,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阿瑶,我给你赔罪,我会和你一起死掉,然后……你就原谅他们,好不好?”   唐糖跨过了高高的栏杆,迎着风展开了双臂。吴瑶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那是一种扭曲的挣扎,她的身体里面好像存在着两个灵魂,正在互相倾轧,互相攻击,逼得她发出了破碎的呻吟。   “不……不要……糖糖……”艰涩的细微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间吐出,她的眉宇间满是绝望。   绝望与疯狂两种神态不停地变换,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狂乱的疯子。   唐糖却笑了,缓缓往后倒去,“阿瑶,我就知道,这个吴瑶不是你,它只是……你的一部分……”   “唐糖!”白苏瑾带着莫川破门而入的时候,只看到了女孩被风吹起的裙角。   唐糖从楼顶坠落,闭着眼,带着笑,和吴瑶坠楼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啊——”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响起,吴瑶骤然跪倒在地上,身体里冒出一股巨大的黑雾,手里的长刀“哐啷”坠地,化为了一把乌黑的死物。   然后,莫川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男人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满是狼狈。   “可恶!”他恶狠狠地咒骂。   ☆、35 最后的告白   这世界上的事情,大都会在最后几分钟来一个完美的反转。   这件事情也不例外。   所以,就在唐糖即将坠地的前一刻,就在那团被黑雾包裹着的人影出现的一瞬间,莫川和白苏瑾突破了大门,冲到了顶楼平台上。叶翎凭空出现,裹挟着浓重的阴气扑向那个怒吼着的墨色身影。而余容,这个一直没有露面的瘦瘦小小的男孩,陡然出现在半空中,接住了直直下落的唐糖。   吴瑶跪倒在地,剧烈的喘息着,脸色苍白如纸,余容带着唐糖上浮,最后站在她面前,沉默不语。而另一边,黑色的囚牢从虚空中浮现,看不清面目的人影被围困,发出一声恼怒的冷哼。   情势瞬间反转。   白苏瑾和叶翎对视了一眼,心里一宽,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   “你们!做了什么!”声音里的慵懒已经消失不见了,男人的声音变得焦躁和沙哑,隐约能听出几分金属质地的铿锵感。   “很简单,利用吴瑶,削弱你的力量,囚禁你,然后杀了你。”叶翎扬眉,讥诮地说。   黑雾沉默半晌,“这不可能,和我定契的人,是不可能反噬我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你太高估了自己的力量,也太低估了人类的力量。”白苏瑾插话道,“吴瑶的确和你定了契约,但是她还和唐糖有过约定。不会杀她,不会伤害她,会原谅她。她一直记得这一点,所以就不会被你彻底掌控,当唐糖受伤或者死亡的时候,她的神智就会苏醒,为了夺回身体的控制权,她会反噬你,将你驱逐。”   他详尽的解释,反倒触怒了对方,黑雾翻搅着,像是在吼叫,“人类的口头上的契约,怎么可能敌得过我的鬼誓!这不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语言和约定,都是具有力量的,并不因为是人类或者是其他的东西而有所区别。在吴瑶心里,她对唐糖许下的承诺,要远远比与你约定的鬼誓重要的多,对朋友的感情太过强烈,足够让她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了。事实证明,你的鬼誓,也不是毫无弱点的。”   黑雾噤声了,似乎是在消化刚刚得到的信息,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叶翎上前一步,继续说道:“当然了,只是这些还不足以扳倒你的。只可惜,我们碰巧发现了吴瑶的特别……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是不可能死而复生的,但是她却在定下鬼誓之前就能做到这一点,只能说明,有人借给了她力量……”   “这个人是谁呢?我本来只是怀疑你,可是当吴瑶手里握住了黑刀的时候,我就能确定了。你可能是给了她一个暗示,也可能是催眠了她,让她一直以为自己还活着,让她能一遍遍的重生,一次次经历死亡,一点点积累怨恨,最后失去神智,沦为你的傀儡,成为一把绝对强大的武器,也成为一个绝佳的容器,能够容纳你的怨气和鬼气……”   “你根本就没有把她当成一个人,你像锻造兵器一样锻造她,你给她安排剧本,你给她安排人生,你蛊惑她,暗示她,放大她的痛苦和怨恨,让她一点点走进你的圈套,最后心甘情愿的被你占据身体,失落灵魂……”   “你想做什么呢?锻造一个容器,锻造一个人类的身体,你的目的是什么?有一天,我看着自己丑陋的冥鸦的模样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叶翎打量着自己苍白的皮肤,冷笑出声,“你也想变成人吧?和我们一样,你也想拥有一个实实在在的身体,而不是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只能像只老鼠一样藏在暗巷里吧?”   “意识到你的目的之后,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你如果想要依附进她的身体,就必须放弃很多力量,就必须削弱自己,避免吴瑶的身体因为无法承受而爆裂,所以这个时候,你就会陷入最虚弱的时期。趁着这个机会,只要能把你赶出她的身体,我们就有可能,能杀掉你。”   叶翎滔滔不绝的解释,也许是太过高兴了,他几欲手舞足蹈,话也难得的多。   与他不同,白苏瑾保持了沉默,他手里攥着那把长刀,刀尖上还泛着血色,身上也有些细小的伤口,但是总体来说状态还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计划进行的很顺利,一切也都如他们预料的一模一样,但是他就是觉得不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神经跳动着,提醒着他保持警惕。   “……”白苏瑾看了莫川一眼,提高了身体的感知,防备着一切危险。   不要紧,不会有事的,也许只是因为太顺利了……他安慰自己。   “……很漂亮的局,你们成功了。”黑雾突然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甚至带上了一种奇妙的腔调,显得有些诡异。   “苏瑾,杀了他。”叶翎并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白苏瑾,“你能感觉得到吧?他已经虚弱到极点了,用你那把刀杀了他,一切就都结束了。”   白苏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动了。   叶翎说的是对的,他能感觉得到,魔鬼正在衰弱,以极快的速度,杀死他变得容易,只要提起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就好了,但是——   白苏瑾迈出一步,顿住了。莫川拉住了他的衣角,阻止了他。   “小川?”白苏瑾开口,莫川的表情很奇怪,让他心里一紧。   “我……”莫川形容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心脏上的疼痛已经轻微到了几不可闻,暗示着那个人的衰弱,但是他却觉得更加紧张,浑身的汗毛都快要立起来了,这让他下意识地拉住了白苏瑾,“不要去。”   苏瑾,不要去,信我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无条件的相信我!   白苏瑾与他对视,半晌,收回了踏出去的脚步。   “苏瑾,你干什么?”叶翎皱眉,不解地问。   白苏瑾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破空声突然响起,红芒略过,黑雾发出一声刺耳的锐鸣。   “赤冶!你竟敢——”一时间,整个空间里都充满了尖锐的惊叫。   是赤冶,握着长刀,直直穿透了黑雾的核心。   像是漏气了似的,黑色的雾气迅速变浅变淡,在短短几分钟内化为乌有。赤冶持刀背对着众人,一身红衣似血。   “你……”白苏瑾愣住了,他本来想再跟叶翎商量一下,避免对方设下陷阱,却没料到赤冶会抢先一步,下了杀手。   什么都没有发生,并没有什么圈套,白苏瑾和莫川似乎都过于担心了。   魔鬼死了,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似的,赤冶唇角带笑,冶艳动人。   “我想让他死,早就想了。”   白苏瑾长叹一声,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言。   一直被迫陪在那个人身边的赤冶,也许比他们所有人都还要来的痛苦。   黑雾彻底消失之后,吴瑶渐渐清醒了。   她还是很虚弱,唐糖扑到她身上,哭得像个泪人儿,吴瑶愣了愣,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抱住了她。   “阿瑶,阿瑶,我就知道那个人不是你!我的阿瑶,是不会那么残忍的!”唐糖边哭边笑,眼泪停不下来。   吴瑶身子一僵,缓缓推开她,“糖糖,其实我很坏的……我,我的确很恨那些人,我也的确杀了他们,没有人强迫我,我手上染着血,我真的,是一个杀人犯……”   她看着唐糖渐渐愣住的神情,声音变得微弱,心里有些忐忑。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没有做过亏心事,也没有对不起过别人。可是此时此刻,当她对着唐糖清澈见底的双眼,坦诚自己的罪过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害怕了,她担心唐糖会和其他人一样,露出那种嫌恶而畏惧的眼神……   唐糖是她最后的救赎,如果连她都恨她,那她大概也不必活着了吧……   她等了一会儿,最后等到了一个笑容,“阿瑶,那些事都无所谓了。只要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只要你还是阿瑶,就足够了……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好女孩。”   吴瑶怔怔出神,然后流着泪微笑。   她等了那么久,就是想等到一个人,能对她说这句话。   “吴瑶,你是个好女孩,你不是灰扑扑的丑小鸭,你也是一个,有人爱的人。”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她知足了。   “乌鸦小姐。”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的余容开口了,“你还记得我吗?”   听到“乌鸦小姐”这四个字,吴瑶就像是被针刺了一下似的,瞳孔骤然紧缩,直直看向余容,满脸的震惊,“你……怎么会……?”   余容笑了,虽然带着忧伤,从怀里拿出一张信纸递给吴瑶。   乌鸦小姐,我心爱的乌鸦小姐。   如果我拥有能撕破苍穹的羽翼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带你高飞,飞到海枯石烂的尽头。   可惜我没有。   我只拥有一根轻飘飘的,黑漆漆的羽毛。   靠过来的莫川和白苏瑾也看到了那张信纸,露出了了悟的眼神。   他们没有猜错,这封情书,的确是写给吴瑶的。而吴瑶的那个重要的笔友,也的确就是余容。只不过,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吴瑶误以为凌逸是她喜欢的那个人呢?   “阿瑶,我们约好那天,我去铭丰中学找你,但是……出了车祸。”余容笑的苦涩,“很老套的情节吧?可是却真的发生了,我离你那么近,近到和你擦肩而过,但是你却不知道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人就是我。”   吴瑶的眼睛渐渐睁大了,显然是响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她想起来了,约定好了的那一天,他们说好了在校门口见,但是她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人出现,只有呼啸而过的警笛的声音,还有汹涌的围观的人群。她试图凑上去看,但是却被人墙挡了个结实,只瞥到一点猩红的血迹。   原来是这样……他们只是错过了,因为一场太过巧合的意外。   “我本来想把这封信交给你,告诉你,我虽然很胆小很平凡,我虽然没有巨大的力量,但是我很爱你,很想和你在一起。然后和你有一个美好的开始,但是……车祸之后,这封信被其他人捡走了,然后,就有人知道了我们的秘密。再然后,一切都失控了,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余容伸出苍白瘦削的手指,轻轻抚上吴瑶失了血色的脸颊,叹息道,“我们都错过了太多,也做错了太多。但是至少现在,你还能呼吸,还能动弹,还能生活,我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就知足了。”   “能把这封信交给你,我的愿望就达成了。”余容后退了一步,身体渐渐变得透明,他看着吴瑶,留下最后的叮嘱,“阿瑶,你要记住,乌鸦,也许没有漂亮的羽毛,没有动人的姿态,但是它很自由,比任何一种鸟类都要自由,它有自己的世界,并且在那个世界里称王,永远都无需顾忌旁人的目光……”   “你就是我心目里,飞得最高最远的,那个乌鸦小姐。”   黑色的光芒骤起,余容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只巨大的黑色飞禽,像是乌鸦,又不像是乌鸦,带着森然的鬼气,目光却温柔谦和。   ☆、36 尾声&开始   “小容他……”莫川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他会成为我的继任者,新一任的冥鸦,现在,我自由了。”叶翎走过来,眼神里闪烁着某种莫名的情绪,“这是我们事先就说好了的条件,是他要付出的代价。”   “可是他也帮了你!他……”莫川想要争辩。   “代价是一定要付的,天底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你应该明白的。”叶翎瞥了他一眼,轻声道,“虽然我利用了他。”   “小川。”白苏瑾拉住莫川,摇了摇头。   吴瑶正在无声的哭泣,唐糖沉默的抱住了她,余容扇扇翅膀,飞走了。   莫川看着他们,心里酸涩的难以言说。   白苏瑾默默地抱住他,在他唇边落下一个吻。   “一切都结束了。”他喃喃道。   “是啊,都结束了~”叶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佻,莫川扭头去看他,却正好对上了他微眯的墨色的眼瞳,那里面,划过一闪而过的狡黠。   莫川心里一颤,突然觉得不对。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巨大的符咒突然出现在白苏瑾脚下,迅速形成了暗色的屏障,将他包裹在其中。   莫川一惊,刚想伸手去拉他,就被叶翎钳制住了。   “你干什么!”他怒叱道,却挣不开对方的手臂。即使不再是冥鸦了,叶翎也还是拥有超出常人的力量。   “信任我是一个错误。”叶翎笑了,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苏瑾!”莫川顾不得理他,被困在屏障中的白苏瑾双眼紧闭,一脸痛苦的表情,看的莫川心焦不已,拼命的挣扎。   “别费力气了。”叶翎轻松地制住他,笑得嘲讽,“你已经输了。我警告过你吧?如果不小心警惕的话,白苏瑾就是我的了。可是你还是这么笨,乖乖跳进我的圈套……真是毫无挑战性啊……”   “你想做什么?”莫川瞪着他。   “我想……把我喜欢的人抢回来~”叶翎漫不经心地说。   “苏瑾早就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再怎么做都是没有意义的!”莫川咬牙。   “所以说,人类的思想就是狭隘啊……”叶翎怜悯的摇摇头,“他喜不喜欢你,其实无关紧要,我只要让他回到喜欢我的那个时间,一切就都可以重来了。他会忘掉你,然后和我永远在一起。”   “你是说……”莫川愕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你觉得我做不到吗?”叶翎扬扬眉毛,“其实……我是做不到啦,但是有人可以做得到啊。”   他话音刚落,黑色的雾气突然出现,迅速汇集成一团,莫川的心脏剧烈抽搐起来,熟悉的男人声音再次响起,“叶翎,你可真啰嗦。”   那个家伙……居然没有死!   “叶翎!你骗了我们!”莫川震惊的怒吼。   “我只是有我自己的愿望需要达成罢了。”叶翎不置可否,“我想要白苏瑾,他想要你,我们各取所需,没什么骗不骗的。”   “要……我?”   “你是第一个拒绝了鬼誓的人类,我对你很感兴趣。”黑雾开口了,用一种饶有兴趣的语气,“怎么样,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和我做个交易啊?你要是愿意的话,我就杀了叶翎,放了白苏瑾。”   “不!”莫川想都不想的拒绝。   那黑雾倒也不意外,好像早就猜到了会得到这个答案。   “不要紧,你会愿意的。”他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轻快地说。   包裹住白苏瑾的屏障正在渐渐缩小,颜色也逐渐变成墨色,白苏瑾就像是被吞噬进了无底的黑洞,一点点消失了。   “莫川,跟你的情人道个别吧,游戏就要开始了。”叶翎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并指为刀,猛地刺穿了莫川的胸膛。   “借你的身体用一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剧烈的疼痛袭来,莫川只觉得身体猛地一沉,随后迅速上升,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如我所愿的完掉了冥鸦。后面会开虐,第四卷里面感情戏会占主要部分,所以不会很长,最后全文结束。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冥鸦这个故事并不是这样的(捂脸)   一开始,是我脑洞一开写了一个暗黑童话,后来觉得不好改成故事,所以才把冥鸦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把那个童话贴在这里吧,缅怀一下原本的设定……   《乌鸦小姐》   无边无际的荒野上伫立着一动孤零零的房子。   房子有七层,一层一位孤独的住客。   乌鸦小姐住在最高层,拥有乌黑的羽毛和矫健的羽翼,她最喜欢在肆虐的天气里乘着狂风遨游,去荒原的角落拜访挚友。   乌鸦小姐是神秘的。   猫头鹰探长每次见到乌鸦小姐,都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她的眼睛,和她的翅膀一样漆黑,里面藏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她的灵魂,和她的嗓音一样低哑,透着难以言说的忧伤。   猫头鹰探长是荒原上最聪明的人,可是他从来都读不懂乌鸦小姐的眼神。   有一天,流浪的风,带来了乌鸦小姐的消息——   她死了。   所有人都说,她赤裸着身体,扭曲着翅骨,从高高的七楼一跃而下,羽毛四散纷飞,漆黑的就像是诅咒。   荒原上孤独的房子很显眼,猫头鹰探长带着简单的行李,一路飞行,住进了乌鸦小姐的屋子。   他找到一本笔记。上面画着潦草的简笔画,还有零星几句小诗。   猫头鹰先生想了想,飞出屋子外面。   一楼住户,麻雀夫人。   麻雀夫人很忙,她要在夜晚到来之前准备好零食和牌桌,晚上,是她最幸福的时刻,很多朋友会到来,大家一起打牌聊天,四面八方的八卦都会途经她手,再转手送往更远的敌方,那种感觉让她无比满足。   猫头鹰探长小心的停在一楼窗外,细细观察着屋内住户。   麻雀夫人欢呼着,雀跃着,蹦跳着,在每一位女伴中旋转舞蹈,她脸上带着窃窃的笑,小声传递着阴暗处的隐秘,哪怕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的最可耻的秘密,也都尽在她的耳畔,这让她昂首挺胸,好似一位高贵的女王。   猫头鹰探长低头看向手中的笔记本,一只矮脚的雀鸟匍匐在地上,嘴里嘟囔着莫名其妙的语言,他举起笔记本,和眼前这位“女王”对比了一下,忍不住笑起来。   乌鸦小姐画的很传神,寥寥几笔,却道尽了这位夫人的情态。   下面是几行简短的小诗——   Sparrow:   街边的角落里,麻雀夫人叽叽喳喳地蹦跳,啄食着腐烂的稻谷。   二楼住户,狮子先生。   二层是狮子先生的领地,中间高高的凸起着,狮子先生慵懒的趴在那里,时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他占有着一片寸草不生的土地,狩猎着谜一样的猎物,从不说话,也从不出门,他没有朋友,高傲一如君王。   狮子先生很敏锐,一眼就看到了窗外的猫头鹰探长,但他没有理会,轻轻扫过一眼,就不在意的趴下,继续他伟大的睡眠。   简笔画里,是一只庞大的占据了整页纸的大猫,正在昏昏欲睡。这世界那么小,小到他只能看得到自己,哪怕再多一只蚂蚁,都不能钻进他的视线。这是一位真正的君王,睥睨之下,众生皆无。   Lion:   狮子先生徘徊着,傲慢地巡视他荒凉的领土,却无视跪在一边垂泪乞求的难民。   三楼住户,孔雀小姐。   孔雀小姐属于高贵的上流社会,她喜欢寻觅最难得一见的花草,费尽力气将它们带回家,这些事从来都不会让她觉得疲倦,她喜欢炫耀,更喜欢举办盛大的舞会,她喜欢轻轻半掩着娇艳的脸庞,垂下一只缤纷的羽翼,让热情的追求者轻吻她纤长的羽毛。   猫头鹰探长停在雕花的窗户外面,孔雀小姐正在忙碌,并没有注意到他。   她正在竭力伸长尾羽。猫头鹰探长无意中窥见了她最不美丽的时候,灰黑色的尾羽一点都不纤细修长,而是收拢成小小的一团,可怜兮兮的蜷在身后。孔雀小姐很忙,她一手拿着颜料涂抹在每一根羽毛上,一手揪着漂亮的鲜花,插在尾羽之间稍嫌过大的缝隙里。   滑稽的简笔画里,灰扑扑的大鸟挣扎着扭过脖子,把尾巴上的羽毛缠绞成乱糟糟的一团,最后难过的哭起来。   很形象,猫头鹰探长心想,这世界上怎么会存在拥有美丽尾翼的孔雀小姐呢?   Peacock:   再也没有黑漆漆的真实,孔雀小姐骄矜地回头,得意地炫耀着她虚假的尾羽。   四楼住户,棕熊先生。   这里,是灼烧着熊熊火焰的火山之丘,浓烟滚滚,喧嚣着撕扯着每一丝空气。棕熊先生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烟尘,不喜欢这火焰,更不喜欢这光秃秃的山丘。他在山丘间翻滚奔跑,但是永远都逃不出这无尽的土地,他怒吼着,咆哮着,用自己无边的怒意碾压着眼前的一切。   猫头鹰探长不敢在这里停留太久,棕熊先生发现了他,正朝他冲过来,他必须离开。翅膀一扇,他险险的避过了凶猛的扑击。   简笔画简洁到了极致。一张张大到极致的血盆大口,根根分明的锐利的尖牙,没有一根弯曲的线条,将暴虐临摹到了极致。   Bear:   横冲直撞着,棕熊先生血红着双眼,发泄着无边的怒火。   五楼住户,狐狸小姐。   狐狸小姐有一张笑眯眯的脸庞,和一张抹了蜜似的嘴巴。她很会说话,有数都数不清的好朋友,她有一个记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上面写满了每个人的小秘密。狐狸小姐很会做生意,用这个人的秘密,换那个人的秘密,用这个人的一句话,换那个人的一筐葡萄。她是精明的商人,做着买卖人心的勾当。   猫头鹰探长小心的躲起来,他不想被狐狸小姐看到,那将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狐狸小姐在算账。这是一项重要的工作,她手里捻着一根纤细修长的黑色羽毛,正在细细的估算价码。也许英俊的毒蛇先生会喜欢这根羽毛?为什么他不喜欢我漂亮的大尾巴呢?狐狸小姐喜欢喃喃自语,这让她觉得自己很美丽。优雅的女士在优雅的房间里喃喃着少女的心事,多么美好的场景!   简笔画里,是一只手里握着心脏的狐狸,毛茸茸的大尾巴很蓬松,遮住了下面若隐若现的黑色羽毛。   Fox:   狐狸小姐的尾巴很美,但是总是不得心上人的宠爱,她献上一根羽毛,终于赢得了心仪的嘉奖。   六楼住户,毒蛇先生。   毒蛇先生很俊美,他拥有很多很多美丽的女孩,他最喜欢躺在华美柔软的大床上,仰望着楼上那层单薄脆弱的楼板,可是每次这么做的时候,他又总是觉得很难过。为什么他不能得到这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呢?楼上的那个黑漆漆的冰冷的乌鸦姑娘长得一点都不好看,但是却拥有最美的翱翔的羽翼。   猫头鹰探长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毒蛇先生,心里有些难过,又有些愤怒。   毒蛇先生有一个小秘密,他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是他不知道,精明的狐狸小姐早就已经把这个秘密握在手心里了。有一天,他得到了一根漆黑的羽毛,羽毛很美,纤细修长,让他爱不释手。黑色的羽毛下面,是不是也会流淌着鲜活的血液?他能感到自己的喉咙变得干涩,楼上的乌鸦姑娘,能不能有一天,也只属于他呢?   Viper:   阴冷的泥地里,是毒蛇先生最热爱的潜伏地,他隐藏着獠牙等待在那里,只为了给出致命一击。   笔记本空空荡荡,后面什么都没有了。   猫头鹰先生在清冷的七层房间里踱步,一夜无眠,第二天,他静悄悄的离开了。   这栋楼里的六位住户都是有罪的,他们每人都手握凶器。   麻雀夫人有一把隐形的匕首,名字叫做“流言”,扎进了乌鸦小姐的喉咙。   狮子先生有一面尖锐的盾牌,名字叫做“傲慢”,阻隔了乌鸦小姐的求救。   孔雀小姐有一把华丽的剪刀,名字叫做“虚荣”,剪断了乌鸦小姐的羽毛。   棕熊先生有一柄巨大的锤子,名字叫做“暴虐”,击折了乌鸦小姐的翅膀。   狐狸小姐有一根纤细的金针,名字叫做“嫉妒”,刺瞎了乌鸦小姐的眼睛。   毒蛇先生有一柄淬毒的长刀,名字叫做“贪婪”,捅穿了乌鸦小姐的胸膛。   可是谁又有罪呢?   棕熊先生只是很愤怒,在暴虐中误伤了乘风翱翔的乌鸦小姐。   麻雀夫人只是很八卦,轻言揣测了几句乌鸦小姐的不幸。   狮子先生只是很高贵,对乌鸦小姐的求救视而不见。   孔雀小姐只是很爱美,害怕乌鸦小姐的黑羽玷污了她的聚会。   狐狸小姐只是很精明,让乌鸦小姐做了自己讨好心上人的工具。   毒蛇先生只是很渴望,想尝一尝灵动肉体和温热血液的好滋味。   乌鸦小姐死了。   没有人会因此获罪。   最后,关于新文。   新文存稿已经接近六万,等我想好了文名做好了封面,大概就会发出来。   哈哈,希望到时候能有人喜欢吧~   ☆、00 引子   你有没有过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好像现在正经历着的事情,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发生过了一样?   你就像在看一部老电影,常常能预料到下一个场景的模样?   有的时候,你是否会产生错觉,觉得生活正在日复一日的重复,而你正在日复一日的失忆?   在心理学上,这种现象是有特定的名称的。   Deja-vu现象,原文为法语dé jà vu,中文翻译为“既视感”,简单而言就是“似曾相识”,未曾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仿佛在某时某地经历过的似曾相识之感。据说,全世界有2/3的成年人至少有过一次这种特别的经历。   白苏瑾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领带,脑海里回放着心理学书刊上熟悉的文字,却难以抑制心里奇怪的感觉。   似曾相识。   似曾相识的感觉很明显,眼前这面映出自己模样的镜子,身上这身白色的笔挺的衬衣,还有胸前口袋里插着的金色钢笔……这一切都很熟悉,熟悉得像是曾经经历过一遍一样。   “苏瑾,快来吃饭!不然要迟到了!”客厅传来一声催促。   “好,就来!”白苏瑾扭头应道。   好熟悉,就连这句话,都这么熟悉,好像已经听过无数次似的。   接下来……他会走出卧室,走到餐桌旁的时候,他的情人会失手打翻牛奶,溅到他身上,对方会匆忙地帮他擦拭,会帮他找出新的衣服来替换,然后,两人会相视而笑,交换一个温柔的亲吻。   白苏瑾微微垂头,在男人的唇边落下轻吻,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和他猜测的一模一样,所有的事情,都按照他的预测发生了。   Deja-vu现象,真的会这么频繁的发生吗?这并不符合他所学到的心理学知识,但是却真的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察觉到情人担忧的目光,白苏瑾愣了愣,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我没事,你不用忙了。我先去上班,咱们医院见。”   男人点头,目送着他走到玄关。   鞋柜上放着最新一期的报纸,上面刊登着一条耸动的标题——   “自闭少年持刀杀害亲生父母 动机不明沉默至今”   白苏瑾的目光在那行巨大的黑色标题上顿了顿,伸手拿起那份报纸,推门离开了。   报纸晃动间,隐约能看得到上面的日期——   2012年1月10日   星期二   ☆、01 似曾相识   “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八点整,今天是12年1月10日,星期二,欢迎您收听今天的早间广播……”   白苏瑾坐在出租车上,听着司机放的交通广播,心不在焉地想起了别的事情。   最近,反常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他的情人。撇开他太过频繁的即视感不提,就连叶翎,都温柔得不太像平日里的叶翎了。   叶翎,是他交往了三年多的情人,也是他从小就青梅竹马的玩伴。早在六七岁刚刚上学那会儿开始,两人就认识了。十多年的朋友情谊,三年多的肌肤之亲,白苏瑾早就习惯了有叶翎的生活,虽然两人的关系不能公开,但是也早就住在了一起。   他们两个人的缘分,比普通情侣间还要更亲厚一些。因为他们的兴趣一样,爱好一样,就连学习的专业,也都是医学院心理学方向的,只是偏重不同罢了,白苏瑾更擅长犯罪心理学的研究,而叶翎,则更倾向于研究临床心理学。   两个人同样的天资横溢,也同样的骄傲自负,同样的人生顺利,一帆风顺。也就只有彼此,才能互相服气,若是换个人处,估计是生活不了的。   就算是这样,两人平日里也常常会有争执,尤其是叶翎,还存着年少时的心性,狡黠爱闹,脾气又大,动不动就炸毛,像是颗不定时的小炸弹。   但是……最近的叶翎,却和平时大不一样,总是低眉顺目,往日里嚣张的爪子都收敛了不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房子里的吵闹声变少了,反倒让白苏瑾有些担忧。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吧……   白苏瑾的指尖敲打着左腕上的手表,耳畔突然传来汽车的鸣笛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也让他想起来今天的正经事。   在去医院之前,白苏瑾要先去一趟警局。   他要去接一个名叫杜文乐的少年。这个有着温暖名字的男孩,就是报纸里提及的那个杀父弑母的凶残的嫌疑犯,现在正因为精神状况不稳定而申请保外就医。   杜文乐从小就患有自闭症,近年来,白苏瑾一直担任他的主治医生,这段时间里,他的症状已经有所缓解,可以与外界进行一定的交流了,与父母的关系也很正常,虽然不算太亲密,但是至少是相安无事的。   就连白苏瑾都想不明白,杜文乐为什么会突然做杀人这种事情。他眼里的杜文乐,一直都是一个温和无害的,没有什么攻击性的普通男孩,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不爱说话,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不管白苏瑾心里有多疑惑,他都要在杜文乐保外就医的这段时间里,担负起开导和治疗的责任,并且尽可能的从他那里找到案件发生的真实原因,帮助警方取证结案。   保外就医的手续很复杂,白苏瑾跟着律师折腾了半天,才总算把杜文乐从牢房里领出来,身后还附赠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美名其曰保护帮忙,其实就是监视嫌犯。   白苏瑾并不希望这两个警察一直跟着,他能看得出来,这些警察的存在让杜文乐很紧张,虽然他一直很安静,垂着头不说话,乖乖地让去哪就去哪,但是对于一名自闭症患者而言,他越是沉默不语,就代表着他越是不安焦虑。   律师很为难,毕竟杜文乐现在是凶杀案的最大嫌疑人,就算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而保外就医,也不能削减他的危险性,所以警方派人跟着是必须的,也是法律规定的,他也没办法阻止。   白苏瑾皱着眉想了想,走过去对那两个警察叮嘱了一番,都是关于怎么安抚自闭郁躁的精神病患者的,可惜他极尽详尽的说了半天,对方仍然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一看就没听进去。   白苏瑾说着说着就住了嘴。他看得出来,这两个警察是把杜文乐当犯人看的,并不在意他的心理状态和精神状态,杜文乐好不好受,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就算是在他们面前疯了,估计他们也没什么歉疚感。   毕竟是一个凶残的杀人嫌疑犯,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看在他们眼里,也是活该。   白苏瑾蹲下身,看着杜文乐苍白的脸色,和安安静静的表情,心里有些感慨。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很漂亮,也很听话,是他所有病人里面最让人省心的一个了。虽然不喜欢跟其他人接触,性子有些孤僻,但是却能画得一手好画,弹得一手好琴,是个很有艺术天赋的孩子,能把自己心里的话,用音乐和绘画表现出来。要是没有出事的话,再过几年,等他长大了,早晚会找到一个懂他爱他,又能理解他的人,也会有一段很不错的人生……   只可惜,在通往幸福之前,一切就已经脱轨了。   男孩的眼睛很漂亮,黑黝黝的就像是最纯净的黑曜石,里面闪烁着澄澈的没有污秽的纯真和简单。杜文乐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而白苏瑾,从来都没有从里面看到过邪恶和怨恨。   为什么呢?这样的一个孩子,为什么会做出杀人的恶行呢?   白苏瑾伸出手,握住男孩冰凉的掌心,看着他微微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睫,看了他一眼,像是认出他来了,半晌,嘴角抿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害羞地朝他笑了笑。   白苏瑾愣了愣,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怜惜。他也笑了,站起身,拉着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瘦弱的少年,朝着准备好的警车走去。   “文乐,跟白医生一起去一个地方,乖,别害怕,不会有事的。”   少年顿了顿,跟了上去,缓缓点了点头,“嗯……”   医院给杜文乐专门安排了一个病房出来,还特地安了一个摄像头,方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也在门外设了岗哨,那两个警察一边一个,跟门神似的守在两边。   他们一个叫于兵,一个叫陈汉,在杜文乐就医的这段时间里,负责全程监督看守。在他们看来,这次的任务很轻松。嫌疑人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少年,虽然犯了杀人罪,但是毕竟还是和那些穷凶恶极的犯人不同,危险性低了不止一个档次,自然也不需要太费心。两人靠在门板上,闲散的聊着天,声音透过厚厚的房门,隐约能传进病房内。   杜文乐抱膝坐在床上,微微偏着头,看向房门的方向,眸子里空荡荡的,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白苏瑾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沉默的观察着他,并没有贸然惊动他。   完全陌生的地方,很容易就会让自闭症患者赶到不安和焦虑。杜文乐也是一样,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异状,但是抱膝的坐姿本身,就已经说明了他的抗拒和畏惧,这是一种很明显的自我保护的姿态。   门外的聊天声低了下去,杜文乐也慢慢扭过头,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他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开始把玩自己的手指。   “文乐……”白苏瑾抓住机会,放柔声音,小心地开口,尽量不惊吓到他,“你今天心情怎么样?”   这是他们之间最常见的开场白,熟悉的对话对于放松心情很有好处,白苏瑾深谙此道。   过了大概两分钟,杜文乐才有了反应,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偏过头来看白苏瑾,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白苏瑾笑了,递过去一张白纸和一盒彩铅,“和白医生一起画画,好不好?”   少年漆黑的眸子盯着那两样东西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接过去了,把白纸铺开在床单上,姿势别扭的画起画来。   白苏瑾顺势坐到他身边,拿起一支笔,跟着他画了几笔,心里估计着杜文乐的心理状态。   至少还愿意与人交流,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的话,也许可以询问他几个问题,说不定能得到回应……   大概二十分钟之后,杜文乐停了笔,举起手里的画给白苏瑾看。   杜文乐有着很强大的绘画天赋,但是他的画却并不写实,而是透漏着他的情绪,除了画面中的主体和背景以外,还会掺杂很多凌乱的线条和色块,用于抒发他的内心想法。换句话说,就是他在用画说话,用画来表达心情。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画与平时的不同。   排除掉白苏瑾随手画上的那些不规则的线条不看,剩下的由杜文乐画出来的部分,是一个完完整整的场景,很真实,也很具体。   黑色的背景,看得出来房间的基本构造,房门微微开着一道缝,透出点光亮出来,穿着一身白衣服的少年躲在门后偷偷窥视着外面,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更高一些的男人,漆黑的衣服几欲与黑暗融为一体,左手牵着少年的手,右手则攥着一把小而尖锐的刀子。   这是……白苏瑾心里一动,下意识的就想把那幅画拿过来,然而他的手刚一伸出去,杜文乐就把画收回去了,几笔下去,整张画纸就都被涂成了黑色。   “文乐,你……”白苏瑾忍不住开口想要询问。   少年把画纸丢到一边,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很漂亮,却空洞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他也不说话,就只是一径的沉默。   “刚才画里的那两个人,是谁?”白苏瑾试探的问。   杜文乐像是没听到似的,只盯着他,一句话都不说。   白苏瑾又尝试着换了其他的话题,但是都没有效果,杜文乐虽然看着他,但是却像是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注意不到外界的变化了。   就在这时,“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是那个叫于兵的警察。   “白医生,两个小时已经到了,今天的治疗结束了,您快出来吧。”他在门外催促道。   白苏瑾应了一声,又看了毫无反应的杜文乐一眼,无奈的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每天只有两个小时,治疗时间实在是太短了,但是这已经是白苏瑾能在争取到的极限了。毕竟杜文乐的身份已经不仅仅是他的患者了,更是警方严加看守的嫌犯,必须要避免与其他人的过多接触。   走到房门前,白苏瑾刚刚拧动门把手,背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轻响,他顿了顿,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杜文乐仍然坐在床上,只是碰掉了刚才放在手边的彩色铅笔,那支圆滚滚的铅笔顺着光滑的地面,一路滚到了白苏瑾脚下。   白苏瑾抬头看了看杜文乐,突然怔住了。   少年的模样和动作都没什么变化,神情却变得截然不同了。可以称得上是乐观开朗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让他平日里空洞的五官都变得鲜活起来,也让他显得更加精致漂亮,有了少年人特有的爽朗和活力。   他的嘴角噙着一抹混合着激动和善意的微笑,眼睛笑得弯起,里面像是藏着无垠的宇宙,又像是闪着璀璨的星芒。白苏瑾定定的看着那双漂亮的眸子,总觉得那里面满满的都是无边的爱意,和浓浓的怀念不舍。   就像是相隔两地许久未见的老情人,一眼万年。   白苏瑾就像是被那双眼睛迷惑了似的,弯腰捡起滚到自己脚下的那支彩色铅笔,缓缓向少年走去,把笔递还给他。   他离少年很近,一低头,就能看到他柔软的黑亮的刘海,几缕发丝轻轻搭在男孩的眉梢,稍微遮挡了那明亮的视线。白苏瑾忍不住伸出手,撩开那缕发丝,手指拂动间,青草般的清透气息传来,让他的心怦然一震。   又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种清朗的味道,这种像是刚刚晒过阳光的被子似的美好的气息……   为什么……会让他觉得如此熟悉呢?   少年接过那支细细的笔,冰凉的手指擦着白苏瑾的手指过去,带起一阵熟悉的战栗。他微微一笑,露出了几颗漂亮的牙齿。   白苏瑾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男孩,已经不是杜文乐了。虽然他们的脸一模一样,身材一模一样,但是却是两个不同的灵魂,拥有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而最奇怪的是,他明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笑眯眯的男孩,却觉得熟悉的像是已经相识了一生。   “你……是谁?”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男孩儿却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而不语。   ☆、02 透明人   两个小时的时间已经到了,就算白苏瑾对杜文乐的状况再怎么不解好奇,他也不得不在警察的连声催促下离开了病房。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了想,起身翻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里面是杜文乐的诊疗记录和病情分析。这两年多来,杜文乐每周都会来进行例行的心理治疗,从不缺席,所以白苏瑾才难以相信他会做出杀人的举动。在他的记录里,杜文乐的心理状态一直都很平稳,并且在逐渐好转,并没有理由突然做出过激的事情。   白苏瑾又重新研究了一遍那叠报告,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不管怎么看,这份报告都没有什么问题,杜文乐的心理状况也没有什么问题。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最近这一个礼拜里,发生了什么刺激到他的事情。   但是……就算凶杀的行为能够解释,刚才杜文乐的反常又是怎么回事呢?   截然不同的表情和举止,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白苏瑾的第一反应,就是双重人格,可是在他接手杜文乐的这两年多来,他还从来没有发现过任何双重人格的迹象……   他突然觉得很好奇,能够给杜文乐带来这么大变化的,到底是什么事情,或者,是什么人?   搜集资料,查找书籍……为了研究杜文乐的古怪症状,白苏瑾在办公室里呆了一整天,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他正想收拾东西下班,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苏瑾,我等了你半天,你怎么还没下班?”叶翎穿着一身白大褂,好奇的探进头来。   白苏瑾手里不停,抱歉的对他笑了笑,“接手了一个很麻烦的案例,我正在查相关病例呢,一不小心就晚了。”   “案例?”叶翎眸光微闪,凑过来看。   白苏瑾倒也没避讳,把资料递给他,“就是杜文乐那个孩子,你也知道的。他现在在保外就医,就住在住院部,专门给他辟了个地方。”   “住?说得还挺好听的。”叶翎翻看着病历,漫不经心的冷笑了一声,“警察办事儿就是这样,明明是软禁,还非得找个看得过去的说法。”   “他毕竟是凶杀案的嫌疑人,有人看守也是必然的。”白苏瑾知道他的性子,并不计较他随便的言辞,“但是他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我担心那些看守的人会加重他的紧张感。”   “……杀父弑母……吗?”叶翎瞥到了放在一边的报纸,翻看了一遍之后,就把它丢到了一边,“这个杜文乐,值得你这么费心力?”   “我总觉得这个案子背后另有隐情,杜文乐的情况很奇怪,我想好好研究一下。”   “……反正不管怎么研究,他八成都是进监狱的结果了,他也不会恢复成正常人,还不如别管那么多。”叶翎的神色有些古怪,态度也和平时不太一样,表现的很消极,“苏瑾,听我的吧,不要在他身上投入那么多了。”   白苏瑾皱起眉,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不满,“阿翎,为病人负责是我的责任,不管他的身份是普通人还是犯人,都不能改变这一点。你也是医生,你难道可以放着病人不管,任他自生自灭吗?”   叶翎呼吸一滞,脸色有些难看,眼神十分复杂,他顿了顿,声音僵硬的开口,“苏瑾,你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怕你太辛苦。”   他的理由太牵强,白苏瑾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对劲,再联想到他最近频频出现的古怪举动,忍不住开口询问:“阿翎,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叶翎心里一惊,面上做出疑惑的表情,“没有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白苏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没什么,你没事就好。但是……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要告诉我,不要让我担心。”   “好。”叶翎笑了,揽上他的脖子,献上一个吻。   没来由的,当他凑上来的时候,白苏瑾轻轻躲了一下,本来应该落在嘴唇上的吻,飘忽的落在了他的脸颊。   叶翎面色一僵,很快掩饰过去,拉着白苏瑾一起回家了。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都被叶翎说中了。白苏瑾每天都去看杜文乐,每天都给他做心理治疗,但是却毫无效果,杜文乐一直都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很少说话,也很少有表情。递给他画笔,他也不肯再画画了,对外界的反应越来越少,总是盯着窗户外面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   白苏瑾再也没有看到他的另一面,那个笑得像阳光一样的男孩。之前所经历的那种奇妙的体验和感觉,就像是一场幻梦,虚无缥缈。   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理,白苏很期待那个男孩的出现,这种期待甚至还要高过他对杜文乐的担忧。   但是无论如何,他的首要任务还是治疗杜文乐,这是他不容回避的责任。所以每次离开杜文乐的病房之后,他就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查阅资料,研究病历,甚至是打电话询问自己的导师,询问自己身为院长的父亲……但是每一次得到的,都是令人失望的回答。   人的心理和精神,一直都是一个很神秘的领域,人类的探索还只是刚刚开始,必然不可能解决每一种病症。而杜文乐的情况又太特殊,哪怕是见多识广、从医多年的白父,也只能给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建议。   试着调查他最近的经历,找出刺激到他的源头,也许会有所帮助。   这和白苏瑾的想法不谋而合,但是实践起来却并不轻松。警方已经认定杜文乐是嫌犯了,当场抓获,人证物证俱在,几乎不存在翻案的可能,也不会任由白苏瑾查阅卷宗,所以他只能自己调查。   这种时候,就只能依赖自己的人脉了,白苏瑾找了几个在户籍科工作的老同学,查到了杜文乐的家庭情况。   这一查,还真的查出了些不寻常的东西。   和白苏瑾以为的不一样,杜文乐并不是家里的独生子,甚至并不是杜父的亲生儿子。杜文乐六岁那年,亲生父亲因为车祸丧命。两年后,也就是他八岁的时候,他随着母亲改嫁,改了姓氏,这才成了杜父的儿子。   而最让白苏瑾惊讶的是,在杜文乐的家庭中,还隐藏着一个人。   在杜父和杜母结婚之前,杜父也有一个儿子。也就是说,杜文乐还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名义上的“哥哥”。   杜父的儿子名叫杜枫,现年20岁,就在本市上大学。   白苏瑾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寻常,按理来说,他已经和杜文乐的父母认识了两年多了,这么长时间的交往,哪怕只是医生和病人家属的关系,也应该对彼此很熟悉了,可是他却完全不知道杜枫的存在,甚至连一句提及的话都没有。   杜枫这个人,就好像不存在一样,没有在杜家留下任何痕迹。   就连能查得到的关于他的资料,都贫乏的可怕。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在杜文乐的案件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杜文乐保外就医的第三天,白苏瑾早早离开了医院,打车去了X大。杜枫就在那里上大二,学的是生物医学。   白苏瑾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生物实验室里做实验,像是在解剖什么生物,手套上满是暗色的腥红。   白苏瑾没有贸然进去打扰他,而是站在教室外面,透过玻璃打量他的手法。能看得出来,杜枫的专业技能很不错,虽然才上大二,但是手势动作都已经很娴熟了,手指纤长,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不一会儿就完成了实验。   白苏瑾托一个路过的学生进去叫他,那个人跟杜枫耳语了几句,杜枫转过头来,阴郁的视线直直朝着白苏瑾看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暗芒,缓缓摘下手套,不紧不慢的走出教室。   “你好,你就是杜枫吧?”白苏瑾一边客气的打招呼,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生。   杜枫长得并不帅气,但是却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眉目柔和,五官清秀,微眯着的眼睛,皱着的眉头,让他显得有些忧郁,柔软的黑发搭在他的眉梢,又让他带了几分颓废,看起来并不像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他穿着一身简单的衬衣牛仔裤,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双手插兜站在白苏瑾面前,一脸的疏离冷漠。   对于他的有礼,杜枫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直截了当的询问:“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我叫白苏瑾,是杜文乐的主治医生,你可能……从文乐那里听说过我?”白苏瑾观察着他的表情。   “杜文乐”这个名字,让杜枫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然后微微摇头,“没听说过。你是为了杜文乐的事情来找我吗?我已经跟警察说过很多遍了,我很久没有回我爸那里了,对凶杀案的事情毫不知情,你们再怎么问我都没有用的。”   “死者是你的父亲,嫌疑人是你法律上的兄弟,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   “……这个问题,不论我怎么回答,似乎都对我不利吧?”杜枫的目光变得危险,像是毒蛇微微吐着信子,紧盯着白苏瑾,“你只是一个医生,应该没有询问我的权利吧?还是说,其实你是警察派来的?”   白苏瑾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笑了,“我和警察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为了凶杀案的事情而来,你不用紧张。”   “我没有紧张。”杜枫眸光阴沉,“直说吧,你找我干什么?”   白苏瑾眸光微闪,笑着开口,“文乐很想你。他想见你,跟你聊聊天,所以让我来找你。”   杜枫怔了怔,神色微变,深深地看了白苏瑾一眼,转身离开了,“……如果是为了这件事,那你就不用再来了。”   “我是不会去看他的。”   白苏瑾站在原地,看着杜枫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嘴角勾起一道细微的弧度。   虽然只有短暂的几秒钟,但是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对于一个出色的心理医生而言,微小的表情,就足以让他们分析出很多东西了。   这个杜枫,一定和杜文乐的案件颇有渊源!      ☆、03 出国?   白苏瑾刚从X大回来,一进办公室,就看到皱着眉坐在那里的叶翎。   “你去哪里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一上来就质问道。   白苏瑾换衣服的动作顿了顿,扯了扯领带,叹了口气,转过脸来应对自己阴晴不定的情人,“我去帮我爸办点儿事情,跑了好几个地方,所以回来得晚了。”   他说谎了,说了一个无伤大雅的谎言。   他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叶翎对杜文乐的事情格外敏感,要是让对方知道自己在暗中调查那个案子,一定又会起争执。白苏瑾扪心自问,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对不应该的地方,除去一点小小的私心,其余的都是为了工作为了责任,即使叶翎再怎么不满抵触,他也不可能放着杜文乐这个病人不管,所以还不如回避开叶翎,不要让他知道。   白苏瑾温和而宠溺的笑容毫无破绽,叶翎狐疑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败下阵来,嘴里嘟囔道:“我从来都看不出来你的心思,也分不出来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白苏瑾笑了,伸手抚了抚他的眉眼,“你的心太浮躁,飘得太高,就没法平视了。俯视的人能看得到什么呢?连别人的眼睛都看不到,更别说别人的心思了。从很早以前,老师就这么说你了,可是你总是不听,现在倒还埋怨起来了?”   “才不是像老师说的那样!”叶翎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我的那些病人,我都能很好的分析出来的,可是就是你不行,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还用说?”白苏瑾促狭的眨眨眼,“我比你厉害啊!”   “……”叶翎沉默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脸皮真厚!”   见他笑了,白苏瑾反倒叹了口气,收起了笑脸,“……阿翎,你说你看不出来我的心思,我又何尝能看得出来你的心思?”   叶翎一愣,笑容有些僵硬,“……为什么这么说?”   “我真的很担心你,你最近实在是很不对劲……”白苏瑾皱眉,道出心里的不安,“经常走神,总是看着我发呆,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神经紧张,喜怒不定……阿翎,你到底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就不能告诉我吗?”   叶翎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我遇到了什么麻烦,你难道不知道?何必特意来问我。”   他的神情有些沮丧,眸光低垂,透出些可怜的意味,看得白苏瑾心里一软,哪怕知道对方是拎了个借口来当挡箭牌,也不忍心再多言了。   叶翎所说的“麻烦”,他的确是知道的。   叶翎的父亲正在劝他出国,说是劝,其实已经带了些逼迫的味道了。   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同进同出,就算再怎么从小相识,青梅竹马,时间长了也难免招人闲话,背后说三道四,猜测连连。白苏瑾和叶翎都是心高气傲的主儿,其实并不在意这些外人的眼光,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只可惜人在这世上,毕竟不是茕茕孑立,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就算他们无所谓,他们的父母也不会无所谓。   白父是标准的老一辈儿的医者,清高正直,一身傲骨,专心于学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儿子的生活并不置喙,只是随他去便罢,好坏都由白苏瑾自己承担。顶多在听到些有辱门面的闲话的时候,才出言提醒几句。所以在性向这件事情上,白苏瑾倒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压力。   叶翎就不同了,随着两人关系的不断曝光,他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叶父与白父不同,是经商发家,心思活络脑筋灵活不说,还特要面子,最看不得别人别有意味的眼神,也听不得那些人背后指指点点的闲话,一心觉得叶翎这样是不正常的,得好好治,不能放任自流,也就想尽了办法做那根大棒,挖空了心思想打散这对鸳鸯,一天到晚的招数层出不穷,就是不肯放弃。   这事儿的确会让叶翎烦心,但是也已经持续很久了,成了常态,叶翎还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情心神不宁,精神紧绷到如此程度。白苏瑾心里清楚,叶翎在这个时候把他爸抬出来,怕是在刻意回避,转移话题的。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彼此的招数手段都已经摸索的差不多了,你来我往的见招拆招,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能为平淡的日子添点亮色。若是换做平时,白苏瑾还挺喜欢这种相处模式的,叶翎狡黠的小模样很招人,而与一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男人“勾心斗角”,也常常能激起男性本能的征服欲,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的白苏瑾,看着叶翎飘忽着的眼神,突然觉得有些乏味。   杜文乐大睁的黑色眼眸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带过一瞬惊鸿。   那天下午,在那间安静的病房里,那个沉默的只是微笑的男孩,像是已经牢牢地烙进了他的脑海里,怎么都洗刷不掉。   那双漂亮的眼眸,和叶翎总是带着些狡黠意味的上挑眼角不同,充斥着浓浓的信赖和欢喜,没有猜疑隐瞒,清透的仿若初晨的朝阳,如泉水般倾泻,没有一点瑕疵暗泽,让人心神俱动。   那双眼,那个人,只是一见,就让白苏瑾不由自主的欢喜,然后刻骨铭心。   到底在哪里……曾经见过那样的眼神呢?他不由得沉思。   ……   “苏瑾?”叶翎等了半天,却没有等来白苏瑾的询问安慰,有些不满,几声把白苏瑾神游天外的思绪叫了回来,“苏瑾,你想什么呢?叫你都没反应?”   白苏瑾猛然回神,对上叶翎皱起的眉头,心里陡然一惊,赶紧把杜文乐的双眼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冲叶翎笑了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没什么,我就是在猜,你爸又给你出什么招了,让你这么头疼?”   叶翎瞪了他一眼,倒也没再追究,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老爷子这次下血本想了损招,前两天给我打电话,就俩字儿甩到我脸上了——”   “出!国!”叶翎盯紧了白苏瑾,一字一顿的说。   白苏瑾再怎么心神不定,都被这两个字给炸回神了。   其实白叶两家的经济实力都不差,尤其是叶家,经商出身,家底殷实,出国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白苏瑾和叶翎都知道,叶父的这个“出国”,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让叶翎出国,理由无非就是求学深造,而以叶翎现在的学历,再去深造的话,没个三五年是回不来的。他若是真的要走,白苏瑾的处境就无比尴尬了。   若是跟着去的话,这几年在医院里的打拼付出就得全盘取消,一切重新再来,就算白苏瑾自己愿意,他父亲估计都不愿意,跟着叶翎出国,怎么看都像是跟着个男人跑了,就算他爸再怎么开明淡定,都也是受不了那个流言蜚语的;可若是不跟着去的话,三年五载的时光,不知道会有多少绊脚石和拦路虎横在那里,两人的爱情也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再怎么深爱的人,都难以对抗时间和空间,两个人若是真的各在海角天涯,有几个人能真的像誓言里说的那样,永生永世不分离?   叶翎的父亲,的确是出了一个狠招,掐中了两人的软肋。   白苏瑾沉默了,他的确没想到,叶翎会说出来这么一件麻烦事儿,这样看来,说不定他也并没有找借口当挡箭牌,而是真的在为这件事烦恼。   “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叶翎抬头看着他,眼里隐约有一丝期待。   “……让我仔细想想吧。”白苏瑾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担心,我们会有办法的。这么多年都一起过来了,不会被这种事情难倒的。”   叶翎愣了愣,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点了点头。   他很失落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他这副模样,白苏瑾心里也不太舒服,一句话忍不住脱口而出——   “阿翎……如果你想出国的话,可以不用顾虑我,我……”   他说到一半,猛地住了嘴。叶翎正在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他,那眼神复杂得很,混杂着失望,难过,还有一丝洞悉一切的了然,看得白苏瑾心里一震。   那眼神一闪而过,并没有停留太多时间,叶翎的神态又恢复了正常,他笑着摆摆手,凑到白苏瑾唇边落下一个轻吻,声音很轻很轻的说:“苏瑾,这一次,我不会出国的,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说完,他就迈着灵活的步伐离开了,骄傲狡黠的一如往昔。   ……这一次?   白苏瑾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发愣。   没来由的,他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事情,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第二天,也就是杜文乐保外就医的第四天,白苏瑾没能准时赶到病房。   也许是之前拿父亲大人当借口的报应,从这天早上起,白苏瑾就被白父使唤来使唤去,搬书找资料一堆琐事折腾掉了大半个下午。等到白苏瑾好不容易脱出身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四点了。   白苏瑾看了看表,就急匆匆地跑去住院部了。   虽然有种负罪感,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他期待的不仅仅是治疗,更是有可能能见到那个眼眸温暖的少年。   三步作两步的冲到病房前,打开房门之前,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   房间里,一身白色衣服的少年背对着他坐在床上,安静的打量着外面暗蓝色的天空。   大概是听到了他的动静,少年转过头来,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白苏瑾反手合死了房门,小心地向前迈了几步,不敢随便惊扰他。   杜文乐看了他半晌,突然眉眼弯弯的笑了。   白苏瑾心里一松,也忍不住笑了。那天下午看到的一切,果然是真的,而不是一场幻梦。   真奇怪,一看到这幅模样的杜文乐,他就忍不住心里泛起的欢喜,也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   微风吹拂着柔软的窗帘,带来一丝青草的清香,少年的笑容爽朗,美好得犹如秋日的暖阳。   白苏瑾突然觉得心里一震,那双好看的眉眼渐渐充实,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帅气的脸庞,似识非识,似是故人,又好像从不曾见过……   ……这个人,到底是谁?   白苏瑾站在原地,脑海里纷乱成一片,一时难以言语。   ☆、04 我叫莫川   病房里很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杜文乐是一如既往的不吭声,白苏瑾则是被自己脑海里古怪纷乱的景象搅得心神不宁,也半晌没有说话。   杜文乐抿着嘴微笑,安静地看着走神的白苏瑾,目光专注,好像整个世界里,就只看得到他一个人。   半晌,白苏瑾终于摆脱了那种诡异的幻觉和意象,从脑海中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里挣脱出来。   好奇怪……白苏瑾皱眉扶额,总觉得自己最近的精神状态也很成问题。先是层出不穷的Deja-vu现象,后是对男孩的一个眼神念念不忘,到了现在,竟然还出现了幻觉,看到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的模样……   白苏瑾正苦恼着,额头突然感到一阵冰凉,他下意识地向后躲,一抬眼,就看到少年还停留在半空中的纤细的手指。   杜文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下来了,正站在他面前,眼里闪烁着专注的光芒,冰凉的手掌虚抬着,似乎是想要触摸他的额头。   白苏瑾愣了愣,赶紧握住男孩瘦弱的手腕,摆出温和的笑脸。因为自闭症的缘故,杜文乐极少会主动接触别人,像这样主动靠近,甚至是愿意伸手触摸的情况,是很少见的。白苏瑾本能的察觉到了机会,声音低柔的轻声唤道:“文乐?”   “……”杜文乐定定的看着他,不做回应。   白苏瑾皱眉,看着男孩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晶亮黑眸,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猜测,他想了想,出言试探,“你……不是文乐?”   男孩笑了,点了点头。   白苏瑾心里一惊,继续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男孩看了他一眼,伸手把放在枕头旁边的白纸拿过来,在上面写了两个大字。   “莫川……?”白苏瑾看着那张纸,喃喃的念了出来,没来由的觉得心里一紧,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出现了,但是他却顾不上自己的状况了。杜文乐写的那两个字,完全就不是他平时的笔法和字迹,而像是完全出自另一个人之手!   作为杜文乐的主治医生,白苏瑾经常和他一起在纸上写写画画,通过纸笔交流,长期下来,自然对他的字迹再了解不过,绝对不可能错认。可是就在刚才,杜文乐亲笔写下的“莫川”二字,实在是与他平时的风格相去太远了。学生特有的工整和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笔画勾连顺畅,充斥着成年人的凌厉果断……   少年听到白苏瑾念出来的“莫川”二字,眼里闪过一道流光,抬起头来看着白苏瑾。白苏瑾垂头打量着一脸无辜的少年,有些难以相信刚才那两个字是他亲手写出来的。常言道,字如其人。像那样的满是成熟气息的字迹,怎么可能会是这样一个孱弱自闭的小男生写出来的呢?   除非……真的是那样……   白苏瑾的大脑飞速旋转着,一种种症状被分列出来,再一种种被删除屏蔽,最后只留下了可能性最大的那一个——   “……莫川,”白苏瑾顿了顿,他本来以为这个陌生的名字念出来会有些奇怪,没想到出口的时候却异常的顺口,他把这个名字在心里沉淀了一下,这才继续说下去,“莫川,你认识杜文乐吗?”   男孩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还是不肯说话,黑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盯着白苏瑾。白苏瑾等待着他的回答,呼吸竟然渐渐急促起来。   最后,男孩缓缓点了点头。   白苏瑾心里一空,说不出自己是是失落还是庆幸。   杜文乐的情况,基本符合DID症状,即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是一种心理学上的症状。它是指一种戏剧性的分离性障碍,在这种障碍中显示出两种或更多的不同身份或人格状态,这些不同身份与人格交替以某种方式控制着患者的行为。   莫川,很有可能就是杜文乐的第二个人格,与主人格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和行为模式,甚至是有着独立的思维和人生经历,是控制着杜文乐身体的“第二主人”。   分离性人格障碍,是一种很少见又很特别的心理疾病,患者拥有独立的两个甚至是更多的人格,而这些人格将会不定时的交替,分别掌管患者的一部分时间,其中一个往往能够占据主导位置。不同人格之间可能相互认识,记忆相通,也有可能彼此失忆,不能够记忆对方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甚至是对对方的存在毫不知情。   无论发生在杜文乐身上的是哪种情况,对于白苏瑾而言,都是一个意料外的发展。   之前那么多次的心理治疗,白苏瑾从来都没有察觉到杜文乐的DID症状,如果杜文乐早就出现了这种心理疾病,没有理由所有人的没有发现不对劲……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种心理疾病,是最近才出现的!   杜文乐……这个忧郁安静的孩子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想着,白苏瑾看向杜文乐的眼神里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同情和怜悯。   男孩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低头刷刷的在纸上又写了几个字,“没有自闭症,感觉很好。”   白苏瑾愣了愣,没想到他会写出这样一句话。这句话其实能透漏出很多信息,一是这个突然出现的第二人格对杜文乐的了解,要远远超出他的预期;二就是第二人格的情商和智商,似乎要远远超过主人格。再联系到他之前写的字,说话的口吻,沉着的模样,白苏瑾大概能猜测到这个“莫川”的身份定位了。   二十五六岁的心智成熟健康的青年男子,很可能有着很强的能力,在自己的工作领域有着不菲的成绩,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很受欢迎的类型……总而言之,是一个很优秀的成年人,与原本的杜文乐八竿子都打不着。   这对于白苏瑾而言,既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会。   杜文乐的主人格,是一个沉默闭塞的有难以治愈的自闭症的少年,由于心理疾病的缘故,心智发育的比较迟缓,抗拒与外界沟通,也抗拒与他人交流,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沟通对象。就算白苏瑾能成功的打开他的心房,估计他也不能很好的描述出来凶杀案的真相,也无法为自己辩驳解释,到时候警方若是赶鸭子上架想要尽早结案,那杜文乐的一辈子就真的要毁掉了,那并不是白苏瑾乐于见到的结果。   而这个突然出现的自称“莫川”的第二人格,则是给白苏瑾提供了一个未知的可能性。   如果杜文乐并没有杀人,是无辜被冤枉的,那么莫川,就可以很好的帮助他完成申辩和解释,说不定还能提出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和细节,帮助警方了解具体的案发经过,最后可能就会为他翻案,让这个可怜的没有了父母和家庭的孩子继续自己平凡而简单的生活……无论他的境遇会怎样发展,至少他还会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受到法律保护的社会人。   可是若是情况并非如此,杜文乐真得杀了人,那对于白苏瑾而言,这个莫川就是一个很可怕的存在了。成年人的心智,少年人的能够得到法律保护的肉体,这样的组合,是完全有能力钻过法律的漏洞的。若是他有意误导的话,说不定白苏瑾就会受到对方的欺骗,最后做出助纣为虐的事情,成了包庇真凶的罪人,只能最后追悔莫及……   白苏瑾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对于杜文乐这个孩子,他必须要深思熟虑,然后做出一个足够理智的判断。   莫川像是知道他的犹豫似的,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纸和笔都好好地放回枕边,并没有打扰白苏瑾的思索。   阳光从大大的落地窗边投射进来,暖橘色的将近黄昏的光晕,在男孩低垂着的眼睑上留下温柔而细腻的阴影,男孩的脸孔稚嫩,眼神却犀利,很精神的发着光,专注而明亮,正气凛然,却又一丝不苟……   白苏瑾盯着他看着,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考虑那么多。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第一个应该考虑的,其实并不是他的变化,也不是他的不同,而是他的不变与相同。他已经认识杜文乐两三年了,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和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见上一次。他知道男孩的画笔下,常常飞翔着灵动的白鸽;他知道男孩灵巧的手指下,常常翻飞着清脆的音符;他也知道男孩阴郁的外表下,常常躲藏着一个单纯而又澄净的赤子之心……   这些都是他知道的,都是他用了漫长的时间摸索出来的,光阴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会筑起最坚固的城墙,让信任变得坚不可摧,永不崩塌。   我是要相信别人嘴里的“嫌疑”,还是相信自己看到了三年的“善良”呢?   不需要再多想,白苏瑾已经知道自己会给出的答案了。   至于这个“莫川”……   白苏瑾对上男孩满是笑意的清朗眼神,心里忍不住苦笑。也许他该相信上帝给出的指示,相信自己身上频频出现的Deja-vu现象,相信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缘分,有些人,哪怕只是第一次见到,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会觉得仿若再世重逢。   理智了二十多年的白苏瑾,头一次相信了虚无缥缈的缘分。   ☆、05 吴瑶的提示   夜里,白苏瑾很晚才回家,他小心的推开门,本以为叶翎已经睡了,却不料正好对上他探究的眼神。   白苏瑾愣了愣,笑着问:“还没睡?”   叶翎板着脸,面色不善的哼了一声,“你去哪了?这么晚回来?”   “……在院里整理旧病历,顺便查些资料,一不留神,时间就晚了。”   “你最近倒是挺忙的,整天回来得这么晚。”   叶翎的话里明显带着讥诮的味道,白苏瑾整理东西的手顿了顿,扭头朝他走过来,俊美的面容逼迫过去,勾唇一笑,“怎么,吃醋了?”   叶翎呼吸一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避开白苏瑾逼人的气势,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你回来得晚,也不打电话说一声,我问问还不行了?”   “行行行,这次是我不对,以后肯定提前打电话。”白苏瑾哂笑,直起身来,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去,毫不在意的展露着自己赤/裸结实的躯体,“不过我最近都挺忙的,估计回来得早不了,你就早点睡,不用等我了。”   听到这句话,叶翎神色微变,他盯着男人比例完美的身体隐没在门后,微微垂下眼眸,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最后悄悄溜下床,向着浴室走去。   浴室里雾气蒸腾,热水倾泻而下,酝酿出暧昧的气息,男人紧实强劲的窄腰在水蒸气里若隐若现,勾引着偷窥者的视线和欲望。叶翎轻轻褪去自己的衣物,缓缓接近白苏瑾。   白苏瑾刚刚把头上的泡沫冲掉,一回头,就对上了叶翎火热的目光,和他赤/裸着的白皙的身子,神情微动。   叶翎不吭声,只一步步走过来,揽上了白苏瑾的脖子,献上自己红润的双唇。   情人脸上的爱意再明显不过,动作间的暗示再明白不过,此时的时机恰到好处,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微微发热,为即将到来的情事做好了准备……可是不知为何,白苏瑾却犹豫了。   叶翎灼热的亲吻在嘴唇间辗转,白苏瑾僵着的手掌动了动,最后还是搂住了男人纤瘦的身子,任由火焰烧灼遍全身。   在他身上求欢的,是他相爱了三年的情人,他没有理由拒绝。   但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怀里的这具身体,如此的陌生呢?   激情过后,叶翎安静的躺在白苏瑾怀里,聆听男人胸腔里沉稳的震动,像只收敛了爪子的小猫,依赖着自己迟归的主人。   白苏瑾一手揽着他,一手枕在脑后,怔怔的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翎能感觉到他还没睡着,轻巧的翻了个身,撑着下巴打量着他,“在想什么?”   “……”白苏瑾犹豫了一下,看进叶翎纯黑的眸子,“你说,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在几天之内突然患上DID,而且副人格还很完善,已经有了独立的思维能力和性格特征?”   “DID ?”叶翎重复了一遍,眼里闪过一丝狐疑,皱起了眉头,“为什么问这个?”   “……就是我的一个病人,突然出现了新的症状……”白苏瑾敷衍过去,并不想说出杜文乐的名字,“我就是想问问你,这种情况……到底有没有可能?”   “……”叶翎像是猜到了什么,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那就要看他的具体症状了。一般来讲,DID大都是长期精神压抑或者精神刺激造成的结果,短期内突然产生的话,副人格的存在也不会很完整……像你说的这种情况,虽然很少见……但是可能性肯定还是有的。你也知道,精神和心理领域,是人类最神秘的部分,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   听了他的话,白苏瑾摸摸下巴,陷入了沉思。   叶翎打量着他,突然开口,“带我去看看吧,你那个病人。说不定……我能帮上你的忙。”他的目光深邃,像是已经洞悉了白苏瑾的心事似的,话说得意味深长。   白苏瑾一愣,拍了拍他的脑袋,委婉的拒绝,“那个病人的状况,倒也不怎么紧急。你的事情也有不少,就不用帮我费心了,要是太累了病倒了,还不都是我心疼?”   叶翎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从白苏瑾的身上翻下来,侧身准备睡觉了。   白苏瑾翻了个身,不久就发出清浅的呼吸声,睡着了。   黑暗里,叶翎盯着男人背对着自己的身影,眼睛亮得有些不同寻常。   莫川,是你吗?等了这么久,你终于出现了……只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做……   ……就让我们比一比吧,看看到底是谁,能赢得了这局棋!   寂静的房间里,叶翎低低地笑了。   第二天白苏瑾起床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叶翎的踪迹了。他也没在意,估摸着对方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先去医院了。桌子上摆着做好了的早餐,白苏瑾草草吃完,把碗筷收拾进厨房的时候,突然瞥到了一个不寻常的东西。   一根巨大的黑色羽毛,光亮顺滑,精致得像是一件工艺品,上面还绑着一个小小的纸条。白苏瑾伸手把那根羽毛拿过来,解下纸条展开一看,眼里闪过一丝迷惑。   上面的字很少,一共就一个词一个数字,词还是个英文的。   “Day 5……”白苏瑾不由得喃喃的念了出来。   他的话音刚落,房间里就陡然卷过一阵冰冷的气息,下一个瞬间,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白苏瑾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攥紧了手里那张古怪的小纸条。   “谁?”这么早就来敲门,时机还如此碰巧,由不得白苏瑾不怀疑,他半躲在门后,警惕的询问来人。   “你好,这么早打扰了。”出乎他意料的,门外传来的,是一道年轻女孩的嗓音,清清冷冷的,虽然让人难生好感,但是也不会让人觉得是个恶人,“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麻烦开下门吧。”   白苏瑾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拉开了大门。   果然,站在门外的是个年轻女孩,看上去像是在上高中的年纪,黑衣黑裙,一头漆黑的长达腰际的乌发,像瀑布似的从肩膀上倾泻而下。女孩脸色很白,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亮,犀利的像是能看进人的灵魂,清冷的模样,和她的嗓音很是相衬。   很特别的孩子。白苏瑾打量了女孩一圈,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同时又觉得很不寻常。   “我应该……不认识你吧?”白苏瑾带着一丝不确定开口,让了让身子,“有什么事情进来说吧。”   这女孩虽然看上去不太和善,但是白苏瑾能察觉到她并无恶意,应该是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的,所以就干脆把人往家里放。   女孩瞥了他一眼,站在原地没动,“不用了,就在这里说吧。你家里没有别人,我不太方便进去。”   白苏瑾被噎了一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可是个纯纯的gay,对小姑娘从来都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没想到难得热情一次,还被人当成了不正经的坏叔叔,当即就有些无语。不过他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也就笑笑作罢。只不过……这个小姑娘倒也不同于普通的小姑娘,怪里怪气的,脸上没笑意,嘴上不饶人……   白苏瑾拿出自己的宽容之心来,摸了摸鼻子,耐下性子来应对这个陌生的女孩,“行,那就在这儿说吧。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女孩阴沉沉的眸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我叫吴瑶,是杜文乐的同学。今天来,是来帮他的。”   听到杜文乐的名字,白苏瑾眼里闪过一丝亮芒,站直了身子,神情也严肃起来,“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吴瑶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仍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扫了白苏瑾一眼,像是在鄙视他的智商,不紧不慢的开口,“杜文乐是无辜的,我希望他能得到公正的对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冤枉关押。所以我来找你,把我知道的一些小线索告诉你,让你能想办法帮他洗刷冤屈。”   白苏瑾盯着吴瑶的眼睛,竭力分辨着女孩这番话的真假,无奈女孩的眸子就像是一潭深井,平平静静的无波无澜,任他再怎么端详,都看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吴瑶察觉到了他的怀疑,嗤笑了一声,“你现在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你知道的事情太少了,就像是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根本就什么忙都帮不上,你要是真想救杜文乐,那就不要再把宝贵的时间放在疑心上了。”   吴瑶的话很不好听,却很犀利地击中了白苏瑾的弱点。他愣了愣,不得不承认吴瑶是对的,此时此刻,怀疑别人并没有任何意义,还不如想办法搜集更多的信息,再做出自己的判断。这样一想,他就打定了主意,朝吴瑶点点头,“你先说来听听。”   吴瑶倒是没再出言讥讽,而是开门见山的把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杜文乐的家,你还没有去过吧?建议你去看看,当然了,你也知道的,小心一点,不要被警察发现。”   “他的家……不就是案发现场吗?那里早就被警察封闭了……”白苏瑾皱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吴瑶僵硬地勾了勾嘴角,“我只是给你一个小提示,究竟相不相信我,去不去那里,都由你自己决定,和我无关。”   说完,她就利落的转过身,准备离开了。   “……其实,你不是杜文乐的同学,对吧?”白苏瑾倚在门框上,突然开口。   “……”吴瑶停下脚步,没说话。   “是谁让你来找我的?这张纸条,跟你有关系吗?”   “……”   “你——”   白苏瑾正待继续询问,手机突然响了。   “喂,我是白苏瑾……”   “白医生,你快点到医院来吧,你负责的那个杜文乐出状况了,他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我们有些控制不住他了……哎,总之你快点过来吧!”   白苏瑾心中一凛,沉声回道:“好,我马上到。”   他合死手机,一扭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道。不知何时,那个黑衣黑发的苍白的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06 兄弟暧昧   “这位病人,你先冷静一下!不要冲动啊!”   “文乐……你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好不好?”   “快,快拦住他!你们快点想办法啊!”   “啊啊啊啊!”   ……   白苏瑾赶到杜文乐病房门前的时候,场面一片混乱,不少人都堵在门口向里张望,尖叫声和厉喝声此起彼伏,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男孩细弱的哭叫声隐隐传来,微弱的几不可闻。   白苏瑾不敢耽搁,赶紧分开人墙挤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身警察制服的于兵和陈汉,两人神情紧张,手里端着枪,直直的指向病房里面。   他们手里黑漆漆的枪管刺激得白苏瑾瞳孔猛缩,没有时间考虑和犹豫,他几步冲上去,狠狠攥住了于兵的手腕,怒喝道:“你疯了吗!拿枪对着一个孩子!”   于兵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手腕也被拉得垂了下来。陈汉也吃了一惊,手里的枪猛地移位,直接对上了白苏瑾。   过了几秒,他们俩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手里危险的武器,瞪了白苏瑾一眼,语气不善,“你不要命了!冲到枪口上!”   “我看你们才是疯了,居然用枪对着文乐!”白苏瑾怒不可遏,“虽然他是嫌疑犯,但是他也是个有人权的人!他有精神疾病,郁躁和疯狂的情况是不可避免的,你们不安抚他就罢了,反倒用枪指着他!你们也打算犯杀人罪是不是!”   于兵呼吸一滞,恼羞成怒,怒吼道:“这小子身上背着人命!是个杀人犯!他就算死,那也是活该!给他爸妈偿命!”   白苏瑾的眼神骤然转冷,声音冷凝如冰,“在法院判罪之前,没有人能确定他就是凶手,他就只是一个有心理疾病的可怜的孤儿。如果你真的杀了他,也不是他活该,而是你犯了杀人罪。所有人,包括法官,都不会觉得你理所应当的,因为你也是犯人,你的手上也背负着人命!”   “现在……你还想拿枪对着他吗?”白苏瑾冷着脸,向前逼近了几步。于兵的脸色变了,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讷讷不语。   白苏瑾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病房。   杜文乐的情况很不稳定,他手里握着一柄小巧的瑞士军刀,锋利的尖头指向自己,眼里满是惊慌,空洞的眼神打量着四周,脸上挂着湿润的泪痕,衣衫凌乱,衣领是敞开的,能看到□□出来的瘦弱的胸膛和精致的锁骨,上面纵横着深深浅浅的划痕,正微微渗出血丝。但是他却像是浑然不觉似的,兀自激动地挥舞着手里的凶器,一次次的划伤自己。   少年惊恐的模样很可怜,白苏瑾看着他,心里有些抽痛。   “他是怎么拿到军刀的?”白苏瑾阴沉着脸,低声询问身边六神无主的护士。   “我……我也不知道啊……”那护士一脸茫然地解释,“那两位警察大哥不允许我们随便靠近这间病房的……这孩子就一直呆在里面,接过突然就发疯了……”   白苏瑾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尴尬的声音,“呃,那个瑞士军刀……是我的……”   是陈汉,他听到白苏瑾和护士的话,别扭的开口承认。   白苏瑾瞥了他一眼,语带讥诮地说:“陈警官,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已经提醒过你了,不要把任何具有伤害力的东西留在杜文乐的病房里,看起来,你是根本就没听见啊。”   陈汉被他噎得气闷,想要上前理论,却被一边的于兵拉住了,给他打了个眼色——这件事的确是他们理亏,还是不要多做纠纷的好。   白苏瑾懒得理会他们的小动作,缓慢的接近一脸紧张的杜文乐。   “文乐,我是白医生,还记得我吗?”白苏瑾露出温和的笑容,柔声安抚,“文乐是乖孩子,一定会听大人的话的,把手里的东西给白医生好不好?”   杜文乐茫然的看着他,眼神失焦,显然并没有认出他来。听到他细微的脚步声,男孩瑟缩了一下,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小刀。   白苏瑾无奈,只得退出些距离,小心观察着他的动作,嘴里继续询问:“他这样已经多久了?”   “大概一个小时了吧。”护士赶紧回答,“他不许我们靠近,一离他近了,他就乱挥那把刀子……其实是伤不到我们的,可是一不小心,就会划伤他自己……”小护士年纪很轻,看着杜文乐狼狈不堪的模样,本能的生出了同情之心,语气里透着心疼。   “他有没有说些什么?”白苏瑾目不转睛的盯着杜文乐,想要找出些破绽。   “他又哭又叫的,喊了几嗓子,但是我们谁都没听清……”   就在这时,杜文乐又变得激动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小刀,哑着嗓子喊了几声,话语都含混在喉咙里,的确很难听清。小护士头疼的皱起了眉,白苏瑾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没错,他听懂了。   杜文乐是自闭症患者,平时很少说话,就算说话,也常常会不清楚,甚至很像自言自语,常常会被忽略。几年来,白苏瑾一直都是他的主治医生,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他早就能够分辨杜文乐的说出来每一个音节,每一句话语,并且立即分析出他的情绪和状态。所以,虽然此时此刻杜文乐是在哭号,但是白苏瑾依然能够听明白那两个一闪而过的短小音节——   “哥哥!”   杜文乐,正在呼唤他的哥哥。   嘶哑着喊出来的这两个字,充斥着男孩的惊慌和不安,还有浓浓的依赖和渴求,即使是对他的父母,杜文乐也从来不曾有过这么明显的依赖感。这还是第一次,白苏瑾从杜文乐的话里,听出了这么复杂强烈的情绪,这对于从小就封闭自己的杜文乐而言,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它偏偏就发生了!   杜枫……你在杜文乐的生命力,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白苏瑾低声吩咐小护士看好杜文乐,不要靠近他,尽力安抚他,不要让他做出更过激的举动,随后就凝重着神情出去了。   他并没有避开于兵和陈汉,就站在病房门口打了个电话。   杜枫的手机号,是他调查得来的,手段并不光彩,但是在关键时刻,却能发挥至关重要的效果。嘀声响了不久,对方就接通了。还是那副颓废而低郁的腔调,漫不经心的“喂”了一声。   白苏瑾简短的说了一遍自己这边的状况,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匆匆挂断了。   收起电话,白苏瑾隔着窗户看着里面那个瘦弱惊惶的小小少年,叹了口气。   从小就患上自闭症,多年来都沉浸在无人理解的世界里,如今又同时失去了父母,没有了家庭的保护,同时还背负着杀父弑母的凶名……这么多的东西,都一起压在肩膀上,成年人都很难承担得起,更何况是一个十来岁的不谙世事的少年呢?   自闭症儿童,其实要比正常的孩子纯净得多。他们分辨善恶,并不是靠嘴巴和眼睛,而是靠感觉和心灵,会与对自己好的人亲近,会对不喜欢自己的人疏远。他们就像一面镜子,真实地反映着周围人的态度,不弄虚,不做假。   想到这里,白苏瑾心里一动。   说起来……杜文乐对他的父母,似乎一直都不是很亲近……   难道……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杜枫赶到了医院。   他看到杜文乐的样子之后,什么都没说,就往里面闯。于兵和陈汉下意识的就想拦住他,却被白苏瑾瞪回去了。   “你要是不想看着杜文乐死在这里,就让他进去。”   白苏瑾的话多少夸张了些,就算见不到杜枫,杜文乐也不至于死,只是估计会晕厥过去,然后大病几天……只不过,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他的心理问题也势必会更加严重,那白苏瑾之前所做的努力,就全都要泡汤了。所以,他宁可撒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唬一唬这两个总是坏事的麻烦警察。   于兵和陈汉果然被唬住了,没有再做阻拦。之前说的,杜文乐死了也是活该之类的话毕竟只是气话,当不得真。若是杜文乐真的在案件未查清之前就死在了这里,死在了他们俩的看守之下,那他们俩肯定是讨不着好的,说不定还会受到上面的处罚,到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白苏瑾成功拦下了他们俩,这才抽出注意力来应对杜枫和杜文乐。   杜枫的到来,终于安抚了精神极其不稳定的杜文乐。男孩从看到杜枫的那一刻开始,就不住的哽咽哭泣,泪水淌了满脸,那模样可怜的很。他的哭泣,是没有声音的,只有透明的眼泪一滴滴的滚下来,难过和哭叫都咽在喉咙里,就像是见到了主人的小狗似的,满心满眼的委屈和不舍,看得人心头揪疼。   杜枫走上前去,把自己流着泪的弟弟揽进怀里,紧紧地搂着,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时不时落下一个微笑的轻吻。   杜文乐被他抱着,耸动着的肩膀渐渐平静了,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依赖的环住杜枫的腰,全心全意的靠着。   白苏瑾一直站在一边看着,驱散了围观的一众医生护士,也顺便赶走了于兵和陈汉,把病房的门关死了。   杜枫和杜文乐之间,盘旋着一种古怪的气氛。   紧贴着拥搂着的两个人,一个高大一个瘦弱,一个帅气一个精致,莫名的契合,也莫名的暧昧。   如果不是知道他们俩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白苏瑾简直要以为他们两个是情人了。   但是……即使是兄弟,这样的关系似乎也太过亲密了一些……再联系到之前去找杜枫时对方的态度,白苏瑾不由得起了疑心。   杜文乐无比依赖杜枫也就罢了,杜枫明明关心自己这个弟弟,接到电话之后就二话不说地跑来,为什么之前却不肯来看他呢?   这时,不知道杜枫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杜文乐脸上渐渐浮现出浅浅的笑意,白苏瑾看着兄弟俩默契自然的样子,在心里把“杜枫”这个名字反复咀嚼,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却又分辨不出来。   ☆、07 赌局   等到杜文乐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杜枫就准备离开了。   白苏瑾在病房门口叫住了他,“杜枫,能不能和我谈谈?”   杜枫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配合的意思,“我跟你不熟,也没有什么好谈的。”   “看在我打电话通知你的份上,也不能谈谈?”   “……”杜枫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回转过身来,“你想谈什么?”   白苏瑾看着他,饶有深意的笑了笑,“我估计……你也不会让我问太多。所以……就一个问题——你的继母,对你好吗?”   这个问题无异于一个惊雷,结结实实的砸在了杜枫身上。他沉默的外壳明显出现了裂痕,脸色也有了变化,紧盯着白苏瑾,眼里含着警惕,“文乐……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白苏瑾摇头,仍然笑得温和,“你别想多,文乐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起过你,他的父母也是。我只是觉得,重组家庭中的孩子,常常会受到不好的对待……所以,就有些好奇你的情况。”   杜枫的眼神愈发犀利,沉声说道:“那可真是遗憾,文乐的妈妈对我不好也不坏,虽然不算热情,但是也不至于苛刻,真是让’白医生’失望了!”   他刻意强调了“医生”二字,明显是对白苏瑾的嘲讽,暗示对方不应该询问别人如此私人尖刻的问题,直接驳回了白苏瑾的试探。   白苏瑾并不在意他的回击,反而加深了唇边的笑容。说实话,要是杜枫说出继母对他很不好,日日打骂虐待之类的话,可能反倒会减轻他的嫌疑,只可惜,杜枫恰好给了一个最不明智的回答。   “不好也不坏”,一个太过精明缜密的回答,不太可能出现在身为“家庭透明人”的杜枫身上。即使不去做更多的调查,白苏瑾也基本可以断定,杜枫和杜家的关系一定不怎么和睦,至少,他和杜文乐的母亲是不怎么对盘的。   杜枫离开了,这一次,白苏瑾并没有阻止他。   哥哥离开后,杜文乐又恢复了那副呆滞沉默的模样,身上的伤口已经上好了药,也换了一身新衣服,男孩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安安静静的像个精致的洋娃娃,谁都想不到他会有那样疯狂的一面。   白苏瑾走进病房,坐到他身边,试探的叫了一声,“文乐?”   杜文乐一点反应都没有,仍然直勾勾的盯着空气中的一个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他所料,杜文乐的症状加重了。白苏瑾头疼不已,正待再试,于兵却突然推门进来了。   “白医生,今天已经折腾得够久了。你之前让我们把那个小子放进来,就已经让我们很难办了。现在这小孩儿已经正常了,你是不是也该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别再在这里逗留了?”   他的逐客令已经下得很明显了,更何况之前还被白苏瑾怒叱过,此时占了理儿,自然有些不饶人,还不待白苏瑾作答,就伸出手来想把他拉出去。   白苏瑾避开了他的手掌,主动站起身往外走。今天的确已经折腾很久了,杜文乐也已经很累了,此时更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估计再怎么尝试,都不会有什么好的效果,还不如明天再来看他。只不过……   经过于兵身边的时候,白苏瑾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警告,“你们两个,最好不要再’不小心’把什么东西落在这间病房里了,也不要再说什么有可能刺激到病人的话。若是再来一次,杜文乐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你们担不起责任的。”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只留下脸色铁青的于兵,僵硬地站在原地。   就算他们两个故意没说,白苏瑾都能猜得到,他们一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刺激到了杜文乐,才会导致他发狂的。   患有自闭症的孩子,表面上看起来木讷,似乎对外界没什么知觉,可是他们的内心其实是很敏感的,对待别人的情绪尤其如此,任何恶意都会被轻易的察觉到,然后做出巨大的反应。   所以说,他们就像是镜子,善恶自在其中。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之后,杜文乐突然有了动作。   整个人的气质都在发生变化,由阴郁变得澄澈,像是被水流冲洗过一样,透出温暖而平和的味道,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   的确是变了。   现在,在这个驱壳中的灵魂,名字叫做莫川。   他稍稍抬起手臂,突然感到一阵刺痛,皱眉看去,这才发现手臂和胸膛上丝丝缕缕的血痕,还有零散包裹着的白色纱布,看上去颇为凄惨。   莫川无声的叹了口气,又抬起头来打量四周,并没有看到期待已久的那个人,顿时失望的垂下头来,轻轻抚摸着身上的伤口。   不知道什么时候……白苏瑾才能察觉到不对劲呢?要是拖得再久再久一点,说不定一切就要重蹈覆辙了……莫川想着,忍不住苦笑,手指用力,伤口处传来隐约的疼痛。   这并不是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已经被叶翎囚禁在不知名的地方了。   而这间病房,这个世界,也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这里是三年前,是白苏瑾和叶翎仍然在一起的时候,是莫川还没有出现在白苏瑾的生命里的时候,也是改变白苏瑾一生的事情即将发生的时候。   这就是叶翎的计划,创造一个过去,回到那里,让一切重新发生,然后改变一切。他不仅仅想要得到白苏瑾,更想彻底断绝掉莫川的存在,让一切重头再来。   莫川得到的唯一的机会,是一个赌注。很可笑的,和魔鬼定下的赌约。   附身在杜文乐身上,每天能得到几个小时的时间,但是不可以说话,不可以主动表露自己的身份……条条框框的限制,饱含着恶意的戏弄。   如果赢了,就换得白苏瑾的归来;如果输了,就要付出自己的灵魂。   十天的时间,到底能不能让白苏瑾察觉到这个世界的虚假,让他想起自己的存在,破除掉叶翎的结界呢?说实话,莫川并没有把握。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咚!咚!”就在这时,窗户被轻轻敲了两下,莫川赶忙下床,打开了窗户。   一只漆黑的乌鸦轻巧的跃了进来,落地的瞬间,突然化作一个黑衣的少年。   熟悉的苍白的面容,是余容。   莫川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抬手抚了抚男孩的脑袋,无声地询问。   余容拉住他的手,脸上闪过一丝心疼,“莫大哥,消息已经送到了,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莫川笑着点头,隐藏下自己心里的不安。   “对不起,莫大哥。”看到他这样,余容反倒垂下了脑袋,一脸沮丧,“我要是能早点发现叶翎的诡计就好了,那样的话,你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连话都说不了……”   莫川摇头,一字一顿地比着口型,“不——要——紧。”   你和吴瑶能来帮忙,就已经很好了。莫川带笑的眼里,诉说着自己的感激。   余容越发愧疚,不忍的碰了碰莫川受伤的手臂。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低低的脚步声,一步步接近,最后停在了房门外。不用莫川多说,余容已经骤然化为黑鸦,飞出窗外,莫川赶紧关上窗户,跑回床上坐好。   房门被推开了,俊秀的青年男子,迈着轻巧的脚步迈进来。   莫川呼吸一滞,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这场景实在是太熟悉了,不久之前,叶翎也是这样,毫无征兆的推开了他的房门,突如其来的闯进了他的生活,把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   “嗨!”叶翎翻身关上房门,轻笑着打招呼,“莫警官,好久不见啊~”   莫川安静的看着他,没做回应。   叶翎走到床前,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轻佻地摸了摸莫川的裹着纱布的手臂,嘴里啧啧的感叹,“不过一月多不见,莫警官就受了这么多伤,这身体,好像也孱弱了许多,不知道还能不能端得起枪来啊……真是让人同情……”他嘴上说着同情,眼神里闪烁着的,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幸灾乐祸。   莫川扯了扯嘴角,垂着眼没说话。   沉默间,叶翎嘴边的笑渐渐褪去了,他不耐烦的摸了摸下巴,毫不客气的质问:“莫川,这种时候出现,你打得是什么算盘?”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莫川笑了,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即使他没说话,叶翎也能够看出他的意思,当下就有些不爽,冷哼一声,“莫川,现在的时间呢,是2012年,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这个时候,白苏瑾是我的爱人,我们两个正在同居,彼此相爱一起生活。至于你……你不仅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更是连身体都没有,不过是一个没有肉体的孤魂野鬼罢了,你以为你能赢得过我吗?”   莫川缓缓坐直身子,不动声色的把双手背到身后,死死地捏紧了拳头,面上仍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像是完全没把叶翎放在眼里似的。   “莫川,咱俩就各凭本事吧,看看这一次,到底谁能赢!”叶翎终于耐不住了,愤愤地站起身,丢下一句怒喝,转身离开了。   病房的房门被狠狠撞上,“砰”的一声巨响。   莫川听着他走远了,这才缓缓松开了攥的死紧的手掌,苦笑的看着上面留下的几道血痕,抽出床头的纸巾来,把血渍拭去了。   各凭本事比一次?这话说得未免太轻松了,他拿出来比的,是他的性命啊!   ……   “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会永远记得你,直到我也死去。”   白苏瑾说出那句话时认真的模样,犹在他的眼前盘桓不去,每每想来,都让他心酸失语。   那是白苏瑾式的爱情,因为经历了生死,所以不拘泥于生死,洒脱而豪迈。   只可惜,他莫川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只想求得日日相伴,若是得不到的话……还不如玉石俱焚……   也许当白苏瑾想起来一切的时候,会因为他的选择而难过心痛,但是哪怕知道这一点,莫川还是只能这么做——   这就是他的爱情,不畏惧于生死,决不妥协。   ☆、08 莫川的提示   第二天上午,白苏瑾带着买来的万/能/钥/匙,小心翼翼的摸进了杜文乐的家。   出于对杜文乐的担忧,也处于对杜枫的怀疑,白苏瑾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相信吴瑶给出的小提示。   其实说实话,就算吴瑶没有提到杜文乐的家,他自己也会考虑跑来看看的。那里是案发现场,也是杜文乐和杜枫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一定会残留着什么蛛丝马迹的。   警方多少会存在着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杜文乐就是凶手,难免会有所疏漏,白苏瑾总觉得,如果自己怀着“杜文乐是无辜的”的心思去调查的话,说不定会发现一些警方没有发现的线索。   杜文乐家所在的居民楼静悄悄的,周围也没有警察看守,这对白苏瑾来说是件好事。他小心的钻过门口拉起的警戒线,轻巧的打开了房门。   屋子里面弥漫着淡淡的灰尘的味道,细小的颗粒漂浮在空气中,在斜射进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这里好像已经空置很多天了,人类留下的气息渐渐消散,整个房子都泛着冰凉的寒意。   真的很神奇,当人类离开的时候,人类所建造出来的东西也会发生巨大的变化,像是失去了爱和感情的死物,空洞洞的没有灵魂。   屋子里还保持着混乱的状态,桌椅板凳都翻倒着,暗示着之前曾经发生过的搏斗。地上有几滩已经干涸的血迹,因为正值冬天,所以并没有散发出什么难闻的气味。尸体和凶器等物都已经被鉴证科的人收走了,白苏瑾放轻脚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并没发现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   他有些失望,不甘心地又绕了一遍,最后看到洗手间的时候,心里突然一动,终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洗手间里只有三副洗漱用品,毛巾也只有三条,这大概意味着杜枫并没有和杜家人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学校或者自立门户了,这个家里只生活着三个人。可是他之前在其他房间检查的时候,却发现了第四个人生活的痕迹——   客厅窗台上掉落着几个烟头。而据他所知,杜父杜母还有杜文乐都是不吸烟的。   书房里散落的纸张上,有些地方留下了干涸后的足迹,像是下雨天进入室内留下来的一样。根据他的记忆,最近三个月来,只有杜文乐保外就医的前一天下了雨,其他的时间都是晴天,而那个时候,现场早就已经结束调查,被警方封锁了。也就是说,除了他以外,一定还有其他人进出过这个房子。   杜文乐的卧室里,也有些不对劲。他的衣服散落在床上,被搓揉得皱皱巴巴的。而在白苏瑾之前看到的警方卷宗里,明明白白的说了衣柜是整齐的,杜文乐的衣物并没有被拿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细小的地方,都与警方的报告有些微出入,白苏瑾给那些地方拍了照,又细细记录下来。这些线索,都暗示了一点,那就是在警方封锁现场之后,有人曾经出入过这个地方。   是警察吗?还是……杜枫?   白苏瑾能想得出来的,也就只有这两种可能了。   而在这两者之中,他又更倾向于后者。因为如果是警察的话,应该是不会对现场造成破坏和影响的,更别提留下烟头和脚印了。但凡是有些专业能力的警察,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与之相比,杜枫的嫌疑就大得多了。   是杜家的一份子,与杜文乐关系亲密,与杜母关系不好,在家庭里处于一个十分微妙的位置……如果真的是这样一个人,频频出入凶杀现场的话,那他的意图就很可疑了。   白苏瑾细细看了一遍自己记下来的东西,决定待会去找杜文乐好好问一问。   和杜文乐的谈话,进行得异常艰难。   也许是前一天受的伤还在疼,男孩一直在发抖,眼神里也透着畏惧,对白苏瑾的话没有什么反应。   就连平时最管用的画笔和画纸都不管用了,不仅不管用,反倒还起了反效果——杜文乐看到他手里的笔的时候,像是被吓到了似的,一个劲的往后躲。   白苏瑾无奈,只得把那些东西都收起来,压低了声音给杜文乐讲故事,大概半个小时过后,男孩终于镇定了一些。   白苏瑾见他好些了,便决定尝试着问他一些问题,他想了想,决定从杜枫开始,“文乐,你想你哥哥吗?”   听到“哥哥”儿子,杜文乐终于有了些反应。男孩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安静的看向白苏瑾。   白苏瑾心里一喜,当即决定再接再厉,“文乐喜欢哥哥吗?”   杜文乐点点头,细细的说了一声“喜欢”。   两天多了,这还是杜文乐头一次开口与他交流,白苏瑾勉强压下心里的激动,继续微笑着询问:“文乐为什么喜欢哥哥?”   “哥哥……很好……温柔……”杜文乐断断续续的说。   “文乐和哥哥住在一起吗?”   杜文乐瘪嘴,很委屈的摇了摇头。   “那……文乐能经常见到哥哥吗?”   还是摇头。   男孩的表情可怜兮兮的,让白苏瑾有些不忍心问出下一个问题,但是他还是不得不问——   “……文乐离开家的那天……哥哥回家了吗?”   杜文乐愣住了,神情有些古怪。他的目光移开了,垂下眸子盯着白色的床单,像是犹豫了很久,最后狠狠地摇了摇头。   他的反应很不同寻常,很有可能是在撒谎。而说谎这种事情,发生在心思单纯的自闭症儿童身上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一般来讲,他们只会做出两种反应,说真实的事情,或者是什么都不说。   杜枫真是很厉害,居然能让一个像杜文乐这样的孩子为他说谎。白苏瑾忍不住在心里嘲讽,也不知道杜枫教自己的弟弟说谎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心虚不安。   “文乐,摇头的意思,是指你哥哥没有回家,还是指你不知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白苏瑾是心怀歉疚的。对于杜文乐而言,这等于是把一个可怕的事情放大了十倍来质问,甚至是一种心理上的压迫。   如果他只是一个医生,而杜文乐只是一个普通的病人的话,那么他是万万不会逼问自己的病人这种问题的。只可惜,他现在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医生,更是一个想要查出真相的人;而杜文乐也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病人,更是一个即将被判刑的凶案嫌疑人。   哪怕是会对杜文乐的精神造成伤害,哪怕是会惊吓到这个可怜的男孩,他也必须要找出真相,找到那个犯下案件的真正的凶手。   “哥哥……没有回家。”这六个字,杜文乐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的。   这句话一出口,白苏瑾的脸色变了,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没有想到杜文乐对杜枫的感情有这么深,深到可以逼迫自己的地步。他本来以为,若是施加些压力,杜文乐可能就会选择说出真话,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杜文宁愿让自己这么难受痛苦,都不肯把杜枫的事情说出来。   看起来,杜枫和杜文乐这两兄弟的感情,要比他想象的来的更加深厚。   杜文乐抱着头紧闭着眼睛,侧躺在床上,一脸痛苦的样子。白苏瑾叹了口气,从办公室拿来了紧急备用的镇定剂。   心理上的压力,有时候会造成生理上的痛楚,头疼是最常见的一种反映,此时就是如此,心理上的沟通缓解已经没有什么效果了,只能借助药物的力量。   白苏瑾拉开杜文乐的袖子,想给他打针,却看到了让他瞳孔骤缩的一幕。   少年白皙的手腕上满是黑红色的伤痕,像是拿什么钝器一点点划出来的,伤口处的皮肤微微外翻着,血已经结痂了,只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擦痕。白苏瑾心底涌起强烈的不祥的感觉,放轻了手上的力道,小心地把杜文乐身上病号服的扣子解开,这才发现这孩子身上竟然有好几处都有类似的伤痕!   白苏瑾呼吸一窒,下意识的就想冲出去怒叱门外那两个白痴警察,问他们到底是怎么看着杜文乐的,竟然又让他受了伤。可是就在手握住门把的那一瞬间,他又停下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   白苏瑾皱着眉看向杜文乐,又看了看另一边放着纸笔的小书桌,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走到桌子旁边,拿起那支黑色的中性笔,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才发现上面隐约带着的暗红色的痕迹——是血。   不出意外的话,这支笔,就是造成杜文乐伤痕的元凶了,怪不得之前把笔递给他的时候,他会表现得那么排斥……   用一支笔来划破皮肤,造成伤痕。这种法子,估计只有遭到软禁、手里没有什么合手的利器的杜文乐才能做得出来,不,杜文乐也做不出来,做出这种自残行为的人,应该是那个躲藏在杜文乐身体里的“莫川”。   那个家伙,看起来的确像是个能狠心伤害自己的人,只是可怜了杜文乐,莫名其妙的就受了一堆伤……这样想着,白苏瑾不由得叹了口气。   像是心有灵犀般的,他本能的觉得莫川是有什么消息想要传达给他,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其实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杜文乐是重大嫌疑犯,门口有两个警察把守,一般的医生护士都不得靠近,只有白苏瑾,因为是他的主治医生,才能每天都来看他,也才会留意到他的伤口。   这样做,基本上就能保证消息只传达给白苏瑾一个人了。   白苏瑾给杜文乐注射了镇定剂,看着他沉沉睡去,小心避开那些交错着的伤口,褪去了他的衣服。   和他想的差不多,莫川的确利用伤痕传达了一些消息,通过很隐秘的方式。   离近了看的话,几乎难以从那些纷乱的伤痕中看出端倪,但是若是退出几步,离得远一些的话,就能看出来几个歪歪扭扭的词语。   “杜枫”、“晚上”、“家”。   除此之外,还有最后两个字——   “叶翎”。   熟悉无比的名字,意外地出现在了最不可能的敌方。白苏瑾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叶翎?   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09 游移的爱情   白苏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帮杜文乐处理好伤口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警察的催促下走出那间病房的。他很茫然,脑子里面空荡荡的,各种各样的想法如潮水般翻涌,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似的,如潮水般退去。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他感觉到来自爱情的威胁。   他明明应该相信自己的爱人的,明明应该相信和自己相处了十多年的叶翎,而不应该因为一个被别人写下的名字而动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没有办法不去猜测,也没有办法不去怀疑。   莫川……这个只出现过一两次的、甚至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的“第二人格”,为什么……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呢?   白苏瑾反复琢磨,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这种烦扰的情绪,在他走到走廊的尽头,迎面撞上插兜站着,一脸莫测的叶翎时,达到了顶峰。   “我怎么不知道……心理医生做检查,还需要帮人宽衣解带的?”大概是看到了之前白苏瑾给杜文乐换衣服的场面吧,叶翎一脸的不愉,语带嘲讽,发出尖锐的质问。   “……”白苏瑾定定地看着他,最后避开了他的眼神,“他身上有伤,我只是帮他处理一下,你别想太多。”   “我想太多?”叶翎气极反笑,“你为了那个小孩儿,整天折腾到半夜才回家,又是端茶送水好言相向,又是处理伤口帮忙换衣服……如此倒也罢了,你还刻意瞒着我,我问你去了哪里,忙了什么,你全都拿那些不知所谓的借口来敷衍我!你要是不心虚不理亏的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够了!”白苏瑾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质问,“他是我的病人,我要为他的病情负责,也要为他的生活负责。我所做的事情,都是我应该尽到的责任,和我的私人感情无关。我之所以瞒着你,也是因为不想让你忧虑多想,并没有别的意思……”   “和你的私人感情无关?”叶翎冷笑一声,一脸的不信,“白苏瑾,你摸着你的良心说,对那个小孩儿,你真的,一点儿’私人感情’都没有吗?”   叶翎刻意加重了’私人感情’四个字,听得白苏瑾心里一震。   心里陡然升起一些复杂的情绪,眼前甚至晃过了男孩温和带笑的眼眸,还有那张似曾相识的、俊朗的男人面容……   “我说过了,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白苏瑾勉强压下那些莫名的意象,侧身让开叶翎,往前走去,“叶翎,忙了一天了,我已经很累了,不想跟你吵架。我们都冷静一下,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白苏瑾离开后,叶翎独自一人站在走廊里,面色阴沉的盯着杜文乐的病房,久久没有离开。   是夜,白苏瑾在办公室里住了一晚,没有回家。   一方面,他是知道叶翎的性子的,叶翎若是真的恼了,没个两三天是消不了气的,此时回家,估计也是继续吵架的结果,还不如避而不见,让时间来冷却怒火,对彼此都好;另一方面,则是出于他本身,刻在杜文乐皮肤上的那“叶翎”两个字,始终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去,他真怕若是叶翎就在他眼前,自己会露馅暴露……   也许,不要相信任何一方,自己去找出真相,才是最可靠的……   白昼再次到来的时候,时间进入杜文乐保外就医的第七天。   裁决莫川命运的沙漏正在飞一般的流逝,只可惜白苏瑾并不知道这一点。   这天,他并没有去杜文乐的病房,而是离开了医院,去找杜枫了。   说找,其实并不恰当,他其实是在跟踪杜枫,身上还带着录音笔、微型照相机等等设备。   经过昨天一整夜的考虑,他决定暂时先忽略掉叶翎的事情,而把注意力集中到“杜枫”和“晚上”这两个词上,也因此打起了跟踪的主意。   其实杜枫白天的行动很正常,吃饭上课午休,生活得极其规律,白苏瑾心知重点大概是在晚上,白天也就放松一些,为夜里养精蓄锐。   终于,晚上九点的时候,杜枫从学生宿舍里出来了。   他坐上一辆公交车,白苏瑾拦了辆出租车,随便编了个借口忽悠司机,让他远远地吊着前面那辆公交,一直到杜枫从车上下来。   和他猜想的差不多,杜枫在距杜文乐家不远的地方下车了。白苏瑾赶紧让司机靠边停车,多付了些钱,匆匆跟上杜枫的脚步。   因为已经大概猜到了杜枫的去向,白苏瑾的跟踪行动进行得并不是太困难。大约十分钟之后,白苏瑾站在杜文乐家门口,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的细微的动静。   果然,杜枫来了杜文乐的家,不出意外的话,之前调查现场时发现的那些外人造成的痕迹,大概也是出自他手。   会在夜里偷偷潜回案发现场的人,如果不是警方和检方,那十有八九就是凶手本人。白苏瑾侧耳听着门内的动静,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小心翼翼的拧开了门把手。   想要帮杜文乐平反,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目击和发现,而是一个切实的证据。   他的运气很好,杜枫没有发现他。屋子里面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能隐约地看见物体的轮廓,杜枫并不在客厅里,声音是从杜文乐的卧室那边传来的。白苏瑾刻意放轻了动作,缓缓挪动脚步,蹭到杜文乐卧室门前。   门是半掩着的,急促的喘息声和压抑的低泣声从里面传来。杜枫好像是在哭泣,又好像是在哀号……那种古怪的动静并不像发自人类,而像是出自野兽,像是黑夜里撕扯着的哭号,一声声的让人不寒而栗。   任谁都想不到,那个白日里表现得一切正常,只是有些沉默寡言的杜枫,会在夜里表现出这样疯狂的一面。   白苏瑾微微探出些身子,窥视着卧室里面的动静,这才知道为什么杜文乐的衣服会凌乱地扔在床上,一副被人席卷过后的样子。   杜枫怀里紧抱着杜文乐的衣物,整张脸孔都埋在里面,正从嗓子眼里吼出一声声含糊不清的音节。   他的模样很忧伤,也很疯狂。像是丧偶的孤狼,在荒原上独自嚎哭。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这幅模样,白苏瑾突然觉得很难受。那种好像失去了一切一样的痛苦,似乎……也曾经发生在他的身上……   古怪的感觉再次袭来,白苏瑾猛地甩甩头,驱逐那些奇怪的念头。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记录下证据,机会难得,不容错过。所以就算心里再不舒服,白苏瑾还是举起了手里的微型相机,按下了摄像按钮。   虽然环境不好,光线不佳,但是还是能勉强分辨出来床上人的身份的,只可惜杜枫一直都不曾抬起脸来,不然的话就能得到更好的效果了。   杜枫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直都没发现白苏瑾隐秘的举动。   就在白苏瑾即将成功的时候,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白苏瑾心里一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脚底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发出轻微的“啪”的一声。   杜枫的身子猛地僵住了,下一瞬,他猛地抬起头,像是噬人的凶狼似的,猛地盯紧了房门的方向。   白苏瑾猛地转身避开,这才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竟然是叶翎!   一时之间,他也顾不上别的了,猛地拽住叶翎的胳膊,拉着他一起冲出房子,直到七拐八拐的冲进一条阴暗的小巷,看背后没有人追过来,这才停下了脚步。他们两人各自倚靠着一边的墙壁,大口喘息着,互相瞪视着对方。   “叶翎……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马上就要成功的好事被叶翎搅黄了,白苏瑾难以抑制心里的怒火,喘着气质问。   叶翎的体力还不如他,此时同样剧烈的喘息着,费力地从嗓子里挤出来回答,“你他妈的……偷偷干跟踪别人这种勾当,害怕我跟着?”   白苏瑾气急,一把扯住了叶翎的衣领,怒喝道:“你以为我想跟踪别人吗!我这是为了找出证据,找出真相!然后才能帮杜……”   “帮杜文乐平反,是吧?”叶翎盯着他,眼里闪烁着莫名的情绪,放轻了语气。   白苏瑾浑身一僵,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知道为什么,当这句话从叶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一阵心虚,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你愿意费这么大的力气,冒这么大的风险,去为一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无辜的人找证据。白苏瑾,不要告诉我你是一个无私的圣人,能为每一个身陷囹圄的人做到这种地步……那种屁话,别说我不会相信了,就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吧?”叶翎垂眸,缓缓拉开白苏瑾的手腕,声音里泛着苦涩,“苏瑾,真的不是我不相信你,想要怀疑你……而是你做出的这些事情,实在是让我难以相信,难以安心……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白苏瑾沉默了。他当然明白叶翎的意思,若是易位处之,若是叶翎为了自己的病人任劳任怨,甘冒那么大的风险,出入凶案现场的话……他大概也会心生疑窦,怀疑对方的忠诚吧……   只是现在……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清自己的心了。   叶翎沉默半晌,抬手抚上白苏瑾俊美的脸庞,小声说:“苏瑾,这件事,我们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要走,所以……我们和好吧,好不好?”   白苏瑾看着他,叶翎漆黑的眸子里,清晰的倒映着他的模样,也倒映出他的纠结与游移,让他心里冒出一阵阵羞愧和不安。   叶翎对他,是认真的。这段感情里犯了错的,似乎是他自己。   “好……我们和好吧。”   好像灵魂出窍一般,白苏瑾感觉自己漂浮在半空中,耳朵里涌入自己说出的这句话,空洞的,仿若一缕游丝。   叶翎凑过头来想要亲吻他的时候,白苏瑾忍不住侧了侧头,让那一吻落在了唇角。   ……   叶翎垂下头,眼里闪过一丝恼火和不甘。   ☆、10 自白   已经是第八天了,白苏瑾看着杜文乐病历上记录的日期,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焦躁。自从昨天晚上从杜文乐家冲出来之后,白苏瑾就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没办法确定杜枫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窥视和录像,若是对方发现了的话,那他为杜文乐平反的计划,就很有可能会遇到巨大的阻碍。   还是尽早执行吧……白苏瑾想着,小心地锁上了办公室的门,打开电脑,开始着手整理昨天拍摄的录像和之前拍的照片。   这项工作进行的差不多的时候,白苏瑾接到院方的电话,得知了一个坏消息。   杜文乐的病房被转移了,据说是因为病情加重,危险性加大的缘故。同时,院方还限制了白苏瑾对杜文乐的看望和治疗,给出的理由,是他对杜文乐的过分热情和关注,怀疑他出现了反移情症状。   反移情,是指咨询师对来访者产生的移情,大多表现为咨询师把对生活中某个重要人物的情感、态度和属性转移到了来访者身上,对于心理治疗工作者们来说,这是极大的忌讳。一旦出现这样的情况,咨询师们一般都会尽快停止治疗,以恢复自己的正常状态,避免受到太大的情绪干扰,最终影响到病人。   白苏瑾挂断了电话,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心里一阵恼火,他根本就没有出现什么反移情的症状!   一般来讲,院方都是不会插手主治医生的治疗的,这次却直接对他提出了警告限制,一定是背后有人暗中操作的缘故!只不过……到底是谁呢?   白苏瑾拎起电话,刚想把号码拨出去,可是仔细想了想,他又停了手。   自己的父亲身为院长,如果找他询问的话,的确有可能得到线索,但是从另一种角度来看的话,自己的治疗受到限制,白父一定是早就得到消息并且批准了的……   这样不行,贸然询问父亲,说不定只会起到反作用……   白苏瑾皱眉深思,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哐哐”砸响。   白苏瑾心里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把笔记本合死,走过去开门,“请问是……”   话说到一半,终止在杜枫阴沉暴躁的眼眸里。   “……白医生,我想和你谈谈。”门外,杜枫沉着脸,低声说,“附近就有一家咖啡店,很适合私密的谈话。”   他刻意强调了“私密”两个字,白苏瑾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临走前,他仔细锁上了办公室的门。   咖啡厅里,杜枫手里摩挲着被子的手柄,久久没有吭声。   白苏瑾也保持了安静,他深知耐心的重要性,也知道杜枫迟早会开口的,所以并不着急。   “……昨天晚上的那个人,是你吧?”良久,杜枫终于打破了沉默。   白苏瑾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杜枫咧了咧嘴,僵硬地笑了笑,“这话听起来还真眼熟……不久之前,我好像就是这么回答你的。”   白苏瑾也笑了笑,随后垂下了头。   杜枫顿了顿,让过了这个话题,用沙哑的嗓音说起了别的,“……我十岁的时候,爸妈离婚了,我爸有了别的女人。当时,我爸不想要我,我被法院判给我妈。几个月之后,我妈想不开,在家里自杀了……差不多同一个时候吧,我爸和那个女人结婚了,我没有了监护人,不得不住进他们的新家。”   白苏瑾有些惊讶,但是并没有出言打断,而是安静的聆听着。   “进了他们家的门之后,我才知道……我爸其实早就背叛我妈了……他们早就有了一个孩子,比我小了六七岁吧。那个孩子就是文乐,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胆子很小,总是怯生生的躲在大人后面,很少说话。”回忆起过去,杜枫的眼神有些迷蒙,“那个时候,我爸和那个女人都还不知道文乐得了自闭症,只以为他是性格内向,并没有把他的寡言少语放在心上。等到他们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最佳的治疗时间已经错过了,文乐就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我在那个家里的日子很不好过。继母不待见我,我爸也很少关心我,唯一对我好的就只有文乐了。也许是孩子之间的互相亲近吧,文乐很喜欢我,每天晚上都会偷偷跑来我房间睡觉,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是拿来给我分享……而我,也开始竭尽全力的对他好。”留意到白苏瑾不信的眼神,杜枫苦笑一声,解释道,“我的确很不喜欢那个女人,甚至是恨她。但是我总觉得,文乐是无辜的,他很干净,也很纯真……他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也不知道我所经历过的那些不好的事情。我可以怨恨很多人,唯独对他……我恨不起来。”   “如果真的很喜欢他,你为什么要离开家,而不是陪在他身边?”白苏瑾不动声色的询问。   “这是我爸和我继母的决定,大概是觉得我碍眼吧……”杜枫耸耸肩,表情有些难过,“文乐当时很不情愿,可惜他只是个孩子,还是个不太正常的孩子,没有办法干涉大人的事情。而且说实话……我从来都没有把那里当成过自己的家,除了舍不得文乐之外,我对那里没有任何留恋。”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让你更了解文乐一些。”杜枫笑了笑,“先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吧。在我离开家之后的这几年,文乐的自闭症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时间久了,我爸和继母也就渐渐放弃了。他们仍然会送文乐去医院看医生,但是却逐渐吝啬于关心文乐了……与之相反的,他们开始讨好我。”   “一个正在读医学院的,有着大好前途的孩子,和一个连正常生活都不能,只能靠着父母过一辈子的见不得人的孩子,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说到这里,杜枫不屑的冷哼一声,“当然了,我不会理会他们打的小算盘,但是从某种方面来说,这是一个接近文乐的好机会。所以,我与他们虚与委蛇,借此去见文乐。就这样,大概过了几个月。”   “也就是说,在凶杀案发生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一直都在和杜家夫妇接触?”白苏瑾追问道。   “没错,我的确在和他们接触。”杜枫垂下眼眸,低声道,“也许你怀疑我是凶手,但是其实不是的。我只是能感觉到文乐情绪的不对劲,而且在凶案发生之前的那几天尤为如此。而且有一天,当我回家里的时候,我恰好听到我爸和继母正在大声聊天,似乎是在数落文乐的不是,话说得很难听……我往里走了几步,正好看到文乐躲在门缝边,正在往里偷窥……他一回头,表情……很古怪,吓了我一跳……”   “白医生,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杜枫苦涩的笑了,“得知案件发生之后,我真的很不愿意相信警方的判断,可是……每当我想起那天文乐的样子的时候,我又动摇了……我常常在想,文乐……到底还是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文乐了,到底还是不是那个安静害羞的好孩子了……我想想从小到大自己的变化,我不得不相信人是会变的,而文乐,说不定也是这样……”   “我不能确定昨天晚上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不过……就算不是你也没关系。”杜枫看着白苏瑾,眼神真诚,“案子发生之后,我的确偷偷回去家里很多次,想来大概也留下了不少痕迹吧……但是我真的不是凶手,我只是觉得很难过,很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关心文乐一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多跟他聊聊。我要是能对他再好一点,再早点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那文乐,说不定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这样的想法让我痛苦不堪,所以我只能回到那间有文乐气息的房子里去,把一切都发泄出来……如果不这样做,我真的会疯掉的!”   “白医生,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已经说出了一切了。”   他说完了之后,白苏瑾沉默了良久,杜枫的表情太真诚,真诚的没有任何破绽,让他心里难受的像是塞满了乱麻,乱糟糟的不知道该怎么开解。   他到底应该相信谁?他又到底应该相信什么?   直到送走了杜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白苏瑾仍然觉得烦恼无比。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不同,白苏瑾盯着笔记本电脑看了半天,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再打开它。   听了杜枫的一番话之后,他突然不再那么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无辜的人到底是谁,是杜枫,还是杜文乐?亦或者说,他们两个都是无辜的?   白苏瑾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做出正确的决定。   现在时间还早,还不到中午,白苏瑾想了想,转身往院长办公室去了。   ☆、11 父亲的警告   “爸,你在吗?”白苏瑾轻轻敲门,大概半分钟后,门内传来回应。   “小瑾吗?进来吧。告诉你多少次了,在医院里面要叫我院长,不要搞特殊化,小心被人说闲话。”   白苏瑾笑了,推门进去,“爸,你还是喜欢在意这种小事。这家医院里,是个人都知道我是您儿子,称呼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我又没凭您靠您什么,不怕别人议论。”   白父正坐在办公桌后,听得他这番话,一手摘下眼镜,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你,你还年轻,是不知道人言可畏啊!”   白苏瑾没怎么在意,直接走过去坐到白父对面,嬉笑着扯了几句别的,转移了白父的注意力。   “行了,你小子也别扯这些有的没的的了,我正忙着呢。你找我什么事?直接说吧。”知子莫若父,白父心里清楚,白苏瑾来找自己一定是有理由的,索性就直接问了出来。   白苏瑾愣了愣,有点尴尬的摸了摸下巴,“这个嘛……我的确是有点事儿想拜托爸爸帮忙。”   白父看了白苏瑾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是不是和你那个小病号有关系?”   “呃……”白苏瑾干笑着点头。   “唉……我就觉得你得为了那个孩子找我。”白父无奈地摇头,“算了,你先说来听听。”   “爸,我知道您已经做了决定了,不会再让我当文乐的主治医生了,我也不是来劝您改变主意的。”白苏瑾正色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您,您对那孩子的心理评估……是怎么样的。”   对于医院来讲,杜文乐是一个特殊而重要的病人,更换他的主治医生,也是一件大事,不可能草率决定。而这件事又是从白父那里经手的,那么,他就很有可能亲自对杜文乐进行心理评估,出一份报告。白苏瑾想要的,就是更加专业的自家父亲所做出的这项评估。    白父愣了愣,戴上眼镜,透过镜片看着白苏瑾,眼里闪过一丝严厉,“小瑾,你应该明白医院的章程的,这个东西属于病人的个人隐私,我不能给你。”   “但是我一直都是文乐的主治医生——”   “现在已经不是了。”白父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没有权利查看那份报告。”   “……”白苏瑾沉默了一会儿,仍然不死心,“爸,就算不能给我看具体的报告,至少也可以给我一个评价吧?根据你的判断,文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白父并没有直接回答,“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一个评价而已,有这么重要吗?”   白苏瑾点头,“对我来讲真的很重要。爸,我正面临着一件很难抉择的事情,我需要做一个判断。这个判断至关重要,甚至可以影响到人的一辈子……拜托您帮帮我吧,您的评价和意见,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小瑾,你这样说,反倒让我更担心了。”白父揉揉太阳穴,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不觉得你已经在这个病人身上投入太多精力了吗?”   “爸,有的时候我们做事,是依据它有没有价值来评判的。有的人觉得风险大于收益,所以就不去做了。”白苏瑾沉声道,“但是我觉得,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不管它的风险有多大,也不管它的收益有多小。关于良心和真理的事情,尤为如此。我也许的确在杜文乐身上花了太大的心力,但是我心里是舒服的,这样就够了。”   白父久久不语,最后妥协了,“小瑾,我可以告诉你你想要的。但是我也要提醒你,你还太年轻,总是把事情想得太单纯,也总是把别人想得太善良。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也要为自己的事情负责,若是有一天出了什么事情,就算我是你父亲,也帮不了你什么,你明白吗?”   白苏瑾神色一紧,重重点头。   限于医院的规定,白父最后只给出了一个简短的评价,自闭症和DID 的症状都有提及,和白苏瑾得出的结论差不了太多,除此之外,还做出了精神状态尚可的判断,这让他松了口气。   白苏瑾沉吟半晌,开口道:“爸,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出于你本身的感觉,文乐……到底是不是灭门案的杀人凶手?”   他不止是在询问白父对杜文乐的主观感受,更是在询问白父根据犯罪心理学所作出的专业判断。作为相关方面的知名专家,白父给出的结论,即使是对警方,也有着极其重要的参考价值。所以,在等待白父开口的时候,白苏瑾有些难以压抑心里的紧张。   白父犹豫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你的这个病人,即使对我来讲,也是一个大难题啊……不过,如果只是让我做出一个直观评价的话,那我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否定的……白苏瑾骤然松了口气,心里觉得轻快了不少。不管怎么样,至少自己的父亲做出了和自己一样的判断,这让他的心思坚定了不少。   “爸,谢谢你。”白苏瑾发自内心的说。   “你只要不给我惹麻烦,我就好过多了。”   “瞧您这话说的,我从小到大都很听话的,什么时候给您惹过麻烦?”白苏瑾笑了,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我看你就快把这二十多年的祸都给我闯出来了。”白父哼了一声,眼看着儿子要走了,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赶忙出声叫住他,“对了,小瑾,记得去跟叶翎做下交接啊,别光琢磨你那点事儿,把正事耽误了。”   “交接?”白苏瑾一愣,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我和叶翎……要交接什么?”   白父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就是你那个小病人吗?叶翎是负责接替你工作的新的主治医生,今天早上刚刚决定的,怎么,你还不知道?”   白苏瑾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脑袋里面轰鸣一片,眼前骤然闪过杜文乐身上,那些用无数道伤痕组成的歪歪扭扭的“叶翎”两字。   白父还没说完,仍然在感慨着,“叶翎还真是个好孩子。大概是怕你担心那个小病人吧,不顾自己手上还有好几个病人,主动担下了主治医生的工作,说是这样你会比较放心。我想想也是,毕竟你们俩的关系不一般……”   接下来,白父还说了不少前卫开放的“新锐父亲”言论,对儿子的性取向表现出难得的开明和包容,甚至还叮嘱了半天,让白苏瑾在医院里注意一点,在一起可以,但是也别太嚣张了……   白父说了什么,白苏瑾一句都没听进去。他摇摇晃晃的出了办公室的门,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叶翎根本就不喜欢杜文乐,甚至是巴不得他快点定罪量刑,为什么又会改变态度,主动接下来主治医生的工作?而这件事,他又为什么没有告诉自己?   是像他说的那样,不想让自己担心?还是说……另外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最亲密的枕边人,突然变得像是一个披着假面的陌生人,你不知道他的心里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做些什么,他的言语和行动不一致,像是在隐瞒着什么重要而可怕的东西……   怀疑,从一颗小小的种子开始种下,渐渐生根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   白苏瑾心里很混乱,克制不住的怀疑,和对爱人应有的信任交缠在一起,像是敌对的双方在打架一样,翻来覆去的搅得他心神不宁。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办公室的,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心里也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剜走了,空出来了一块儿,风吹进去的时候,冰凉刺骨。他想把叶翎放在里面,挡挡那冻人的寒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显得不太合适,磨得那里撕撕扯扯的疼痛,难受得紧。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叶翎是他的青梅竹马,两个人认识了十多年,共同生活,也已经有三年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有了这种不合适的感觉呢?   白苏瑾觉得,自己就像是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东西都很真实,一切都具体可见的像是真的,但是你就是知道,那并不是真的。   那是一种直觉,游荡的漂浮着的感觉,好像下一个瞬间,你就会睁眼醒来似的,不知道是哪里,总有些不对劲,提醒着你一切的虚假。   白苏瑾想着,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随后看着皮肤上浮现出来的红印苦笑——   真是疯了,居然会相信那些虚无飘渺的念头,做出这么蠢的事情……   冰凉清冷的办公室,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囚牢,困得他喘不过气来,白苏瑾犹豫再三,最后倏地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他要见杜文乐,或者说,是要见那个莫川,现在,立刻,马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和怀疑就快要把他逼疯了,他想要亲口问问莫川,叶翎和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关系,又和杜文乐有什么渊源……   虽然他已经没有看望杜文乐的权限了,但是进入那间病房,其实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都不算是什么太大的困难,而他恰好拿着不低的薪水,并不缺钱。白苏瑾偷偷塞给于兵一沓钱,这个不怎么合格的人民警察就屈服了,双眼一闭装作没看见,任由白苏瑾进去了。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白苏瑾一进屋,就对上了杜文乐抬起的眼眸,里面闪烁着的,是熟悉的温柔的笑意。   说曹操曹操到。白苏瑾心想,刚想着要找莫川,莫川就出来了。虽然本质上,这两个人都是同一个人。   虽然基本可以确定对方此时的身份了,白苏瑾还是问了一句,“莫川?”   男孩含笑颔首,抬起纤细的手腕朝他招了招,示意他过去。   这个手势有够成人化的,用杜文乐这个瘦弱的少年的身子做出来,实在是有些违和。白苏瑾不由得愣了愣,但是还是顺从对方的意思,走到他床边坐下了。   经过这个多礼拜的折腾,也许是承受着心理压力的缘故,杜文乐的身体越发单薄,此时半靠在床头,厚厚的被子盖在腰间,整个人苍白的像是一张白纸,虚无的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似的,看得白苏瑾心里发疼。   不待白苏瑾开口,莫川就有了动作,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句话,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我等了你很久,真怕你不来了。”   白苏瑾盯着这句话看了良久,心里突然一动,扭头问道:“你是不是……不能说话?”   莫川愣了愣,笑着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白苏瑾喃喃道。   莫川摇摇头,表示这没什么,手上不停,又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张纸——   “你有没有觉得,你的生活像是一场梦境?”   如果说之前莫川不能说话的事情只是让他惊讶,那现在看到的这句话就是让他震惊了。自己下午刚刚有过的感觉,就这样被另一个人直白地问了出来,这世界上的事情,真的能有这么巧?   白苏瑾盯着那行端正飘逸的字迹,倒抽了一口气。   ☆、12 □□   喉结滚动了几次,白苏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用茫然的声音反问,“你怎么会……”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了。   你怎么会这么问?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一浪接一浪的询问,他问不出口,就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咆哮。   看他这副模样,莫川眼里划过一丝了然,继续抽出纸来,“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觉。”   白苏瑾眨眨眼,没明白他的意思,“直觉?你是说……要我相信我的生活是一场梦境?”   莫川狡黠的笑了笑,没有给出确切的回应。   “你在开玩笑吧?”白苏瑾勉强的扯了扯嘴角,“还是说你在研究什么哲学命题?”   这一次,莫川没有再拿出纸来了,他从床头柜上摸过来一支笔,在纸上写字,然后举起来给白苏瑾看,“我是认真的。”   “这不可能……”白苏瑾摇头,难以接受他说的话,“我的生活怎么可能是只是一场梦?我每天都在经历不同的事情,我能感觉到疼痛,能感觉到很多很多东西,这些都不可能是假的!”   对此,莫川的回应很简单,“假的东西就算再真实,也是假的。”   “……如果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那你自己岂不也是假的?你说的话,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白苏瑾心里一紧,虚弱的反驳,“这是一个悖论。”   莫川笑着摇头,又一次举起了手里的白纸,“只有我是真的。”   “……只有你是真的?”白苏瑾念了一遍,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莫川此时的言论像极了神棍,他直觉莫川是在耍他,不由得有些恼火,“你这是什么意思?只有你是真的,那其他人都是什么?你当我是傻瓜吗!”   莫川无奈的叹了口气,埋头在纸上唰唰写了几个字,“看着我的眼睛。”   白苏瑾愣了愣,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莫川漆黑的眼眸。这一看,就陷进去了。   莫川的眼睛很黑,幽暗的像是无底的深潭,又像是湖中心缓缓盘旋着的漩涡,吸引着靠近的一切东西。白苏瑾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睛,一路往里看去,只觉得汹涌的情绪如潮水一般将他覆顶,那里面有炽热,有决绝,有疯狂,也有怨恨。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看上去安然恬静的人,竟然会有这样庞大而繁杂的情绪和心思,像是一个黑洞,表面安静,内里疯狂。   “你——看到了——什么?”莫川张开说不话的嘴巴,一字一顿的做着口型询问,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希冀。   我……看到了什么?白苏瑾有些茫然,莫川的话像是一个咒语,即使没有任何声音,也像是拨开了什么开关似的,让他骤然沉入了空无。   杜文乐的五官渐渐淡去了,白花花的床单和天花板渐渐淡去了,周围的一切,都渐渐地淡去了……白苏瑾渐渐陷入一片彻底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眼前只有那一双莹亮有神的眼睛。   那双眼里,满满的都是莫名的情绪,他看着看着,心脏突然开始发痛,像是在怜惜什么,又像是在心疼什么,酸酸涩涩的,难以言喻。   漆黑的眸子闪动了几下,黑暗渐渐亮堂起来,有什么光亮的东西开始游移,勾勒出眉毛,勾勒出耳朵,勾勒出嘴唇,勾勒出男人帅气的脸庞,结实紧致的身体……慢慢的,勾勒出一个陌生的,而又无比熟悉的人。   男人在微笑,眼里带着欣慰和如释重负。   这……感觉好奇怪……白苏瑾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洞像是被填满了,棱角什么的都是相合的,塞得胸腔里满满的,严丝合缝,冷风被挡在了外面,一点都透不进来……   心脏的鼓噪声越来越强烈,渐渐地,空间里响起了另一个心跳声,一点一点的,和他的节奏契合起来,合拍地,就像是从同一个胸膛里发出来的……   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陌生人……   明朗如阳光般的微笑,好闻的青草般的气息,俊朗的眉眼,坦荡的性格……这些东西,都会带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是曾经存在在记忆里似的,一点点的,勾连起他的心绪。   但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   像是沉入了一个绮丽的梦境似的,白苏瑾沉醉于那种特别的温暖和熟悉中,久久不能自拔。   拥抱的动作是那么熟稔,亲吻的动作是那么默契,就连跳动着的心脏,都一拍一拍地卡得严丝合缝……这是一种阔别了许久的感觉,放在心里体会的时候,会泛起一股绵长的疼痛,思念和渴望得到了满足,幸福得……就连骨骼都在隐隐作痛。   那些听起来荒谬的说法,其实是对的。   之前的那些时间,那些生活,都虚假空无的像是一场梦境,虽然好像都是真实存在着的,却让他的灵魂漂浮着,找不到归宿。可是此时此刻,当他怀里拥着这个男人的时候,一切就像是落了地似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了。   那些东西都是假的,只有这里,这个人,才是真实的。   原来……莫川说的话,是真的啊……   但是……   哪怕再熟悉,白苏瑾也还是想不起他的身份,也想不起他的存在。记忆像是被堤坝拦住了的洪水,汹涌咆哮着,却难以挣脱禁锢。   与此同时,病房门外,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叶翎站在门口,眯着眼打量阻拦自己的于兵和陈汉,像是猜到了什么,冷哼一声,挥开了他们的手臂。   于兵和陈汉像是被催眠了似的,随着他的动作乖乖让开了。   叶翎想了想,小心的推开房门,入目的景象让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攥紧了手里的门把。   男人的手臂互相交缠着,诉说着缠绵和默契,双唇交叠着亲吻,白苏瑾闭着眼睛,一脸沉醉的模样,怀里拥着杜文乐瘦弱的身子,下意识的摸索轻抚着……   屋子里回荡着细微的水声,气氛暧昧的让人脸红,却让叶翎白了一张脸。   他后退一步,房门自动合拢,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门内没什么反应,那两个人似乎是太投入了,什么动静都没听到。   叶翎紧咬着下唇,直到刺痛传来,嘴里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如梦初醒般的松口,伸手抚了抚嘴唇,摸到几缕湿热猩红,他愣了愣,狠狠地攥拳,把鲜血扣入掌心。   他退开几步,躲到角落里,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我是叶翎。”   “你不是想见杜文乐吗?就现在吧,我刚刚说服了守门的警察。机会难得,你赶紧坐电梯上来,不要耽误了时间。”   听到手机那头传来肯定的答复,叶翎垂下手,死死地盯着病房房门,脸上浮现出一丝混杂着苦涩和冰冷的笑意。   苏瑾,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为了他而背叛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不想这么做,只可惜……你没有给我选择的余地。   看来命运,果然是难以逆转的啊。   叶翎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里那丝不忍,带着有礼的笑容从角落里走出来,迎上了匆匆赶来的杜枫。   “你还挺厉害的,居然真的能让我进去看文乐。”杜枫一脸高兴的模样,很是感谢了叶翎一番。   “我说过了,我会帮你的。无论是这件事,还是其他的什么事。”叶翎笑得意味深长。   杜枫一脸了然,回以微笑。   他的微笑,在打开房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杜枫扑上来的那一瞬间,白苏瑾骤然回神,猛地睁开了眼睛,还没来得及对眼前突然出现的杜文乐的少年容貌做出反应,就猝不及防的被杜枫的拳头扫到了一边。   白苏瑾愣住了,他的心神还沉浸在之前那个如同幻梦般的空间里,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姓白的!你个衣冠禽兽!”杜枫护住一脸茫然的杜文乐,指着白苏瑾怒斥道,“我之前还在想,医院为什么会突然更换文乐的主治医生,看来都是因为你!文乐才多大,他还没成年呢,你就敢对他……你还是不是人!”    这劈头盖脸的一通责骂,终于把白苏瑾骂醒了,他下意识的看向怯生生的躲在杜枫背后的杜文乐,男孩嘴唇上还残留着的湿润红肿的痕迹,让他的脑袋一阵嗡鸣。   怎么会这样!他难以掩饰自己脸上震惊的表情,和他接吻的那个人……明明不是杜文乐的!不对……应该说,刚才那段如幻梦般的亲密拥吻,怎么可能是真的!!   但是陷入那个空间之前,他又的确是在这间病房里,坐在病床边,和莫川对话的……对了,莫川!他说不定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川!你——”白苏瑾的呼声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因为他看到了杜文乐的表情,那样木讷呆板的模样,和莫川并不相符。现在的杜文乐,是那个真正的杜文乐,患有自闭症的,未成年的可怜的杜文乐。   叶翎走进病房,本来打算上前劝阻,却在白苏瑾喊出“莫川”二字时,停下了迈到一半的脚步。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站到了一边,一言未发。   白苏瑾沉默了。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来应对这场乱局,只得任由杜枫喝骂,任由对方的拳头一次次落在自己身上。   他吻了杜文乐,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他都的确这么做了,而杜枫现在的行为也是合理的。若是换做他自己,还没成年的弟弟被人这样猥亵,估计自己也会不管不顾的拳打脚踢,出言责骂吧。   杜枫的动静很大,就算给杜文乐单独安排的病房比较僻静,也还是引来了不少围观者。门口的议论声渐渐加大的时候,叶翎终于开口了,“够了,杜枫,不要把事情闹大。”   听到他的声音,白苏瑾猛地一颤,心里泛起些莫名的滋味。   叶翎的调解,并没有让事态好转多少。最后还是白父——也就是院长出面,才说服了杜枫,让他一步三回头的打道回府了。   白苏瑾被要求停职检查,一周之内都不得踏入医院。   白父连连叹气,恨铁不成钢的离开了。   白苏瑾深深地看了叶翎一眼,什么都没说,冲出围拢着的人群,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离开了。   这天晚上,白苏瑾没有回家。   ☆、13 涉案嫌疑   “各位听众上午好,现在是北京时间十点整。今天是2012年1月19日,星期四。时间已近年关,想必很多在外地上班的朋友都已经买好了回家的火车票,准备回家过年了吧……”   空荡荡的宾馆房间里,手机里传来的广播电台的声音热情却空洞,白苏瑾平躺在白得扎眼的床单上,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闪动着一张张面孔。愤怒而憎恶的杜枫,神情复杂微妙的叶翎,一脸慌乱无辜的杜文乐,还有……笑得温暖爽朗的,让他莫名熟悉的幻想中的青年男子……   他被警告处分了,以后的职业生涯是否顺遂还犹未可知。手机放在枕头边上,从昨天晚上开始就“嗡嗡”的震动个不停,亮了灭灭了亮,估计有不少人都在找他……烦心的需要解决的事情明明那么多,他却提不起半点兴致来理会。   身上被杜枫打出来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却渐渐被心里面泛起来的涌动着的暖流淹没了,而这种难得的幸福的感觉,竟然不是来自于其他的什么,而是来自于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亲吻。   “莫川……”白苏瑾喃喃着,伸出手在空气中描画出这两个字,又在另一边勾勒出“杜文乐”三个字,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他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莫川这个“第二人格”在他心里所占的分量,已经远远超过杜文乐这个正主了。想来也是,一个心智成熟笑容温暖的人,总是要比一个低郁沉默面无表情的人,要来的吸引人得多。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白苏瑾总觉得自己遇到的状况要更复杂得多。   他对莫川的格外的好感和在意,和总是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似乎另有隐情。   只可惜,他还没有搞明白这个隐情是什么。   ……   发呆持续了很久,直到手机再次剧烈的震动,让白苏瑾猛然惊醒。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伸手拿过手机。   手机已经快没电了,电池显示为刺目的红色。白苏瑾大概翻了一遍,几十条未接电话,几十条短信,十之□□都是叶翎打来发来的,掺杂着几条是医院的通知和警告,还有朋友的关心和疑问,还有……   滑到某一条消息的时候,白苏瑾的手指顿了顿,停住了。   发信人一栏里写着“爸爸”,是白父发来的短信。   叶翎的信息可以置之不理,当做没看见,白父的却不行。白苏瑾缓缓选中那条消息,打开了短信界面。   “回家,细谈。”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白苏瑾骤然察觉到了压力。信息的发送时间是半天之前,差不多正好是半夜时分。白父一向是一个生活规律的人,每天都早睡早起,这次居然熬夜到了半夜,估计是彻夜都在琢磨白苏瑾的事情了。   “这下惨了……”白苏瑾猛地坐起身来,盯着手机喃喃道,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哪怕是当年和叶翎同居的事情被白父发现了,都没气得他老人家睡不着觉,这下可好了,麻烦大了。   白苏瑾不敢再耽搁,简单冲了个澡,拎上手机和钱包,退房回家了。   站到家门口的时候,白苏瑾犹豫了半天,都没敢按下门铃。这还是头一次,他在自己家门口徘徊了半天,手心里都攥出了汗来,就是不敢进去。   在他兜到第五圈的时候,房门突然从里打开了。   白父站在门边,冷着一张脸打量着他。白苏瑾猛地僵住了,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心虚地打招呼,“爸,那个……”   “进来再说。”白父丢下一句硬邦邦的命令,转身进屋了。   唇边的笑意转为苦涩,白苏瑾叹了口气,无奈的跟着进去了。   白母好像出去了,家里安安静静的,父子二人一人坐了一边的沙发,沉默的对峙着。半晌,白父率先打破了沉凝的气氛。   “说吧,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苏瑾心里苦笑,要是可以的话,他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还以为自己是在幻想里和男人接吻,不料一睁眼,那人却变成了杜文乐……他受到的刺激也不小啊!只可惜,这种说法就算说了也没人会相信,他还不如直接“认错”,“爸,是我的不对,我一时鬼迷了心窍——”   “啪!”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   白苏瑾愣住了,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爸第一次打他。这一下来的太突兀,也太直接了,打得他难以回神,就连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都是隔了半天才察觉出来的。   “……爸?”他的喉咙干涩,艰难的挤出一个字节。   白父板着脸,神情严肃,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小瑾,我从小就教育你,人活在世上,有些事情可以做,应该做,有些事情,却是打死都不能做的!你今年二十五六,都工作好几年了,爸一直都觉得,你应该已经懂事了,明事理了,所以才没有去管你那些荒唐事。你和男人恋爱也罢,你跟叶翎住到一起也罢,只要这些事情别闹到人前去,爸都可以接受,都可以装作没看见……我一直都觉得,作为一个父亲,我已经够称职了。可是你呢?作为一个儿子,你够称职吗?”   “……”白苏瑾垂下头,沉默不语。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见他不吭声,白父更加来气,恨铁不成钢的喝问,“你是个医生,居然和自己的病人……做那种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医生,知不知道什么是医德啊?就算撇开这些不说,那个杜文乐可还是个孩子啊,还是个凶杀案的嫌疑人,他的身份有多敏感多复杂,你难道不清楚吗?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想过你妈吗?你对得起我们吗?”   “爸,我错了。”白苏瑾低声道。   “呵,你也知道错了啊,晚了!”白父冷笑一声,并没有就此打住,“老话说得好,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你爸我的这张脸,已经被你这个不孝子丢光了!今天是工作日,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去上班吗?从昨天晚上开始,家里的电话就被轮着番地打,我这房子的门槛也都快被踩平了,全都是来讥讽笑话我的,全都是来看热闹的!咱们白家,从医多代,享有了多少声望,就招惹了多少仇家,多少双眼睛盯着啊,巴不得我们出个错,落个丑,然后赶紧过来踩上几脚,你爸我整天战战兢兢地做人做事,生怕辱了先辈的名声,你倒好,一下子就全都糟蹋尽了!”   “爸,医院里的那些风波,早晚会平息的,到时候我……”   “医院?”白父表情古怪的打断了他的话,“你小子,难道以为事情有这么简单?”   白苏瑾心里一紧,察觉到了不妙,紧张的问道:“爸,到底怎么了?”   白父看了他一眼,去屋里取了份报纸回来,扔给白苏瑾,“你自己看吧。”   白苏瑾颤抖着手,迟疑地翻开了那份报纸,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巨大而耸动的标题,瞳孔猛地收缩——   《医院丑闻大揭秘——主治医生骚扰“可怜病人”?》   不仅如此,版面上刊载了两副模糊不清的照片,应该是用手机拍摄的,一张是拥吻着的两个男人,另一张则正好是白苏瑾挨打时的场面,上面白苏瑾的脸孔清晰可见,杜文乐杜枫几人的却被打了马赛克,针对之意再明显不过。   “这到底是……”   “你以为我为什么打你?看看你自己干得好事!”白父恼火地说。   攥着这张薄薄的报纸,白苏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事情果然没有最坏,只有更坏。这份报纸一出,他就算是以最糟糕的方式向全世界出柜了,而且还背负着一个猥琐的猥亵未成年人的罪名。   如果真的坐实了这个罪名的话……别说医院了,这整个社会,估计都很难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白父发了半天的火,此时也有些累了,看白苏瑾一脸颇受打击的表情,也不好再多说了,干脆一屁股坐下了,端起杯子灌了几口水,总算觉得心里舒服了些。   “爸,这件事……先帮我瞒着妈,不要让她知道。”白苏瑾沉默半晌,最后低声说道。   “这还用你说?我一直都说是你负责的病人出了点儿医疗事故,就算是这样,你妈还担心得不得了呢。”白父瞥了他一眼,又嘟囔了一句,“还算有点儿良心。”   “……您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这事是我惹出来的,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今天我就先回去了,一直呆在您这儿也不太好,替我跟妈报个平安吧。”白苏瑾站起身,对白父点了点头,嗓音里带着点细微的喑哑。   “哎,小瑾……”白父没料到他这就要走了,下意识的拦了一句,白苏瑾却没回应,只是一步一步的朝着外面走去,步履有些沉重。   白父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责骂白苏瑾归责骂,但是心里毕竟还是向着自己的儿子的,他的本意是想敲打敲打他,然后再替他想想办法,熬过这次危机,不料这孩子脾气这么硬,居然就这么倔得走了。   白苏瑾心情低落,也没留意到白父的心思,一把拉开了大门。   “咔擦咔擦”的快门声和骤然亮起的闪光灯,一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请问是白苏瑾先生吗?”穿着一身制服的警察紧盯着他,举起了手里的证件,眼神冰冷,“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警察,现在怀疑你与杜文乐一家灭门案有关联,麻烦您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跟我们走一趟。”   白苏瑾一转眼,对上了白母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庞,心里一颤,手机“啪”的一声坠地。   隔着两三米的地方,一脸贪婪好奇的记者们举着手里的□□短炮,就像是被尸体引诱来的秃鹫似的,眼泛青芒,渴望着任何一丝能上社会版的耸动消息。   白父听到动静,赶到门边,正好听到了警察的那几句话,当下就变了脸色。   白苏瑾跟着警察离开的时候,勉强躲过蜂拥而上的记者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白父板着脸,把白母拦在身后,死死地合上了沉重的大门。   那一瞬间,白苏瑾只觉得血液都已冻结。   ☆、14 狠狠背叛   “姓名?”   “白苏瑾。”   “职业?”   “XX医院精神科心理医生。”   “你之前和警方有合作吧?”   “……是的,我是杜文乐的主治医生……警方委托我,在他保外就医期间,尽量从他身上找出关于关于灭门凶杀案的线索和具体信息。”   ……   审讯室里,刺目的灯光从头顶的白炽灯泡中打下来,一张简单结实的长桌,两边摆着几把椅子。白苏瑾坐在靠墙的一边,半垂着头,极其配合的有问有答。在他对面,一身制服的中年警察一边打量着手里的资料,一边抬眼看他,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桌子,表情阴鸷。   这个名叫姜鹏的警察,对他很不信任,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白苏瑾微微抬眸,大致扫了扫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很快就根据他的表情和肢体动作判断出了他的大概心理,不由得暗自戒备。   半个小时之前,他在一群记者的围堵中,被警方从家门口带走,带进了这间审讯室。这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被询问了很多基本的问题,但是这些问题却并没有涉及到那起灭门案。直到目前为止,白苏瑾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被警方找上,又为什么会被怀疑与灭门案有牵连。   白苏瑾,你要冷静。   每隔五分钟,他就对自己做一次心理暗示,强迫自己忘掉之前发生在家门口的,那让他心脏发冷的一幕,也强迫自己忘掉那些记者们贪婪疯狂的眼神,不去想第二天报纸上可能会写出来的那些不堪入目的怀疑和诽谤……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因为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能帮助他的,就只有他自己。   若是放在几天之前,他可能还会把希望寄托在叶翎身上,可是现在……他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对叶翎的怀疑,就像他控制不住自己对任何一个人的怀疑一样。   他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虚假里,周围的一切发生得再真实,都只会让他更加不安。   预感在躁动,提醒着他,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白苏瑾,你知道我们今天带你来警局,是为了什么事吗?”无关紧要的问题问了半天之后,姜鹏终于转入了正题。   白苏瑾摇摇头,没答话。   姜鹏瞥了他一眼,眼里闪过明显的不信,“不知道的话,我就说给你听。今天早上,我们接到了匿名举报,说不止一次看到你秘密潜入杜文乐家里,还寄来了录像。我们仔细分析过录像之后,发现是真实的没有造假,随后又去调查了杜文乐家附近的监控录像,结果的确看到了你的身影,而杜文乐家里也是如此,也留下了男人进入过的痕迹,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些东西也是你留下来的吧?”   “……”白苏瑾愣了愣,嗓子有些发紧,“你是说……有人寄来了录像?”   “没错。”姜鹏嘲讽的笑了笑,“把你潜入现场的过程拍得一清二楚。看来你的技术不太过关啊,连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   被人……跟踪了……?   姜鹏后面又说了些什么,白苏瑾已经听不太真切了。被人跟踪……被人跟踪……他潜入杜文乐的家,明明是在跟踪杜枫,而那个时候,突然出现跟在他后面的人,就只有……   白苏瑾苦笑一声,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样彻头彻尾的背叛,还像个傻子似的,从头到尾都一无所觉。   “白苏瑾……白苏瑾?”看他半天都没有反应,姜鹏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唤回了他的神智。   白苏瑾定定的看着他,心里闪过一道微弱的希望。也许……事情还能有一线转机,如果那个人,没有做得太绝的话……   “姜警官,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解释什么,你大概都会觉得我是在狡辩,不会相信我的。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秉持坚持真理和事实的原则,听听我的这一面之词……”   ……   “你是说……在你办公室的电脑里,保存着一份你录下来的视频,可以证明你的清白?”姜鹏皱起眉,思索着他的话的可信度。   白苏瑾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静静等待他的决定。   “那好吧,我就信你这一次。”姜鹏站起身来道,“你就先留在这里,我带人去看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们一定不会冤枉你的。”   “那就谢谢姜警官了。”白苏瑾松了口气,笑着道谢。   姜鹏离开后,审讯室里安静了没多久,就迎来了访客。只可惜,这个人,是白苏瑾现在最不想见到的。   “你怎么进来的?”白苏瑾皱起眉头,冷声询问。再怎么说,这里也是警局里的审讯室,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进出的吧?   “一个好的律师,可以完美的解决大多数问题。”来人耸耸肩,微微一笑。   “不管你怎么进来的,我现在都不想看到你。”白苏瑾打量着他,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叶翎嘴边的笑容收了收,走近坐到白苏瑾对面,“苏瑾,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呢,你现在的状况实在是不太好,不需要我的帮忙吗?”   “陷害了别人之后,再来假惺惺的帮助他……你觉得会有人接受吗?”   “……你已经知道了?”叶翎彻底收起了笑容。   “做的这么明显,傻瓜才会猜不出来吧?”白苏瑾嗤笑道。   “苏瑾,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叶翎的眼神有些冰冷,“明明有那么多人可以怀疑,经过的路人,好奇的邻居,甚至是杜枫和杜文乐故意给你设下的圈套,好利用你来脱罪……可疑的人,可疑的事情有那么多,你却毫不犹豫地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不管事情究竟是不是我做的,这样对待自己的爱人,都是不应该的吧?”   白苏瑾眸光一暗,却并不想与杜文乐争论这个问题,“……事已至此,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这件事情总归是你做的,要是我不问,你难道还要一直瞒着我吗?”   叶翎摇摇头,神情有些苦涩,“苏瑾,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绝对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好像又用了错误的方法……”   “你并没有把我留在身边,反而是把我越推越远了。”   “也许吧……”叶翎不置可否,“但是如果你不想离开的话,不管我做什么,我们之间都不会改变的。我有错,你也未必就是无辜的。你怀里抱着那个杜文乐,和他接吻的时候,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为了他东跑西跑,冒那么大的风险,连家都不回了,你又想过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   “白苏瑾,别忘了,是你先背叛了我。”   “……叶翎,我不想再和你争论这个问题了,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弄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明明……”说到一半,白苏瑾顿住了。   我们明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在心里喃喃着,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好,我们不说这个。”叶翎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妥协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U盘,“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你看看这个。”   白苏瑾的脸色变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最糟糕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叶翎并没有理会他的样子,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个U盘里面,装着你电脑里的那些照片和视频。原版的,都已经被我销毁了。”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白苏瑾再也难以抑制心里汹涌的怒火,他猛地站起身来,攥住了叶翎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叶翎!你到底想怎么样!”   “很简单。”叶翎毫不惊慌,手一翻,就把那个U盘收回了衣服里,“只要你放弃帮杜文乐平反的念头,跟警方说他患有严重的精神失常,灭门案的动机,就是焦虑状态下的行为失控造成的。而杜枫之所以会去杜家,是因为他忧心弟弟,又悲痛于父母的去世,难以抑制心中痛苦所致……只要你照我说的做,我就帮你,把这个U盘里的东西,交给警察,怎么样?”   “……你以为警方会相信这样的说辞吗?只要把我拍的那些东西给他们看,他们就一定会怀疑到杜枫的!”   “所以……我把一些不该有的东西,都删掉了啊~”叶翎笑了,眨了眨眼。   “你!”白苏瑾气极,连掐死他的念头都有了。   “苏瑾,你不觉得这是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吗?”叶翎一脸好奇,“杜文乐是未成年人,又因为精神有问题,很容易就能获得减刑,在法律上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很小,即使是这么说了,对他造成的影响也不会很大。杜枫可以从这里面脱身,然后好好地照顾自己不能独立生活的弟弟。而你,也可以避免前途尽毁的危机,找回自己的清白……一箭三雕,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白苏瑾一字一顿道,语气愤然,“这还用问吗?你是要我牺牲一个无辜孩子的名誉和一生,来换得自己的平安无事,前途顺畅!你是在让我颠倒黑白,欺骗所有人!你居然还问我有何不可!”   “苏瑾,现在的你,可真是天真。”叶翎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怜悯,“我有些怀念之前的那个你了,可要比现在成熟多了,也有魅力多了。”   “之前的……那个我?”白苏瑾愣了愣。   “没什么。”叶翎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使劲拉开了白苏瑾的手,“苏瑾,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得到公正和公平的,大多数时候,我们只能妥协,然后从中寻找最合理最有利的解决办法,不然的话,可能就只能落得个鱼死网破的结局。”   “你不用急着做决定,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在警察回来质问你之前,给我答案就好。”说完,他就出去了,只留下白苏瑾一个人,在狭窄的审讯室里百般纠结。      ☆、15 意外反转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姜鹏带着手下回来了,猛地推开审讯室的门,脸色不善。看他这副架势,白苏瑾心里一沉。   “白苏瑾,你耍我们耍得很爽啊?”果然,姜鹏一开口,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   “……”白苏瑾沉默,叶翎说的果然是真的,他果然已经提前消除了那些视频和资料……姜鹏找不到那些东西,只会觉得自己是在拖延时间逃避罪责,反倒给自己招来了更大的祸患。   现在……该怎么办?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同意叶翎的条件,用杜文乐的自由和清白,来换取自己的前途和未来了。只可惜……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恐怕要让叶翎失望了……白苏瑾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脑海里闪过叶翎胸有成竹志在必得的模样,心里突然泛起一丝古怪。   叶翎,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从看不惯杜文乐,到怀疑斥责他,再到现在的背叛威胁……他这一系列的行为,总让他觉得极其不合理。在他的印象里,几天前的叶翎,明明还是很正常的状态,从来都没说过这些奇怪的话,也从来都没有这些古怪的行为,可是不过一个多礼拜,他就变了这么多,多疑敏感,频频怀疑不说,还总是说出来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又从来都不肯解释,只是草草略过……   只可惜,现在的时机不对,容不得他细细考虑叶翎的事情。   “把他给我带走!”看他迟迟没有开口,姜鹏很快就失去了耐心。   白苏瑾顺从的起身,低声说:“我要联系我的律师。”   “哼。”姜鹏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当然要联系律师,再不联系,你就该直接进监狱了!”   走出审讯室的白苏瑾,成功的受到了所有人目光的洗礼,其中一道尤为鲜明,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和愤怒,直直地盯着他,即使不看,白苏瑾都知道那是叶翎。   事已至此,白苏瑾也只能勉强平静心绪,尽可能的让自己保持乐观了。   真是神奇,平时被人围观,都是得了什么奖,或者是被什么机构提名了……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因为凶杀案的嫌疑而被人围观,周围的目光里,都充斥着大大小小的怀疑和冷漠,没有一道,是善意的。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对于陌生人,人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在如同上刑场一般的气氛中,白苏瑾苦中作乐地想。   就在这时,一声清冷而清晰的嗓音响起,打破了满室的沉凝——   “请问,哪位是姜警官?”   在其他人做出反应之前,白苏瑾和叶翎在第一时间诧异的抬起了头。   姜鹏大步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皱着眉看向办公室门口,那里,正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女孩。   奇怪……这女孩是怎么进来的?姜鹏心里奇怪。刑侦队的办公室可不是户口登记处,想进随便就进了,这里有很多关于案件的最新进展,都是些不能透漏给官方的机密,要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混进来了,那岂不是对警方能力的最大嘲讽?   姜鹏倒也没琢磨太多,下意识就以为是值班的人员出了纰漏,也就没放在心上,而是打量起了眼前这个黑衣服的女孩。一身像是制服似的黑色套装,黑色的短裙下,是女孩纤细修长的白皙小腿,她一头乌黑垂坠的直发,绸缎似的倾覆下来,长达腰际,更是衬得整个人柔弱无辜,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清冷了些。   面对着这样的女孩儿,就算是脾气不好待人眼里的姜鹏,都忍不住放柔了嗓音,“……小姑娘,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女孩黑漆漆的眸子转过来,盯紧了他,不知为何,对上她的眼神时,姜鹏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姜警官,你好。”女孩嘴里说着客气的话,面上却丝毫没有问好的意思,仍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我叫吴瑶,是来给你提供证据的。”   “提供证据?”姜鹏迷茫的重复了一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吴瑶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U盘,“这里面,有白苏瑾和凶杀案无关的证据。其他的,是杜枫有重大杀人嫌疑的证据。”   白苏瑾愣住了,心里骤然燃起一线希望,不管吴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出现,总归是给事情带来了转机!   几乎是同时,一直安静的站在一边的叶翎身躯一震,看向吴瑶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复杂和恼怒,几次想要迈出步子,却又都人了回来。   “……你说什么?”事情反转的太快,姜鹏有些反应不过来。杜枫?杜枫是谁?他有重大杀人嫌疑……?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看就知道了。”在所有人的注目中,吴瑶迈着轻巧的步伐走进来,把那个小东西放进姜鹏的手心,仰起头来,轻声说,“姜警官,拜托你,不要冤枉了好人。”   女孩正仰着纤细的脖子,用一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姜鹏垂头,怔怔的看着她,轻柔冷清的嗓音徘徊在耳边,像是某种蛊惑似的,引诱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小张,打开看看。”姜鹏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手下。很快的,U盘就连接上了电脑,画面通过机器投影在了办公室中央的屏幕上。   那是白苏瑾之前拍摄的视频和照片!看到屏幕上显示的画面的时候,白苏瑾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虽然不知道吴瑶是怎么拿到这些证据的,但是毫无疑问,她来的恰到好处,帮了他的大忙,几乎可以算是救了他一命,白苏瑾心里充满了感激和庆幸。   姜鹏皱着眉看完了所有的资料,沉吟半晌,颇有些不情愿的松了口,冲白苏瑾努努下巴,“暂时放了他吧。”   白苏瑾终于松了口气,神情放松下来。看到他这副模样,姜鹏又有些不甘心,意有所指的提醒道:“白苏瑾,即使有这些视频资料在,也只是减轻了你的嫌疑,并不能证明你就是清白的……所以,在我们最后确定凶手,正式结案之前,你要做好随时被传讯的准备,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   白苏瑾含笑点头,“这是自然的,姜警官就放心吧。”   “你先别走,关于这个杜枫的情况,你再好好跟我说一下。对了,还有那个小姑娘……哎?”姜鹏一回头,却发现吴瑶早就不见了踪影,不由得有些诧异。   “她去哪了?”姜鹏奇道,“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对上姜鹏不信的眼神,白苏瑾苦笑着解释道,“其实我也不认识她,只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知道她的名字罢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算了算了。”姜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觉得白苏瑾的模样不似作伪,只得作罢,转而问起正事,“那个杜枫……”   白苏瑾被姜鹏拉着往办公室内部去了,他大概扫了一眼屋内,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叶翎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就像他出现的时候一样。   警察局外,叶翎倏地出现,拦住了吴瑶的去路。   “……有何贵干?”吴瑶面色不动,面无表情地问道。   叶翎眯起眼,面上闪过一丝不悦,“你是来帮莫川的?”   “这不是很明显吗?”吴瑶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带着讥诮的味道。   “莫川到底是怎么想的!”叶翎很不满,“他不知道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吗?杜枫就是个疯子!要是真的激怒了他,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之前,苏瑾就是因为这个才——”   “莫川是怎么想的,跟你没有关系。他有他的计划,而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他,这是我欠他的。”吴瑶打断了他的话,“至于你,不要试图来阻碍我,也不要来阻碍莫川。这一次,我能破坏你的计划,下一次,我就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叶翎,你不要太嚣张。”   “……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叶翎攥紧了拳头,低声警告,“你应该知道,这里是我的空间,在这里,我拥有绝对的力量,不是你们能够抗衡得了的。”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只可惜,事情好像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呢。”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的合作者,似乎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可靠呢。”微笑着说完这句话,吴瑶就转身离开了。黑色的身影渐渐融入了街边的暗影里,就像沉入了沼泽中的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叶翎站在原地,暗暗琢磨着吴瑶的那句话,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几分怀疑——   合作者……没有那么可靠?   也许……是时候,去找找自己的那位“合作者”了……   城市的另一边,杜文乐的病房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外界的百般猜测,血雨腥风,似乎都没有影响到这个孤僻的孩子的世界。   于兵和陈汉仍然守在门边,困倦的打着瞌睡。   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微弱的敲击声。一直安静的坐在床上的杜文乐突然抬起头看向窗边,随后蹑手蹑脚的溜下床,打开了窗户。   漆黑的乌鸦飞进来,化成瘦削苍白的少年。   杜文乐,不,是莫川,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卷起来的小纸筒,递给余容。   “小容,帮我把这个带给苏瑾,一定要亲手交给他。”莫川不能说话,只能费力的比口型。还好余容已经和他很有默契了,没费多大力气就“看”明白了他的话。   “放心吧,莫大哥,我一定会送到的。”   “吴瑶那边……”   “阿瑶那边也已经搞定了。白医生已经被放出来了,只不过……”余容说着,突然有些犹豫?   “怎么了?”莫川有些担忧地问。   “……是那个叶翎,他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看到莫川面带忧色,余容又赶紧安慰道,“但是不要紧的,’那个人’的态度很暧昧,似乎并没有驱逐我们的意思,所以叶翎应该也没办法伤害我们。但是……他提到了杜枫,还有三年前白医生的遭遇……莫大哥,你应该也知道吧,如果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白医生可能会……会被杀死的……我,我也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完,男孩有些畏缩的看了莫川一眼。   莫川愣了愣,随后笑了,摸了摸男孩的脑袋,“不要担心,我都计划好了,不会有事的。”   余容一步三回头的担忧的离开了,莫川合上窗户,忍不住苦笑。   的确是都计划好了,可惜计划和现实之间,总是隔着很远的差距……到底能不能成功,也只能看命运和运气了……   唉……他无声地叹息。   ☆、16 隐秘   离开警局之后,白苏瑾很是茫然了一会儿。事情的经过大起大落,就像是在坐过山车,忽悲忽喜得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而叶翎的背叛与威胁更是让他心情烦躁,有心想找对方理论,电话却怎么都打不通……   在街头游荡了一阵之后,白苏瑾一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中走回了父母家楼底下。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在家门口站住了。   下午的时候,白父紧绷着的下巴,冷凝着的表情,还有“砰”的一声合死的房门……都像是慢动作回放似的在眼前盘旋,让他几次举起手来想要敲门,却都没能敲下去。   这次害家里人那么丢脸,估计是进不了家门了吧……更何况,还不知道到了明天,报纸上会把自己写成什么模样呢……警方是不会主动出来帮他澄清的,而媒体又更喜欢噱头和负面消息,估计涉案嫌疑的这个黑锅,自己是背定了……   这样想着,白苏瑾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怎么看,现在都不是回家的好时机,但是他却很想敲开门,见见自己的父母。白父倒是还好,就是白母……可别被之前那阵仗吓出什么好歹来……   犹豫了半天,他最后还是扣下了手指,门板轻响,发出清脆的“咚咚”两声。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脚步声,还有一声询问:“谁?”   是白父的声音,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警惕,白苏瑾哽了哽喉咙,突然有些开不了口,想了想,转过身去,靠在了门板上。   “是……小瑾吗?”白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小声试探道。   白苏瑾费力的“嗯”了一声,伸手捂住了嘴,也捂住了自己有些沙哑的嗓音。   “你怎么回来了?那个……没事吧?”   也许是那声音里的疏离和犹豫有些太明显了,白苏瑾只觉得心里有些发凉,他摇了摇头,没开口。   白父没得到回应,拧了拧门把手,却因为白苏瑾挡着,没能推开门。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更小了,“小瑾,爸也不知道你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怎么跟你妈解释警察来了的事情。你妈……现在不太好,我刚劝她睡下了,还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念叨你……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让她见你……”   “爸,我……对不起你和妈。”白苏瑾背靠着门,低声说。   “……说什么对不对得起的,都是一家人……”白父语带叹息。   “爸,你帮我跟妈说,我没什么事儿,警察那边,是弄错了……”白苏瑾顿了顿,“我这两天……就不回家了,叶翎那边,还有杜文乐那边,都还有些事要我处理……”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白苏瑾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低声说:“爸,我先走了。”   他没等来回应,迈着沉重的步子下楼了。他知道,这个家,短时间之内,是不能回了。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他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渺小,背叛和疏离,都只在转瞬之间,没有了爱人和家人,他还拥有什么呢?以往的那些引以为傲的光环褪去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贫瘠的就像一片荒原,空洞无依。   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自己的家?不,那里空荡荡的,充斥着叶翎的气息,而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与叶翎有关的东西……宾馆?可惜他身上的钱不够了,又没带卡,估计是住不进去了……那,要不然……回趟医院?   白苏瑾突然想到,自己的电脑和文件还放在医院的办公室里,和杜文乐接吻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匆忙离开医院,东西就一直没拿,也就给了叶翎可乘之机。   想到杜文乐,又想到杜枫,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把电脑什么的拿回来,仔细研究一下,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其他的线索……更何况,他最好奇的,是叶翎和杜文乐有什么关系,又和杜枫有什么关系,叶翎……究竟隐瞒了他多少事……?   出于这样的念头,白苏瑾脚下一转,向着医院去了。   与此同时,在幽暗的空间里。   “大人。”叶翎难得的毕恭毕敬。   “你怎么来了?”骤然响起的男声华丽而奢华,带着细微的恶意,很熟悉,正是那个在幕后窥视着一切的“魔鬼”。   “有些事情不明白,想要问问大人。”   “……你说吧。”   “按照我们当初约定的,我可以接受大人您帮莫川进入这个空间。但是……为什么吴瑶和新任的冥鸦也会一同进入,甚至还成了莫川的帮手?”叶翎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话里却带着隐约的恼火。   “你在质问我吗?”男人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叶翎不敢。”   “呵,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男人哂笑一声,“吴瑶和冥鸦进入空间,不是出于我的授意,而是他们自发的举动。他们凭借自己的力量破开限制,成功进入,我为什么要阻止他们?叶翎,这里是你的领地,这里的守门人是你,不是我,你难道还要让我帮你看家不成?”   叶翎浑身一震,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被戏弄了。当初他和这个魔鬼定下的预定,分明就不是这样的……这家伙,狡猾地利用了契约间的漏洞,现在反倒将了他一军……   他咬咬牙,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道:“我明白了。”   “叶翎,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人类的喜怒哀乐,在我眼里,清楚明白的就像透明的一样,所以我才能抓住你们每一个人的弱点,然后找出对付你们的方法。”男人得意的哼了一声,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骤然顿了顿,“只除了……那个莫川……”   莫川?此时的叶翎,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下意识的就抬起头来,询问脱口而出,“莫川他……怎么了?”一开口,他才发现此举的不妥,想要收回却也来不及的,他的眼睛已经对上了一双黑洞洞的眼窝,深邃的像是漩涡,让他陡然失神。   “莫川啊……”黑影,姑且称之为“他”吧。“他”并没有盯着叶翎太久,很快就转过了头,也让叶翎从那片暗色的沼泽中挣脱了出来,喟叹了一声,“那个莫川……是个很奇怪的人类。他好像……总是会做出和我的预判不符的事情……真是奇怪……”   “……您的预判,未必就总是准确的。”叶翎压下心里的紧张不安,恭敬地答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笃定的开口,“不可能,我的判断,是不应该出错的。”   “您为什么这么自信?”叶翎是真的有些不解。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叶翎所愿那般开口了,“你一定很好奇,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吧?”   叶翎一僵,没敢答话,虽然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他”似乎也没指望他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人类还不像现在这样狡猾善变的时候,所有的情感还都很纯粹。人类是一种很古怪的存在,生来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各种各样的情绪不一而足。这其中,美好的情绪,会被人类仔细珍藏,像是收藏宝贝那样爱不释手,另外的那些丑恶的情绪,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人类像丢弃垃圾那样释放它们,抛弃它们,弃之如敝履……”   “然而,情绪却不是真正的垃圾,可以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解,它们只会越积越多,越积越汹涌,最后,从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诞生了一个最黑暗的灵。”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这个灵,就是我。”   “你是说——”叶翎睁大了眼,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轻笑,“现在你知道了吧?为什么你们不可能杀死我。因为我不会死,我的力量,来自于人类的情绪,只要那些怨恨和悲伤不消失,我就永远都不会消失。看着你们越是渴望活着,越是渴望复仇,我就越是开心,我的力量也就越是强大……鬼誓的力量,是我从人类的情绪中得来的,我把它借给你们,让你们实现自己的‘愿望’,然后,再从你们那里得到更大更强的力量……这样做,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你们也得到了你们想要的……怎么样,这样的交易,是不是很公平?”   叶翎的嘴唇颤抖,想要反驳,却怎么都做不到。鬼誓……是一个太过可怕的诱惑,他也深陷其中,可是他从来都没想过,也许自己得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等价的交换,他就像是一个家畜,被这个可恶的魔鬼豢养着,随时压榨出新鲜的血液和力量……   叶翎的表情似乎取悦了“他”,“他”裂开黑色而模糊的嘴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得知了最大的秘密的你,表情很有趣呢……知道了我是不可能被打倒的存在之后,知道自己一直在被我利用之后,你感觉如何?恨我吗?愤怒吗?”   叶翎的指尖,狠狠地掐进了自己的手掌心,他垂下眼眸,沉声答道:“不,我不恨你,也不愤怒。”   其实……不是那样的。事实上,他的心里正在嘶吼,在咆哮,在怒吼着,想要把眼前这个魔鬼直接撕碎……白苏瑾因为“他”,失去了一切,对于他叶翎而言,又何尝不是呢?做一个在生者和死者之间徘徊的怪物有什么好?做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幽灵有什么好?即使有强大的力量,又怎么样呢?他日以继夜的活在求之不得的欲望和折磨中,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他好想亲手……杀了这个魔鬼……   只可惜,他做不到。他不得不受“他”的控制,也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来得到白苏瑾,来重新得到自己失去了的过去和爱情。   “大人,麻烦你帮帮我。”叶翎深深地垂下高傲的头颅,语带卑微,“我真的……不能输给莫川……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他能感觉到“他”正盯着他,那视线晦涩而幽暗,让他的身体一阵阵发凉。   “要不……我就帮帮你好了。”良久,“他”低声笑了,黑雾流窜,饱含恶意。   ☆、17 螳螂捕蝉   夜里,医院里仍然灯火通明。白炽灯的灯光苍白刺目,一如既往的冷眼旁观这世间的生死轮回。   以往来这里的时候,白苏瑾从来都不曾感觉到这栋建筑的冰冷和刺骨。他的办公室在六楼,这一路走过去,引来了一片侧目。   人类社会就是这样,八卦和流言永远都是流传的最快的东西,天生就有强大的散播力量,胜过一切传播工具,凭借着人的好奇与劣根性而生生不息。不过是不到一天的时间,白苏瑾的“丑事”就已经在医院里传开了。无论是之前的猥亵未成年病人,还是后来爆出来的被警方带走,指控有谋杀嫌疑的事情,都已经以光一般的速度被所有人知道了。   精神科那边的负责人的儿子,仗着身份和职务之便,对自己的病人下手不说,还涉嫌到杀人案……本来就耸动的事件,又因为白苏瑾的身份而更加招人议论。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白苏瑾因为自己院长儿子的身份,尝到了被人指点的滋味。   “快看,是白医生!他居然又来医院了哎!不是说他被警察带走了么?”   “白医生?就是精神科的那个白医生吗?猥亵病人的那个?”   “是啊……就是他!听说那个病人还是个男生呢,这样说起来,他难道是同性恋?”   “好变态啊……喜欢同性就算了,还对没成年的小孩子下手……那个孩子好可怜,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啊?”   “我听说啊,那个病人也不是什么好人,是凶杀案的嫌疑犯呢……”   “天哪,真的假的啊,这关系也太复杂了吧?”   ……   白苏瑾板着脸往前走,竭力维持着平静。耳边传来一阵阵议论声,有医生的,也有护士的,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粗哑的,尖刻的,不一而足,但都在低声嘀咕着怀疑嘲讽的话语,周围投射来的视线,冰凉的像是尖锐的利剑,一下下的戳着他的脊梁,让他身上泛起一阵生疼。   他咬咬牙,越发挺直了后背,在众人不自觉的避让出来的走道上,一步步往前走。   别人看低了你没关系,自己总不能也看低自己。若是此时表现得像只人人喊打的老鼠,那他白苏瑾,也就只能是只耗子了。   为了他爸,也为了他自己,他都一定要挺直了腰板,走完这趟路。   闻讯而来,想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最后,甚至到了影响医院正常秩序的程度。白苏瑾被堵在离自己办公室不远的走道上,一声不吭的被几个往日的同事指责。   “姓白的,你也好意思来这里?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们精神科受到病人多大的质疑啊?”   “就是啊,平日里一副了不起的模样,背地里却净干这种恶心人的事情,还院长的儿子呢,怎么不知道要以身作则啊?”   “你做出这种事情,对得起你医生的身份,对得起那个孩子吗!”   ……   这几个人,摆出一副正义使者的嘴脸,一副竭尽全力捍卫病人权利,捍卫医生尊严的模样,表面上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然而白苏瑾却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不外乎就是趁机打击报复他而已。作为精神分院院长的儿子,他平日里占了多少便宜,享了多少风光,一朝失势,就要遭受多少白眼,领受多少指责,尽管他平日里已经尽量低调了,但是还是挡不住别人眼红嫉妒。这几个同事,平日里就和他关系紧张,此时有了机会,自然要赶紧来落井下石了。   此时的形式太过糟糕,白苏瑾知道,就算这些冷言冷语听得他心里再难受,他也只能忍着。要是贸然反击的话,指不定又要被编排出什么新的罪名来了。   关于猥亵的那些罪名,虽然有所出入,但是他的确是做下了,此时被人指摘,他也只当是赎罪了,只不过,当这些人的矛头开始指向别的地方的时候,白苏瑾就再也难以忍受了。   “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整天和叶翎同进同出不说,还老是俩人锁在一个办公室里,神秘兮兮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同事A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嫌恶。   “还能干什么?”同事B接过话头,笑得嘲讽,“肯定是把那些恶心事儿都干遍了呗,我说,你们两个也不注意着点影响……难道是仗着院长儿子的身份,这么嚣张?”   “白苏瑾,你就不配当心理医生,治别人之前,先治治你自己吧!”   同事C的恶言,终止在白苏瑾猛然掐过来的手掌里。他的喉咙陡然被扼住,惊恐的噤了声,只能慌乱的盯着白苏瑾,“白,白苏瑾……你想干什么!”   “作为一个精神科的医生,居然不知道同性恋不是病,而是一种正常的心理倾向,说出这种无知而可笑的言论……”白苏瑾的声音不高,话语却尖锐,像是凌厉的巴掌一样,打得同事C面色青红,“你可以指责我做错了的事情,但是你不能辱骂我的性取向,不能对我没做错的事情讥讽嘲弄!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到底是我不配做医生,还是你不配做医生?!”   他的眼神凶恶,不再是平时的老好人模样,而像是被冒犯了领地的猛虎,直接吓了另外几个人闭了嘴,一时间,周围的人群都缄默了。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嗓音传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众人都循着声音望去,白苏瑾心里一动,放下了手里战战兢兢的男人,也跟着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身白色的老旧医生袍,腰板却挺得笔直,面色严肃,精神矍铄。   “院长好!”看到这位老人,所有人都是一凛,当即也顾不上白苏瑾了,一齐整齐划一的问好。   这位老者,就是这家医院的总院长,是在场所有人的顶头上司,虽然医院并不像普通事业单位那样,对上下级的关系那么讲究,但是毕竟还是处在中国这个人情社会,没有人会想要得罪院长大人的。   白苏瑾也跟着问好,忍不住垂下了头,这位总院长,他是早就认识的,彼此之间也有些爷孙般的情感,此时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见面,联想到自己给医院惹来的麻烦,他难免觉得心怀愧疚。   老者面色沉凝,一挥手让众人散了,唯独叫住了白苏瑾,“白医生,你跟我来。”   白苏瑾乖乖跟上,心里忐忑不安。   老院长姓翁,和白父是多年的老友,两家也一直都是世交的关系,打从小时候,他就认识这位老人。翁院长为人宽厚,性子温和,又博学多才,在医学方面的成就很是不菲,也因此,白苏瑾一直都对他敬重有加,把对方视作一位可敬的长辈……现在叫住他,想来是要跟他说杜文乐的那件事了,白苏瑾摸不清对方的想法,心里更加惴惴。   翁院长带着他,直接进了白苏瑾的办公室,一路上畅通无阻,把纷纭的议论声通通甩到脑后。   待白苏瑾合上办公室的门之后,翁院长露出一个温和的神情,语气也放柔了些,“苏瑾啊,你坐。”   白苏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动作僵硬的坐下了。   看出了他的局促不安,翁院长摇摇头,无奈的说:“你去找过你爸了吧?”   白苏瑾僵住了,垂眸点了点头。   “你爸啊,就是那么个臭脾气,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翁院长叹了口气,“其实他也是担心你的,就是嘴上厉害,不肯说句软的……你比我了解他,应该也明白的。”   随着他的话,白苏瑾眼前不由得闪过之前白父决绝的关死大门的动作,还有下午时静悄悄的,半晌都没有回应的空荡荡的走道,心里猛地一痛,面上却不显,只梗着脖子点了点头。   像是看出了他的不好受,翁院长探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老人粗糙苍老的手掌抚过他的发丝,带来一阵干燥的温热,白苏瑾一怔,随即就感到眼眶一酸,心里攒了多日的仓皇和委屈都像是有了实体,汇成一股股液体,想要顺着眼睛流出,又被他使劲憋了回去。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本来想要从父亲那里得到的东西,竟然意外的,从一位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老人这里得到了。   然而,感动过去之后,心里涌上的,是更加沉重的酸涩。他想要的,不过就是一句安慰和支持,不论是来自爱人的,还是来自亲人的。可是结果呢?   他的爱人,把背叛做的干干脆脆,毫无回转的余地;而他的亲人,则在他最茫然的时候,关死了通往家的大门,逼他一个人面对那些呼啸着的血雨腥风……   白苏瑾知道,他没有资格怪自己的父亲。但是他就是难受,他就是……情不自禁的期待着,自己的父亲可以做的更好一点,至少……可以比现在更爱他,更相信他,愿意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面对命运的最低谷。   “苏瑾啊,你要坚强。”翁院长的声音很温暖,一如既往的温和,“你爸常常说,他护不了你,他说的有道理啊……有些事情你做了,就只能自己面对,自己解决,没人能帮你。翁伯伯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能维护你什么,但是你要记住,如果是你犯的错,你就要有勇气面对所有可能的后果,然后竭尽一切弥补;如果不是你犯的错,你也不能甘心认下,你要想尽办法,去澄清自己,证明自己。”   “人活这一辈子,要对得起别人,也要对得起自己,你要记住这一点。”   ☆、18 黄雀在后   翁院长离开后,留下白苏瑾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盯着天花板发呆。   对得起别人,也要对得起自己……只可惜,就算他对得起了所有人,也还是有人对他不起,这实在不是个等价的买卖。   白苏瑾扪心自问,觉得自己也没干过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虽然这二十多年来都顺风顺水,没受过多大的挫折,但是也从来都没仗着自己的身家背景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怎么就能碰上这种糟心的报应呢?   做为一个儿子,他虽然不算有多孝顺,但好歹也是敬重父母,一路顺着二老的心意走过来的,从来没给家里丢过脸,怎么就连家门都进不了了呢?   做为一个情人,他虽然是个gay,喜欢的是男人,但好歹也是拿出真心来经营生活经营情感,想要和叶翎过一辈子的,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反目成仇呢?   而做为一个医生,他自认还是尽职尽责,恪守着良心的,可是为什么就有那么多人,只看得到他身上的华彩,却看不到他的努力呢?   到了此时,白苏瑾突然明白了白父和叶翎的话——他的确是太幼稚太天真了。   他一直都以为,人只要行得正做得端,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过日子,没人能戳得着他的脊梁骨。孰不知,就算你行得再正做得再端,也还是有人偏要蒙着眼装瞎子,偏要把白说成黑。你要问为什么?人家就是看你不惯啊,指责一个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的人,又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何乐而不为呢?   也许,这世界上压根就没什么对错,有的只是叵测的人心。   这一刻,白苏瑾只觉得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原本是白色的世界,沾染了点点滴滴的暗色,竟是肮脏得让人不忍直视。   “咚咚”,窗畔传来清脆的敲打声,打断了他低郁的心绪。   “这是……”白苏瑾看向窗边,意外的看到一只羽毛黑亮的巨大乌鸦,不由得惊讶地站起身来。   乌鸦好整以暇地盘踞在窗外,黑漆漆的小脑袋微微昂起,乌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白苏瑾。像是受到某种召唤,白苏瑾不由自主的走到床边,打开了窗户。   见他开了窗,乌鸦抖抖身上的翎毛,尖锐的喙在羽毛间一阵翻找,最后衔出了一个小小的纸筒,递到白苏瑾手边。   白苏瑾愣了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通人性的乌鸦,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那乌鸦见他没有动静,不耐烦的挪了挪爪子,白苏瑾反应过来,赶紧伸手把那个小纸筒接过来。   东西送到了,巨大的黑色禽类抖抖翅膀,最后“看”了白苏瑾一眼,展翅飞走了。   这乌鸦……真是邪乎……白苏瑾看着它自在的舒展翅膀,几个起落间就消失了踪影,心里暗暗咋舌。   手里的纸筒冰凉,不仅没有沾染上禽类身上的体温,反倒凉得像是冰块一样,攥到手心里的时候,凉意骤然顺着手臂蹿上,白苏瑾没忍住,猛地打了个哆嗦,总觉得手里的这个玩意儿透着丝诡异。   “要不要打开呢……”他有些犹豫,又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最后小心翼翼的把纸筒展开了一个角,字的笔画走势依稀可以看得出来,白苏瑾看了几眼,突然觉得很眼熟。   是了,这是莫川的字!   这个结论让白苏瑾一愣,心里有些发烫,再也控制不住手上的动作,几下展开了那个小小的纸筒。   经过之前的那个吻之后,莫川这个名字,对他的意义已经大不相同了。琢磨起来的时候,心里总是麻麻热热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是那张俊朗的脸庞太熟悉,也许是那个温柔的亲吻太契合,总之,白苏瑾能够察觉得到,冥冥中像是有只笔,在他脑海里刻下了莫川的眼睛,又像是又跟线,牵起了他对莫川的惦记。   虽然这样是不对的,莫川,只是一个朦胧的幻影,是躲在杜文乐身体里的虚无。   然而,理智和情感,总是分离着的,此时的白苏瑾就是如此。他心里明白,自己不应该对莫川怀有特别的感觉,也不应该再和对方牵扯太多,可是此时此刻,当他手里拿着对方送来的纸条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打开来看。   纸上的字不多,只有寥寥几个——“19日晚,病房会面,尽早勿迟。”   署名是“莫川”,笔画流畅的两个字,透出几分坚定和凌厉。白苏瑾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那两个字,脑海里闪过的,是那张朦胧中的,阳光俊朗的脸庞,还有那双温柔坚定的,像是蕴藏着光芒的眼眸,心脏那里隐约有些发热。   19号,那不就是今天吗?白苏瑾犹豫了一下,仔细收好手里的纸条,拿上自己的电脑和文件夹,放轻动作,推开门出去了。   不知不觉的,他已经在办公室里呆了好几个小时了,时间已经入夜,走廊里来去的人变少了,医生和护士大都下班了,只剩下几个值班的人,昏昏欲睡的坐在值班室里。白苏瑾小心地挪动步子,躲躲闪闪的往病房那边走去,也算运气好,一路上都没被别人发现。   好运气一直持续到他摸到杜文乐的病房附近的时候,因为守门的于兵和陈汉都睡着了。白苏瑾多少有些诧异,他本来以为杜文乐好歹也是重要嫌疑人,警方的警惕性应该更高一些的,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但是无论如何,这对他而言都是个好事,白苏瑾没有多想,偷偷摸摸地溜进去了。   病房里很暗,床上隐约躺着个人影,白苏瑾怕引来人,没敢开灯,摸着黑凑过去,轻轻拍了拍床上的人,低声道:“莫川?”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白苏瑾不解地皱起眉,正待再去拍,突然“啪”的一声,病房里的灯亮了,原本躺在床上的人骤然起身,反手把白苏瑾拽了下去,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姓白的,你果然来了!”骑在他身上,狠狠地掐着他的脖子的,是一脸疯狂,咬牙切齿的杜枫。   白苏瑾费力的扯着他的手掌,窒息的感觉太强烈,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挣扎。两人的力气其实不相上下,但是白苏瑾躺着的姿势不适合发力,所以怎么也没法把杜枫从自己身上甩下去。   “杜……枫……你他妈……先放手……!”白苏瑾勉强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   杜枫像是没听见似的,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白苏瑾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就要晕死过去。   垂死之际,求生的本能爆炸开来,白苏瑾手上使力,终于把杜枫推了出去。   杜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目露凶光,正想再次扑上来的时候,腰却被旁边突然出现的瘦削少年抱住了,顿住了脚步。   白苏瑾猛地呛咳了几声,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一抬头,就对上了杜文乐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时有些分不清他究竟是谁。   “莫川?”他沙哑着喉咙,低声试探。   杜文乐眨眨眼,并没有回应他。   白苏瑾心里一沉,看向杜枫,“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知道我会来?”   杜枫伸手揽住靠着自己的杜文乐,冷哼一声,不屑道:“文乐告诉我的,说你可能会过来,他很害怕。我本来还以为是他想多了,没想到你真的还有脸摸进他的房间!”   这个回答,让白苏瑾如遭雷击,脸色刷的苍白。   杜文乐告诉杜枫,说自己会来,然后守株待兔……原来,是这样吗?   可是写了纸条让他过来的,明明就是莫川,也就是杜文乐自己啊!   白苏瑾捂住自己的脖颈,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低声喃喃道:“白苏瑾,你可真是傻……”太傻了……被人骗了一次还不够,又被骗了第二次。   只是……莫川,为什么这一次,骗我的人……是你?   心痛的感觉太强烈,就像是用刀子一下下切割一样,疼的几欲破碎。   真是奇怪,哪怕是被叶翎背叛,被父母关在门外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痛苦。   杜枫见他半晌都没有动静,上前迈了几步刚想说话,白苏瑾却突然抬起了头,神色晦暗,低声道:“杜枫,你和杜文乐联手把我带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闻言,杜枫愣了愣,突然笑了,“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一点。我还以为你会抱着对我的同情和信任,直到最后一刻呢……看起来,你也没那么蠢嘛……”   杜枫的笑声很刺耳,而他的默认,也让白苏瑾的心彻底沉入了深渊。   果然啊……这只是一场欺骗吗?   白苏瑾没有看杜枫,而是把目光移向了站在一边的杜文乐,他深深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眼睛,像是想要看到最深处,去寻找那个隐藏着的灵魂。   莫川,你为什么……也要骗我,背叛我?   只可惜,他所有的控诉和怨愤,都没能在那双空洞的黑眸中激起一点涟漪。   “白医生,你不妨……先睡一觉。”杜枫笑得狰狞,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根棒球棍,一步步向白苏瑾走过来,“等你醒来,你就知道,我们打算干什么了。”   其实,他是可以躲开的,如果能从房门冲出去,吵醒门外的那两个警察,那杜枫的计谋,未必就能得逞。   但是……   白苏瑾怔怔的看着杜文乐,只觉得胸腔里渐渐空了,空的,连心跳都感觉不到了。   棍棒挥下来的那一刻,白苏瑾一动没动。   黑暗来袭之前,他好像隐约看到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微弱闪动着的心疼和焦急。   硬物敲击肉体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站在病房外的叶翎,猛地攥紧了拳头。   “怎么,心疼了?”“他”漆黑的由烟雾构成的身体飘荡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盯着叶翎。   叶翎没吭声,手握得更近了,指缝间隐约渗出些血丝。   “他”晃了晃身子,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舍不得的话,为什么还要来求我呢?”   “我……必须要舍得。”叶翎的声音干涩,咬牙道,“我宁愿……让他受伤,走上老路……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和莫川在一起!”   “人类……可真是奇怪……”“他”有些不解,嘟囔着,“明明都是自私的,却非要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拼死拼活……白苏瑾,真的就有那么好?”   “……他就是有那么好。”叶翎垂下头,小声道,“失去过之后,我才发现他是那么好……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弃……”   “他”摇摇头,不置可否,“叶翎,我已经帮你暂时封印了莫川,让白苏瑾误会了他,破坏了他的计划。这是我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帮你了。这样的机会,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我明白……”叶翎低垂着眉眼,恭敬道,“多谢大人。”   ☆、19 关押   “白苏瑾,由于涉嫌杀害于兵和陈汉两名刑警,谋杀杜林江、王冰夫妇,以及试图猥亵伤害杜文乐,现对你实行刑事逮捕。”   “白苏瑾,我他妈真是看错你了,你就是个人渣!”   “听说白医生今天早上被警察带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浑身都是血,可吓人呢!”   “听说是把警察杀了……怎么会这样呢,白医生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世界上多得是衣冠禽兽……”   ……   没有人知道白苏瑾心里在想什么。无论是冰凉的手铐锁死了他的手腕的时候,还是姜鹏瞪着血红的眼睛冲他喝骂的时候,甚至是昔日的同僚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他,一步步退开,议论纷纷的时候,他都保持着面无表情。   移送检方,正式交由法院审理还需要相当的时间,所以白苏瑾被暂时扣押在警局里。一间空荡荡的狭小的房间,四面无窗,只有头顶悬着一盏刺目的白炽灯,投射下阴森森的光线,白苏瑾安静的坐在里面,垂着头,一言不发。他这副模样,已经持续很久了。   在之前的一个小时里,他得知了自己所犯的“罪行”。   根据警方的调查和相关人士提供的线索,他基本被认定为谋杀了四个人,连犯两场罪案的穷凶极恶的杀人犯。这就是杜枫的计划,把所有的谋杀罪名都推到白苏瑾身上,而他也成功的做到了。在他的误导和诱使下,警方顺理成章的从白苏瑾身上找到了杀人动机——对杜文乐的觊觎和欲望。   白苏瑾感觉自己像是听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可是主角却是他自己——   早在灭门案发生之前,白苏瑾作为杜文乐的主治医生,就对这个不满18岁的患有自闭症的孩子抱有了不该有的念头,这一点,从他对杜文乐的猥亵行为里就能看得出来,而杜文乐本人,也对这一点表现出隐晦的反应。案件发生之前,杜父和杜母偶然发现了白苏瑾的企图,震怒非常,想要报警举报,白苏瑾惊慌失措,恶念陡升,便持刀杀了杜氏夫妇,处理好现场后,就潜逃离开。他逃离后,唯一还活着的杜文乐,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无法为自己辩解,就被当成了嫌疑人。   不久后,杜文乐保外就医,住院接受治疗,再次进入了白苏瑾的视线范围。白苏瑾沉寂一段时间后,再次动了歪念头,继续对杜文乐的猥亵行为,直到事情败露,自己也遭到了警方讯问,担心自己杀人的恶行被杜文乐说出,索性决定杀人灭口,便在夜间潜入病房,于兵和陈汉察觉到不对,却反应不及,遭到偷袭,还好杜枫及时赶到,打晕阻止了白苏瑾,并且报警将其逮捕……   杜枫走了一步好棋,一下子将死了白苏瑾的所有路数,既狡猾,又狠毒。   利用了之前白苏瑾做出的猥亵行为,也利用了自己对杜文乐的影响力,成功地捏造出了一个杀人动机,将警方和舆论的视线都转移到白苏瑾身上,自己则成功地变换成了受害者,便足以看出他的狡诈和阴险。   而于兵和陈汉的死,则是他的计划里最毒辣的一部分。杀死看守着的警察,既可以避免自己被怀疑指控,也可以激起警方的愤怒,让他们急于抓捕凶手,给死去的同事报仇,更加有利于他混淆视听,歪曲事实。两条命,只用来换一个诬陷白苏瑾的筹码。人命在他眼里有多廉价,可见一斑。   此时此刻,白苏瑾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和什么人作对。杜枫,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白苏瑾,有人探视。”小房间的门被推开一条狭小的缝隙,脚步声传了进来。   白苏瑾没抬头,直直地盯着地面。   “小瑾。”苍老而疲惫的嗓音响起的时候,白苏瑾浑身一震,终于缓缓抬头。   他神情复杂,哑着嗓子唤了一句,“爸……”   白父脸色昏暗,不过一夜之间,就显得苍老了许多,神色疲惫,带着一股浓浓的悲哀,“小瑾……”他又唤了一声,说不下去了。   父子俩相顾无言,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白父打破了沉默,“小瑾,我和你妈……会给你想办法的……”   白苏瑾愣了愣,突然猜到了什么,激动地瞪大了眼睛,“爸——”   “医院的工作,我已经辞掉了。”白父打断了他的话,继续说道,“你现在这样,我肯定是不能再做什么院长了。但是你爸我以前的那些关系还在,找找人,托托关系,再帮你争取一点时间,争取一点机会,我还是做得到的。小瑾,你要相信爸,你不会有事的。爸会想办法的……会想出办法的……”   白苏瑾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里像是梗了什么东西似的,连说话都很费力,他勉强深呼吸了几次,勉强忍住眼眶里的酸涩,“爸,那些事,我真的没干,我……”   白父拍拍他的手,低声安抚,“我明白,你是我儿子,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白苏瑾有些怔愣,白父的手干燥而温暖,碰触到他的时候,依稀还能唤起他童年时的记忆……他心里清楚,白父如果想要帮他的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此时此刻,警方已经正式以谋杀的罪名逮捕关押了他,在杜枫的“帮助”下,估计手上也掌握了不少所谓的证据,法院的起诉和审判近在眼前,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很难翻身了。想要给他争取机会,争取时间,也许白父需要付出的,不仅仅是家里的财富,更是他的尊严和面子。   把面子看重了半辈子的父亲,为了他,要把曾经那么在意的东西,送到别人脚底下践踏了。   白苏瑾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不是东西,这么愚蠢。让自己的父亲,来为自己的轻率和错误买单……   这一刻,他痛恨自己的单纯,和那些自以为是的正义感。   什么样的人,可以无所畏惧的维护正义,维护良心?   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有那样做的资格。而他,还远远不够。   “爸,谢谢你……”白苏瑾强压下哽咽,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说什么呢。”白父也笑了,拍拍他的头,站起身,“你是我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我不护着你,还要护着谁呢?”   白父离开后,狭小的关押室再次恢复了寂静,白苏瑾平复下心绪,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呆,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渐渐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良久,他举起手腕,想看看几点了,却突然想起来手表早就被收走了。   白父的话,在他心里注入了一股热流,让他又燃起了几分希望。毫无疑问,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需要时间来找到推翻杜枫言论的证据,需要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不管白父能给他争取到多久,不管是一周,一天,还是只是一个小时,都能给他带来莫大的机会了。   要活着。这一刻,白苏瑾的脑袋里,只盘旋着这一个念头。   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心情微微放松后,之前被杜枫敲打头部造成的伤口就开始作痛,白苏瑾很想坚持着保持清醒,却渐渐扛不住身体内部泛起的疲惫,最后还是陷入了暗色的昏沉中。   “白苏瑾,白苏瑾……”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这声音好熟悉……白苏瑾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   是……之前在幻觉里看到的那个……很眼熟很英俊的男人,和自己……在一起?   ——昏暗的路灯下,一身狼狈的他,被年轻的身着警服的男人背起来带走……   ——温暖的阳光下,笑容狡黠的男人,玩笑似的在他的侧脸落下一个轻吻……   ——“白苏瑾!你凭什么一声不吭的消失,又凭什么莫名其妙的出现!你凭什么让我再相信你?我凭什么要听你的!”男人在怒吼,眼里带着深深的伤痛。   ——“白苏瑾,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你,只要你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其他的,我都无所谓。”男人在微笑,轻柔的握上了他的掌心。   眼前的场景飞一边的跳跃变幻,但是无论是哪一幕,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都在其中。白苏瑾茫然,大脑有些发麻,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心脏却剧烈的悸动着,鼓噪着,像是要冲破胸腔似的,疯狂的躁动。   “苏瑾,如果哪一天……死去的人是我……你会怎么做?”   他能听得到,也能看得到,年轻男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轻颤着的嗓音,和微微发抖的指尖,他也能听得到,自己熟悉低沉的回答——   “我会永远记得你,直到我也死去。”   “……我会永远记得你,直到我也死去……”他忍不住喃喃的念了出来,又无比顺口的接上了下一句,“……我爱你,莫川……”   莫川……莫川……?那个年轻的男人,居然是莫川?!   这些记忆……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莫川……?莫川……不是杜文乐的第二个人格吗?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记忆里,为什么,会有自己的身体,会有自己的长相?为什么……会让他觉得那么熟悉,会让他忍不住说出来“我爱你”三个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川……到底是谁?   真相离得那么近,和他之间,只隔了一张轻薄的纸张的距离。   ☆、20 死亡   那些记忆……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个名叫“莫川”的年轻男人,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进入他的生命的?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记得……   画面的变化越来越繁杂,各种各样的琐碎片段像走马灯似的变幻个不停,逐渐汇成一股洪流,冲刷过他的脑海,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过来,一点一点的,在他心里发出狂暴的呼喊……   那一声声的,都在叫着“莫川”的名字,那都是……他自己的声音。   “白苏瑾,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莫川?”这个……好像是吴瑶的声音。   “白医生,你快点想起来莫大哥好不好?不然就要来不及了……”这个……是谁?是个男孩子的声音,也同样的似曾相识……   “苏瑾,我会等你,我……相信你。”这个,是莫川的声音。   相信我……?会等我……?为什么要等我,又……相信我什么?来不及?什么东西要来不及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脑海里盘旋,他的头开始抽痛,神经一抽一抽的跳动,像是在被尖利的针一下下戳刺。   “莫川……”   “莫川……莫川……”   疼痛的干扰下,他的理智渐渐变得模糊,不由自主的,他开始喃喃的唤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低哑地呼唤声,在昏暗的小房间里盘旋着上升,渐渐溢满了整间屋子。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白昼渐渐被黑夜取代,时间,步入了第十天的午夜。   对于躲在暗中窥视着一切的魔鬼而言,这是赌约的最后一天,也是享受成果的日子。没有人,可以从“他”布下的局中逃脱,而莫川,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例外了。   “他”难得的叹了口气,说不出心里是得意还是失望。   人心,果然都是这么简单,轻而易举的,就会被欲望和嫉妒充斥,也轻而易举的,就会被“他”控制把玩。   人类,真是无趣……“他”默默地想。   此时此刻,狭小的审判室里,白苏瑾正处在昏沉的记忆漩涡里,久久不能挣脱,他的嘴唇翕动着,仔细观察的话,勉强能看出他正在念叨着“莫川”两个字。   杜枫小心翼翼的摸进囚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这副诡异的模样。这是他计划的最后环节了,也是最难做到的,想要混进警方看守着的囚牢,如果没有足够的人脉疏通,实在是一件太难办到的事情,但是让他惊讶的是,事情比他想象中进行的顺利了太多,并没有耗费太大力气,他就畅通无阻的进入了这间审讯室。   有人在暗中帮他。杜枫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能感觉得到隐秘中传来的助力,这也给了他更大的信心。   白苏瑾一直垂着头,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杜枫向前迈了两步,又顿住了。他难得的有些犹豫,因为此时此刻的白苏瑾好像很不对劲,与他之前见到的那个白医生相去甚远。   但是无论如何,计划都要继续下去……杜枫神色一肃,低声唤起了白苏瑾的名字。   像是从一场诡异的幻梦中醒来一般,白苏瑾缓缓抬起了眼帘,看向杜枫的方向,他轻轻眨了眨眼,眼神渐渐清明起来,“杜……枫?”   这里……是警方的审讯室……?是了……他一直都被警方扣押在这里,他好像是睡着了,梦到了很多很多既熟悉又陌生的东西,也梦到了一个……好像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杜枫并没有放任白苏瑾迷茫太久,很快就夺过了他的注意力,因为他举起了手里拿着的东西——一个圆润剔透的玉扳指。   这个玉扳指,深深刺入了白苏瑾眼中,让他骤然瞪大了眼睛,睚眦欲裂。   这个小物件,是白父闲暇时常常拿在手里把玩的,据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从白苏瑾小时候起,就一直是白父爱不释手的一样宝贝,他儿时偶尔拿来取乐,都会挨好一顿骂……然而此时此刻,这样东西却握在杜枫手里,像拿来炫耀的战利品似的摆在他眼前,这之中隐含的意味,白苏瑾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之前还萦绕在心头的百般滋味,都被对父母的担忧和焦虑取代了。   “杜枫,你做了什么!”白苏瑾咬牙喝道,“我爸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见他这副反应,杜枫满意的笑了,语气轻快,“这样东西,是你爸的宝贝吧?他到了临死之前,都不肯撒手,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他手里夺过来的呢~”   ……什么?   那一瞬间,白苏瑾的大脑一片空白,几分钟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喉咙干哑得像是快要裂开一般,哪怕微微张开,都会带起一阵刻骨的疼痛,他开阖着嘴唇,反复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我爸……他……”   “他死了。”杜枫恶意的笑了,“是自杀呦,因为你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这……这不可能!”白苏瑾猛地站了起来,嘶吼着冲向杜枫,又被固定在桌子上的手铐拽了回去,发出一阵声嘶力竭的怒吼,“他之前还来看我,说他相信我,会帮我,让我不要放弃,让我等着他!我爸他不可能自杀!杜枫,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杜枫挑挑眉,“常言道,知子莫若父,看来这句话倒过来说,也是很有道理的。我没骗你,你爸的确是自杀的,虽然心不甘情不愿……”   白苏瑾紧盯着他,似一头被勒紧了脖颈的猛虎。   “白苏瑾,我很羡慕你,你有一对很爱你的父母,比我强得多,也幸运得多。”杜枫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让白苏瑾几欲疯狂的话,“我站到他们面前,说用他们的命来换你的命的时候,他们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仔细想想,若是我的那位父亲,估计只会巴不得我早点死吧……”   白苏瑾疯狂着,怒吼着,却难以挣开束缚着自己双手的镣铐,杜枫近在眼前,可他却怎么都碰不到,最后只能颓然坐回到椅子上。彻底的发泄之后,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空无和痛苦。   不管杜枫说的是不是真的,不管自己的父母究竟遭遇了什么,此刻恐怕都已经凶多吉少了。这个认知,让白苏瑾陡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心里空落落的,什么都不剩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给了希望,又全盘推翻。白苏瑾从未又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的痛恨自己,也如此痛恨杜枫。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在短短的几天之内,他就失去了一切,全拜杜枫所赐。   “杜枫,我一定会杀了你……”白苏瑾赤红着眼,咬牙道。   这笔债,他一定会亲手讨回!   杜枫不屑的嗤笑,“哦?你要怎么杀?在这间小屋子里,被铐着双手吗?还是……在阴曹地府里,找我报仇啊?”   “你是想……”一瞬间,白苏瑾恍然明白了杜枫的意思。   “白苏瑾,如果你爸妈没有为你跑关系想办法,没有试图推翻你的嫌疑,没有试图把你从这个案子里救出来,那他们大概还不会死,你也不会这么早就被我盯上。只可惜,他们偏偏这么做了……为了完成我的计划,为了让你成为这几起案子的凶手,他们就必须死,而你,也马上就要死了。”   “杜枫,是你吧……那个杀了杜家夫妇的人,根本就不是杜文乐是不是?”虽然用的是疑问句,但是白苏瑾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杜枫顿了顿,最后爽快的点了点头,“的确是我。”   “利用我来替你顶罪,是你早就设计好了的?”   “这倒不是。”杜枫摇摇头,“一开始,我是真的想让杜文乐为我顶罪的。要是没有他妈,要是没有他,说不定我的母亲还能在世,我还能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但是,拜他妈所赐,也拜他所赐,我本来所拥有的一切,都被夺走了……”   “他们一家三口过得越是滋润,我心里就越恨他们!凭什么,我们共有同一个父亲,但是我却只能得到白眼和冷嘲热讽,而他就能拥有完整的家庭和双亲!这不公平!”   “他并不幸福。”白苏瑾冷声道,“至少你拥有健全的人格,而他有自闭症,他一辈子都无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杜枫愣了愣,沉默下来,像是冷静了一些,最后低声道:“是啊,他也不幸福……文乐他,其实是个好孩子,他从小就爱粘着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总是记得分享给我……曾经,至少有一段时间,我是很喜欢他这个弟弟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杜枫并没有再说下去,他的语气里带着某种暧昧的情绪。如果白苏瑾处于正常状态的话,一定能轻易察觉到杜枫的不妥,只可惜此时此刻,怨恨和怒火正堵塞着他的大脑,让他难以做出正确的判断。   “白医生,说实话,利用一下你,是我临时起意的打算,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天真愚蠢,毫无防备的,就被我骗进了圈套,事情顺利的出乎我的意料。跟你比起来,杜文乐反倒显得不可控的多了,他的精神有问题,很有可能会做出来一些出乎我意料的事情,万一把我供出来,事情可就不好办了……而你,白医生,你现在已经成了众矢之的,千夫所指,警方的重点怀疑对象,如果因为事情败露而自杀在这间牢房里,估计也不会因为太多的怀疑吧?”   “你以为警察都是傻子,看不出你的诡计吗!”白苏瑾难以置信的喝道。   “所以说,白医生你还是这么天真啊……只要有好处有利益,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都甘心蒙住眼睛当傻子,警察,也不过是寻常人罢了,怎么可能脱得出这个惯例呢?”杜枫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我仔细想了想,服毒自尽其实是个不错的主意。白医生作为精神科的医生,随身携带一些相关的药物也是正常的吧?超量服用结果致死,警方承担的责任也会小得多,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白苏瑾,你是想自己来,还是我来帮你呢?”   死亡,是一阵阵从肺腑里冲出来的彻骨的疼痛,这是生平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也是最后一次了。   怨恨就像潮水一样翻涌膨胀,渐渐吞没了他的神智。   杜枫离开后,空荡荡的审判室里,突然卷起一阵肉眼可见的黑色雾气,盘旋着,覆盖了白苏瑾僵硬的尸体。   ☆、21 复仇   “你心里,怀着怨恨吗?”   ——我……恨……   “你心里,还有没有实现的愿望吗?”   ——我……有……   “白苏瑾,你想……重新活过来吗?”   ——“……我想。”   啊,这把刀……感觉好熟悉……   手里的长刀,在暗色里依稀泛着血色的微芒,锋锐的刀刃闪着寒光,上面沾染着点点滴滴的血迹。   这把刀,是属于他的。这把刀上的血,是他劈开了数不清的血肉之躯之后留下的。这条通往人间的路,是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即便,是以遍染血污为代价。   他的胸口是冰凉的,即使心脏再次由静止开始跳动,也还是保持着极低的温度,怎么都暖和不起来。和他的身体差不多,总是带着死亡般的冰冷。   因为他的确是一个死人。一个特别的,能走能跑能跳,还得到了强大力量的死人。但是无论如何,归根结底,他还是个死人,是个怪物。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至少,在他杀死那几个必须要死的人之前,他究竟是不是人,是什么人,都不重要了。   叶翎,杜枫,那些只知道背地里臆测诽谤的愚昧的人,那些只知道趋炎附势追逐利益的愚蠢的警察,还有……杜文乐。   杜文乐……   白苏瑾泛着血芒的双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现在,他唯一需要在意的,就只有复仇。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杜枫在哪里?”男人的嗓音里,透着无机质的冰冷,就像一个毫无情感的机器一般,重复着相同的问话。   没有得到回答,只得来了一堆求饶。他不耐烦的横刀,洒下一片血海。   人类的残肢遍地,鲜血与碎骨混杂,刺鼻的血腥气泛滥开来,越发挑动起他的神经。杀人的感觉,原来就是这样啊……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看着其他人如刍狗般跪地乞怜,苟且求生的滋味,原来是这般美好……   早知道是这样,当时何必要白白背负四条人命的罪责呢?   白苏瑾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流的血越多,手上的人命越多,他的心就越发的冷硬如铁石,坚固如寒冰。当那些多余的怜悯和温柔都慢慢消失的时候,他反倒感到一阵满足。   手里的刀在欢呼的雀跃,为他的凶恶残忍,也为他的无情无心。   这样多好?一个死人,本来就是不必有情有心的,没有烦恼和郁闷,就只有爽快和刺激,这样的生活,多好?   “杜枫在哪里?”白苏瑾将这群人里最身强体壮的那个踩在脚底下,把手里的黑色长刀横在对方的脖子上,傲慢地询问,“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他知道在他“死”后,警方一定会以凶手畏罪自杀的结论来结案,而杜文乐也能够摆脱嫌犯的罪名,从医院里脱身,所以杜枫一定是带着杜文乐避风头去了,只是他没想到对方还有着不小的黑道背景。这个白天在医学院乖乖上课的好学生,私下里居然是黑道上有名的帮派医生,手里的活儿还不错,不少人都护着他,害的白苏瑾费了不小的功夫。   被白苏瑾踩在脚下的男人感受到脖子上泛起的寒气儿,再看看周围被白苏瑾砍翻了一地的小弟,终于胆寒,颤颤巍巍的给了白苏瑾一个地址。   白苏瑾不屑的冷哼一声,轻送长刀,把刀尖顶入了男人的喉咙,像是划破了一块豆腐似的,鲜血瞬间汹涌而出,男人喉间发出“嗬嗬”的气声,满脸难以置信的倒下了。白苏瑾不耐烦地甩甩长刀,把暗色的血液甩开,扭头离开了。   帮助杜枫的人,都该死。   与此同时,老城区一间隐蔽的老房子里。   “文乐,来吃饭吧。”杜枫把刚做好的饭端到桌子上,招呼杜文乐来吃饭。   男孩“蹬蹬蹬”的跑过来,坐到椅子上,黑亮的眼睛盯着杜枫,抿起嘴角,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杜枫看着他,目光柔和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是难得的宁静,没有软弱多情的父亲,也没有动不动就对他苛责的继母,更没有弥漫在屋子里的挥之不去的尴尬和别扭……杜枫托着腮,看着杜文乐小口小口的往嘴里填着饭,只觉得那期待了十多年的生活,终于被自己牢牢地攥在手心里了。   对于杜枫而言,杀了那对不配做父母的夫妻,他其实没有半分歉疚,因为那是他渴望了十多年的事情,可是杜文乐,这个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却让他纠结了许久。   在他从小就筹谋的计划里,杜文乐是其中最具有讽刺性的一环。让这个好骗的精神不正常的弟弟来做自己的替罪羊,让杜父和杜母尝尝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杀死的滋味,让杜家担上杀母弑父的罪名,永世不得翻身……在最初的最初,他的计划是这样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思竟然变了,变得不想看着杜文乐被判罪,不想看着他去死……所以当白苏瑾出现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就改变了计划,即使要因此冒巨大的风险。   其实他也明白,杜文乐的存在,对他而言是一个巨大的弱点。杜文乐存在一天,他就不安全一天……只可惜,明白归明白,他却总是无法将这个弱点消灭。   也罢……就这样吧。杜枫想着,他这个弟弟,从小就只跟他亲近,也许这就是缘分也说不定……   这样的温馨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老屋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发出“吱扭”一声轻响。   杜枫神色一凝,警惕的拉起杜文乐,把对方反手推进卧室里,合死门,又从怀里摸出一把沉甸甸的□□,小心翼翼的向大门方向挪去。   这把枪,是他从以前救过的一个黑道头子那里要来的,他能猜到自己接下来恐怕不会很太平,所以早早做了准备,却不料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他与大门之间,只隔了一道墙的距离,微微探头,就能看到到底是什么人进来了。杜枫后背贴着墙,深吸口气,猛地旋身,举着枪对准了门口。   的确有个人站在那里,而且,还是个不可能出现的人。   “白——!”杜枫愣住了,失声叫了出来,口中刚刚脱出一个字,那人影就又消失了。杜枫愕然,难以置信的揉揉眼睛,门口还是没有人,之前看到的那个男人,好像只是一个幻觉。   这不可能。杜枫安慰自己,那个人已经死了,一定是看错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不可能……   突然,后背刮过一道冰凉的气息,像是锋锐的刀刃一般,划过他身上的衣物。杜枫浑身一颤,陡然回身,可是背后却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觉得背后有东西的!杜枫毛骨悚然。   他小心地在屋子里搜索,厨房,阳台,客厅,小客房……他一一搜过去,却什么都没找到,最后,当他重新站到客厅的时候,房子里重新安静下来,一切都像是他的神经过敏。   杜枫松了口气,勉强平静下来,想起了杜文乐,担心他被吓着了,就往卧室走去,“文乐?你还好——”他的话顿住了。卧室的房门……是开着的!露出一道细细的缝隙。可是他之前明明是把门合死了的!   那一瞬间,杜枫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他猛地推开门,赫然看到男人背对着的身影,和杜文乐蜷缩在床上的瘦削的身子。担忧在一瞬间冲上头顶,杜枫不顾一切的扑上去,猛地把那个男人撞到了一边。   杜文乐好像没什么大碍,只是微微发着抖,像是被吓着了似的。杜枫顾不上那个男人,先把杜文乐仔细检查了一边,这才把男孩挡在身后,转头来应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   “你到底是……”杜枫凌厉的语气,在看到男人的脸的一瞬间僵住了。   “杜枫,我找了你好久,你可真会躲。”男人咧嘴一笑,带着讥诮的恶意。   这超出科学范畴的一幕突然出现在眼前,实在是让杜枫难以置信,他颤抖着嘴唇,猛地摇头,“这,这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会在这里?我亲眼看着你死了的!”   男人,也就是白苏瑾,低声笑了,“我的确是死了。”   他无视了杜枫骤然变得惨白的脸色,悠然道:“杜枫,我记得我当时跟你说了的吧?我会找你报仇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杀了你,给我父母偿命!”   “这……这怎么可能……”杜枫难以控制自己的颤抖,他身上冒起一阵阵寒意,凡是被白苏瑾目光扫过的地方,都能感到一阵刀剐似的疼痛。   “我本来打算给你一个痛快的,可是……”白苏瑾的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杜文乐,勾起了嘴角,“我突然改变主意了。杜枫,你,或者是你弟弟,选一个人来死吧。死一个,另一个人就能活下去,你们自己决定。”   他说着残忍的话,语气却轻松而惬意。   杜枫猛地扭头看向杜文乐,正好对上了对方湿润茫然的眼神,他一咬牙,怒瞪着白苏瑾,“姓白的,你别他妈做梦了!我管你是死是活是人是鬼,我能杀的了你一次,就能杀的了你第二次!”说着,他就猛地举起了手里的枪,毫不犹豫的摁下了扳机。   火光闪动间,子弹带着巨大的动能飞出,瞬间击穿了白苏瑾的胸口,打得他一个趔趄。杜枫嘴角流露出得意的笑容,却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   因为白苏瑾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倒下去。他只是晃了晃,然后就恢复了笑容,他揉了揉刚才被击中的伤口,那里只残留着几滴血液,没有任何伤痕。   “你……你……”再看向他时,杜枫的眼里充满了惊惧。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已经不是人了,对付人类的手法,是对付不了我的。”白苏瑾面无表情的陈述着耸人听闻的事实,向前迈了一步,手里虚虚一招,一把泛着血芒的黑色长刀突然出现,被他握在手里,刀锋一转,直直逼向杜枫和杜文乐,“现在,不要再浪费时间了,选一个吧,你们两个,到底谁生谁死?”   杜枫被那把刀的锋芒逼得呼吸困难,他扭头看了看被自己护在身后的茫然无措的杜文乐,眼里闪过一丝疯狂。   ☆、22 自杀   没有人知道杜枫究竟打算怎么做,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动作,杜文乐就先爆发了。   对于这个心思简单神经纤细的男孩而言,白苏瑾身上泼墨似的血污,和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的血腥气,都太过刺激了,远远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不过还好,这一次,他身边还有他的兄长。   他猛地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一把抱住了杜枫的腰,拉着他冲到了房间的角落里,躲在那里不停地发抖,嘴里时而喃喃自语,时而冒出一两句刺耳的尖叫。   杜枫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挣脱,却意外地挣不开杜文乐的手臂,只得反手也搂住他,焦急询问,“文乐,文乐?你冷静点,文乐!”   白苏瑾对二人的混乱视而不见,连神色都没有丝毫变化,一步一步的逼近过来。   杜枫一边要顾着杜文乐,一边又要留神白苏瑾的举动,很快就心神俱疲,精神上的压力强压下来,逼得他也有些疯狂。   “白苏瑾,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是想报仇,就干脆利落的来,耍这些把戏算什么!”他愤怒的大吼。   “杜枫,你,或者杜文乐,哪个活,哪个死?”白苏瑾却恍若未闻,仍是擎着刀重复着那句话,只是刀尖越发的向前递,饱含威胁。   杜枫大概能感觉到今日不能善了,他扭头看了杜文乐一眼,男孩的嘴唇开阖,吐出一些神经质的混乱的话语,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他,偏执,而认真。   一瞬间,杜枫有些恍惚。好像从小到大,杜文乐都是这么看着他的。认真,偏执,一眨不眨。与他不一样,这个孩子的眼里,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他的世界,也没有什么其他,就只有杜枫。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弟弟,开始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呢?   杜枫扪心自问,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他的心总是太满,里面装的东西太多,爱与恨都太猖狂,占据了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对于杜文乐,连一个缝隙都不曾留下过。所以他可以把弟弟推上凶手的审判席,所以他可以避而不见,装作自己和那个家庭无关。   可是,当爱恨都清算,当仇恨都得报,他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心,第一次变得空空荡荡,空到,可以把杜文乐整个人都装进去了。   他开始做噩梦,他梦到杜文乐干净漆黑的眸子,梦到男孩独自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的寂寞的背影,梦到他激动发狂伤害自己的模样,也梦到那天晚上,杜文乐站在浑身是血的他的身后,怯生生的叫了句“哥哥”,然后攥紧了他染血的衣角……   那些梦,折磨的他难以解脱,所以他冒着风险,回到杜家,借着杜文乐留下的一切痕迹来发泄自己的抑郁。杜文乐的衣服,杜文乐的床,杜文乐的照片,杜文乐的一切……当他抱着那些东西哭出声来,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原来杜文乐对他而言,并不仅仅是继母的儿子,并不仅仅是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果然是个疯子,不仅杀了人,还爱上了自己的弟弟。   在病房门口,看到白苏瑾和杜文乐接吻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那句“变态”,不仅是在骂白苏瑾,更是在骂他自己,因为那一瞬间,他心里涌起的,是无边无涯的嫉妒。   变态的,对白苏瑾的嫉妒。   为什么挑中白苏瑾?他不敢承认,心里却清楚。   因为妒忌,因为羡慕,也因为害怕。   这份变态的,不容于世的感情,无论如何,都不能被别人发现。所以白苏瑾,一定要死。   本来,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他和杜文乐很快就可以过上新的生活,拥有新的身份,虽然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对待杜文乐,但是至少,他们两个可以安定的在一起了。   一切都应该很好的,只除了,本来应该死掉的白苏瑾,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本来不相信因果报应的,如今,也不得不相信了。   杜枫看着杜文乐,不过几秒,心里却闪过了诸般念头,最后全都化作一声叹息,“杀了我吧,让文乐……活下去。”   文乐,上一次,我选择了让你死。这一次,我就把欠你的,全都还给你吧。   我早该想到的,我该恨的人,从来都不是你。万幸你还活着,那就一直这样,继续活下去吧。   杜枫笑了,抱紧了杜文乐,把后背留给白苏瑾,轻轻吻在男孩的额头。   “文乐,我喜欢你。”   尽管我知道,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   杜枫伸手挡住男孩的双眼,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白苏瑾微微挑眉,总算有了点反应,却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眼里血芒一闪,毫不犹豫地扬手——   身体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力道带开了,血液应声溅出,疼痛却没有随之袭来,杜枫诧异的睁眼,正好对上杜文乐湿润的眸子,手上湿漉漉的,很黏腻的触感,这是……   “文……乐……?”杜枫惊慌的开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哑的不像话,几乎快要发不出声音了,男孩瘦削的身体缓缓从他身上滑下,他颤抖着手,勉强扶住他。   “这……怎么会这样……”杜枫的眼泪无意识的滑下,满脸的难以置信。   最后一刻,杜文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抱着他翻了个身,自己挡上了那一刀。   这怎么可能?杜文乐怎么会……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主动挡上来,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明明前一刻,他还陷在疯狂里面啊!杜枫怎么都想不明白。   白苏瑾也没想到最后一刻会发生这样的翻转,他看着杜文乐的身子慢慢瘫软下去,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下意识的想冲上去,又死死攥住拳头忍了回来。   为什么……看到这个男孩受伤,他的心就好痛?白苏瑾皱起了眉头。   “文乐……文乐!”另一边,杜枫在疯狂地叫着杜文乐的名字,“文乐,你怎么了?你看看哥,你说句话啊!……你不要死啊!……”   “哥……哥……”男孩奄奄一息,终于在他的呼唤声中勉强睁开了眼睛,“哥哥……病房好冷……好空……文乐不想再去了……”   “不去,不去!文乐,哥不会再让你去病房了……”杜枫抱住他,流着泪保证。   “哥哥,你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文乐了……?那天晚上,文乐……好害怕……”   “是哥哥错了……哥哥不应该……不应该……”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哥哥,文乐很……喜欢哥哥……”男孩的眼睛渐渐亮起来,说出了这么多年来最清楚的一句话,“文乐想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像爸爸和妈妈那样,在一起……”   杜枫再也忍不住了,失声痛哭。   在杜文乐的心里,父母大概就是恩爱的典型吧?也许他们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也许他们对两个儿子都不算太好,但是他们彼此是相爱的,虽然是段有些尴尬的婚姻,但是感情却很好,吵吵闹闹很多年,到头来谁都离不开谁。杜枫还记得,在他想要杀那个女人的时候,杜父还扑上来,毫不犹豫的帮她挡下一击……   杜文乐想和他在一起,像一对夫妻一样,永远在一起。   这一刻,杜枫真的后悔了。   杜文乐的精神不过是回光返照,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的,他的呼吸渐渐低弱下去,变得几不可闻。   “……文乐……”杜枫渐渐止住了哭泣,把怀里的男孩放平到地上,缓缓站起身。他朝着白苏瑾的方向走去,像是没有看到他似的。   白苏瑾想了想,微微让开一步,并没有阻止他。   杜枫看都没看他,笔直的走向之前掉落在地上的手/枪,把它捡了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白苏瑾皱眉看着,突然心里一动,下意识的想要把枪抢下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杜枫毫不犹豫的举起枪,朝自己的心脏扣动了扳机。   杜枫自杀之后,奇迹般的,杜文乐还一直保持着呼吸,虽然气息很微弱,像风中的残烛。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里,白苏瑾一直没有离开,而是在杜文乐身边盘腿坐下,抱着长刀守着他,一动不动。   躺在自己膝盖旁边的男孩脸色苍白,锁骨精致而深刻,瘦弱的有些不正常,腰腹间横亘着一道巨大的创口,暗红色的血染红了衣裳,看上去很是可怖。以他的身体,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该断气了,可是他就是没有停止呼吸,胸口倔强的起伏着。   白苏瑾觉得自己应该给他补上一刀的,因为无论如何,站在杜枫那边的杜文乐都不是无辜的,尽管他可能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就是因为他,好多人都死了,包括自己。   可是他下不了手,手里的刀几次想要举起,又几次放下,反反复复的,连他自己都心烦。   罢了,反正也活不了了,就让他自己慢慢断气吧。   白苏瑾一直等着,等到最后,却没等到预料中的结局,反倒眼睁睁看着杜文乐睁开了眼睛。   男孩的眼睑微动,像是感觉到了疼痛似的,纤细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腰间。   “嘶……”他发出一声抽气的声音,猛地睁开了眼睛,正好对上了白苏瑾有些诧异的眼神。   白苏瑾满身是血的模样似乎吓到了他,他先是诧异的张大了嘴,随后脸上划过一丝难过,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了然?了然什么?白苏瑾挑挑眉。   男孩白着脸笑笑,冲他比口型,“我是莫川,好久不见。”   ☆、23 阻拦   奄奄一息的杜文乐奇迹般的醒了,醒过来之后,变成了莫川。   他身上还带着巨大可怖的伤口,从腰间横贯过去,鲜血流淌的速度渐渐变得缓慢,最后像是止住了,留下一个暗红色的切面整齐的痕迹。他的皮肤很白,血液像是已经流干了,只留下苍白而干枯的皮肉。   他应该已经死了的,但是却还能走动,虽然步履有些踉跄。   他应该尽快去医院的,但是却倔强的一路跟着白苏瑾,虽然行动间有些勉强。   “不要跟着我。”白苏瑾扭头看着那个瘦弱的男孩,皱着眉警告,“不要逼我杀了你。”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还有很多仇人要找,并不像带着一个碍事的跟屁虫。   其实说起来,不论是杜文乐还是莫川,都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他不下杀手,都已经是手下留情的了。   男孩却不为所动,仍然抿嘴笑着,苍白着脸一路跟着他。   白苏瑾握紧了手里的长刀,勉强压下心里沸腾起来的暴躁,最后还是不再理会他,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他故意走得很快,果然,男孩很虚弱,走不了太快,很快就被他甩到了后面。   白苏瑾疾行了几步,下意识的回头看看,已经看不到莫川的身影了。他顿了顿,心里竟觉得有些难受,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大洞,又开始灌进冰凉彻骨的风了。   只是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白苏瑾抚抚胸口,微扯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心里的那个空缺究竟是为了什么,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他的心,根本就不会再跳动了。冰凉的胸膛,就算再冷一点,又怎么样呢?   莫川到底是谁,对于他而言,也已经无所谓了。   然而,白苏瑾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他夜半时分摸进姜鹏的家里的时候,会在姜鹏的床边,看到仍然穿着一身染血的衣服的莫川。   他还是一副很虚弱的模样,嘴角却带着笑,张开双臂,挡在一脸惊慌的姜鹏面前。   哪怕姜鹏是个办案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了,但是看到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再一次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也还是让他白了脸。   其实不只是白苏瑾,眼下正挡在他面前的杜文乐,也给他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两个人都不正常,带着一股不似活人的古怪气息,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逃开。   “让开。”白苏瑾的声音很冷,手里的刀却迟迟未动。   莫川也没动,仍然挡在姜鹏面前,维护的意图很明显。   看到莫川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白苏瑾心里突然一阵气闷,也懒得再跟他废话,身形一闪,就越过他冲向了躲在后面的姜鹏。   “噗嗤”一声,刀身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白苏瑾目光一凝,持刀的手猛地攥紧,停下了。   不知是怎么做到的,莫川居然用和他差不多的速度再次挡到了姜鹏面前,而他的刀,也再一次刺穿的男孩的身体,这一次,伤口是在左肩上。   莫川的脸色更白了,咬紧了嘴唇,头上冒出几滴冷汗,却还是张开双臂,无论如何都不肯让开。   趁两人僵持着,姜鹏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间。   “你到底——”饶是白苏瑾再怎么心如铁石,此时也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了,可是嘴里的话刚说到一半,脑袋里就突然窜过一阵剧烈的疼痛,瞳孔瞬间涣散,手里的刀也猛地一沉,顺着莫川的肩膀斩下了几厘米,引得莫川发出一声闷哼。   ——“我,我喜欢男的!”   ——“白苏瑾,你这个无耻小人!你他妈连名字都是骗我的,你的失忆是不是也是假的?你说过的那些话,可有一句是真的?!”   男人或窘迫或恼怒的模样在他眼前来回晃动,渐渐与眼前皱着眉的杜文乐的脸重叠,耳边也响起了清晰的话语声,让他一阵恍惚。   又来了……那些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记忆,又一次袭上他的脑海,白苏瑾猛地喘息了一声,艰难的握紧了手里的长刀,把它抽了出来。   莫川应声痛哼,顺着他的力道向前晃了晃,又重新站稳了,下唇咬得更紧了,隐约透出些血丝。   白苏瑾费力的撑着额头,眼里闪过一道血芒,面色不善,冷声喝道:“你……到底是谁!”   莫川……到底是谁?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在他面前,为什么会让他感觉这么熟悉,为什么会……如此牵扯他的心绪?   他还能隐约记得,在那间狭窄的囚室里,自己在浑噩中喃喃出来的那句“莫川,我爱你”,也还记得那些真实的让人难以忽视的生活碎片……   莫川……难道真的是自己的情人?难道真的和他一起生活过?   可是这怎么可能?在这之前,他明明就不认识莫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和叶翎在一起的日子又算什么?总不会只是一段虚无飘渺的梦吧?   他的生活,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   白苏瑾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混乱的漩涡,真真假假都掺杂在一起,他像是活在一个诡异的幻觉里,时间和空间都在不停地扭曲变形,像是一面面哈哈镜一样,嘲笑着站在其中随波逐流的他……   好像有哪里,是不对劲的……这个世界,这个场面,好像有哪里,是不对劲的……   这个念头一出,手里的长刀突然发起热来,一股股热流顺着手臂向上涌起,逐渐遍布全身,血液开始不受控制的沸腾,心脏的温度却陡然降了下来,跳动声变得几不可闻,脑海里那些似曾相识的画面也渐渐褪色了,留下的,只剩一片血色荒原。   莫川没法开口,他的伤口还在流血,虚弱的感觉纠缠着他,让他一时难以控制这具身体,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白苏瑾踉跄着后退几步,眼里的血色越来越浓,本来已经被他唤醒一些的神智又再次被杀欲控制,最后猛地跳出了高达十几层的居民楼,骤然消失在空气中。   莫川眼里划过一丝无奈。   “莫大哥,你的伤——”黑色的冥鸦从窗外飞进来,随后房间里就响起了余容焦急心疼的呼喊声。   他话音刚落,吴瑶也从顺着窗户翻进来了,她皱着眉,没有多说什么,眼里却明显的闪过一丝不忍。   莫川在余容的搀扶下坐到床上,笑着冲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紧。   余容瞅瞅他一身的伤口,悄悄红了眼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莫川抬手揉揉他的脑袋,无声安慰。其实他真的没事,杜文乐的这具身体其实已经死了,他只不过是鸠占鹊巢罢了,疼痛的感觉仍然存在,但是也许是因为灵魂不够契合的缘故,总是像隔着一层薄膜似的,并没有那么鲜明刻骨,所以他也还可以忍受……   只是……看着自己心爱的人站在自己的敌对面,手握凶器眼泛血光,甚至还把那柄冰凉的长刀一次又一次的捅入自己的身体……这种滋味,实在是有些难以言说。脑海里像是有两个灵魂在吵架似的,一个在替对方辩解,说他也是身不由己,一个则在埋怨对方,说他怎么还不醒悟,争争执执,反复不休。   但是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   “莫大哥,我们真的能成功吗?”余容看着他,面带忧色,“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如果在午夜之前,白医生还是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那你可就……”   莫川抿唇,深深的看了余容一眼,并没有回答。   他虽然没有万全的把握,但也并非毫无希望。说实话,虽然由于“他”的介入,破坏了莫川的计划,最后还是让白苏瑾一步步走上了三年前死而复生的老路。但是也拜这所赐,随着白苏瑾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他也和三年后的真正的白苏瑾越发相像,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为,都在渐渐变成莫川所熟悉的那个白苏瑾,也正因为此,他被迫沉睡封印的那三年的记忆会逐渐浮出水面,而他对莫川产生的感觉,也会越来越强。   莫川能感觉得到,白苏瑾看他的眼神的细微变化,也能感觉得到自己在白苏瑾心里的地位正在慢慢改变。   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管,干脆利落的杀了他报仇的,可是他就是没有下手。莫川觉得,这应该就是证据。这就是……白苏瑾渐渐想起他来了的证据。   所以他歇了一会儿,大概恢复了体力之后,就向余容和吴瑶点头示意。   余容不赞同的皱眉,“莫大哥,你再休息一会吧?虽然你现在不同常人,但是这么短的时间,你也很难恢复过来的……”站在一边的吴瑶也一脸不认同地摇头。   莫川没吭声,只是固执的望着余容,完全不肯改变主意。   “莫川,你这样乱来,小心真的死掉。”余容还在想着怎么劝他,吴瑶却难得的开口了,当然了,她一张口,基本上是不会有什么好听的话的。   莫川愣了愣,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余容埋怨地瞥了吴瑶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因为吴瑶的话虽然不中听,却的确是事实。   在杜文乐还活着的时候,莫川“借用”他的身体,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并不需要费多大的力气。但是现在,杜文乐的灵魂已经死了,莫川再去支配他的身体,就不得不耗费自己的力量了,灵魂的力量本就衰弱,再加上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对莫川的精力的消耗几乎是难以想象的。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受的伤越来越多,他的力量说不定真的会耗尽……到了那时,莫川就真的可以算的上是“死亡”了。   不只是失去肉体,甚至连灵魂,都有可能失去。   对此,莫川心知肚明,却不为所动。   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去。他盯着余容,意图再明显不过。   余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都没能说服他,到了最后,眼看着莫川站起身来扶着墙往外走,一副要自己去找人的模样,他终于妥协了。   “我知道了,莫大哥……”余容沮丧的垂下头,重新变幻成巨大的冥鸦,“你别折腾了自个儿了,我这就带你去……”   ☆、24 置之死地而后生   这已经是第几回了?   白苏瑾盯着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莫川,眼里闪过一丝不耐。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到莫川拦在自己面前了,有的时候他会成功,让他的猎物尖叫着逃离他的视线,而更多的时候则是失败,白白惹来一道伤口。   此时的莫川,身上不可谓不凄惨,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而且全都是贯穿式的刀伤,有些地方甚至还带着灼烧后的痕迹,一身的衣服也全都被血浸透了,皱皱巴巴的贴在皮肤上,细瘦的肋骨都能透得出来,看上去委实有几分骇人。   他的身体,好像正在迅速地衰弱下去……这才不过一天,就已经苍白枯瘦地像个鬼魂似的了。不过也难过,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一直硬撑着活下来,就算说他还是个普通的人类,估计都没人会相信的。   白苏瑾怎么都想不明白,莫川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在报复,报复那些直接或者间接的害死了他,害死了他的父母的家伙。那些人里,有的是混黑社会的,有的则是警察,更有甚者,是他昔日认识的同事和长辈,那些在他出事的时候,毫不留情的辱骂他的父母,肆无忌惮的踩上一脚,甚至是火上浇油的伪善之徒……   怒火和恨意在他心里灼烧,让他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和冲动。   可是偏偏有人不长眼,非要一次次地阻挠他!   很讨厌吧?……那就……杀了他吧……只要你杀了他,就不会有人再来阻止你了……只要你杀了他,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所有事情,杀尽你恨的人了……杀了他吧……动手吧……不要再犹豫了……   脑海里像是藏着一个喧闹的小鬼,一直在叫嚣着杀了那个人,杀尽一切拦在他面前的人……就那样不断不断的刺激着他的神经,直叫他不得安宁,   他像是被蛊惑了,眼中的血芒越来越盛,渐渐充斥了整个瞳孔,手里的黑色长刀,也变得越发滚烫。   “杀……”他喃喃着,目光紧紧地盯着莫川不放,“杀了……你……”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莫川身上,以至于都没发现原本的猎物已经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他向莫川走近了一步,莫川也终于听清了他嘴里说的话,心猛地一沉,突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白苏瑾因为鬼誓而受到的影响,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来的严重……看起来,他似乎是把自己当做下一个目标了……   这么快吗?莫川不由得苦笑。他早就想到过这种情况,一直一直的阻拦白苏瑾下去,早晚会消耗掉他的耐心,被他当做挡路的障碍物一样毫不留情的清理掉,他只是没想到……白苏瑾这么快就起了杀心。   他本来还以为,至少要到对方找到了叶翎为止呢。只可惜叶翎躲得太好了,时间已经午夜,他都还没有暴露,兴许是得到了“那家伙”的帮助,所以才得以避开白苏瑾疯狂的报复吧……   事情进行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已经脱轨了。无论是叶翎的计划,还是莫川的计划,其实都已经在中途夭折了,此时的白苏瑾,就像是一辆撞出了铁轨的火车,正一路呼啸着冲向无底的深渊……   莫川想都不敢想,如果就这样放任对方大开杀戒的话,白苏瑾会不会永远都沉沦在杀意和仇恨里,永生永世的沦为魔鬼的傀儡,再也无法挣脱。   他不敢拿对方冒险,所以只能拿自己冒险。   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机会,一个最后的机会。   他能够察觉得到,白苏瑾手上的那把黑色长刀,就是一切事情的关键。那把刀,大抵就是鬼誓力量的核心,同时也是蛊惑人心的根源,每一个签订了鬼誓,死而复生的人,都能从“那家伙”手里得到一柄长刀,无论是赤冶、吴瑶,还是白苏瑾,都是如此。而这柄长刀,既能给他们带来超出常人的力量和强大,也会给他们带来难以遏制的杀意和暴虐……长刀,其实就是魔鬼操控傀儡的绳结,是一个绝佳的道具。   这就像是一场博弈,人的灵魂和刀的意志的博弈,若是人胜了,那就能找回自己原本的模样,若是刀胜了,人就会沦为只知道杀戮的野兽……只可惜绝大多数时候,胜利了的都是刀,而人,则只能在清醒后,得到永生永世的后悔和痛苦。   有时候,人真的不得不相信命运。哪怕所有人都试图改变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哪怕所有的事情都有了截然不同的过程,白苏瑾也还是走到了同一条路上,即将迎来相同的结果。无论中间拐了几个弯,最后也还是绕回了原点。   三年前,白苏瑾就输过一次。三年后,他也马上就要输了。他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的瞎子,岌岌可危,却看不到近在眼前的危险。   然而莫川知道,危机永远都和生机并存,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不管是胜是败,他都要赌一把。   此时的白苏瑾,血色已经充溢了整个瞳眸,煞气由手中的长刀一路蔓延到全身,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阿鼻地狱中的嗜血修罗一般可怖。他紧盯着莫川,一根根收紧握在刀柄上的手指,蓄势待发。   莫川站在原地,一动未动——其实他也动不了了,他的力量已经快要耗尽了,勉强维持着的这具身躯即将崩溃,就连他的灵魂,也正面临着破碎消亡的危险……   就算白苏瑾不发难,他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距离他们不远处,余容感觉到了莫川的危机,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却被站在身边的吴瑶一把拉住了。   “阿瑶?”余容诧异的扭头,焦急质问,“你拦我做什么!”   吴瑶冲他摇摇头,一脸的若有所思,“别过去坏事。”   “坏事?我怎么会坏事!我是要去帮忙,再不去,莫大哥真的会被杀的!”余容急了。   “相信我,别过去。”吴瑶不肯放手,“这也是莫川的计划,他会成功的。”   她的神情坚定,眸子里透出一种了然的镇定,余容看着她,只觉得像是被她传染了,惴惴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放轻了手上的力量,轻轻握紧吴瑶冰凉的指尖,与她十指相扣。   “莫大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几乎是同一时刻,余容和吴瑶一齐在心里祈愿。   另一边,白苏瑾的心神已经被杀意和怨恨占据,眼前看到的一切东西,都渐渐染上了暗红的血色,而莫川苍白而消瘦的脸孔,也在昏暗的夜色下不断扭曲变形,最后融化成狰狞的厉鬼模样,满脸的嘲讽不屑。   白苏瑾猛地攥紧了刀柄,横刀前探,冲向莫川。   莫川深吸一口气,不退反进,向着他迎了上去。   刹那间,皮肉撕裂的声音响起,鲜血飞溅,温凉的液体溅了白苏瑾满脸满身。   此时此刻,杜文乐的身体其实已经因为过度失血为苍白干瘪了,但是胸腔和心脏被贯穿的时候,大量的血液还是不受控制的涌出,像是滚烫的岩浆一般,泼洒在白苏瑾手上,让他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白苏瑾的心脏也剧烈的疼痛起来,就好像被长刀刺穿的不是莫川,而是他自己一样,痛苦的难以言喻。   “唔……”心脏被贯穿的剧痛逼得莫川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血痕,他强忍着身体不自觉的痉挛和颤抖,艰难的伸出手来,一点一点的上移,直到碰到白苏瑾的手,握上了那把黑色的长刀。   握住,攥紧,然后猛地向自己的方向使力。   “咳……”他呛咳一声,涌出一口血沫,把那把刀更深地送进了自己的身体,也让那把刀,从白苏瑾的手上脱出。   长刀脱手的那一刻,白苏瑾脸上的表情骤然陷入了茫然,满身的煞气也消散了。他睁大了眼睛盯着莫川,看着他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然后颓然倒地。   ——“苏瑾,如果有一天……死去的人是我……”   ——“苏瑾,我只想要你,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苏瑾,我爱你……”   ……   就像是打开了一个蒙尘的玻璃匣子,清脆的“咔擦”声过后,一切虚假的都轰然坍塌,一切真实的,都浮出水面。   他,是白苏瑾,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是白溟。   他,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无父无母,斩断了所有的过去与曾经。   他,是一个在生与死的边界上游走的怪物,非生非死,满身杀孽。   他,幸运地,拥有一个伴侣,不在意他的过去,不在意他犯下的罪,生死相许。   那个人,不叫叶翎。   那个人,是莫川。   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的……就忘记了他……?   记忆彻底回笼的那一刻,白苏瑾只觉得心如刀绞。   莫川再也支撑不住那具不属于他的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一口口地往外呕着血,胸膛被剖开一个巨大的创口,隐约都能看到心脏的轮廓,他的心跳正在迅速的衰竭,一点一点的压榨着他的灵魂和力量。   “……小川……”白苏瑾扑上去抱住他,第一次混乱的束手无措,莫川的身上全是伤,他连伸手去碰的勇气都没有,生怕不小心就把他弄疼了。   “小川……小川你……”白苏瑾紧张地唤着他的名字,泪水不受控制的顺着侧脸淌下,滑落在莫川的胸口。   像是感觉到了他的焦急,莫川呛咳了一声,勉强睁开了眼睛。   他很虚弱,目光却很凝视,紧紧地盯着白苏瑾,半晌,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他知道,真正的白苏瑾,属于他的那个白苏瑾,终于回来了。   “……咳……”他很想说话,可是嘴唇开阖了几下,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哑巴,只能费力的比口型——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在我每一次昏昏沉沉,在灵魂的荒漠中浮沉的时候。   我好想你,在我每一次看着你和叶翎在一起的时候。   我好想你,在我每一次坐在冰冷的医院病房里的时候。   我好想你,在你……忘记了我的时候。   我好想你啊,白苏瑾……我终于还是,等到你回来了。   ……   那一瞬间,白苏瑾的眼泪终于决堤。   ☆、25 回归真实   “我以为,你会冲出去阻止莫川。”“他”的声音响起,徘徊在叶翎耳边,带着几分不解,“可是你居然就这么眼看着他成功了?”   叶翎攥着拳头,指甲无意识的掐进了皮肉里,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不远处拥搂在一起的两人,神色阴晴不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有些不满,黑雾构成的身体飘到叶翎眼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叶翎,我在问你话。   叶翎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开口,“我……没有想到莫川会这么做……”   他怎么都没想到,莫川会豁出命去,只为了拼一个这样微小的可能性。他本以为莫川撑不到第十日的午夜,而白苏瑾也不会破开记忆的封印……他本来以为,自己只要找好藏身之地隔岸观火,莫川不久就会因为失败而自动消亡。却不料,莫川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置之于死地而后生。   如果置之于死地,就真的死了呢?   叶翎扪心自问,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不出这样疯狂的事情的。   “他”沉默了,黑雾有节奏地翻搅着,像是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以莫川和白苏瑾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空间像是破碎了的玻璃罩子一样,一寸寸的剥落脱离,露出截然不同的天色和景致,仿若科幻电影般的离奇情节正在上演,幻境终于坍塌,浮现出真实的世界。   莫川颤抖着握紧了白苏瑾的手,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满意足。   他和魔鬼的赌约,最终还是以他的胜利落幕。   在离第十日的午夜还差几分钟的时候,他终于成功了。   白苏瑾还在哽咽着哭泣,这还是莫川第一次看到他流泪。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男人一直都刚强冷硬的如同铁石,从来都不曾流露出这么脆弱的模样,这次居然哭得稀里哗啦的,不是为了别人,却是为了他,这让他感到好笑之余,又觉得心里酸涩。   他为了救白苏瑾,破釜沉舟不顾一切,却没有顾虑到他的心情,到头来,却是让他心痛了。   他不知道,白苏瑾的眼泪,其实不仅仅是因为心疼,更是因为悔恨。他恨他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起来关于莫川的一切,为什么没有早点打破环境,让莫川少受点苦,为什么能狠得下心,把自己手里的刀,送进自己爱人的胸膛……他手上还染着莫川的血,那么炽热的,滚烫的,一点一滴,都在炙烤着他的心。   他有多爱莫川,此时此刻,他就有多恨自己。   他曾经发过誓,要拼尽一切保护莫川,不让他被自己的过去牵连,让他过平平安安的一辈子,可是到头来,却是他自己错信了叶翎,甚至还亲手把莫川伤成了这幅模样……   三年前,他就已经为自己的狂妄天真付出了代价,岂料三年后,他还是没有半分长进!   “小川,我错了……我——”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莫川收紧了手掌阻止了。   莫川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他明白的,他明白白苏瑾的内疚和心疼,但是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听到那些认错和忏悔,他宁愿白苏瑾大力抱紧他,亲吻他,拥抱他,让他能真切的感觉到他的存在,和他的爱。   不管曾经经历了什么,至少他们此时此刻,终于重新找回了彼此。   幻境的崩碎越发剧烈,空间激荡间,晨光渐渐撕裂午夜的昏暗,斑斑驳驳的,渗透进希望的光芒。   “苏瑾。”就在这时,叶翎突然出现在白苏瑾面前,神情复杂地低声唤了一声。   白苏瑾浑身一震,猛地抬头,循着声音望去,眼里陡然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看得叶翎心中一凛。   “叶翎……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白苏瑾咬牙切齿。   “我……我只是想挽回过去发生的事情——”   “叶翎,你他妈是不是疯了!”白苏瑾黑着脸打断了他的话,声色俱厉,“你明白什么叫过去吗!过去的事情,发生了就他妈发生了,你改变个屁!早在你三年前扔下我出国的时候,我们之间就什么都没了,全完了!……三年前,你就放弃了和我在一起的机会,凭什么在三年之后又来破坏我的生活?!”   叶翎脸色灰败,苦涩的说:“苏瑾,三年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是我搞砸了所有的事情,没在你最难熬的时候陪在你身边……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我真的舍不得你,我……我只想重新回到你身边……”   “那是不可能的!叶翎,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   “不!”叶翎突然抬起头来,大声反驳道,“不,不是这样的!如果没有莫川,如果没有那个该死的莫川的话,我们一定还是可以在一起的!苏瑾,现在的我们,比三年前的我们成熟多了,我们都变得更坚强,更强大了,我们会比三年前生活的更好的,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一起研究心理学,一起讨论病人的情况,我们可以一起,在自己最喜欢的领域,走到最巅峰。你不会老,不会死,我和你一样,生命永无终点,我才是可以陪你走过漫长的时间的那个人……这些东西,莫川一个小警察能给得了你吗?他根本就连你的事业和梦想是什么都搞不明白,他也不可能陪你走完这一辈子!”   白苏瑾盯着他,看着他激动地辩驳,反倒渐渐冷静了下来,安静的听着他说完,这才开口,“叶翎,你根本就不知道,我们两个到底有多么不合适,不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因为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你说到的任何一个东西。我想要的,就只是莫川这个人而已。”   他顿了顿,没有理会叶翎瞬间扭曲的脸孔,垂头看着莫川微微惊讶的模样,低声说:“我可以不做心理医生,可以不研究心理学,可以没有亲人没有过去,我可以放弃所有我三年前拥有过的东西,因为早在三年前,拥有那些东西的白苏瑾,那个光鲜亮丽的白苏瑾,就已经死在杜枫的手里了……现在的白苏瑾,一穷二白一无所有,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一个愿意拿真心来对他的人,除此之外,其他的,都不重要了。”他说着,垂首在莫川唇边烙下了一个眷恋的轻吻,换来对方一个温柔的笑容。   叶翎变了脸色,但是仍然不肯放弃,他指着莫川残败的身体,激动地大喝,“可是他是个人类!苏瑾,你才是疯了吧?他是个人类啊!他的寿命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他会老,会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从你的生命里消失!你要怎么和他在一起?!”   “……”白苏瑾沉默了,良久,低声道,“如果他死了,我愿意陪着他一起,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叶翎颤抖着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莫川也诧异的瞪大了眼睛,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样的誓言会从白苏瑾的口中说出。在他的印象里,对于生死之事,白苏瑾一向都看得淡薄,大抵是一切随缘的态度,不会执着太多,然而此时,他却说要和自己同生共死?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白苏瑾笑了笑,低声道:“小川,我已经想明白了,我的生命里,再也不能没有你了。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做一个普通人,没有长生不死的特权,没有超出常人的力量……和你一样,现在的我最想要的东西,就是能和你一起,过平平安安的日子,度过平静安宁的一生……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如果有一天,你的寿命走到了尽头,那也没有关系,我会陪着你一起的。”   莫川怔住了,最后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心里涌动着的,是纯然的欢喜和幸福。   叶翎一直站在一边,将白苏瑾的话尽收耳底,心底不由得一阵绝望,随之而起的,还有难以遏制的恨意。他不甘心,为什么他付出了这么多时间,设计了这么大一盘棋,最后却什么都没得到,反倒为别人的感情做了嫁衣……   莫川……都是因为你……要是没有你的话……   要是没有你,要是……你不在了的话……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杀了你!   杀了他!那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就只充斥着这一个念头。   他猛地屈指成爪,趁着白苏瑾没有注意到的间隙,向莫川挥了过去。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指声,一切都静止了。   表情狰狞的叶翎,神色惊慌的余容和吴瑶,还有一脸杀意的白苏瑾,都在瞬间定格,只有莫川,他能感觉得到,自己正从杜文乐的身体里慢慢脱出,一点点漂浮起来,最后,飘到了一团黑色的雾气面前。   他没有惊慌,终于得以开口说话,“没想到,你还算是信守承诺。”   黑雾蠕动了一下,传出熟悉的嗓音,“我和你定下的,也算是鬼誓的一种,即使是对我,也有约束力,我是不能违背的。”   “……不管怎样,这一次是我赢了,记得实现你的承诺。”   “我会说到做到的。”“他”顿了顿,突然换了个口吻,“莫川,能不能陪我聊一会儿?”   “我?”莫川诧异的指了指自己,“跟我有什么好聊的?严格来讲,我们还是敌对关系吧?”   “按照我们的约定,我马上就要彻底脱离你们的生活了,怎么,利用最后的时间跟我聊聊都不愿意?”“他”见莫川不为所动,只得实话说话,“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早说不就是了……莫川无语的看了“他”一眼,答应了,但是提了个条件——   “你能不能整出个人样来?一团黑雾跟我说话,我觉得特别别扭……”   “……”   于是几分钟后,莫川惊讶的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长发男人,俊美妖异地不似凡人,比之赤冶还要更胜几分,就是一双眸子是血红色的,平白透出几分不祥。   “你……你就是那团黑雾?”莫川难以置信。   “怎么?”男人横了他一眼,神情倨傲,“人类的身体真是累赘,我很不喜欢变成这副模样……”   好吧,的确是那家伙,这说话的语气神态,一看就是真货……   “你想问我什么?”莫川环抱着双臂问道。   “上一次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想活过来?”   “啊?”莫川愣了愣,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想活过来?”他想了想,最后一脸纠结的说,“其实我很想活过来的,但是……死了就是死了,人是不能复生的,违背常理的事情,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当然会拒绝你了。”   男人一愣,像是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又不甘心的接着问道:“你难道不想活过来,继续和你的家人情人在一起吗?你要是死了,可就再也见不到那个白苏瑾了!”   莫川的样子更纠结了,“我当然很想啊……可是我要是真的那么做了的话,苏瑾一定会很不高兴的……我跟他发过誓的,一定不会重新复活,生死由命。人嘛,没有必要为了未来的事情而惋惜,那样其实只是贪心罢了,不是什么好事。只要过去的事情不留遗憾,就足够了。我和苏瑾已经在一起了,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要是真的死了,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男人一脸古怪的看着莫川,他终于知道莫川为什么会和其他人不一样了——因为他根本就是个怪胎!他有着超出常人的豁达,也有着超出常人的清醒,他明白舍得的道理,也把每一天都过得不留遗憾,倍加珍惜……   这样的人,既不畏惧死亡,也不害怕永生。   生死的事情,在他眼里,其实也没有比吃饭睡觉大了多少。   幸好……像莫川这样的怪胎只是少数,千万人中都未必能找的出来一个。   “……我会遵守承诺的,我会离你和白苏瑾的生活远远地,不会再骚扰你们,让你们过平静的生活的。”男人保证道,“至于叶翎,他就交由你们处置,作为我对你的奖赏吧。”   莫川摸摸下巴,同意了。   男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开口道:“莫川,我知道白苏瑾很想杀了我,你呢,你是不是也和他一样?”   莫川一愣,狐疑道:“你不是不可能被杀死吗?”   男人一窒,恼怒地说:“就问你是不是!”   “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很希望了。”莫川耸耸肩,“但是既然不行的话,那就算了。”   男人诧异,“我以为你是一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就算放过了莫川和白苏瑾,他也势必还是要继续蛊惑人类,然后从人类那里获取力量的,他还以为莫川会继续致力于阻止他呢……   “如果是原来的我的话,我一定和你拼到致死方休。但是现在嘛……”莫川摸摸下巴,“我现在觉得,正义感这种东西,是强者的专利,在我不够强大之前,还是不要胡乱生事比较好。当然了,你要是折腾到了我身边的人头上,我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莫川,你可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类。”   莫川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其实他只是觉得,和过分旺盛的正义感比起来,白苏瑾可能要冒的风险,是他更在意的事情罢了。   ——“啪!”清脆的响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一切都回归了真实。   ☆、26 完结章   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里苏醒一般,莫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真是……好像自从认识了白苏瑾,他就成了医院的常客,总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住进来……   说起来……莫川调转视线,下意识地在房间里搜寻白苏瑾的身影。很快,他就找到了目标。白苏瑾正站在病房门口,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不时地点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嗯,谢谢……”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来,不一会儿,白苏瑾结束了对话,推门走了进来。   他一抬头,就对上了莫川的视线,不由得一愣,快走几步到床边,脸上浮现出激动的神色,“小川,你醒了?”   自他们从那个幻境中脱身出来算起,莫川已经昏迷了三天了,白苏瑾担心紧张了整整三天,此时看他醒过来了,一颗揪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在白苏瑾的追问下,莫川大概讲述了一下自己在幻境中的经历,以及和那个“魔鬼”的约定。   十天前,当他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入眼的,是一片密不透风的黑暗,而比黑暗更暗沉的,是那家伙由黑雾构成的身体。   他决定和“他”打个赌。十天的时间,唤醒白苏瑾的记忆,打破“他”设下的封印。如果他赢了,那“他”就必须撤出他们的生活,永远不来打扰;若是他输了,那他,就心甘情愿与“他”签下鬼誓,沦为不人不鬼的怪物,永世沉沦。   他知道这样做很冒险,因为那个魔鬼一脸的玩味,故意提出了一条条限制,剥夺他的声音,剥夺他的肉体,甚至是剥夺他出现的时间……每天,他只有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能凭借着杜文乐的肉体现身,而在最开始的几天,这一点点时间,都没法让他见到白苏瑾的面……   但是无论如何,他还是成功了。不管过程有多艰难,结果都是美好的。这是一次一劳永逸的胜利,从此往后,他们终于可以拥有自己梦想中的生活了。   听完了他的话,白苏瑾沉默了很久,久到莫川都有些担心了。   “苏瑾,想什么呢?”他试探着问。   白苏瑾抬头,对上他忧虑的视线,扯了扯嘴角,“我就是觉得……我实在是一个很差劲的情人……你明明都已经那么明显的暗示我了,可是我还是没能想起你来,我……”   我很害怕,你会不会……觉得我不够爱你,而怨我恨我?这句话,白苏瑾努力了半天,都没能说出口。   莫川想了想,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这一皱眉,白苏瑾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他难得的摘下了沉稳冷静的外壳,尴尬别扭的垂下眼眸,不敢看莫川的眼睛。   莫川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也许是不久之前才重温了三年的经历的缘故,此时的白苏瑾,和以前的他有些不同,冰冷的性情淡了些,反倒显得真实得多了。   莫川伸出手去,主动握住了白苏瑾的掌心,笑得爽朗,“你如果觉得对我有所亏欠的话,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加倍的对我好吧,来补偿我吧。”   “苏瑾,现在呢,是2015年,距离你的从前,已经过去了三年的时间,我们刚刚死里逃生,刚刚重新团聚,刚刚彻底摆脱了那些不好的事情,我想和你亲吻拥抱都来不及,哪里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麻烦的事情呢?”莫川手上使劲,拉了他一把,把他拖到近前,嘴角微勾,“苏瑾,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一起度过每一个现在和未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莫川也能说得出来这么漂亮的情话了……白苏瑾看着莫川黑亮的眼眸,忍不住有些走神。和第一次见面时相比,不知不觉间,莫川竟然已经改变了这么多吗?生死之事,的确能让人变得更加成熟,与那时的莫川相比,此时的莫川已经变得更加强大,更加耀眼,像是历经了打磨的玉石,终于绽放出美丽的光华。   莫川的强大,在于他的忍隐与宽容,也在于他的善良与真诚,在于他有挺拔的脊梁,却从来不曾高傲的昂起头颅。   其实……在这段感情里,更坚强更坚定的人,一直都是莫川吧……   他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却一直都依赖着莫川的温暖和乐观,贪婪的不肯放手……   ……   能得到一个如你这般的人,大概是我永生永世的幸运吧。   白苏瑾深深地看着莫川的眼睛,温柔的吻上他的唇。   莫川虽然醒了,但也许是因为之前在幻境中消耗了太大力量,所以身上还没大有力气,身体不听大脑的指挥,浑身都软绵绵的。所幸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情况正在逐渐改善,大概在医院住了一个多礼拜之后,他终于可以正常的行走了。   莫川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在医院里困了一周,早就忍不住了,一能下床行走,他就逼着白苏瑾帮他办了出院手续,两人一同回家了。   莫川向警局请了半个月的长假,准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白苏瑾也暂时关闭了心理诊所的生意,全心全意的在家照顾莫川。   曾经经历过生死危险的人,总是会加倍珍惜平平淡淡的安定,此时的莫川和白苏瑾就是如此,虽然每天都过着柴米油盐的普通日子,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摆脱了鬼誓的阴影,莫川过得乐不思蜀,差点连叶翎的事都忘了,直到某一天,赤冶压着叶翎,敲响了他家的房门。   开门的是白苏瑾,一看到赤冶,他就下意识的想把门合上,却慢了一步,被赤冶抢先冲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白苏瑾沉下脸。   “你以为我想来吗?”赤冶还是老样子,一副美艳的高傲的模样,把提在手里的人扔给白苏瑾,“还不是来给你送人。”   白苏瑾不仅没有伸手去接,反倒侧身一避,冷眼看着叶翎摔到了地上。   “啧,好歹也是你的老情人,这么不怜香惜玉?”赤冶咋舌。   “送到了就快滚吧,以后少来打扰我们。”白苏瑾毫不留情,直接把赤冶轰了出去。   屋内,莫川听到动静,从卧室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狼狈的叶翎,“噗嗤”一声笑了。   他蹲到叶翎面前,故意居高临下的敲了敲他的脑袋,笑道:“叶先生这是怎么了?来我们家做客,还行如此大礼啊?”   叶翎狼狈地瞥了他一眼,愤愤地扭过头去。   另一边,白苏瑾就没有莫川这么好脾气了,他盯着叶翎,视线冰冷,叶翎扫了他一眼,有些畏惧的瑟缩了一下。   赤冶很体贴,直接把人用绳子捆了送来的,那绳子上大概是下了什么禁制,叶翎被缠得动弹不得。   叶翎被白苏瑾盯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先开口,声音有些发虚,“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白苏瑾没理他,把目光投向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莫川,“小川,你决定吧。”   莫川愣了愣,没想到白苏瑾会把事情推到他这里来,他想了想,以为白苏瑾是因为自己而有所顾虑,便开口道:“苏瑾,我没关系的,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来处置他,不用顾虑我。”   叶翎嗤笑一声,“莫警官,你不是一直都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圣人模样吗?要是他想杀了我,你也眼睁睁的看着吗?”   这人,都到这时候了还不忘挑衅!莫川阻止了黑着脸想动手的白苏瑾,自己蹲下身,掐住叶翎的下巴,勾着嘴角笑了,“叶翎,你想太多了。我那不叫圣人,我那是人道主义,作为一个人,我本能的爱惜着自己同类的性命,可是你呢?你他妈就不是个人啊,你连一颗人该有的心都他妈没有,你觉得我会于心不忍吗?”   叶翎盯着他的眼睛,却只看到一片浓重的黑暗,终于变了脸色。莫川是认真的,他能感觉得到。   “苏瑾,你说怎么办吧。”莫川狠狠地掐了叶翎一把,总算觉得解气了些。   “……叶翎,你走吧。”良久,白苏瑾终于开口了,“走的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莫川脸上掠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白苏瑾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叶翎。   叶翎离开了,狼狈不堪,头也不回。   他应该不会再出现在这个城市了,不,大概连这个国家,他都不会再停留了。莫川站在阳台上,看着叶翎匆匆离去的身影,忍不住点起一根烟。   才抽了没两口,指尖的烟就被人抽走了,随后身后贴合上一具炽热结实的身体,耳边也熏染上一片热气,“生气了?”   白苏瑾的声音很低很轻,听得人耳根痒痒的,莫川懒洋洋的向后一靠,很是惬意,“没有,我就是没想到,你会放叶翎走。”   白苏瑾其实是个小肚鸡肠的人,睚眦必报,从来不肯吃哑巴亏,这次却把叶翎放走了,连报复都没有,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我决定了,以后就做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和你一样。”白苏瑾搂紧了他的腰,在他的颈侧印下一吻,“那把刀,我不会再用了,别的东西都伤不到叶翎,还不如把他打发走,省的见了心烦。”   “其实他真的很喜欢你。”鬼使神差般的,莫川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白苏瑾扳过他的脑袋,一口啃上他的唇,“管他喜欢谁,我只喜欢你。”   莫川笑了,回过身来抱住白苏瑾的脑袋,热情的回应他的吻。   也对,管他做什么?   这世界上,那么多的人喜欢着那么多的人,而白苏瑾只喜欢莫川,莫川,也只会喜欢白苏瑾。   这就足够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能敲上全文完这三个字了……   这是我的第一个完结的长篇文,也是我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能够不坑掉的把它写完,真的很开心。   当然了,这篇文里存在着不少的瑕疵,无论是结构上,故事上,还是文笔上,都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问题,很多地方都没有写出让我自己满意的效果,不得不说还是有不少遗憾的。   但是人总是在进步的嘛,下一篇文,再下一篇文,一定会做的越来越好的!   从二月初发文,到现在的五月份,三个多月的时间,很感谢这些日子里看文的小天使们,如果没有你们的鼓励支持,说不定莫小川和白医生就永远都等不到他们的幸福生活了orz   如果喜欢我的话,就戳进专栏收藏我吧~真的很感谢大家,鞠躬!   新文《学长,跟我走》会继续更新的,同样日更,希望大家继续关注啦,不胜感激。   后续会不定期更几则小番外,然后正式彻底完结,敬请期待~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om - 手机访问 m.bookben.com--- 书本网【小鸟游空。】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